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万岁爷真乃当世名君,我大明百姓有福了。
英宗:那就拟旨吧。
众大臣当中,突然有人挺身而出,声若洪钟地:等等。
英宗一愣,盯着这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大臣。此人正是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
英宗:哦?
于谦: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有事奏请皇上。
英宗微感不悦:于爱卿,所奏何事?
于谦沉着地:启禀皇上,我大明虽逢盛世,可边关未必太平无事,朝廷万不可掉以轻心。再者,召三品以上官员进京朝贺,臣以为太过兴师动众。一场庆典,如此劳民伤财,恐不是社稷之福啊,皇上。
英宗被劈头浇了盆冷水,顿时拉下脸来。
孙太后在帘子内微微点头:于爱卿所言极是,哀家也是这个意思。重建三殿两宫,所耗财力甚众,朝廷得时时为百姓着想,不可奢靡太过了。皇上,你说呢?
英宗见孙太后附和,很是扫兴,脸上颇为不满,又不好发作,吞吞吐吐地:这个……
王振见状,忙向下面的大臣们使了个眼色。
侍郎丁铭急忙上前:启禀太后、皇上,臣以为太后之言虽不无道理,却也太过多虑,当今我大明国富民强,有目共睹,区区一场庆典,以我天下无敌之国力,当是九牛一毛而已。
徐珵也跟着附和:微臣附议。皇上登基以来,建立如此不世功业,天下百姓莫不感恩戴德,满朝文武更想借此良机,一来庆贺皇上功德,二来向世人尽展我大明神威,第三嘛,也可将太后垂帘听政、母仪天下的恩德传扬四海。
孙太后冷笑:徐大人这话说得好听啊,可哀家还是觉得不妥。越是太平盛世,越要小心谨慎才好,万不可盲目自大,自以为是。
英宗却觉得太后有点罗嗦,脸上更挂不住了。
王振见状,忙出来为英宗说话:太后警世之言,奴才十分感动,可人心所向,已如烈火燎原,只恐难以遏制!
孙太后:是吗?王公公此话怎讲?
王振突然扑通跪下,众大臣见状,像是得到了号令,全都哗啦一声跪倒了。惟有于谦直挺挺站着。
孙太后吃了一惊:列位爱卿,你们这是非要哀家……
英宗暗暗得意:太后,你也听听满朝文武的意愿嘛。
众大臣一齐叩头:请太后明察!
孙太后看看王振,又看看坚跪不起的众大臣,心知无法挽回,无奈地:好吧,这事就依了皇上。
英宗大喜,刚点了点头,王振已站起来,面对大臣,威严地:皇上有旨,八月中秋,在奉天殿前举行庆贺大典!
众大臣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神采飞扬地离开龙椅:退朝。
众大臣刚站起来,一个信使急匆匆奔进来,直至殿前,扑通跪下,神色慌张地:皇上,八百里急报!
英宗吃了一惊,立刻站住了身子。
王振若无其事地:何事如此慌张?快呈上来。
信使将急报呈给王振,王振再恭敬地转呈给英宗。
英宗坐回到龙椅上,打开急报,看了一眼,神情一下严峻了。
众大臣都意识到发生了大事,惴惴不安地看着英宗。
英宗略有些慌乱,但声色俱厉:哼,太平天下,竟然有乱民在浙、皖两省边界,聚众造反,占山为王,与朝廷为敌,真是胆大包天!
一 盛世忧患(4)
众大臣闻言都目瞪口呆,于谦的脸色更是忧心如焚。
王振:万岁爷万勿忧虑,区区几个盗贼造反,何足挂齿。
英宗仍然有些不安地:先生,这急报上说,那十万大山中,为首的号称“桃源王”,手下乱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岂是区区几个盗贼而已!
王振却不动声色:在奴才眼里,数十万之众就是区区小数,只要官兵一到,皇威所及,何愁荡平不了这些犯上作乱之徒!
让王振这一说,英宗很快恢复了镇定:唔,先生言之有理,那就派官兵前往进剿。
众大臣:皇上圣明。
英宗看着众大臣:事关社稷安危,朕决意即刻发兵,你们谁愿……
王振大有深意地打量着于谦,似乎计上心来,不等英宗问完,早胸有成竹地:启禀万岁爷,奴才已替万岁爷想好了。
英宗:先生保荐的是何人啊?
王振:奴才素闻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于大人才能卓著,精于兵法,遇事果决干练,派他前往,定不负皇命。
于谦完全没想到王振竟会保荐他,不由一愣。孙太后则连连点头,很是赞许。
英宗迟疑着,想了一想,终于应允:于爱卿的才干,朕是知道的,那好吧,朕就依先生所奏,请于爱卿走一遭。
孙太后看着于谦,发话了:于爱卿,还不上来领命。
于谦大步上去,跪下:臣于谦领旨。
王振看着于谦跪在地上的身影,狡诈地笑了。他的笑容里颇有得计的阴险。
英宗威严的声音:太平盛世,乱民流窜浙、皖边界,聚众造反,危及社稷安定,实为朝廷之大害。朕特命兵部侍郎兼河南、山西巡抚于谦为统帅,锦衣卫指挥马顺为监军,领十万兵马,前往进剿。有敢抗命者,格杀勿论!钦此!
4、道上
于谦率领浩浩荡荡的官兵往南方进发。
樊忠等将领紧随其后。
监军太监马顺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一同前往。
于谦脸上凝重的表情……
5、山口
于谦的大军亚以了浙、皖边界的十万大山中。
放眼看去,逶迤的山岭中耸立着一道险峻的关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于谦身穿官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儒雅之中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马顺和众将领率大军簇拥于后,沿山路缓缓而上。
关隘遥遥在目。
于谦“吁――”一声,勒住马缰。
樊忠指着前方:于大人,前面就是黑风口。
于谦锐利的目光停留在紧闭的关隘,关隘内一片沉寂,于谦不由皱了皱眉。
樊忠:据探马回报,乱民就盘踞在这黑风口。
于谦断然下令:传令下去,就地架设神机火炮,所有兵马从左右包围黑风口!
数十门神机火炮威武地指向紧闭的城门。大群士兵擎着兵器,将整个黑风口包围起来。漫山遍野的兵马和战旗交相辉映,气势蔚为壮观。
正在这时,紧闭的关隘突然打开了大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众将士愕然,不知这关隘里面搞的是什么鬼,顿时鸦雀无声。
于谦又皱了下眉头。
众将士看看关隘,又看看于谦,一脸的疑惑和紧张。
于谦略一沉思,突然拍了下马,向洞开的关隘驰去。
樊忠见于谦一马当先,忙把手一挥,将士们紧跟其后,向关隘蜂拥而入。
6、黑风口内
几万大军跟随于谦,往黑风口内直扑过去。
转过山岭,于谦突然勒住马。在不远处的山岙里,出现了成千上万的黑压压的人群。
于谦把马鞭一指:包围上去!
官军蜂拥而上,迅速将人群团团围住。
于谦纵马向前,他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
山岙里,那些成千上万的人群根本不是手执兵器的乱民,而是赤手空拳,衣衫褴缕的百姓。
他们全部席地而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双目呆滞,表情愁苦,对官军的到来根本就视而不见。
一杆大旗在迎风飘扬,上书三个大字:桃源王。
于谦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了疑虑。
马顺见此情景,也同样惊呆了,嘟囔着:奇怪,这……这是怎么回事?
全副武装的官兵继续朝着这些百姓紧逼过去。
马顺已恢复了趾高气扬的神情,气势汹汹地拔出剑来:弓箭手,准备。
走在最前列的弓箭手得令,拉满弓弦,密密麻麻的箭头瞄准百姓。
其余的士兵也纷纷举起兵器。
一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百姓们仍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官兵大开杀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于谦徐徐举起了手:停。
所有官兵都是一愣,停止了前进。
就在这时,从旗杆下挺身站起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他就是这群人的首领“桃源王”。
桃源王脸色镇定地朝于谦走来,身后跟着他的手下方头领、单头领、洪头领,这三人都是中年男子,一身农民装束,其中的方头领手上捧着一匹白布。
一 盛世忧患(5)
桃源王大步来到于谦马前,朗声拱手:来的可是于谦于大人?
于谦端坐不动:本官正是于谦。
桃源王听了,也不打话,转身从手捧白布的方头领手上接过那匹白布,呈了上来。
于谦不知桃源王呈上的是何物,微微一愣,表面上不动声色。
桃源王一声大喝:打开!
洪头领上来,一把抓住白布,哗啦一声拉开。
于谦只觉得眼前一晃,掠过一片红光。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手印,如无数的血滴,布满在白布上。
白布被不断拉开,血手印无穷无尽,把马顺和将士们都看呆了。
于谦大惊失色,飞身翻下马来,急步上前,指着白布:这是……
桃源王:于大人,我们有冤哪!
于谦又是一愣:老人家有何冤屈请讲。
桃源王一指白布:这就是我们这些百姓的冤状!数十万人的血手印,印的是我们的血和泪啊!
于谦竭力镇定地:……数十万人的血手印?
桃源王沉痛地:没错,这些血手印里头没有一个字,可这血泪斑斑的“无字状”里,何止是千言万语!
于谦逼视着这份印满血手印,却无一字的“无字状”,再看了一眼席地而坐的百姓,内心受到极大震撼:本官倒要问问,你们这份用血手印写的“无字状”,所为何事?
桃源王:回于大人,我等原本是各地安分守己的百姓,因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大肆圈地,家中田产尽被侵占,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流落到此。
于谦更惊:你们都是些背井离乡的流民?
桃源王:我等田产尽失,无以安家,四处流落,辗转到这浙、皖两省边界,十万大山当中,荒无人烟之处,开垦荒地,暂且安身。几年时间,全国各地流民蜂拥而至,现此地已聚集数十万之众。我等只求活命,与世无争,不料却不为朝廷所容,将我等视为盗寇暴民,必铲除而后快。于大人,我等落到这一步,实是万不得已啊!
于谦一时愣住。
桃源王朝于谦拱拱手:在下素闻于大人公正廉明,爱民如子,天下人均称于青天。今得知于大人亲率官兵进剿,想来以于大人之为人,必不会将我等手无寸铁的百姓斩尽杀绝,因此不敢造次,在此束手静坐,是死是活,全凭于大人发落。
于谦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看着那面“桃源王”大旗: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桃源王了?
桃源王:在下正是桃源王……
桃源王此话一出,马顺等人一阵紧张,拔出的刀剑齐刷刷地指向桃源王。
于谦却不为所动,似乎根本就不理会眼前的紧张气氛,他略一沉思,转身就向席地而坐的人群走去。
百姓们见于谦过来,仍然静坐着,愁苦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期盼。
于谦先来到一个男孩跟前:这位孩子,你从哪儿来?
男孩:回大人,我跟我爹我娘从江西来。
于谦点点头,又问一个老者:老人家,你呢?
老者:安徽凤阳。
于谦一惊:凤阳?
老者指指身边的男女,含泪地:草民一家十三口,老老少少,拖儿带女,一路上病的病,死的死,到了这儿,就剩这六口子了,唉!
于谦默然。
边上一个妇女轻声抽泣起来。
于谦:请问大嫂,你又是何方人氏?
妇女:我是浙江湖州……
于谦:湖州?那可是鱼米之乡啊!你的家……
妇女哭出声来:哪还有家啊?有家,会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吗?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百姓们听着妇女的哭泣,也流下泪来。整个气氛极为压抑悲凉。
于谦终于相信了桃源王的话,他默默转身,离开了人群。
桃源王突然抱起那匹白布,对着于谦,激愤地:请问于大人,皇亲国戚、权贵贪官圈地无罪,百姓流离失所,寻一处活命之地,却要问罪,天理何在!
于谦被问住了,一时难以回答,怔怔地站着。
桃源王将那匹白布高高举起:数十万条人命在此,于大人就不为百姓想一想吗?
于谦浑身又是一震。
一阵大风刮过,拖地的白布飞扬起来,如血雨飘飞。
于谦再次被震慑住了,他一把抓住白布,一言不发地将它卷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上,眼前却浮现出了百姓们被剥夺土地,背井离乡的悲惨情形――
田野――几个权贵在跑马圈地,马蹄得得,大片土地被圈了进去。
地头――原先的田界被砸毁,新的界桩插了上去。
村子――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在村子里驱赶百姓:走,快走!
百姓们悲痛欲绝,呼天抢地。
百姓家――一个老太婆被家丁打倒在地。
家里的东西被砸毁。
小孩在哇哇大哭。
一个垂死的老汉紧紧抓着一口棺材,老泪纵横:让我死在这儿吧,叶落归根,热土难离啊!
家丁们一拥而上,对着老汉拳打脚踢:滚!
老汉:天哪,这是什么世道!让我死在家里都不行啊?
家丁们硬将老汉拖去家门:老东西,这是我们老爷的地盘,死到外面去!
一 盛世忧患(6)
老汉干嚎着:丧尽天良,你们丧尽天良啊!
村头,大群百姓哭喊着,拖儿带女离开家园……
沉思之下,于谦的眼眶湿润了,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激愤,将白布卷好,放回到桃源王手上。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战马前,然后翻身上马。
将士们和百姓们都定定地看着他。
于谦脸上毫无表情。
他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似乎要发出命令。
将士们和百姓们都屏住了呼吸,异常紧张地看着他,整个场景静得可怕。
于谦大声地:各位将士听令,放下兵器,后撤二十步,放他们走!
将士们一惊,但还是听从了命令,放下兵器,纷纷后撤。
马顺没想到于谦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大惊失色。
于谦抱拳向着百姓们:各位乡亲,本官念你们背井离乡,聚集到此,实是迫于无奈,并非与朝廷作对,特放你们一条生路,请你们各自下山谋生去吧。
百姓们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感激之色,但仍坐着没动。
于谦大急,威严地:你们占山为王,震动朝廷,皇上圣心难安,长此下去,必危及社稷安危。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速速下山,免遭杀身之祸。各位,请快走吧。
百姓们仍然不为所动。
马顺急忙纵马上前:于大人,皇上令你格杀勿论,你……你怎敢违抗圣旨,私放暴民?
于谦平静地:这些人不是暴民,只可安抚,不可剿杀。
马顺指着那面“桃源王”大旗,又指指傲然挺立着的桃源王,气急败坏地:于大人看清楚了,这些人目无王法,占山为王,与朝廷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