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冕儿,你这是怎么啦?你娘的病情如此严重,爹心里也不好受啊!
于冕:可是爹,你能救娘啊!只要你去见王公公,拿到药,娘就能死里逃生!
于谦浑身一震:你……你是说去求王振?
于冕:眼下惟有求他,才有一线希望。
于康也扑通跪下,泪流满面:老爷,我也求你了,夫人她不能就这么去了啊!
于谦看着直挺挺跪着的于冕和于康,内心充满刀割般的痛苦,但他仍犹豫着,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能去,我不能去求王振!
于冕砰砰直磕头:爹,孩儿给你磕头了……
于谦浑身打颤,如同在烈火上煎熬,任他怎么坚强,眼眶也湿润了。
8、王振府上
豪华气派的大门口站着两个家丁。
于谦在门外徘徊,几次欲上前,又徘徊着退了回来。
家丁: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在门口晃来晃去的,是不是想见我家先生啊?于谦一怔,摇摇头,迟疑着转身离开。
家丁轻蔑地:嗨,有毛病不是?
于谦满脸是遭受屈辱的痛苦。
不料背后突然响起王振的声音:哎,那不是于大人吗?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
啊?
于谦转过身,见王振已带着家丁迎上来。
王振热情地:于大人,真是稀客啊,请,请。
于谦违心地跟着王振走进王府。
王府金碧辉煌,极尽豪华奢侈。
王振客气地:于大人,请坐。
王振与于谦分宾主坐下。
王振:于大人夤夜登门,想必是有要事找老夫了?请于大人直言无妨。
于谦却难以启齿:这个……
王振装出爽快的样子:于大人对老夫还是抱有成见吧?嘿嘿,不必多虑,不必多虑,你我虽在朝廷上形同水火,老夫也曾得罪于大人你,可这都是为了朝政嘛,本无私人恩怨。于大人光明磊落,老夫嘛,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就冲这个,我们两人也可以谈谈。再说了,于大人亲自光临寒舍,老夫若再计前嫌,那就太小家子气了,此乃老夫不为也!
于谦倒被王振的这席话震住了:难得王公公有这番见解。
王振:哎,老话说得好,相逢一笑泯恩仇嘛。以前的事,就别提啦。于大人,如何?
于谦:朝政之事,关系江山社稷安危,在下恐怕……
王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哈哈。
于谦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儿放了几包药,其中有一包是打开的,里面正是石膏、知母等几味治疗伤寒的药材。
王振皮笑肉不笑地:哦,老夫有个亲戚得了伤寒,让老夫给抓点药。这些嘛,都是手下的奴才给老夫弄来的。嘿嘿,于大人家人可有得伤寒的?老夫听说这药挺管用,一吃就灵,包好!
于谦:原来全京城的药都到你这儿来了,王公公真是神通广大!
王振骄狂地:小意思,小意思,老夫要办的事,可没有办不通的!于大人哪,你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只管说来,其实老夫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嘛。于大人,你说呢?
于谦痛苦地:你想怎么样?
王振:好说好说,只要于大人金口一开,老夫岂有不依之理?嘿嘿,老夫做事向来爽快,就看于大人这金口是不是愿意开了。
于谦欲言又止,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贱内……
王振:哦,原来于夫人得了伤寒,于大人怎么不早说呀?
于谦:贱内病得很重,家人找遍了京城,药都被王公公你尽数搜罗了!
王振:于大人误会了,这都是老夫那些见风便是雨的手下干的好事,老夫回头好好责罚责罚!
三 翻云覆雨(5)
于谦:那倒不必,在下只望王公公别难为一个病中之人。
王振看着于谦深受折磨的样子,大感满足:岂敢岂敢,老夫也不想难为于大人。于大人夤夜上门求药,可见夫妻情深哪,老夫感动得很!好了,于大人,这药你就拿回去吧。
于谦没料到王振如此爽快,倒呆了一呆。
王振已拿起茶几上的那两包药,塞到于谦手里:先拿两包试试,吃了管用,于大人再来。
于谦呆呆地捧着药,不知如何是好。
王振:不过嘛,这药于大人是拿了,老夫也想请于大人帮个忙,替老夫办件事。
于谦一愣,脸色骤变。
王振:于大人是聪明人,太国舅这个案子……
于谦的怒火终于燃烧起来,浑身都在打颤。
王振肆无忌惮地:于大人哪,只要你不跟老夫作对,以你的才干,老夫再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不是老夫狂妄,于大人的荣华富贵那就远非今日可比了。唉,小小三品官,一个兵部侍郎,可惜啊可惜!
于谦愤怒地瞪着王振:你――
王振:恕老夫直言,于大人身上的刺儿是多了点,扎了自己倒也算了,可连累家人赔上条性命,那就犯不着嘛。老夫也是为你好,于大人身上的这身刺是该除除了,大家都同朝为官,又何必呢?于大人请仔细想想……
于谦已完全明白了王振的用心,反而冷静下来,微微一笑:嘿嘿。
王振给于谦笑呆了:你……你笑什么?老夫的话难道很可笑吗?
于谦痛心地:不不,于谦是笑自己,哈哈哈哈,是于谦错了!
王振还以为于谦真的向他屈服了,大喜:这就对了嘛,于大人,你把老夫交代的事办好了,你的夫人平安无事,于大人又可尽享天伦之乐,岂不两全其美?
于谦反倒平静下来:于某人鲁钝,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王振:哎,于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往后咱们同舟共济,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啊?
于谦一言不发,轻轻把药放回到案几上,拂袖而去:告辞了。
王振愣住了:于大人,且慢,老夫的话还没说完呢。
于谦已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王振看着于谦傲然而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好久没反应过来。
下人:先生,于……于大人走了。
王振这才回过神,恨得咬牙切齿,又莫可奈何: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下雨了,街上空无一人。
于谦踉踉跄跄地在街上徘徊,他的神情悲愤而孤独。
大雨淋在他身上,他似乎毫无感觉,在雨中麻木地走着。
他踉跄了一下,抓住街边的一棵树,终于无声地哭了。
9、坤宁宫
英宗闷闷不乐,愁眉不展。
钱皇后关切地:皇上,这几天是怎么啦?愁眉苦脸的,哪儿不舒坦啊?让臣妾传太医给瞧瞧。
英宗:哼,朕这是哪儿都不舒坦。宫里宫外多少事情,千头万绪,都得找上朕,朕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啊。
钱皇后:皇上不是早将朝廷奏章全交由王先生朱批了吗?再说,还有太后听政,这太平天下,就像皇上自己说的,乐得清闲享福。
英宗厌烦地:朕的事,你懂什么?
钱皇后:臣妾不知该不该说,那天中秋大典,皇上让宫女奴婢充作青楼烟花女子,与文武百官纵情玩耍。皇上想想,臣妾身为皇后,皇上让臣妾的脸往哪儿搁?臣妾听说此事,臣妾……臣妾当时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钱皇后伤心地抽泣起来。
英宗极为不悦:你有完没完?哭,哭,朕最讨厌你们这些女人的眼泪,还有你这张嘴,像个老鸹子似的喋喋不休,朕听够了!
钱皇后急忙抹掉眼泪,可更多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臣妾听说太后……
英宗:又是太后!你也拿太后来压朕了?
钱皇后:臣妾不敢。
英宗:告诉你,朕最烦你这句话,朕都当了几年皇帝了?太后她以前也说得好好的,等朕与你成婚,她就还政于朕,可如今呢?朕与你做了多少年夫妻了?她这分明是不想让朕亲政,所以才找王先生的不是,拿这个来为难朕。
钱皇后:太……太后也是为皇上好。
英宗:哼,那天于谦向朕禀报太国舅走私火炮,当廷拿出一份密函,太后她竟然不肯给朕看,她把朕当什么,啊?
钱皇后默然。
英宗伤心地:在朕小时候,她为了压过吴太妃的风头,获取父皇的宠爱,根本就没关心过朕,朕还是王先生给照料大的,朕那时候的孤独,你们又怎能体会!
钱皇后:皇上千万别埋怨太后,以臣妾看来,太后那时候也许是迫不得已。一个女人到了宫中,保不住地位就是保不住性命,这其中的滋味,臣妾实在是太清楚了!
英宗暴怒:你这贱人,你……你是成心不让朕安静一会了。哼,再罗嗦一句,朕让你永远闭上嘴!
钱皇后吓坏了:皇上,臣妾该死,该死。
英宗大吼一声:滚!
钱皇后惊恐之极,含着泪水,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英宗见钱皇后不肯滚出去,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出了坤宁宫。
钱皇后悲痛地泣呼着:皇上,皇上――
三 翻云覆雨(6)
可英宗早怒气冲冲走远了。
10、于府卧房
兰心已气息奄奄,命若悬丝。
于冕守在她床前,女贞也来了,坐在边上垂泪。
于康跑进来:老……老爷回来了。
于冕和女贞都霍地站起身,充满期待地要迎上去。
于谦浑身透湿,神情麻木,出现在门口。
于冕看着于谦冻得发抖,两手空空,什么都明白了,脸色倏忽大变。
兰心艰难地睁开眼:老爷――
于谦悲痛地看着兰心:对不起,夫人,我……嗨!
兰心却尽力一笑,断断续续地:没……没关系,老爷你本不该为了我……
兰心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最后什么声音也没了。她又陷入昏迷之中。
于谦含泪叫了一声:夫人啊――
11、王振府上
王振将所有搜罗来的药材付之一炬。
火光映照着王振的脸,他的眼神极为阴沉。
燃烧的药材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王振狰狞的表情。
整个房间火光熊熊,烟雾弥漫,夹杂着王振的冷笑声……
12、乾清宫
英宗从坤宁宫扫兴而回,似乎余怒未消,几个太监和宫女都是垂手而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曹吉祥进来禀报:万岁爷,太后驾到。
英宗大感意外:太后?这么晚了找朕何事?
孙太后已进来了:皇儿――
英宗只得迎上去:儿臣恭迎皇娘。
孙太后显得兴致勃勃:皇儿,晚上都在干什么啊?
英宗乖巧地:回皇娘,儿臣刚想去慈宁宫给皇娘请安呢。
孙太后笑呵呵地:哦?那哀家来得正是时候?哈哈,坐下说,哀家倒真有要事与你商议呢。
英宗:哦?
孙太后:皇儿啊,你可记得,你舅舅走私火炮,于爱卿将其押上廷时,曾把一封密函交给哀家。
英宗不满地:怎么不记得?儿臣还曾问过皇娘,这份密函到底是怎么回事,让皇娘给儿臣瞧瞧,皇娘硬是不肯。
孙太后:那好,哀家现在就告诉你,这份密函确是王振写给瓦剌也先太师的。
英宗暗惊:王先生跟也先太师说的是……
孙太后:这份密函虽是王振所写,可里面含糊其词,所以哀家暂没给皇上看。现今真相大白,皇上倒可以一睹为快,看看你这位王先生到底干的什么勾当!
英宗:那……那王先生干什么了?
孙太后掏出密函和孙万山的供状:你那个不争气的舅舅全招了,皇上自己看个明白吧。
英宗拿起密函和孙万山的供状,匆匆看了一遍,脸色大变,半晌出不了声。
孙太后:王振勾结瓦剌,全然不顾社稷安危,走私神机火炮,牟取暴利,此等卖国勾当,实在令人发指啊!
英宗又惊又恼:他……他怎能背着朕做出这等事!
孙太后又拿出一份供状:皇上,圈地的主犯于爱卿也全查清了,王振的弟弟王山伙同马顺、李威、丁铭、徐珵等文武大臣,还有你舅舅这些皇亲国戚,圈地达三十余万亩,这些人背后的靠山和主使也是这个王振。
英宗:是吗?
孙太后:王山所圈的二十四万八千余亩地,实有十五万亩是王振所有。你这位王先生,才是逼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乃至聚居山林、差点闹出事端的罪魁祸首!
英宗看了一遍王山的供状,倒抽了口冷气:太可怕了!
孙太后:内忧外患,全是王振所为。皇上,这回你总该信了吧?王振出卖的是我大明朝廷,出卖的是你这个皇上啊!
英宗受到强烈震动: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朕是太轻信他了。
孙太后:王振今日能做出此等祸国殃民之事,让他得逞了,明日就有可能谋逆篡位,到那时候,皇上你又置身于何地呢?
英宗大惊:皇娘是说王先生他想犯上作乱?
孙太后:皇儿,你以为当今这个朝廷还是你皇上的?是哀家的吗?不,它早已为王振一手把持,皇上和哀家不过是两个傀儡,装装大明朝廷的门面罢了!
英宗听出一头冷汗:这……朕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孙太后:皇儿能想明白这些要害,也许事情还有可为。
英宗:那……皇娘要朕怎么做?
孙太后:哀家还是那句话,王振不除,国无宁日,所以务必及早动手才是,免得夜长梦多。
英宗唯唯诺诺地:儿臣愿听皇娘吩咐。
孙太后冷静地:王振大肆圈地,欺压百姓;走私火炮,勾结外患,祸害朝政之烈,我朝鲜有其闻,现人证物证俱在,明日早朝,皇上可将他一举拿下。
英宗:明日早朝?
孙太后:王振耳目众多,哀家就怕他狗急跳墙,生出乱子来,所以与皇上商议,乘他不备,当廷发难。
英宗想了一想,目光再次落在王振的密函和两份口供上,终于下了决心,点点头:好吧,明日早朝,朕就此作个了断!
孙太后看着英宗,欣慰地点点头:唔。
13、王振府上
黑影憧憧,整座豪宅早已在雨中陷入沉寂。
一个人影手持宝剑,矫捷地飞上屋脊,倏忽间几起几落,行走如飞――这人正是前来盗药的女贞。
三 翻云覆雨(7)
女贞轻巧地翻入院内,在走廊上搜寻前行。
几个家丁打着灯笼巡逻而来。
女贞机智地躲进角落。
家丁大摇大摆而去。
女贞见家丁走远,随即继续前行。她突然从一间房子外闻到了浓重的药材味和烧焦的气息,便悄悄打开房门,潜入房中。
房内是一堆已烧成灰烬的药材。
女贞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没烧完的药材发出暗红的火光,余烟袅袅。
女贞一把抓过烧成炭灰的药材,恨得咬牙切齿:王振狗贼,你好歹毒啊!
王府厅堂,王振正紧急召集马顺、丁铭、李威、徐珵等十余位文武大臣碰面,人人脸色凝重。
王振端坐在椅子上:老夫连夜召集各位,是有一件大事要跟各位商议。
马顺:听候先生吩咐。
王振:圈地之事已让于谦全查出来了,王山也对此供认不讳,连老夫都受到牵连,太后准备对老夫和各位一块动手了。
马顺等人大惊。
李威:太后想怎么样?把先生和我等全抓起来治罪?
徐珵:先生,那……皇上的意思如何?
王振:太后现有证据在手,万岁爷怕也是无能为力,何况万岁爷最怕有人造反,各地流民闹事,现在是此起彼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