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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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5-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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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来。姬野急忙弯腰把它捞在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心里叫了一声庆幸,这块锁差
点坏了他的事。他想玉石铺子这些人也真是粗心,居然夜里也不锁门,这些价值都是上百金铢
的高价货色,若是碰上了贼,还不给偷个精光么?
他想了想,明白自己就是个贼,心里好像有些不舒服。
他摸进了屋子里,轻手轻脚地越过了大玉海,在巧色的玉雕鹦鹉下低头闪过。他上次来的
时候暗自留心记了方位,虽然昏暗,可是借着影子,也能判断得差不离。那块青色的玉圭还挂
在窗口上,只有一轮漆黑的影子,他对这个没有兴趣,摸索着去探通向后堂的门。外面的灯光
透进来,所有玉器都反射着莹莹的微光,让他勉强可以看清通道。
后堂的门应该在屋子的右角,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他估摸着再走几步就到了,不由得加快
了步子。
他忽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一头栽了下去。多年习武毕竟不是浪费时间,他在失去平衡
的瞬间弯腰侧滚,半蹲在黑暗里。他刚刚在心里说好险,就看见眼前一点火光跳了起来,火光
的背后是一张枯瘦的老脸,上面两只昏花的眼睛正迷蒙地看着他。姬野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差
点喊出声来,却听见那个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啊!是来找那枚玉环的吧?”
是那个年老的玉工。
姬野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忘记蒙上面纱了。面纱还揣在他的腰带里。
他彻底失去了信心,犹豫着看了看举着火绒的玉工,干脆盘膝坐了下来。
“你说要回来,我还等着你呢,却没料到是这样回来。”玉工笑了笑,吹灭了火绒。
姬野低着头,不出声。他明白刚才其实是踩在了玉工的腿上,玉工就坐在那堆玉器里面。
“本来玉环我是给你留着的,不过有人白天来,买走啦。”玉工拍了拍腿上的灰说,“也是以
前来过的主顾,喜欢那枚玉环,我也不好拒绝。”
姬野呆了很久:“您……深夜不睡么?”
“起来看看这些东西,没有料到会有人进来。”
姬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把锁是开着的。他的脸悄悄地红了,看来当一个刺客确实不是容
易的事情,连小贼他也当不好。
“是钱不够吧?”玉工平和地说,“看你是个不懂弄钱的禁军,靠军饷,没多少钱。”
姬野的头更低了。他确实没有钱,虽然姬谦正从不要他的钱,可是他攒来攒去的几个钱,
还没有二十个金铢,喝酒赌钱常常还是吕归尘拿钱出来,他不好意思,又把攒的金铢推给吕归
尘。吕归尘总是不要,可是姬野硬推给他,吕归尘也就只好拿了。
“其实玉石是不值钱的东西啊,”玉工叹了口气,“没必要这样的。”
“先生为什么深夜不睡?”姬野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的问题真是傻。
“我要离开这里了,舍不得,起来看看这些东西。”
“离开?”
“南淮城的房租,太贵了。这些玉器的原石又越来越贵,赚的钱都要付不起房租了。我这是
个小铺子,不比大铺子有买卖,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卖不出东西去。趁着以前还攒了一点钱,
我想回沁阳去了。可是舍不得。”玉工低低地说。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呵呵,也算是有点缘分,”玉工笑笑,“蛇盘玉没了,我也送不起,别的玉环要不要挑一件?
算我送你了,最后一个主顾了。”
姬野摇了摇头。
“是送给朋友么?”
姬野点了点头。
“白水淘尽沙,丫头鬓发白。浣纱人归晚,同舟共采莲。”玉工低低地哼着一曲小调。
不知怎么的,姬野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姬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玉工也没有再和他说话。

姬家大宅。
门楣上挂着两盏红纱灯笼,照得门前一片暗红。姬野悄悄推开门,左右看了一眼,沿着墙
根自顾自地走向自己住的北厢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他的习惯,他进家门不从中堂
的大道走,而是沿着他自己在草地上踩出来的一条小道走向自己的卧房。他倒是不怕什么,可
是他也不愿看那些脸色。
“野儿!”一个低低的声音。
姬野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猛地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站在屋檐下的姬谦正。
“父亲。”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心里却诧异,父亲从不会深更半夜等他。往往一家三
口都睡了,姬野才一个人悄悄回家,天没亮,他又去城外的大柳营操练,整日不得相见。姬谦
正早对这个儿子放弃了希望,只是让使女给他留个门,就像喂条不着家的狗,随他去了。
“这么晚,去哪里了?”姬谦正皱着眉。
“出去走走。”姬野懒懒地说。
姬谦正鄙夷地上下打量着他:“十八岁了!十八岁啊!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皇室少府出
仕了!你好歹也是一个禁军军官,一点威仪没有,倒像个流浪的浑人!”
姬野不说话,低着头。他已经比父亲高了,低着头姬谦正也能看清他那双墨黑的眼睛。看
着看着,姬谦正叹了口气。
“明天要祭祖!猛虎啸牙枪给我收着,我要打磨上油。”姬谦正没好气地说。
“哦。”姬野应了,回自己屋里取出虎牙。
姬谦正一把收了过去,瞥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城里不安稳,明天祭祖,不要再出去瞎跑了,
早点睡吧!”
姬谦正转身走了,姬野这才忽然想起八月并非什么祭祖的日子。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地方,却想不明白。
他回到自己屋里,也不解衣,把自己在床上放平,望着屋顶叹了一口气。有几日他没有见
到羽然了,没见到吕归尘的日子更多些,眼看就是羽然的生日了,按照往年的样子,吕归尘和
他都少不得要送羽然礼物。想到三个人坐在一起把礼物拿出来,他就觉得很多很烦心的事情一
起涌了上来,恨不得蒙头就睡过去,也就不必烦了。他坐了起来,想吹灭蜡烛,忽然看见桌上
的信。姬家虽然落魄了,毕竟也曾是帝都望族,按帝都公卿的规矩,信件都是使女收下,一一
送到家主和公子们的桌上。姬野记忆里他从来就没有过信,而今天桌上居然叠放着两封,用青
石镇纸压着。
他拿起两封信,更诧异的是两封信都没有署名。
他打开第一封,认出了熟悉的笔迹。羽然的字一向是这么歪歪斜斜。她对东陆文字语言都
熟悉,却不肯在书法上多下半点功夫:
“姬野、阿苏勒:
对不起,我要走了。故乡的使者来了,我知道他总会来的。我从来没跟你们说我是谁,我
想你们也不想知道。我知道有一天我要回宁州,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然后这天忽然就来了。
我没有跟你们说,是因为我不想告别。我记得我来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只是和爷爷一起骑
了一匹马,走了很远的路,就到了。有一天我还会这样回来的,和爷爷一起骑一匹马,就这么
就回来了。
我会在很远的地方想你们的,可是我不想老是想你们,所以我很快就会回来。”
落款是“萨西摩尔·槿花”,这个签名很漂亮,因为吕归尘花过很多的时间教羽然写这几个字,
姬野也不知道羽然为什么要用这几个字作自己的落款,每次问她她都是一副神秘的表情,只说
这个名字是个秘密,看到这个名字,她最好的朋友就知道那是她留下的字迹。最后在信角,羽
然用很小的字加了一句:“姬野你把信给阿苏勒看吧,我本来想写两封信,可是我怎么写还是一
模一样的两封信,所以我决定只写一封,写给你们两个。”
姬野默默地读了很多遍,最后信从他手里滑落,落在了烛火上。刚刚被烧了一个洞,姬野
急忙扑上去拍灭了,然后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摇曳的海棠树,呆呆的,像是一个傻子。
过了很久,他打开了另外一封信。又是熟悉的笔迹,是吕归尘清秀的辉阳体,路夫子的亲
传:
“姬野:
对不起,我要走了。我父亲过世,北都城里听说很乱,国主说,是我回北陆的时候了。他
还把缳公主嫁给我,我本来应该提早告诉你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翡翠环是羽然说她喜欢的,我买了,本想等到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可是我就要走了。你
送给她吧,我知道她真的很喜欢,她说过很多次的。不用说是我买的,我没有告诉她我要成婚
的消息,她一定很气我。
这些年真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和羽然,我就只是南淮城里一个没人过问的小蛮子。”
下面的署名是“阿苏勒”,信封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姬野急切地把信封倒过来,一枚青
翠的玉环滑入他手心。他的手颤抖起来,他捏着那枚玉环在烛火下翻转,于是沉郁的翠绿色流
转在桌面上,一时溢开,一时隐没。
姬野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他冲到窗边把头探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夜风,他说不出
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住了,异常的难受。
隔着一堵墙,宅子外的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铛铛”地敲着梆子。这是极罕见的
事情,姬野是军官,知道只有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才会派出快马全城传递消息。他从墙上那个一
直没有修补的豁口翻了出去,看见一个军士正立马在墙边张贴告示,他凑上去看了一眼,浑身
的血都凉了。
很长的告示中他只看清楚了一句:
“金帐国质子吕归尘,明日正午斩决!”

城西酒肆。
这么深的夜,酒客都已经散去了,只剩角落里的一张桌上还有两个客人对饮,掌柜却已经
困得趴在酒坛上睡着了。外面马蹄声急促,风雷般卷来,毫不停留,越去越远。两个客人中的
一个起身站到窗边,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偷眼看出去。
“回来!”守在桌边的客人压低了声音。
“他们是在找我们!哥哥,他们一定是在满城搜捕我们!”窗边的客人声音低而急切。
“巴扎!”
铁叶只得坐回了桌边,面对着石头般沉静的哥哥。铁颜稳稳地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手上
没有一丝的颤抖。铁叶死死盯着哥哥,却只看到一张绷紧的脸。
“宫里传了宵禁令。满城快马,是张贴明日处斩世子的告示。你也在下唐的军营里磨练了那
么多年,怎么还是不懂东陆人的规矩?遇见变故,就慌得像是被刨了窝的狍子,大君要我们保
护世子来南淮,不是要你来出丑的!”铁颜低低地呵斥弟弟,“不过他们也确实会搜捕我们,只
是他们会派人去大柳营,而不是这里。”
“现在我们怎么办?世子就要处斩,北都一点消息都没有过来,大君真的过世了么?”
“小声!”铁颜瞥了一眼掌柜,“你想把人都吵醒么?”
铁叶也跟着他看向掌柜,狠狠地握住刀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废物!你的刀是杀这种人的么?”铁颜一掌扇在弟弟的脸上,“现在你听我的!立刻去城东
那个宅子,把弘吉剌带走!你藏在城门附近,什么都不要做,等到天亮。处斩世子时很多人会
去围观,场面会非常混乱,守城的军队会被调去戒备,那时候就是你的机会,凭你的本事突出
城门不是问题。”
铁叶愣了一下:“怎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弘吉剌只有三岁!他还没有见过家乡的草原!你要带着他回去!”
“弘吉剌是哥哥你的儿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我走,要自己留下来去救世子,”铁叶
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我不走!我不要像个懦夫那样回北都,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愚蠢!”铁颜的脸色变了。
“哥哥是世子的伴当,我也是世子的伴当。我们做伴当的,就是跟着主子去上阵杀敌的,哥
哥要当英雄,却让我当懦夫,我要是答应了,我才是愚蠢!”铁叶恶狠狠地瞪着哥哥,仰头把满
满一杯白酒灌了下去。
“可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就知道我是世子的伴当,我们是兄弟!轮到要死了,我们蛮族
的男人,没有缩头的!”铁叶的酒量小,眼睛已经红了。
铁颜死死地盯着弟弟的眼睛,铁叶却没有丝毫的退让,也狠狠地瞪回去。
铁颜终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巴扎,我说你蠢,你不信,可是你懂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大
君挑了我们做世子的伴当么?”
铁叶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铁颜摇了摇头:“因为世子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支撑他当上新的大君!大君是明白这件事
的,他喜欢世子,可是治不好世子的病。你以为大君说世子会成为长生王,就真的是想要立他
么?青阳怎么可能立一个随时要死的大君?但是大君要世子一生一世都不受伤害,所以必须给
他找最得力的伴当。这个好比大君娶了巢氏的大阏氏,而钦达翰王是不可能放弃巢氏的,巢氏
是我们青阳除了帕苏尔家外最大的家族,所以大君能够继承北都!大君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唯一
能立的儿子就是大王子比莫干,而父亲是长子窝棚的人,把我们派给世子当伴当,我们莫速尔
家就只有一生一世地守护着世子。大君是在下棋啊,我们,就是要保护世子一生的棋子!”
铁叶的脸色骤然变得灰暗,他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是出了这事,谁都没有估计到,”铁颜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大君怎么想的,我们都已经
是世子的伴当了。我们铁氏就是要保护世子!我去,我知道我也救不了世子,可是我不死,铁
氏的名声就不能保全!你去,你只是跟我一起死!又有什么用?”
铁叶呆呆的像是一尊雕塑,隔了许久,他恶狠狠地举起整个酒壶,仰头灌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我不管了!我不管什么世子!我也不管什么大君!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的
哥哥。我扔下你走,我一生都会内疚!不就是死么?巴扎不怕死!”
他酒劲泛起来,猛地扯开衣襟拍着赤裸的胸口:“一刀从这里砍进去,挖了我的心出来,也
就是那么简单!哥哥去的地方,就是巴扎去的地方!”
铁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铁叶也低头看他,铁叶的眼睛更红了,渐渐地湿润起来。
“巴扎……”铁颜低下头,摇了摇,“你长大了……你长大了!”
他给弟弟倒上了酒,举起自己的杯子:“那好,我们莫速尔家的男人,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当然也不怕死!”
“不怕死!”铁叶又是一仰脖子,把满杯的白酒灌了下去。
就在他仰脖子的瞬间,铁颜忽然动了。他魁梧的身躯变得格外的轻巧,一闪到了弟弟的身
后,以臂弯卡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你……”铁叶想说话,却只是吐出一口酒来。
铁颜的神色还是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他低低地呵斥:“你的父亲只有两个儿子,都死了,
他怎么办?你这个废物!”
“哥哥!”
铁颜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沉重有力的一掌劈在他的后脑上。铁叶的身子颤了颤,无力地
趴在桌上。
铁颜最后看了弟弟一眼,拾起桌上的长刀配在了腰间,以风帽遮住了面目,走向酒肆门口。
推开酒肆的门,微凉的夜风卷了进来。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心里猛地一惊。门口站着一
个人,魁梧的躯干像堵墙那样堵住了他的去路。铁颜知道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从拔刀,他不假
思索地冲前一步,撞进了对方的胸口,巧妙地拧住了他的胳膊。这是蛮族通行的摔角,铁颜仗
着这一招打败了大柳营无数的东陆武士,只有真正在草原上摔打过的人才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
一拧一摔中蕴含着何等精妙的变化。
可这一次铁颜完全地失败了,对方狠狠地一圈,反而把他圈进了怀里,而后一扯他的双臂。
铁颜失去了力量,觉得天旋地转。对方竟然把他举过了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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