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正在想着心事,有点心不在焉地:唔,来人哪!
袁彬一愣。
英宗等了片刻,见没人上来伺候,拂然不悦:听见没有?来人哪,替朕更衣。
六 另立新帝(4)
袁彬忙上前给英宗更衣:皇上,来了,来了。
英宗:朕不是叫你,朕叫的是……
袁彬:皇上,这儿就卑职一人哪。
英宗一惊,似乎回过神来,苦笑地:哦,是朕糊涂了,这儿不是乾清宫,也不是坤宁宫,这儿是漠北,朕身边没侍候的人了。
袁彬跪下,难过地:卑职该死,卑职让皇上失望了。
英宗: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了。袁彬哪,以后你在朕身边,朕慢慢教你怎么侍候朕,嗯?
袁彬:谢皇上隆恩。
袁彬替英宗更衣:皇上,是这样吗?
英宗:错了,错了,手脚得轻一点,一点一点来,宽衣解带,事儿虽小,最马虎不得,懂吗?
袁彬:是是,卑职懂……懂了。
英宗:袁彬,你可知朕在宫中是如何沐浴的吗?
袁彬:卑职不知。
英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也不容易,朕告诉你,先是两个更衣太监,替朕换下衣服,再上来两个更衣太监,为朕披上丝绸浴袍,换上拖鞋;然后嘛,有两个宫女扶朕去浴室。浴室里的浴桶把热水盛得满满的,这水啊,是最紧要了,不热不凉,朕有一个专门的太监给朕试水温来着,等他试妥了,朕才进去……啊,这热水里头呢,还得搁上香料,是玫瑰花做的香露,可香啦……
英宗边说边朝布帘后面走去。
袁彬看着他,难过地摇摇头。
英宗突然从里面发出一声惊叫。
袁彬大惊,急忙冲过去:皇上,怎么啦?
英宗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上的一小盆水:这……这是给朕沐浴的?
袁彬:皇上恕罪,卑职实在搞不到水,就……就这点,请皇上将就……
英宗一脚把那盆水踢翻:混账,这点水叫朕如何沐浴?啊?
袁彬心疼地看着倒翻的盆子:皇上,是……是卑职无能。这点水,卑职还是找了也先太师,这才……
英宗:哼,也先嘴巴上说得好听,要以圣上之礼厚待朕,这……这是圣上之礼吗?简直是欺人太甚!袁彬,你马上给朕去找他,朕要问问他,这点水是给朕养金鱼呢?还是给朕沐浴?
袁彬:是是,皇上,卑职这就去。
袁彬战战兢兢地退到门口,正要转身出门。
英宗却直挺挺站着,突然泪流满面。
袁彬大惊:皇上,你这是怎么啦?
英宗似乎悲从中来,他掩着脸,使劲抹了抹泪水,好一会,才摆摆手:算了,朕知道,朕现在不是什么皇上,而是瓦剌的阶下囚。性命尚且难保,还能有什么奢求?唉,想不到朕也有这一天,沐个浴都成了天大的难事了!
袁彬:皇上万勿焦虑,也先已答应送皇上回京,说不定过些日子,皇上又可在皇宫的浴室里痛痛快快洗澡了。
英宗恍若未闻,含泪自语着:……流水落花春去也,唉,李后主啊李后主,朕怎会落到你的地步呢?
英宗洗好澡出来。
喜宁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打量着英宗:嗨,万岁爷好福气嘛,还洗澡啊!
英宗爱理不理地:有事说吧,太师准备何时启程啊?
喜宁:恭喜万岁爷,太师下令,明日一早就护送万岁爷回京。
英宗大喜过望,脸上却不敢有过多的表示:唔,知道啦。
喜宁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英宗被喜宁笑得莫名其妙,恼火地皱了皱眉头:喜宁,你笑什么?
喜宁还是阴阳怪气地:万岁爷回京,奴才是替万岁爷高兴啊!不过,万岁爷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听太师说,太师手下的这些兵马,也想跟万岁爷到京城开开眼界呐。
英宗闻言,如雷轰顶: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喜宁奸笑着:万岁爷还不明白吗?太师当然是想到大明的皇宫里享享福。
英宗一阵惊慌,脸色惨白:你是说,也先他……他要把京城据为己有?
喜宁慢悠悠地晃着身子,仿佛他已成了一个主子:没错啊,太师对京城向往已久,今日个有了天赐良机,何乐而不为呢?
袁彬呼地跨上前,怒视着喜宁:喜宁,你这个逆贼,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
喜宁正在得意忘形,被袁彬劈头一骂,勃然大怒:你敢骂本大人,看本大人不揍死你!
袁彬毫无畏惧,向喜宁逼上去:你敢!
喜宁挥拳就要打袁彬:你看本大人敢不敢!
英宗大喝:住手!
喜宁一愣,被英宗的威严给镇住了,讪讪地放下手,不满地嘟哝着:哼,还以为自己当真是万岁爷呢,摆什么威风!
英宗气得发抖,但他没有爆发,而是强忍怒气,指着喜宁:你给朕出……出去!
喜宁倒有点怕了,畏畏缩缩退出门,一到了门外,他又神气活现了:别神气了,等着吧,万岁爷,太师要让你做他攻打京城的开路先锋,一路过关斩将呢,哈哈哈哈。
喜宁扬长而去,英宗的身子晃了一晃,突然瘫倒在地:天哪,朕上了也先的当了,这下全完了啊!
袁彬扑过去:皇上,皇上――
英宗的眼神异常绝望,他用手抓着地面,悲痛欲绝:大明要保不住了,朕……朕可怎么办啊?
袁彬抱着英宗:皇上,你千万别太伤心,皇上――
六 另立新帝(5)
英宗一把推开袁彬,疯了似的跑出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草地上。
英宗的背影在颤抖着,他再次流泪了……
6、白羊口
也先大军挟持着英宗抵达明军重要关隘白羊口。
白羊口的守军严阵以待,城墙上的弓箭和火炮齐齐对准了下面的瓦剌军。
也先纵马察看着关隘上的守军,一声冷笑。
孛罗:明军这阵势,分明是拼死守城啊!
也先却不答话,只是挥挥手,显得胸有成竹。
瓦剌军的队伍里,那辆英宗乘坐的车辇被推上来,一直推到最前面。
城上守将大喝:弓箭手,准备――
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了城门下的车辇。
跟在车辇边上的喜宁突然大叫起来:嗨,住手,住手,皇上在此,不得无礼!
城上的守将吃了一惊:皇上?
喜宁已从车辇内一把将英宗拖出:皇上驾到――
守将定睛一看,果然是英宗,不由大惊失色:皇上,真……真是皇……皇上!
英宗面有羞惭之色:朕……朕回来了……
喜宁:白羊口守将听旨,皇上驾到,快快打开城门迎接!
守将犹豫着:打开城门?
副将小声地:不行啊,将军,这不是把白羊口拱手送给瓦剌吗?
守将:皇上驾到,不开门能行吗?
喜宁颐指气使地吆喝着:你们还站着干吗?想抗旨不成?快把城门打开,快!
守将矛盾之极:开,掉脑袋,不开,也得掉脑袋。不过得罪了皇上,还背个谋反的罪名,唉,怎么办呢?
副将:我等全听将军号令。
喜宁继续趾高气扬地发号施令:本大人再说一遍,白羊口将士快快开门接驾,谁敢抗旨,皇上要严惩了,快!
守将终于下了决心:开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反正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要进来,我等挡得住吗?
城门嘎嘎打开了,英宗的车辇徐徐前行。
刚到城门口,也先在后面把马鞭一指,大喝一声:入城!
瓦剌大军得令,抢在英宗的车辇之前,一拥而入。
城门内,跪满了接驾的明军将士。
瓦剌的铁蹄从他们面前奔过,把尘土全扬到他们脸上。
将士们屈辱又麻木地高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7、京城军营
将士们正在操练,显得懒懒散散。
将领范广陪同于谦过来。
于谦:范将军,京城里的兵马都在这儿了?
范广:是,于大人都看见了,尽是些老弱之兵,真要打仗,末将担心上不了
阵啊!
于谦:当务之急是扩充兵马,尽速训练。范将军,你马上在京城四周设立应征处,招兵
买马。我给你十天时间,招足十万人。
范广:于大人放心,京城百姓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前线杀敌,这十万人马没问题。
于谦:对了,对那些有武功的民间高手,千万别漏过。朝廷用人之际,以前犯过事的,只要有真本事,一概录用。
范广:末将遵命。
于谦继续巡视着操练的士兵,眉头皱紧了:范将军,这样可不行,懒懒散散的,不像个打仗的样子,怎能守卫京城?
范广为难地:皇上御驾亲征,把精兵都带走了,剩下的这些人马听到土木堡大败,士气难免低落。再说,军中赏罚不明,治军不严,都影响到斗志。末将也是奉于大人之命,刚刚接手,还得下一番工夫整治整治。
于谦沉吟着:范将军,你把军马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军马列队接受于谦检阅。
范广骑马大声禀报:京城三大营将士集合完毕,请兵部尚书于大人训话。
校场上的几万人马全是一群老弱,马马虎虎站着,显得有些杂乱。
于谦站在校台上,俯视着众将士:将士们,国难当头,现在是朝廷和百姓需要你们效力的时候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打败瓦剌,保卫京城?
将士们零零落落地:有――
于谦大怒:这是什么?蚊子哼哼吗?你们是蚊子?不,你们是人,是大明的战士!你们要有底气说,有没有信心?
将士们大喊:有!
于谦:好,这才像战士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有的年老体弱,有的带病在身,可我要你们记住,你们仍然是大明的战士!将士们哪,你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在看着你们哪,京城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你们哪。你们不是孬种,拿出大明的雄风来,给敌人看看,咱大明不是好欺负的!
士兵们深受鼓舞,人人振奋地看着于谦。
于谦:从今日起,本官要从严治军,对违反军纪者,严惩不贷!你们都听到了吗?
将士们振奋地高呼:听到了!
将领孙镗骑马急匆匆赶来:于大人,于大人,不好了。
于谦:怎么啦?孙将军。
孙镗上气不接下气地:也先挟持皇上,兵临白羊口,白羊口不攻而破!
于谦大惊:什么?白羊口不攻而破?
孙镗:也先太歹毒了,他……他竟敢挟持皇上做他的开路先锋!
于谦当机立断:快,马上回宫。
六 另立新帝(6)
8、徐府大门
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徐珵跳下马,直奔大门。
徐夫人迎出来:老爷,你回来了?
徐珵:快,快收拾东西,离开这儿!
徐夫人吃了一惊:怎么啦?老爷?莫非瓦剌真要攻打京城了?
徐珵点点头:我刚得到消息,也先挟持皇上往京城而来。
徐夫人:是吗?这……这可怎么办?
徐珵:眼前的局势,正应了天象的预兆,京城就要灾祸临头了!
徐夫人哭起来:老爷,你……你是说我们也要逃难?这拖家带口的,还有这么多东西,怎么说走就走啊?
徐珵恼怒地:少废话,快去收拾细软,能带的带上,不能带的就扔了,保命要紧,啊!
徐夫人:那……那老爷,咱们去哪儿啊?
徐珵:你们先回苏州老家,我嘛,在这儿见机行事,等有机会,我会来找你们的。
徐夫人哭着点头;是是,老爷,我……我这就去收拾。
9、午门朝房
大臣们都已得到兵临城下的消息,惊慌地聚集在大殿下,默不作声看着大殿的上面。
郕王朱祁钰和孙太后的位置空空如也。
于谦奔进来:殿下,太后――
王直焦急地迎上来:于大人,老臣等已得到急报了,殿下和太后还没上殿啊!
于谦:马上请殿下和太后临朝!
10、郕王府
朱祁钰正在埋头读《资治通鉴》,神情很专注。
郕王妃汪氏过来,细声细气地:殿下,你都看了一天了,也该歇歇。
朱祁钰头也不抬:去去,别打搅,让我再看一会。
汪氏关切地给他披上衣服:入了冬,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殿下天天读书用功,也得当心身体!
朱祁钰似听非听地唔了一声。
汪氏感叹地:天下的读书人寒窗苦读,为的是功名,你贵为殿下,如此用功,却又是为何呢?唉。
朱祁钰一声叹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汪氏仍唠叨着:殿下不愁吃不愁穿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臣妾已经够满足了。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女人哪,就是目光短浅,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下去吧。
汪氏谦恭地:是。
正在这时,侍女过来禀报:殿下,太后那边的兴安公公求见。
朱祁钰:什么事啊?
侍女:听兴安公公说,也先挟持皇上破了白羊口。
朱祁钰大惊失色。
汪氏则惊叫起来:啊――
朱祁钰指着侍女:你说的可是真的?
侍女:兴安公公就等在外面,殿下不妨请他进来问话。
朱祁钰点点头:知道了,太后这是请我上朝议事。
汪氏焦急地:殿下,那你快跟兴安公公去啊!
朱祁钰略一沉吟,连连摇头:别忙,我还是不去为妙。
汪氏惊讶地看着朱祁钰:殿下,这怎么行?你是监国啊,朝廷等你……
朱祁钰苦笑着:这种时候,我是说什么都不合适,搞不好倒落得一身埋怨。还是不见为好,先避一避吧。
汪氏急了:太后与众大臣对殿下信任有加,殿下怎可避而不去?
朱祁钰:唉,现今局势混乱,朝廷上有太后,下有皇太子,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监国原本只是临时替皇上看管看管,如今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办哪。再说,我非太后亲生,太后对我多有戒备,上次于爱卿提议让我摄政,总领百官,太后颇不乐意,我又何必再让太后多心?
汪氏:殿下这话是有几分道理,可事态如此严重,殿下只怕推让不得。
朱祁钰:暂且先避一避再说,等太后拿定主意,我再出面不迟。
朱祁钰说着就要溜出边门。
汪氏大急:殿下――
朱祁钰头也不回地溜了:就说我不在,啊?
兴安带着几个太监进来:太后懿旨,请郕王即刻上朝。
汪氏慌乱地:哎呀,公公,你来得不……不巧,郕王他……他出去了。
兴安:出去了?不会吧?这几天朝政繁多,郕王不可能外出的呀!
汪氏尴尬地:是……是出去了,他……他说有点事……
兴安从汪氏朝向边门的慌乱的眼神里悟到了什么:那倒巧了,刚走?
汪氏:是……是……
兴安果断地:来人哪,给我找,找遍郕王府,也得把郕王爷找出来。
太监们:是。太监们分头去找。
兴安从边门穿出,在走廊上大叫:郕王爷,郕王爷,太后有旨,请你速速上朝!郕王爷――
四周根本没人答应。
一个使女过来,兴安赶忙拦住:看见郕王爷了吗?
使女见兴安脸色焦急,不敢撒谎,指了指远处:看……看见了,奴婢刚才过来,见郕王爷进茅房去了。
兴安赶忙奔向茅房。
茅房外。
兴安冲着茅房叫喊:郕王爷,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