但相信,三人若是连手使剑,也必是勇不可挡。
那三人寻了张空桌坐下,要了酒菜之后,小声谈论起来。
听来,他们似是同门学艺。黄脸是二师兄,白脸是三师兄,有落腮胡子的是四师弟。
二师兄开口道:“三师弟,那张请贴可还在身上?刚才在街上见到那些叫花子,似乎不是什么好路子,别叫人顺手摸了去。这是我们第一次上少林,可别丢了丑。”
三师兄答道:“放心,我一直是贴身保存。”却还是听言伸手摸了摸,示意还在。
四师弟道:“二师兄,你知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什么广发请贴,连我们几个师兄弟也被遣出分往昆仑和少林呢?”
二师兄摇摇头,问三师兄道:“三师弟你跟师父最好,可知晓些?”
三师兄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像是为了青龙帮之事。”
白衣人忽然停住夹菜,目中精光暴闪。
四师弟哼了一声,道:“那件事吗?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叫我们几兄弟去把那狼心狗肺的傅俊杰抓来不就可以了嘛!”
二师兄道:“事情并不象你想的那样简单。听说师伯他老人家就一直在替他辩解,说他决不是干出这等事之人。”
四师弟冷声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师伯只和那厮见了一面,怎就这般袒护,就像他是什么人中之龙似的。哼,要是三师兄那时去了那招亲武擂,哪还有他小子威风的份!”
三师兄笑道:“四师弟又提这话了!师父常说,江湖中卧虎藏龙,能人异士多不胜数……”
四师弟打断道:“就算他武功再好又有何用,说到底还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那白衣人手掌忽地一颤,微风拂过,掌中竹筷化做一缕烟尘。
此景正落在一直悄悄留意他的二师兄眼里,惊得一愣,向三师兄耳语了几句,起身走了过来。向那白衣人笑道:“小兄弟,一个人喝酒不嫌太闷吗?”
那白衣人抬起头来,却正是傅俊杰。
他抬手一指前面空座,默运功力,拟出一种“正常”声音,微笑道:“兄台若是愿陪小弟共饮,自是再好不过。”
二师兄道声叨扰,坐了下来,道:“在下姓马名硕允。那两个是我师弟。有落腮胡子的叫赵顺崇,白白净净的叫王勉。”
傅俊杰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名震江湖的‘武当六剑’,真是失敬!”
马硕允微微一笑,道:“哪里。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区区贱名,何足道哉。”
马硕允见他不愿透露姓名,心中起疑,但丝毫不现于颜色,道:“少侠休要如此讲。方才见你露的那手碎筷的功力,就知道你决不是等闲之辈!”
“马二侠过奖了。这点微末之技,又怎入您等名家法眼。”
马硕允为人处事甚为老练,已知面前这人有意隐瞒身份,也不知是何目的。刚想旁敲侧击一番,却见赵顺崇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他并不知道二师兄为何与这陌生人搭讪,但他生性豪爽,好结朋友,今见这陌生人英挺不群,神采奕奕,顿生结交之心。他毫不客气地往傅俊杰身边一坐,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道:“这位兄弟,可真有你的。江湖上能让我二师兄看上眼的人还没几个!来,干坐着干什么?喝酒!”
他将傅俊杰与马硕允的酒杯倒满后,自己却拿起酒壶对着口咕咕地大喝了起来。
傅俊杰对他刚才的辱骂也并未太过在意,知道他也是不明真相而已,现在又见他如此豪爽坦直,也就随之释然,想起塞外结识的苗家兄弟,一端酒杯,笑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说完,一饮而尽。
赵顺崇大叫道:“好,够爽快!我赵顺崇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马硕允微一皱眉,端起酒杯递到傅俊杰面前道:“刚才那杯是我师弟敬的,这杯就算我的。”
傅俊杰面含微笑,伸手去接。他早感觉出马硕允上臂肌肉紧绷,手里加劲,有意在递杯时试他功力,也不说破,意念驱使部分功力沿着地面传到对面凳脚,猛一发劲,虚窜上击。马硕允立有感应,本能地内力下泻,却不想扑了个空,而此时傅俊杰也乘机轻轻一拨,将酒杯拿在了手中,笑道:“多谢马二侠,先干为敬!”
马硕允心下更惊,方知眼前的年轻人竟已将内力练到如此随心所欲的地步!他回头把王勉唤了过来,指着傅俊杰道:“三师弟来见见这位少侠!”暗中使了个眼色。
王勉会意,拱手道:“幸会、幸会。看这位少侠如此风采,必非池中之物。”故意偏首向马硕允问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少侠呢?”
马硕允道:“我也问过,可他不肯说出来。”
王勉道:“我们在此相聚,也算是一场缘分,怎好不知姓名呢?”
赵顺崇这才想起,也在旁嚷道:“对呀,兄弟,我既交了你这个朋友,总不能没个叫法吧?”
傅俊杰微一寻思,道:“在下……黄朴……青。”这也算他当世两位最亲之人的名字。
三人则听成“皇甫青”,互相望了望,均觉陌生得很。还是马硕允老于世故,见他神情闪烁,知是假名。但既已如此说,也不好深究,一端酒杯,道:“好,皇甫兄弟,为了咱们的相识,再干一杯!”
赵顺崇则喊道:“一杯哪够?我们可要痛饮一番才行!”
招来店小二将两桌并为一桌,多添了些酒菜。推杯换盏,畅谈起来。
谁知几人竟是越谈越是投机,大有相间恨晚的感觉。
席间,马硕允问道:“皇甫老弟,见你眉宇之间似有重忧,不知所为何事?”
傅俊杰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小弟正在寻找失踪的妹妹。”
“令妹是如何失踪的?”
“是被……强人所掳。”
王勉问道:“皇甫兄可还记得那些强人名号样貌?”
“唉,可恨我当时并不在场……”傅俊杰望向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叹道,“人海茫茫啊!”
三人见他满脸痛苦无奈的神色,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马硕允沉吟道:“令妹是何模样?”
傅俊杰将傅青仪描述了一遍。
赵顺崇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们武当定然竭力帮你寻回妹妹!”
王勉也道:“仗义相助,原也是我等侠道本分。”
傅俊杰见他们如此古道热肠,心中一阵感动,对自己向他们隐瞒身份感到有些歉疚,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忽听楼下一阵喧哗,只听一女子高声叫道:“你们让开,我来找郎君!”
傅俊杰一听,脸色顿变,向三人道:“对不起!小弟有事,先行一步……”未说完,便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三人正感奇怪,一女子已跑上了三楼。
却正是“为老不尊”周欣铭的女儿周馨兰。
三人一见,忽地全部站起。
马硕允开口道:“弟妹,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周馨兰的丈夫就是“武当六剑”中的六弟韩智。当年“为老不尊”逼婚,女儿却于洞房时出逃,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但堂已拜过,名分已定,他们也无可奈何。这才有了“弟妹”一说。
周馨兰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来找郎君。”
赵顺崇连忙回顾,道:“怎么?六师弟在这儿?”
周馨兰摇了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三人惊声叫道。
周馨兰又重复一遍。
赵顺崇与这小师弟感情最好,不由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马、王二人也都流下了眼泪。
马硕允较能控制情绪,问道:“六师弟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人围攻砍死的。”
赵顺崇一听,抬起了头,嘶声道:“是谁?是谁干的?”
周馨兰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他在林中相遇,没说多久,一群蒙面人过来围攻,我们打不过他们,后来……他就被砍死了。”
赵顺崇只听得目眦欲裂,须发皆张,拍桌而起。桌上立时现出一个掌洞。他大吼一声,震得砖瓦碗筷簌簌扑动,悲喝道:“六师弟,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定要为你报仇!”
马硕允已恢复了冷静,问道:“那弟妹刚才说要找郎君是怎么回事?”
周馨兰道:“我找的当然不是死鬼韩智,是第二个郎君。”
三人心中一阵绞痛,他们虽知这周馨兰向来疯疯癫癫,不循世理。却也没想到韩智尸骨未寒,她这么快又找了另一个男人。
王勉冷冷地道:“他是谁?”
赵顺崇也握起拳头,瞪眼喝道:“哪个不要脸的家伙找死?”
“不许你这么说他!咦?他人呢?我刚才还见他坐在窗口的!”
三人面色俱是大变。
赵顺崇呆道:“他……真是……你找的……”
周馨兰一跺莲足,恨声道:“这还有假!这个没良心的,我从江南一直追到这里,几次差点追到,又几次让他给逃了——快说,你们把他藏到哪里了?”
马硕允不由一指窗外。
周馨兰又骂声“没良心的”,转身下楼去了。留下三人傻愣愣般站在原地……
傅俊杰由窗口越出,丝毫不敢停留,奔回投宿的客栈,收拾了包袱刚想再走,忽然灵感捕捉到地面上传来周馨兰那熟悉的步音,由远及近。心中一紧,惊然不解:她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些时日也是如此,每当他以为甩掉她时,她总是忽然间出现在身边。若不是他灵觉敏锐惊人,早就被她纠缠上了。
来到客栈门口,依着门缝扒眼瞧去,果见周馨兰疾步行来。正要扭头,忽觉哪里不太对劲,再拿眼瞧去,赫然发现她竟是闭着眼睛,仰头前行!看方向,却又丝毫不差,正是傅俊杰所处方位!
她究竟是如何跟到这里来的?跟她这种怪异的走步方式可是有关?
若不想破,恐怕今生难以真正摆脱掉她!
正寻思间,忽见周馨兰在路过一香料店时停滞不前,直在原地徘徊打转,后来忽地睁眼四顾,掩鼻复行,才又回到正确方向。
傅俊杰看得恍然大悟,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她的跟踪完全是凭借嗅觉来找寻他留下的气味!
没时间惊叹,他暂时退回客栈中,正苦思脱身良计,忽见前面一年轻女子开门出来,走过他身边时,投来妩媚的一眼,卷走一缕香风。
傅俊杰脑中灵光乍现,听得没人,悄悄打开了方才那女子的房门,闪身躲了进去。在衣橱里找了件女衣换上,寻了些胭脂水粉涂在脸上,更在衣服上多洒了些香粉。从镜中望去,霍然成了位千娇百媚的美女。美中不足是胸部平坦了些,腰也稍嫌粗壮。
傅俊杰苦笑了几声,若不是为避开那纠缠不清的怪女,他自己万不会如此。
刚刚收拾完毕,重重的敲门声已惊起:“郎君,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傅俊杰不慌不忙地开了门,却被门口的周馨兰盯得有些泄气,正心下惴惴以为被她认出,忽听她道:“姑娘,你……见过郎君吗?”
傅俊杰这才心头大石落地,真气盘喉,换副柔细嗓音娇声道:“诶哟——人家还没成亲哩,哪来的相公?”脊背一阵麻酥,自己也觉肉麻。
周馨兰努嘴道:“我找我的郎君!”
“你的郎君?我这里可没男人!”
“真的?”
“不信?我正要出去,你自己进来找吧。”
说罢,拎着包袱,故意学着女人走路的样子,扭捏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正庆幸时,忽然又被她叫住。
他手心真是攥了把冷汗,生怕功亏一篑,白白扮成这样。就看周馨兰皱着眉头,凑进他身前,喃喃地道:“你的味道……”
傅俊杰急中生智,拽出刚才为防万一预备的香巾,在她面前猛地一抖,散出一股浓浓的香气,“娇笑”道:“诶呀——什么味道不味道嘛!大家都是女人,羞不羞呀……”
周馨兰灵敏的嗅觉实在受不住这等香气,呛得连连喷嚏,急忙挥手叫他离开了……
傅俊杰身披女装匆匆走出镇子,一路上倒引得不少行人侧目,皆奇怪这美貌女子为何如此急行。
等他一直奔出镇口很远,才渐渐放缓了脚步。回想自己刚才的表演,还真忍俊不住!
抬头向前看去,忽见不远处正走着三人。定睛细瞧,正是马硕允、王勉、赵顺崇。只见他们步履缓慢,垂头不语,似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傅俊杰刚想过去,忽然想起现在自己这身打扮实在不好见熟人。只好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走着走着,几人已来到了渡口。
马硕允等登上一条客船,逆江而上。
傅俊杰不敢跟上,呆呆站在岸边望着他们离去。想起他们此行好像是去少林寺送一封请贴,忽然心中一动,算起来少林天风倒也可称他的旧识。反正此时没有目的,不如跟去少林向他们解释清楚整件事情,表明青龙帮之案与他无关。
他四下看了看,河边却已无客船,渔船倒有一支。
傅俊杰走了过去,见船上正躺着一位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渔夫,在那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傅俊杰问了声:“老丈,这船载客吗?”
那老渔夫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扫了他一眼,见是个美貌的大姑娘,手里拎着个包袱,开口道:“对不起,这船不载客。”
傅俊杰忙道:“我可以多付些银子。”
伸手入怀,才发觉换衣时太过匆忙,竟忘了银两,不由暗暗叫苦。
那老渔夫又道:“姑娘,不用麻烦了,有银子也不载,还是另寻他处吧。”
傅俊杰不死心地又摸了一遍,忽然指尖碰到块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块铜牌。其上刻着四花一剑。知这是此身衣服主人之物,原来一直藏于暗兜之中。
他正自把玩,那老渔夫竟骨碌一下站起,躬身向他行礼,颤声道:“小人该死,不知是‘潜凤坛’特使驾到!”
傅俊杰这才想起这不正是“剑花会”的标记!看来这身衣服的主人竟也是“剑花会”中人物,而且还是什么潜凤坛特使。他忽然想到:“剑花会”一向只在江南活动,又怎会突然在此出现呢?
疑念一起,他就将错就错,扶起那老渔夫,顺着他的意思道:“不知者不怪。老丈也是我会中人?”
那老渔夫受宠若惊道:“是、是,啊,不、不是……”他向四周看了几眼,道:“这里谈话不便,请特使先进舱。”
等傅俊杰进去,他又把船摇到河心,放下船桨,也进了舱,向傅俊杰重新施礼后,从脸上一把撕下张人皮面具,露出副年轻许多的面孔。
傅俊杰见他如此神秘,疑念更甚。
那渔夫继续道:“小人名叫‘穿水狸’李雪松,乃隶属‘飞龙坛’下。”
傅俊杰压下心头好奇,煞有其事地旁敲侧击道:“你在这儿负责什么任务?”
“小人在此专管传递消息。”
“哦——最近,形势如何?”
“对方没什么大的动静。”
“你们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是的,本坛兄弟已经全部埋伏妥当,只等今晚号令下达了。”
傅俊杰暗自心惊,看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对付什么厉害的敌手呢?再寻思了一下,问道:“你们埋伏在哪里?”
李雪松略感踌躇,此事坛主曾密令不得泄露半字,但想“她”也并不是外人,便恭敬地答道:“庄外旱路之上已埋伏下坛中数十位高手,其余林间隐秘之处也都设有毒阵火器。他们若是由水路潜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