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于大人,你准备怎么办?现在就去捉拿石亨?
于谦想了一想:不,我还是先单独会会他吧。
女贞大惊:什么?你要单独见石亨?这太危险了,万一他狗急跳墙呢?
于谦:我跟石亨到底是兄弟一场,当年他又有功于朝廷,我不愿就这么了结,我要给他两条路,让他选择。
女贞急得直跺脚:不行,于大人,石亨死到临头,见了你,还会放过你吗?
于谦温婉地:女贞,你不了解我的心情。石亨走到这一步,我比谁都痛心。他犯了死罪,我可以奏请皇上斩了他,可我实在是不愿看到一个到死都执迷不悟的石亨!
女贞更惊异了:于大人,你……你难道要让他忏悔不成?
于谦:一个人到死都执迷不悟,比他犯下的大罪要可怕得多!
女贞叫起来:于大人――
于谦决然地:你别说了,我主意已定,就权当最后一次跟石亨话别吧!然后……
女贞:然后怎么样?你难道让他立地成佛?
于谦一字一顿地:然后国法从事!
女贞愣愣地站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18、石府厅堂
于谦穿着一件旧袍子,坐在石亨对面,两人的神色均十分严峻。
于谦:石兄,我今夜来就是为了听你几句实话,你把你做下的事从实招来。
石亨拒不承认:于兄,你冤枉兄弟了,兄弟真与私铸铜钱没有任何干系,这
些都是石彪干的嘛。
于谦大失所望:我可有证据证明,你就是这个案子的主谋。
石亨哈哈大笑:于兄,这……这太开玩笑了吧?我石亨堂堂的武清侯,朝廷待我不薄,给我的俸禄我这辈子都花不完,我又何必去冒这个险?
于谦紧盯着石亨:我也想不通,你何以利欲熏心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石亨被刺痛了,冷冷地哼了一声。
于谦痛心地:石兄,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当初保卫北京时,你是何等的大义凛然,为了朝廷,为了黎民百姓,你可以豁出性命,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为贪一己私欲,置朝纲国法于不顾,干出如此祸国殃民之事,这天下的百姓,因为私钱泛滥,多少人倾家荡产,你……你知道吗?你这心里头,还有一点点良知吗?
石亨:我说了,我没干,反正信不信随你。
于谦气极: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石亨:那又怎么样?你难道硬逼我认了,然后让我悔罪,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
于谦:我给你两条路,一,赶紧自首,亲自去向皇上坦白你做下的一切罪孽。
石亨:那又如何?你于兄让皇上免了我的死罪?
于谦:死罪是免不了的。你可以免去的是你心里的罪,你悔悟了,就是去死,这心里头也踏实一点吧?
石亨冷笑:那第二呢?
于谦:你顽抗到底,死不改悔,最终落得遗臭万年!
石亨:哈哈,我明白了,于兄啊,亏你想得出,这两条路子同样都是死,又何必选择呢?岂不是笑话!这骗小孩子的把戏……
于谦大怒:住口!石兄,你……你太恬不知耻了!
石亨:亏你还喊我兄弟,是兄弟,有你这样落井下石的吗?你这不是明摆着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于谦:我最后叫你一声石兄,你听好了,想当年,你与我义结金兰,志同道合,从紫荆关追查王振走私军火,一直到保卫京城,患难与共,九死一生,为朝廷和大明百姓做了我们该做的事情。我曾经引你为自豪,可没想到,短短几年工夫,你却摇身一变,成为腐蚀我大明江山的蛀虫,我……我替你羞耻啊,也替我自己羞耻!
于谦说着,撩起襟袍:这件袍子,就是我们当初结义的见证,这上头,我写的是“要留清白在人间”,你写的是“精忠报国”,这字迹现在还历历在目,可你……你却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也背叛了朝廷和黎民百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兄弟了!
于谦掏出一把匕首,哗啦一声,将身上的袍子割裂:你我的情义如同这件袍子,一刀两断!
石亨倒看呆了:你……你……
于谦看也不看石亨一眼,猛地将匕首扔在地上,转身大步离开。
石亨惊惧地盯着地上的匕首,终于,他一把抓了起来,握在手上,目视着于谦的背影。
二十一 割袍断义(9)
他目露凶光,表情变得狰狞了,似乎要奔过去,将于谦杀死。
但他的手哆嗦得厉害。他把匕首慢慢举起来,像一头困兽似的,突然往桌子上插去。
匕首晃悠悠地插在桌子上。
与此同时,石亨也像用完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目光是惊惧的,疯狂的,又是绝望的。
19、乾清宫大殿
这几天,为废立太子这件事所煎熬,景帝老是心神不宁,连进入内宫时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太监和宫女们显然都被吓坏了,走路都踮着脚尖,连大气也不敢出。
太监钱公公进来禀报:万岁爷,于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景帝心不在焉地:唔,让他进来吧。
太监:是,万岁爷。
于谦急步而上:臣叩见皇上。
景帝:平身。
于谦:谢皇上。
景帝的脸色已恢复正常了,他笑眯眯地看着于谦:于爱卿啊,这么晚了,找朕有何要事啊?
于谦:皇上,臣已彻底破获私铸铜钱一案,石彪背后的主谋也找到了。
景帝微微一惊:哦,是谁啊?
于谦:武清侯石亨!
景帝:石亨?
于谦掏出石彪留下的证据,递给景帝:这是石彪留下的证据,皇上请过目。
景帝接过证据,看了一遍,良久不语。
于谦:石亨身为朝廷重臣,统领京城兵马,却指使石彪等人,在军队中秘密建立工场,铸造私钱,祸乱天下,皇上,此等大罪,实不可赦!
景帝感叹地:石亨虽有功于朝廷,可私欲之心太重,这实是害了他啊!朕也为他感到痛心哪!
于谦:皇上说得是。
景帝看着于谦,认真地:于爱卿啊,你倒说说,朕待武清侯也算不薄了,他也不算缺钱吧?可为何还如此见钱眼开?甚至不惜触犯朝纲国法,朕实在是想不通啊!
于谦:石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臣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臣还想劝他悬崖勒马,亲自来向皇上认罪,可他竟然死不认帐,实是无药可救了!
景帝看看手中的证据,又看看于谦:于爱卿,那你看呢?石亨该如何处置?
于谦:皇上,这还用得着臣说吗?
景帝点点头:朕知道了。
于谦:请皇上速作决断,明日早朝……
景帝把证据往桌子上一甩:好吧,明日早朝,于爱卿你先当着大臣们的面,宣布石亨罪状,然后,朕再予惩处,你看如何?
于谦:皇上圣明。
景帝:唔,那……于爱卿先请回吧。
于谦:是,臣告退。
于谦转身正准备离开。
景帝突然叫住他:于爱卿,且慢。
于谦:皇上――
景帝:于爱卿啊,朕倒忘了跟你说件事了,听说你还一直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是吗?
于谦:是。
景帝:多年以前,朕曾光临你府上,那座房子的简陋寒酸让朕大为震惊,朕当时就想赐给你一座稍稍像样点的房子,又怕你不肯,是以拖到今日,朕倒对你不住了。
于谦一愣:皇上言重了,臣的那座老房子,虽已破旧,可臣住惯了,倒觉得挺好,不劳皇上操心。
景帝:于爱卿乃我大明朝臣的楷模,朕心里敬佩有加。可朕也不能让你太过寒酸了,要不,朕这脸面也没法搁啊。于爱卿,朕这就赐你一座新宅吧。
于谦赶忙拒绝:皇上,万万不可,臣孤身一人,根本不需再添房子,再说,臣一向……
景帝摆摆手,打断了于谦:于爱卿,朕已下旨,就在你老房子的空地上,给你盖一座新宅。
于谦完全愣住了。
于谦走后,景帝又把石亨犯罪的证据拿起来,掂了一掂,似乎要掂出里面的分量来。
杭贵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景帝的身后:皇上。
景帝:哦,爱妃啊……
杭贵妃一脸的委屈。
景帝见了一愣:怎么?爱妃的脸色……
杭贵妃:臣妾是来问问皇上,废立太子之事皇上到底有何打算?
景帝:朕正在想呢。
杭贵妃突然扑通跪下:皇上,你可要替皇儿作主啊!
景帝叹了口气:朕知道,朕不是说了,朕在想法子吗?
杭贵妃郑重地向景帝叩头:皇上,臣妾求你了,臣妾也是为了皇上你啊,朱见深这个人,人小鬼大,只怕到时候大权在握,臣妾和皇儿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景帝浑身一震:朕又何尚不知这些?不过,生死事小,朕怕的是大明江山,如此中兴景象,到了别人手上,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杭贵妃一愣:皇上……
景帝又叹了口气,似乎极为矛盾。
杭贵妃跪在地上抽泣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景帝。
景帝沉思片刻,目光落在于谦交给他的证据上,慢慢地,他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嘿嘿,嘿嘿,嘿嘿。
杭贵妃有点莫名其妙,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景帝似乎是打定主意了,喝了一声:来人!
钱公公谦恭地过来:万岁爷,奴才听候吩咐。
景帝:传朕口谕,着武清侯石亨速来见朕。
二十一 割袍断义(10)
钱公公:奴才领旨。
二十二 废立太子(1)
1、石府书房
于谦走了以后,石亨急得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打转。他深知于谦的为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于谦是绝不会手软的。自己面前只剩下一条死路了,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吗?
他好像下了决心,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大叠大叠的银票,藏进怀里。
可他又突然停住了,心烦意乱地把那些银票扔在一边,抱着脑袋,绝望地坐下。
他自语着:我石亨难道就真只剩逃命一条路了吗?从此亡命天涯,东躲西藏,默默无闻了此余生?不不,我不甘心,我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不枉了我此生的抱负!
他终于打定主意,重新把银票收起来,恨恨地:于谦,你既已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也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他霍地站起来,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哗地拔出来,雪亮的剑刃的灯下骤然放光,十分炫目。
石亨:对,马上去找兄弟们,今晚上就动手!
石亨刚要佩上剑,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石亨大吃一惊:谁?
仆人已带着钱公公进来了:老爷,是皇上身边的钱公公。
石亨一愣:钱公公……
钱公公:武清侯,皇上口谕,着你即刻进宫面圣。
石亨更惊,但他还是冷静地拱拱手:是,我这就随公公进宫。
2、乾清宫大殿
石亨惶恐不安地拜见景帝:臣叩见皇上。
景帝面无表情:起来坐吧。
石亨:谢皇上。
景帝:武清侯,你可知朕为何夤夜召你进宫吗?
石亨: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景帝却慢悠悠地:唔,是吗?朕可记得,有一回你给朕送来一样朕最想要的东西,既然你颇知朕的心思,这一次,朕也让你猜猜,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石亨偷偷观察着景帝的脸色,可景帝的表情很是暧昧,根本就看不出喜怒哀乐。
石亨迟疑着:这个……
景帝:武清侯是真的猜不出了?
石亨猛然想起于谦跟他说的话,打了个激灵,膝盖一软,就要向景帝下跪:皇上,臣罪该万死!
景帝却阻止住了他:武清侯,且慢!
石亨只得愣愣地看着景帝。
景帝缓缓站起来,拿起石亨的罪证,交给他:武清侯,你自己看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石亨看着石彪留下的证据,如临灭顶之灾,双手哆嗦起来,冷汗淋漓。
景帝:武清侯,你还有何话说?
石亨哆哆嗦嗦跪下:臣该死,臣该死……
景帝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威严:哼,光一个该死就把朕打发了吗?
石亨哀求地:皇上――
景帝:朕且问你,武清侯,依我朝律法,你看你这弥天大罪,该如何惩处啊?
石亨捣蒜般叩头: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景帝:万死?你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朕砍!
石亨:皇上,看在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请皇上……
景帝冷冷地盯着石亨:你求朕是没用的,实话告诉你,明日早朝,朕就要当着列位大臣的面,公布你的罪状,并予严惩。到那时候,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哼哼!
石亨打了个寒颤,绝望地看着景帝:皇上,你千万给臣留一条活路啊,臣做牛做马,报答皇上隆恩。
景帝目光犀利地盯着石亨,盯得他毛骨悚然。
景帝忽然又轻轻一笑:武清侯,朕再说一句,你听清楚了,明日早朝,是你的生死大劫,能不能逃过此劫,就看你的造化了。
石亨呆住了,听皇上的口气,自己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这线生机在哪里呢?他乞求地看着皇上。
但景帝没有为他指路,他懒懒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3、徐府厅堂
石亨带着一肚子的恐惧和疑惑离开了乾清宫,可这样的心情,怎么还睡得着觉,他决定打道徐府,指望足智多谋的徐有贞给他想想办法。
到了徐府,徐有贞睡眼惺忪地接待满脸恐惧的石亨:武清侯,什么事啊?三更半夜的,还把在下给拉……拉起来,不让人睡个安稳觉嘛。
石亨一把将徐有贞安在椅子上:少罗嗦,你给我坐下!
徐有贞给吓了一跳:怎么啦?武清侯?
石亨:我告诉你,出大事了!石彪这个畜生,瞒着我偷偷记了个私铸铜钱的账本,给于谦找到了,于谦已拿着这些证据向皇上密奏。
徐有贞大惊失色:这……这是真的?
石亨:我是死到临头了,徐大人,你也跑不掉!哼哼,咱们这回是要一锅端了!
徐有贞面如死灰:武清侯,你……你别吓唬在下,在下可是什么都不知情啊!
石亨大怒:混账,事到如今,你不给我出主意,却想着抵赖,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徐有贞哭丧着脸:武清侯,皇上都知道了,又是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你还能让在下想什么主意啊!
石亨威胁地:现在我就把话说白了,我再告诉你,刚才皇上召我入宫,我已把私铸铜钱的来龙去脉全招供了,这里头,自然没少提徐大人你这位军师!徐大人,皇上对你……
徐有贞打了个激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皇上召你入宫?
二十二 废立太子(2)
石亨:我半夜三更赶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皇上当着我的面,把证据给我看,龙颜大怒,说是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
徐有贞:那……皇上还说什么?
石亨:皇上说,明日早朝,就要公布罪状,依律严惩了。
徐有贞沉吟着,突然一拍手:有戏了!
石亨疑惑地看着徐有贞:徐大人,你是说……
徐有贞激动地:武清侯,我们有活路了!
石亨:活路?在哪儿啊?
徐有贞诡秘地:你想想,皇上既已定你死罪,明日早朝下个旨不就成了?又何必连夜召你入宫?他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