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我一直有一种感觉,私铸铜钱这件案子,石彪一个人是干不了的,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女贞:会不会就是石亨?
于谦:这些年,石亨居功自傲,利欲之心渐起,又在军队里结党营私,扩充自己的势力,我已有所留意,何况,石彪一直是他的心腹干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实在是怀疑得很!
女贞:是啊,我怎么也觉得,石亨那一次的大义灭亲,让人好生奇怪啊!
于谦:石彪临刑前,本来平静得很,后来突然有一种极大的恐惧,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竭力想挣脱。这……好像另有玄机哪!
女贞:石彪难道当时没想到自己会死?
于谦:而且更奇怪的是,石彪竟然对着我,喊了半句话。他应该是知道我绝不会放过他的,可他……
女贞指指于谦贴在墙上的字:就这个?
于谦:对,就这半句。他来不及说出下面的话,脑袋就给斩了。
女贞念着墙上的字:于大人,万……万……万什么呢?
于谦:我猜了好久了,就是猜不出来。可我有感觉,这几个字,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是我们找出私铸铜钱幕后元凶的关键。
女贞:嗯,有道理。可这半句话里,其实就只有一个字,要从这一个字里找出线索,那也太难了。
于谦:牵涉进私铸铜钱一案的所有人,包括石彪手下的将士,我都一一审讯过了,从他们招供的情况看,我更坚信石彪背后是有人主使,这个人隐藏得很深哪!
女贞:于大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对手很可怕啊?
于谦脸色凝重地:没错,这个人要是仅仅是我于谦的对手,倒并不可怕,可他是冲着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来的,那就太可怕了!
女贞疑惑地:于大人何出此言?
于谦:你想想,利用军队打造兵器来私铸铜钱,光这份用心,就够阴险毒辣的了,而且军队一旦被拖入这样的境地,不要说用它来保家卫国,只怕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祸害!
女贞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于大人,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幕后的元凶找出来。
于谦凝重地点点头,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墙上贴着的字上:于大人,万……万……
8、宫中
偌大的宫中,摆满了酒席,群臣济济一堂,原来是景帝在大宴众大臣。
曹吉祥高声地:万岁爷登基五周年大喜,特设宴席与众大臣同贺。列位大臣
可要喝痛快了!
众大臣:谢皇上隆恩。
石亨举杯站起来:皇上自土木堡之变后登基,于国家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拯救我大明朝廷、百姓。这五年来,皇上更是殚精竭虑,为国操劳,我大明有今日之盛世,全仰仗皇上恩德啊!
胡滢:武清侯所言极是,当今我大明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一统,四夷臣服,就是最好的明证哪!皇上重振大明之功,彪炳千秋。
众大臣齐声附和:皇上重振大明之功,彪炳千秋!
景帝大乐:列位爱卿,别把朕给吹得飘飘然喽,啊?
石亨:皇上功德,天下人人皆知,臣等只是替天下百姓向皇上表一份心意而已。
众大臣纷纷附和:武清侯说得好,说得好,皇上乃当世明君圣主,我大明有福了!
景帝笑呵呵地举着杯子:来来,列位爱卿,请了,请了。
众大臣一起举杯:皇上请了。
景帝一饮而尽:好酒!列位爱卿,今日朕可有旨,你们要是不开怀畅饮,朕可不放过你们呵!
二十一 割袍断义(3)
众大臣:遵皇上圣旨,臣等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景帝:列位爱卿,干了。
众大臣热闹地干起杯来:干了,干了!
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只有于谦面有忧色。
景帝喜滋滋地:天下太平,朕高兴哪,列位爱卿,朕也跟你们一块一醉方休,啊?
众大臣纷纷附和:君臣在此同乐,天下就更太平了,哈哈哈哈。
于谦颇为忧虑地看着这个场面,轻轻摇头。
景帝看在眼里:于爱卿,你好像有心事?说来给朕听听。
于谦:启禀皇上,我大明重振雄风,固然可喜可贺,可臣想的是,眼前的中兴景象如何持久,使我大明长盛不衰!
景帝振奋地:哦,于爱卿莫非有何良策了?
于谦:以臣之见,朝代的盛衰起伏,循环往复,轮回不已,似是千古定律。
景帝:此话怎讲?
于谦:前朝有史可鉴,比如唐朝,自高祖李渊开创基业,经太宗李世民“贞观之治”,大唐达到了空前繁荣,然不过几代以后,一场“安史之乱”,于鼎盛之极的开元、天宝年间爆发,差点葬送大唐江山。大唐自此走了下坡路,最终百姓揭竿而起,改朝换代。再如宋朝,太祖赵匡胤陈桥龙袍加身,一统天下,大宋威震四海,可也是几代工夫,一场“靖康之难”,徽、钦二帝沦落金人之手,北宋覆亡,南宋小朝廷在杭州苟且偷安,最终仍免不了亡国命运。盛衰兴亡,几乎成了任何朝代挣不脱、避不过的宿命,一条无法改变的铁律!
景帝摆摆手:于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朕问你,本朝的情形……
于谦:本朝自太祖开国至今,还不到九十年,这中间经过成祖皇帝的励精图治,到仁、宣年间,达到鼎盛时期,接着却是正统年间的一场土木堡之变,我大明岌岌可危,几近面临亡国之灾。这几年励精图治,气象为之一新,大有中兴景象,可臣还是担心,歌舞升平之下,隐患依然,只怕我大明会重蹈前朝的覆辙,臣每每想起,真是如履薄冰啊!
景帝一愣:于爱卿这番话如雷贯耳,如当头棒喝一般,让朕不胜惶恐!
于谦:臣正因想不透为何盛衰轮回这个道理,所以忧心如焚。皇上,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保得我大明永固江山,长盛不衰!
众大臣被于谦的这番话说得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是一片迷茫之色。
喜庆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于谦:盛世之下,为君为臣的,越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哪!
景帝郑重地点点头:居安思危,盛世不忘治乱,是该警钟长鸣啊!列位爱卿,于爱卿刚才这番话,你们该好好想想,朕也该好好想想了!
众大臣都目瞪呆地看着景帝,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9、曹吉祥府上
仆人向曹吉祥禀报:曹公公,武清侯求见。
曹吉祥感到有点突然:武清侯?请他进来吧。
石亨进门,恭恭敬敬地向曹吉祥行礼:下官见过公公。
曹吉祥客气地:武清侯大驾光临寒舍,在下三生有幸啊,请,请坐。
石亨坐下:下官早就想来公公府上拜访,就怕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有所不
便,下官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见谅。
曹吉祥:哎,武清侯客气了,武清侯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皇上最倚重的国之栋梁,在下可是仰慕得很哪!
石亨:公公啊,皇上最亲近的还是内官嘛,下官以后还要仰仗公公,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关照。
曹吉祥已猜到了石亨的来意,微微一笑:好说,好说。武清侯有何吩咐,在下照办就是。
石亨也是微微一笑:难得公公一番诚意,下官先谢过了。
石亨说着,就从袖口掏出几张银票:公公,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曹吉祥不动声色地往银票上瞟了一眼:武清侯好气魄,一点小意思,就是二十万两哪。
石亨:公公是何许人也,二十万两孝敬公公,只怕连小意思都够不上呢,哈哈。
曹吉祥也附和地笑着,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把银票推了回去:武清侯的心意在下领了,可这银票在下收不得。
石亨一愣:公公太见外了,下官又不是外人,公公何必客气。
曹吉祥:不是在下冒昧,武清侯这银子,恐怕有点来历不明吧?
石亨给吓了一跳: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却马上打住了:哦,武清侯千万别紧张,在下只是说说而已。
石亨恭敬地再次朝曹吉祥行礼:下官实在是诚惶诚恐,还望公公明示。
曹吉祥故意不紧不慢地:在下伺候在皇上左右,这朝中的事情嘛,也略知一二,据在下所知,最近对武清侯可有些风言风语啊!皇上那儿……
石亨的脸色大变:公公,皇上他……他说什么了?
曹吉祥慢慢把银票拿起来,放回到石亨手上:宫中的规矩,武清侯又不是不知道,在下有几个脑袋,胆敢说三道四。唉,武清侯,好自为之吧。
石亨如被闷头打了一棍,讪讪地站起来:公公――
曹吉祥:武清侯放心,刚才这件事,在下可不敢在皇上面前乱说。怎么着,武清侯也是看得起在下嘛,在下这份情还是要领的。
二十一 割袍断义(4)
石亨望望莫不可测的曹吉祥,只觉得心里惶恐不安,只好失望地告退。
石亨心情不宁地坐在马车上,越想越后怕:曹公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
道皇上他对我已经……
马车刚过十字路口。
石亨:停!
车夫勒住马车:吁――
石亨:去徐大人家,快!
马车调转方向,朝徐有贞家驰去。
11、徐府院内
夜色深沉、星空灿烂。徐有贞又登上他的观象台,在仰观天象,神色庄重。
徐夫人在下面叫:老爷,怎么样?有转机吗?
徐有贞缓缓从观象台上下来,沮丧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唉――
徐夫人:老爷且别灰心,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
骨……
徐有贞:唉,看来怕是我命中注定如此了,这辈子只能忙忙碌碌、平平庸庸,再无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徐夫人:老爷胸怀大志,有经国济世之才,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徐有贞痛心地:不不,是我的命不好。夫人啊,你想想,从太上皇到当今的皇上,这几年朝中发生了多少大事,又有多少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就没我的份。皇上对我是成见已深,他是不会重用我了,我就是把名字都改了,也不过当了个御史。唉,我徐有贞这辈子,难道就没有拜爵封侯的命吗?
徐夫人:老爷万勿心焦,我们慢慢来,总会熬个出头之日。
徐有贞不甘心地仰头望着星空,牢骚满腹地:熬?能熬成吗?夫人,你不知我心中的痛苦,我对这星象了然于胸,夜夜观望,朝廷乃至皇上的凶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看不到我徐某人自己的将来。夫人,你说我这心里头是何等滋味!
徐夫人一时语塞,难过地看着徐有贞:老爷――
正在这时,仆人过来禀报:老爷、夫人,武清侯来访。
徐夫人高兴地:武清侯上咱们家来了?快,快请啊!
徐有贞却摆摆手:慢,回武清侯话,就说我已经歇息了。
徐夫人不解地:老爷,你这是……
徐有贞对仆人:去吧。
仆人:是,小的这就去回话。
徐夫人看着仆人的背影,大急:老爷,你……你怎么能把武清侯拒之门外呢?
徐有贞:唉,你有所不知,武清侯现在可是……
徐有贞话音未落,石亨已闯进门来了:徐大人,徐大人――
仆人阻拦的声音:武清侯,我家老爷睡了,你……你明日……
石亨:放屁,睡了也给我叫起来!徐大人,徐大人――
眼看石亨已快闯进院子,徐有贞只得迎上去:武清侯,在下在此。
石亨怒气冲冲地:好啊,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让我吃闭门羹不成?
徐有贞:在下岂敢,是……是下人误会了,嘿嘿。武清侯请。
石亨冷冷地扫视着院子:徐大人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乘风凉,哼!
徐夫人忙端上茶:武清侯喝口茶,消消气。我家老爷是……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哪敢怠慢武清侯。
石亨不吭声了,接过茶一饮而尽。
徐有贞淡淡地:武清侯那天大义灭亲,一刀斩了石彪,在下看了真是佩服!满朝的文武大臣,对武清侯也是刮目相看啊!
石亨:徐大人,这还不是你的主意?当初要我杀了石彪的,除了你,可没别人。
徐有贞:这么说,武清侯心里又后悔了?是找在下……
石亨不耐烦地打断:实话对你说吧,我觉得皇上对我们好像有所警觉,私铸铜钱这个案子,只怕还没完。我问你,会不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徐有贞冷笑:皇上不放心的是武清侯你吧?我徐某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皇上那儿还挂不上号呢。
石亨:那天处斩石彪,皇上让文武大臣都来观看,徐大人,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杀鸡惩猴的意思吗?别忘了,我早说过,我跟你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
徐有贞:那你想怎么样?
石亨:我刚去见过曹公公,想从他那儿探听点皇上的动静,可这位曹公公,嗨!
徐有贞:曹公公自恃是皇上的心腹,最是目中无人,未必把你这个武清侯看在眼里吧?
石亨默然。
徐有贞:不过,武清侯这一步棋还是走对了,我们要趋吉避祸,皇上身边可不能没有人哪!
石亨:我也是这么想,可这个曹公公不好对付。
徐有贞:光用银子是打不倒他的,曹公公这样的人,除非是在皇上面前栽了跟斗,失了宠信,他才会改换门庭。
石亨为难地:这……这可太难办了。
徐有贞:武清侯稍安勿躁,机会还是有的嘛。皇上生性多疑,喜怒无常,曹公公难保没有一天……
石亨:不行,我可等不及了,于谦已对我起了疑心,万一让他再抓到什么把柄,皇上那边……
徐有贞却轻描淡写地:武清侯如此心急,在下也是爱莫能助!
石亨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了。
12、于谦公事房
于廉还是念念不忘私铸铜钱那桩案子。那张有关石彪案子的纸条:“于大人,万……万……”现在贴在公事房的墙上。
二十一 割袍断义(5)
于谦在翻阅私铸铜钱一案的卷宗,彭坚立在旁边。
于谦:都在这儿了吗?
彭坚:跟石彪有牵连的罪犯的供状都在这儿了,请于大人再过目一遍。
于谦:这个案子不查清楚,不揪出背后的主使,我心里总是不安。
彭坚:于大人深谋远虑,这个隐患不除,只怕会时刻威胁朝廷安危。
于谦拍拍供状:石彪挥金如土,他把钱花在哪儿,花到哪些人身上,彭御史,
你们再细细查一查。
彭坚从中翻出一份供状:于大人请看,这里有一份供状,说的就是这些事情。
于谦:哦?
他打开供状,飞快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万春红”三个字上,不由一愣:万春红?她是何许人?
彭坚:她曾是太上皇的宫女,土木之变后,流落京城,好像是做了妓女吧?
于谦:此人来历不凡啊!
石彪的亲信都交代,石彪曾经认识一个京城名妓,对她情有独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于谦看着墙上的纸条,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彭坚:是。
于谦细细翻看供状,沉思着,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神情越来越兴奋:于大人,万……万……石彪说的这“万”字,莫非跟万春红有关?
女贞兴冲冲直闯进来:于大人,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