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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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5-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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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脱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骑兵无法拖延下去?这又怎么可能?就算是大君的命令,也没法催得
那两只老狐狸救火般地急赶。
班扎烈勒马在合鲁丁家族主人面前,笔直地看着他:“盘鞑天神的使者,草原的大君,青阳
的主人,他让我带来不容违抗的命令!大君已经带领一百名骑兵亲自进入战场支援作战,万分
危急,青阳的每一个武士都应当立刻鞭策战马去救援他!违抗者!视为叛逆!”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惊得几乎从马鞍上滚落:“大君自己上阵去了?你没有弄错?有没有手令
证明?”
班扎烈扭过头,露出自己脖子上那个还未消肿的手印:“大君在我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因为
我阻拦他,这个就是他的手令!”
合鲁丁家族的主人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额日敦达赉带马靠近父亲,也是急得满脸通红:“父亲,快下令进兵!大君危险!”
“该死!该死!该死!”合鲁丁家族的主人急得全身哆嗦,“该死!”
“进兵!进兵!进兵!”他放声大吼,“全军上马!全军上马!进兵!”
“愣着干什么?”合鲁丁家族主人的鞭子终于落在了儿子头上,“叫你进兵!你聋了么?”
整支骑兵仿佛苏醒的巨兽,武士上马,长刀出鞘,骏马嘶鸣,大旗飞扬。合鲁丁家族的主
人喘息着,瞪大牛一样的眼睛看着被风雪隐没的西边的战场。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完
全清楚脱克勒和斡赤斤家族的主人为什么没来得及跟他商量就全速出兵救援大君,他们并不是
那么在意比莫干·帕苏尔的生死,但是如果青阳的主人死在战场上,朔北部会挑着比莫干的人头
全力攻城,士气崩溃,北都城沦陷。那时候他们这些贵族也没有和朔北部谈判的机会了,蒙勒
火儿会像对待最卑贱的奴隶那样对待他们。
“比莫干……你好!有你父亲的狠劲!”合鲁丁家族的主人在心里低吼,“你好!”
他明白了自己小看了这个年轻大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呼都鲁汗立马在台纳勒河的西岸,看着他的大军渡过冰河。他下令在河上架桥,但是骑兵
们已经开始不管那几座桥而踏冰渡河了。上万骑兵踏冰渡河,冰面随时可能崩塌,但他不得不
冒这个险。渡河的速度必须加快再加快,河对岸两军殊死混战,早一点把兵力投入战场就会获
得更大的优势。
大雪让骑兵的冲锋至少失去了一半的威力,战马奔驰的速度不够,双方一旦接战就分不开,
只能带马挥刀面对面地砍杀。青阳部的数万人和朔北部的数万人在白茫茫的战场上混在一起,
两军的服色都不容易分开,战旗已经起不到指挥的作用,每个武士都是为了活命而全力砍杀。
战场上弥漫着血的腥气,皑皑白雪里无处不是人和马的尸首。
对方领兵的将领毫无疑问是冷静而凶狠的人,在混战中他依然组织了几次骑兵突击,把朔
北部几万骑兵切断开来,每一块数千骑兵各自为战,呼都鲁汗的命令已经无法送达他们。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愤怒。蒙勒火儿曾经说白狼团视青阳的骑兵为食
物而已,但是现在看起来,只有他的骑兵在这里损耗,父亲的三千白狼连影子都看不到。
他看见风雪中一杆大旗,心里一颤,急忙眯起眼睛细看。没有错,是一杆青阳的豹子旗,
旗杆上悬挂着九条豹尾皮,呼都鲁汗没有见过那杆旗,但他听说得太多了,他做梦都想把那杆
旗攥在手心里。
“九尾大纛!那是青阳的主人!”他回头大吼,“朔北的勇士们,跟我上前,杀死青阳主人,
把他的旗帜带给我。我把他的帐篷、他的女人、他的牛羊都赏给你们!”
前所未有的赏赐让呼都鲁汗身边的每一个武士都觉得热血直冲头顶,仿佛在他们面前黄金
之国打开了大门,那些妖娆美丽的女人、金顶的帐篷、搀着蜜的奶和连天的牛羊都触手可及。
青阳的主人把他自己轻率地投入战场,好比珍贵的猎物自己钻进了圈套,这是一生中绝无仅有
的机会。他们以野兽般的吼叫回应呼都鲁汗。
呼都鲁汗把拦在他马前的一名朔北骑兵猛地推开,带马第一个冲出,跟随他的几百个精锐
武士舞刀紧随着他。这一队人高速地插入了战场,他们每个人都刀术精湛,而且悍不畏死,迅
速地砍杀着拦路的青阳武士,逼近风雪中的九尾大纛。一路上更多的朔北武士追随过来,呼都
鲁汗以黄金装饰的苍狼大旗一进入战场,看见每一个朔北武士都发出狼嚎般的呼声以响应,数
万人模仿着狼嗥叫的声音,战场仿佛忽然间变作了一个狼的巢穴。
青阳的武士们惊恐不安地四顾,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狼嚎声里,朔北部的士气异乎
寻常的高涨起来,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随着朔北武士的振作而改变,青阳部的防线不断后移。
比莫干一剑挥去,把靠近他的一名朔北武士逼退,忽然回头,看见了一片刺眼的金光,巨
大的苍狼旗招展,持旗的人大笑着接近他。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忽然出现
的对手,不由自主地挥剑横扫,想要把这个敌人也逼退。持旗的人狂笑着把大旗掷向自己身后,
从马鞍上抄起五尺长的双手巨刀,策马跃起,对着比莫干硬生生砍下。
刀剑相格的瞬间,比莫干觉得是一柄重锤击中了他的剑刃,他无力握住那柄剑。在剑飞旋
而去的瞬间,他擦身,避过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刀。
黄金苍狼旗被后面追上的一名武士一把抄住,抖开来举向天空,前面持双手刀的武士狰狞
地笑着,带马退了几步,看着比莫干,仿佛看着一个已经被捆住的猎物,舔了舔自己雪白的牙
齿。他在风雪之中裸露半边上身,肩膀上文着巨大的翰州地图,剃光的头顶中央,则是黄金的
龙兽图腾,无数粗大的金链仿佛甲胄笼罩了他全身。
“朔北部世子呼都鲁汗?”比莫干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他默默地从马鞍上拔刀。狼锋刀,
这才是他真正趁手的武器,他也是木犁的学生。
两边的护卫靠近主人,列队相向,九尾大纛和黄金苍狼旗在风中卷动。
“比莫干·帕苏尔,我想要你的旗,”呼都鲁汗笑着,“我不要其他的,你的帐篷和女人,我已
经许诺分给我的武士们。”
比莫干冷冷地看着他,缓缓抓紧了狼锋刀的刀柄。他没有说一句话,嘴唇抿得极紧。呼都
鲁汗看着对方的眼睛,也用力握住了双手刀的刀柄,对方的沉默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年轻的青
阳大君听说是个无用的人,可是却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呼都鲁汗本以为威势足以让他的士气
低落,可是他现在看不清比莫干的眼神。
比莫干忽地带马上前,狼锋刀举过头顶,全力劈斩,咆哮:“我的旗?”
呼都鲁汗举刀格挡,感觉到手腕一震,被挫痛了。
“我的帐篷?”比莫干举刀再斩。
“我的女人?”比莫干吼叫着第三次斩落。
“可以!”比莫干双手握刀,劈斩中吼声如雷,“可以!杀了我就可以!”
呼都鲁汗连续封挡四次,终于一把抓住了狼锋刀的刀背,锁住了狼锋刀。他的左右,双方
护卫武士带马冲上捉对砍杀,呼都鲁汗感觉到兴奋了,他舔着自己的牙齿,觉得能舔出血的味
道来。他倾斜上身向着比莫干施压,大笑。
“没有让我失望!很好!比莫干·帕苏尔,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我改变主意了!杀了你这
样的男人,占有他的帐篷和女人,才是我呼都鲁汗的荣耀!”他咬紧牙齿,嘴角咧开。
此刻,忽炭山以南的雪地里,只剩下一万六千人的虎豹骑仍然列队待发。九王厄鲁·帕苏尔
站在大旗下,平静地看着西边,班扎烈立马在他旁边,急得满脸通红。他本以为九王是第一个
会去救援大君的人,却没有料到在全部骑兵都出动之后,九王依然下令待机不发。
比莫干冲入敌阵的消息并未令九王震惊,听到的时候,他还淡淡笑了一下。
“班扎烈,不用着急,比莫干·帕苏尔不但是我的侄儿,更是我的主人,在大君还是个王子
的时候,我就决心向他尽忠。在北都城危急的时候,更不会例外。”九王背着手,在风雪中缓缓
踱步,“但你知道一个领军大将,他对战场的判断是不容置疑的。在我看来,虎豹骑出战的时机
还未成熟,所以就算大君下令,我的虎豹骑也不会挪动哪怕一匹战马。”
“那……九王需要什么样的时机?”
“你知道我被称作‘青阳之弓’,弓箭的秉性是如何的?”九王含笑看着班扎烈。
班扎烈一愣。
“弓箭的秉性,是一发而置敌死命!我平生每一次领兵,当我自己出现在战场上,就是这一
战结束的时候!”九王用力拍着班扎烈的战马,“所以,当我命令虎豹骑出战的时候,他们的刀
会清洗整个战场,六万个朔北男人会死去,朔北部三十年的积累,会在瞬间抹掉。”
他挥手指向西面:“我的一击,会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而那一刻,”他一字一顿地说,“就快要来了!”

“离北都城不远了!所有人跟上!不要掉队!”巴夯回头,竭力让自己的喊声压过风声。
他背后是一百匹龙血马、一百匹驮马和一百名铁浮屠骑兵。骑兵们骑乘自己的龙血马,拉
住驮马的缰绳,顶着风雪紧紧尾随前面的同伴。驮马背上是捆扎起来的全副铁浮屠盔甲,这些
驮马也有野马的血统,完全可以充作优秀的战马,这样他们全速奔驰起来,不会比轻骑兵慢。
巴夯心里焦急,渡过铁线河之后他们从南逃的牧民那里知道朔北部的十万大军已经围困了
北都,草原上的牧民都不会书写,这样口口相传的消息未必靠得住,但是巴夯不怀疑,他知道
朔北部和青阳部迟早会有一场战争。过去的十年里,每年春天按例贵族们都要给大君演兵,以
示自己练兵的功劳,而每次看完草原上的万人演兵,巴赫、巴夯这对兄弟都会在夜里聚在一起
说话,这个时候常常是巴夯喝酒,巴赫皱着眉一口口抽闷烟,过了很久巴赫才会抬起头来低低
地说一句:“这样的兵,对付朔北,难说有把握。”
一匹青黑色的战马从后面加速跟上逼近巴夯,巴夯回头看了一眼,是阿苏勒。他把身形伏
抵在马鞍上,免得正面迎风,半边脸上罩了一层雪花,嘴唇透出一股生青色。
“还有多远?”阿苏勒和巴夯并马前进。
“雪太大了,看不见彤云大山,估摸着很近了,前面再有十几里或者二三十里。旁边这条冰
河肯定是台纳勒河,我们沿着河走。”巴夯说。
晴天的时候,牧民们都是远眺着宏伟的神山彤云大山慢慢走向北都城的,但是在大风雪里,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除了冰河,他们找不到任何标记指明道路和距离。
阿苏勒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巴夯的缰绳,同时拉紧自己那匹骊龙驹的缰绳,大喊:“停下!
全军停下!”
“怎么?”巴夯低低地喘息,茫然地看着阿苏勒。
“如果北都城的四面都被围困,我们现在贸然逼近,有可能陷入敌军的包围。”阿苏勒环顾
聚集在自己身边的铁浮屠武士,“我们需要先派遣斥候,同时全副武装,从现在开始我们随时可
能遭遇敌人。”
巴夯愣了一下,用力点头:“是!世子的东陆兵法学得就是好!太着急了,也许会遇上大队
敌人。”
他顿了顿:“派遣斥候没问题,但是我们不能穿铁浮屠甲胄。”
“怎么?”阿苏勒不解。
“世子,你知道北都城里有多少铁浮屠铠甲?”巴夯指着周围武士们,“只有一百具,多一具
都没有。老大君瞒着贵族们,用了不知道多少骏马皮毛去东陆换铁料,如果算起价格,这些铠
甲就像金子那么贵。还有这些人,他们为了骑龙血马,穿铁浮屠甲胄,已经训练了十年,一个
也损失不起。这支骑兵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朔北准备的,如果朔北人知道我们恢复了铁浮屠,他
们就会有所防备。所以除非大君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动用铁浮屠。”
“大君派铁浮屠来救我,也真是舍得……”阿苏勒说。
巴夯沉默了一会儿,咧嘴笑笑,拍拍阿苏勒的肩膀:“你是他弟弟啊!”
阿苏勒的心里一跳。他在东陆待得太久,对于这个当上了大君的哥哥,他心里已经很陌生
了。直到巴夯说出这句话,他忽地又想起小时候比莫干总是带着一点点鄙夷一点点关爱抚摸他
的头顶,就像抚摸一头瘦弱的小羊。
“巴鲁!巴扎!”巴夯大喊。
两名武士从人群里策马而出,是巴夯的两个儿子,阿苏勒的贴身伴当,跟着阿苏勒在东陆
待了十年。巴夯并未把他们看做身份特别的人,直接编入了铁浮屠中,这样两个矫健雄壮的年
轻人确实也配得上那付铠甲。
“留下你们的铠甲,去前面探路,不要离开河边,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来告诉我!其余人,原
地戒备!”巴夯下令。
巴鲁和巴扎给龙血马加上几鞭,驰入风雪中,其余的武士驱赶驮马围成圈子,把龙血马和
人都围在中央,开始整理箭囊。
不一会儿,冰河上游传来了马嘶的声音,似乎有人骑马在高速逼近。所有铁浮屠武士在几
乎同一瞬间摘弓,把箭矢指向冰河上游。
“等等!”阿苏勒上去按住了站在最前那名武士的手臂。
人影逼近,巴夯吃了一惊。那是巴鲁和巴扎,他们没有离开多久,算时间顶多放马跑上半
里路。巴夯的第一个念头是敌人就在前面,他们在风雪中突进得太厉害了。巴鲁和巴扎急拉缰
绳,停在巴夯两侧,脸上混杂着震惊和不安的神色,两个人的嘴唇都在哆嗦,可偏偏一句话都
没能说出来。
巴夯一把抓住巴鲁的衣领:“有敌人?”
巴鲁摇了摇头,他不善言辞,瞪大眼睛看着父亲,努力地想着该怎么说。
“我们没遇到敌人……哥哥也别说了,看看旁边的河就知道了。”巴扎说。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冰封的台纳勒河。冰面干燥,雪花落上去并不堆积,被大风吹向河东
岸,冰面上却没有多少雪。几乎透明的冰层有一尺多厚,昨天他们还曾看见下面有小鱼慢慢地
游动。此刻这条河依旧平静,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
“那边!”看向上游的武士首先发现了异样,大喊起来。
阿苏勒往上游看去,那里白皑皑的冰面忽然被涂上了一层颜色,那是一抹极浓重的红色,
显得鲜艳而突兀,就像一张白纸水墨画上不小心染上了朱砂。那抹红缓缓地向他们推进,很快
半条台纳勒河都变成了赤红色的。阿苏勒跳下马背,踏着冰面走到河中央,巴鲁和巴扎跟着他。
红色仿佛一匹绸布在冰面下缓缓地展开,随着水流娓娓地摆动。很快,红色漫到了他们脚下,
在一尺多厚的冰层下绵绵无尽,向着下游而去。
“是血,”巴扎低声说,“上游在恶战,冰层裂开了,死人掉进河里……这是他们的血……”
其实已经用不着他解释了,这里的每个人都上过战场,知道“血流成河”的意思,可是他们
中没有人真的看过血流成一条河。多少人的鲜血可以染红一整条河?没有人知道。武士们绷紧
了脸,深吸一口冷气,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阿苏勒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脚下,冰下鲜红妖艳的血水平静地流过,血水里浮着一具
年轻武士的尸体。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蓝色,无神的眼睛透过冰面,看向天空里。大概是所有
的血都流尽了,他在鲜红的河里显得尤其的洁白。他漂到阿苏勒脚下的时候,惨白的瞳子像是
一闪,让人误以为是看了自己一眼。巴扎觉得一股寒气针一样扎到他背后,他看见阿苏勒默默
地蹲下去,伸出手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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