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好,朕是该去歇歇了。
景帝把手向歌女们一招:过来。
侍女们上前,齐齐下拜:奴婢听候皇上吩咐。
景帝笑吟吟地对英宗:朕已给太上皇预备好了,这些奴婢就留在南宫,伺候太上皇。
歌女们又对着英宗盈盈下拜,笑魇如花:奴婢给太上皇请安。
英宗被这群美色看得目眩神迷,大喜过望,正要表示感激,景帝又指了指一排太监:这些人朕也一并赐给太上皇了,太上皇只管差遣就是。
太监们也是恭敬行礼:奴才听凭太上皇差遣。
英宗:皇上为朕想得太周到了,朕自是感激不尽,只是……
景帝:哎,太上皇千万别推托,太上皇在塞外受尽磨难,回到宫里,哪有不好好享福之理,啊?
英宗便不再推辞:既然是皇上一番美意,那朕就冒昧收下了。
孙太后喜不自胜:好,好,太上皇有人照顾,哀家也放心了。
5、于府卧房
全城都在狂欢,巨大的喧嚣声传进来,如同一阵阵风暴。
窗外不时升起了朵朵烟花,照亮了于谦和兰心的脸。
兰心紧紧握着于谦的手,艰难地:答应我,我……我走了之后,好好照顾冕儿,你要教导他,做……做一个像你……你这样的人。
于谦:是。
兰心:照顾冕……冕儿,他……他是我们唯……唯一的孩子。我……我求你了。
于谦又点点头:我答应。你放心,冕儿会成为有用之材的。
兰心又把目光落在站在于谦身后的女贞身上,吃力地举起手:女……女贞……
女贞一把握住兰心的手:夫人,我在这儿。
兰心:我……我知道,你……你在……
她把女贞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和于谦的手上。
于谦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兰心的意思,但他刚抽了抽手,兰心似乎意识到什么,抓得更紧了。
兰心轻轻笑了:我……我很知足,谢谢你,老……老爷。
兰心终于永远闭上了眼睛。
烟花在静静绽放着,照亮了兰心的脸,她的脸上是甜蜜的笑意。
女贞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夫人,夫人――
于谦脸上的一滴泪慢慢滑下了。
更多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犹如兰心绚烂而短促的生命,在静静开放。
那是寂寞中盛放的美丽,那么安宁,又那么光彩夺目……
6、南宫大门前
景帝和孙太后及大臣们向英宗告辞,英宗和钱皇后一直送出宫门。
景帝:朕等告退,太上皇请留步。
英宗:皇上、皇娘走好,列位爱卿走好了。
景帝、孙太后和众大臣离开。
英宗转身回到南宫前,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些如花似玉的歌女们依然站在门口,见英宗过来,殷勤地:太上皇吉祥!
英宗却理也不理,管自己走入南宫大门。
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的钱皇后有些不解,看了他一眼。
歌女们则讨了个没趣,站在那儿,很是尴尬。
大门砰地关上了,两个太监在门外垂手而立。
7、南宫英宗寝宫
南宫寝宫内,英宗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哼哼!
钱皇后拖着瘸腿,关切地:太上皇,怎么啦?
英宗却不回答,盯着钱皇后的腿:朕刚才还没问你,你这腿好好的,怎么瘸了?
英宗的话触及了钱皇后的伤心事,钱皇后长叹一口气:唉,还不是为了太上皇你。
英宗:哦?为了朕?
钱皇后:臣妾本不想多言,太上皇既然问起,臣妾不敢相瞒。也先将太上皇挟持至土城时,臣妾赶到午门,要皇上派大臣与也先和谈,迎回太上皇,皇上执意不许,臣妾一怒之下,从午门城楼跳下,也是老天有眼,臣妾大难不死,可这条腿是废了。
十一 凯旋之后(4)
英宗又是一声冷笑:这就对了!
钱皇后:太上皇是不是觉得皇上他……
英宗: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钱皇后:是啊,臣妾也觉得不太对头,当日皇上深恐太上皇回朝,对太上皇处处防范,今日又如此盛情款待,这……这分明是判若两人,臣妾越看越糊涂了。
英宗:他瞒得过别人,未必就瞒得过朕。
钱皇后:太上皇是说,皇上他不是真心的?
英宗:皇上先是以二骑一轿迎接朕,他这是给朕一个下马威,让朕心里清楚,朕贵为太上皇,其实只配享受最低贱的待遇。
钱皇后仍然不解:那到了南宫,皇上为何又大摆宴席,还普天同庆,这又作何解释?
英宗:他这是在笼络人心,要堵住太后和列位大臣的嘴!
钱皇后如梦初醒:原来如此,臣妾也差点被他蒙过了。
英宗:还有呢,他刚一见朕,一口一个皇兄,叫得何等亲热!可一等朕推脱与他一同理政,大局已定,他又便是一口一个太上皇了!哼,他这是当着列位大臣的面,逼着朕亲口宣布让位于他。
钱皇后:那皇上刚才何故推脱呢?
英宗:他这付架势,朕不推脱行吗?这场戏,他可演得滴水不漏啊!
钱皇后:皇上心思如此周密,只怕日后臣妾与太上皇……
英宗打量着极尽华丽的南宫:你别看这儿富丽堂皇,应有尽有,实际上是个陷阱,危机四伏啊!
钱皇后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太上皇,你是说这宫里头……
英宗轻声地:娘娘还不明白吗?皇上使的这一计,用心良苦,他是要朕在这儿……
英宗正要说下去,响起了敲门声:太上皇,太上皇。
英宗:谁?
一个太监已推门进来,向英宗叩头:奴才张永,奉皇上之命侍奉太上皇。
英宗:哦,是张公公,什么事啊?
张永:启禀太上皇,皇上赐给太上皇的奴婢都安置妥了,奴才请太上皇给个口谕,今晚点哪位美人伺寝?
英宗淡淡地:知道了,你先退下。
张永:是,奴才就在外头等候太上皇吩咐。
张永慢慢退下,大门随之关上。
英宗又是一声冷笑:娘娘你都看到了,皇上真是煞费苦心啊!
钱皇后默然。
英宗:皇上这一招,是想让朕耽于这温柔乡、安乐窝里,再也不过问朝政,如此一来,他这皇位是坐稳了。
钱皇后:说到底,原来皇上还是怕太上皇对他不利。
英宗:国无二主,他能不怕吗?哼哼!
钱皇后焦急地:那怎么办?太上皇,这往后的日子岂不……
英宗嘘了一声:小声点,以后朕与你说话,都得提防,这里面全是皇上的人,一言不慎,便会召来大祸。
钱皇后战战兢兢地:臣妾明白。
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太上皇,太上皇――
钱皇后紧张地:太上皇,又来叫你了。
英宗略一沉吟,似乎下了决心,郑重地朝钱皇后拱拱手:娘娘,朕只有对不住你了。
钱皇后大惊:怎么?太上皇,你还是要……
英宗脸色肃然:要想瞒过皇上的耳目,让皇上对朕放心,朕只得按皇上的意思去做了。
钱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英宗动了真情,拉着钱皇后的手:娘娘,朕与你生离死别,得以重见,本该与你长相厮守,可皇上居心叵测,朕只好先委屈你了。
钱皇后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地:只要保得太上皇无恙,臣妾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英宗的眼眶也湿润了:好,好,有娘娘这句话,朕以后有出头之日,定不负你!
钱皇后扑通跪下:谢太上皇隆恩。
张永又进来了,这一回,他的手上捧了个盘子,里面放着许多写有侍女名字的小木牌。
张永将盘子举到英宗跟前:伺寝的美人全在这儿,请太上皇过目。
英宗马马虎虎瞄了一眼,装出急不可耐的样子,将一块木牌啪地翻了过来。
张永喜笑颜开:恭喜太上皇。
钱皇后竭力忍下眼泪:臣妾不敢打扰太上皇好事,告退了。
英宗板着脸,淡淡地:去吧。
钱皇后唯唯诺诺退下。
钱皇后到了门外,掩面而去。
后面响起张永尖声尖气的吆喝:传刘美人伺寝――
南宫内的英宗寝宫,亮着朦朦胧胧的灯火。
从里面响起了英宗的嘻笑声。
那位伺寝的刘美人娇羞的笑声也传了出来。
偏房内,钱皇后靠在门背后,听着外面传来的隐约的调笑声,泪流满面。
8、英宗寝宫
英宗寝宫,刘美人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喊叫,是那种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
原来是英宗在虐待刘美人,用鞭子抽打她。
刘美人喊叫着,却不敢躲闪。
她的衣衫被鞭子抽破了,露出雪白的皮肉,布满血痕。
英宗的脸都变形了,形若疯狂,似乎在用施虐的方法发泄自己变态的欲望。
刘美人杀猪般尖叫着,在那张金碧辉煌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英宗挥舞鞭子:说,朕中不中用!说!
十一 凯旋之后(5)
回答他的是刘美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
寝宫外,一个小太监躲在窗下,正在偷听里面的动静。
他听得不亦乐乎,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张永急匆匆过来,悄声问小太监:怎么样?
小太监:太上皇正乐着呢,嘿嘿。
正说着,里面又传出刘美人的一声呻唤,夹杂着英宗的喘息声。
紧接着,寝宫内的灯火突然熄灭了。
张永和小太监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黑暗中,蓦然传出刘美人嘶哑的喊叫,似乎不胜痛楚。
张永松了口气,对小太监:快去禀报皇上,就说南宫里的事全妥了。
小太监:是,是,奴才这就去。
小太监走后,张永的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他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乐癫癫地走了。
此时的南宫,显出几分怪异,连走廊上灯笼闪出的光亮,也变得神秘莫测。
9、于府厅堂
厅堂已被布置成简陋的灵堂。
兰心的灵位供在桌子上,几炷香燃着袅袅青烟。
于谦和于冕、于康守着灵堂。
于康在焚烧纸钱,默默流泪。
于冕轻轻抽泣着,点起蜡烛。
他把蜡烛一根一根地插在兰心的灵位前。
烛光摇曳,兰心的灵位显得更加醒目耀眼。
于谦的神情悲伤得近乎麻木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下苍老了许多。
整个灵堂异常安静。
惟有蜡烛静静地流着烛泪。
10、徐府厅堂
徐珵兴冲冲地回来了:我回来了。
徐夫人迎上去:老爷满脸喜气,莫非今日是碰上喜事了?
徐珵:于谦死了夫人,向皇上告假,这些天不上朝了。
徐夫人吃了一惊:是吗?这于夫人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
徐珵恶毒地:哼,我看是于谦的命太硬,他夫人还不是他给克死的。
徐夫人见徐珵对于谦如此刻骨仇恨,有些心慌:老爷快别这么说,于大人他为人虽严酷一些,可对朝廷……
徐珵:你懂什么?当年我力主南迁,于谦差点要在廷上杀我,搞得我从此抬不起头,我徐珵的前程是毁在他手上了。
徐夫人:老爷现今不是又立新功了吗?迎回太上皇,满朝文武都对你刮目相看,于大人就是对你有成见,也不敢太为难你啊。
徐珵得意地:那倒是。太上皇回朝,皇上心里不乐意,可还是对他执礼甚恭,那天南宫欢宴,真是皆大欢喜。
徐夫人:皇上和太上皇和睦相处,老爷你的日子也好过了。
徐珵:我知道,皇上其实对我一肚皮气呢,那天迎回太上皇,皇上召我紧急
回宫,除了向我探听太上皇在敌营的饮食起居,就是责骂我操之过急。
徐夫人:操之过急?
徐珵:你想想,皇上本不愿迎回太上皇,我徐珵却把这事给办成了,他能不恼火吗?
徐夫人:可现今皇上和太上皇不是前嫌尽释,兄弟情深吗?
徐珵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起来:朝廷上的事谁知真假,还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皇上召我入宫,为何要询问太上皇在敌营的饮食起居?
徐夫人:皇上或许是关心太上皇……
徐珵摇着头:在瓦剌营中,喜宁公公曾跟我说过,太上皇得了一种怪病,见了生羊肉就会浑身发抖,像发羊痫风一般,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徐夫人:你把这事也禀报皇上了?
徐珵:是啊,我当时也没多想,可回过头来,越琢磨越觉得这里面有名堂。
徐夫人:依老爷之见,那又如何?
徐珵:皇上未必对太上皇安什么好心!
徐夫人倒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珵又是一声叹息:朝廷日后只怕还有风波啊!
11、于府厅堂
房间里乱糟糟的,久未打扫,地上布满了纸钱烧过的灰尘。
灵堂边搭了一张小床。
于谦病倒了,躺在小床上,仍一心一意守着灵堂。
于冕担忧地看着于谦憔悴的面容,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灵位前的香燃到了根部。
于谦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来到灵位前,取了几炷香。
于冕:爹,我来吧。
于谦:不,还是让爹为你娘上香,爹这一辈子,欠她的太多了。
于冕难过地站到一边:是。
于谦痛心地:你娘的病,实是让你爹给耽误了。当年她得了伤寒,没钱抓药,一拖再拖。后来王振又设下毒计,要以此收买我,我没有屈服,你娘她……她这才落下病根,熬了这些日子,终于油尽灯枯。
于冕难过地:爹,你快别自责了,你对娘的情意,孩儿心里……
于谦:怎么说,你娘也是为了我,早早离开人世。我心里的这份负疚,绝难平息。就算你娘,还有冕儿你,你们不怨我,我也心安不得。
于冕:爹,孩儿知道你的哀痛。娘走了,孩儿就爹一个亲人,孩儿只求爹多多保重。
于谦:唉,这些天,我常在想,要是你娘没嫁给你爹,她这一生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更不会这么早就撒手去了。
十一 凯旋之后(6)
于冕:含泪地:爹――
于谦摆摆手,不让于冕说下去,然后慢慢起身,点燃香,恭恭敬敬朝灵位拜了几拜,把香插在香炉上:夫人,我这是向你谢罪了!
他一阵心痛,捂住了胸口。
于冕忙扶住他;爹,你没事吧?
于谦:没事。
于冕的泪水流了下来:娘去了,爹又病倒,孩儿心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于谦:冕儿,让爹单独呆一会,好吗?
于冕:爹,你都好几天没吃没睡,身体要紧啊!
于谦:傻孩子,爹没事,就想单独跟你娘呆一会。唉,这么多年,你爹陪你娘的时间太少了,现在她走了,就让我好好陪陪她吧。
于冕轻轻点头,把于谦扶回到床前:爹,那孩儿先走了。
于谦:去吧。
于冕抹抹泪,悄悄退出灵堂。
于谦在床边坐下,凝视着兰心的灵位,叹息一声:夫人啊,我陪着你呐,你在地下有知吗?夫人……
12、于府门口
一顶轿子悄悄在门前不远处停下了。
跟在后面的女贞打开轿帘,走出轿子的竟然是孙太后。
女贞:太后,待奴婢先去通报于大人一声。
女贞叩响了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