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昨日二哥大婚,宁儿多喝了几杯,醉得浑身无力,哪里还有能力反抗。三叔如不信,可问蕊儿!”
昨夜发生的事情,李副将、蕊公主和几个宫女嬷嬷已经向周皇禀告,知晓大概,蕊公主一副心虚的模样他还记得,她与清漪素来不和,此事怕是与她有关。
早就听闻到茂求种种恶行,只是没有真的花心思去管,谁说的真话假话,周皇自然分得出,他吩咐道:“谢将军,将茂求带到宣和殿当面对质!”
守在门外的谢将军看着周皇似有深意的点头,立即道:“是。”然后带着几个侍卫执行命令。
周皇又让人将蕊公主请过来问话。
接着清漪细说了一番昨晚的经过,至于和南宫玦那一段当然只字未提,只道昨夜醉酒身子虚软得厉害,那副狼狈样子实在不能见人,想着先在宫外整理一番才回来。
周皇却道:“那为何要到现在才回?”
许是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详细,清漪的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南宫玦,南宫玦立即补充道:“昨夜喝的女儿红后劲实在太强,公主宿醉,头痛不止,直到中午好些微臣才敢送她回来。”
周皇不满,“那也不知道派人知会一声吗?”
“是微臣的疏忽,微臣当时只担心公主,还忘了皇上也会担忧。”
“嗯。”周皇觉得这二人着实暧昧不清,上一次清漪那句“非君不嫁”他可是记在心头了,南宫玦的处处维护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上次南宫玦求婚,他没应,还不知这一晚这二人在一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也在想要不要成全二人,这利弊何在?
清漪回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信宫,太后匆匆赶过来,见到清漪将拉起她搂在怀里,满脸怨愁:“你这孩子可要担心死哀家,一晚上都跑哪去了?”
周皇从案桌后走出来,将昨晚上发生的事向太后叙述一番。
此举使跪在地上的茂文吓得浑身颤抖。当年皇室内乱他如何不晓,也想周皇定然对清漪心有芥蒂,可是他却没想周皇此刻竟是有意维护清漪。反而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周皇能不顾手足之情夺天下,就该明白在他心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茂文是太过于自信,不懂得揣度君心。
“什么?那茂求的胆子也太大了?”太后惊怒,盯着地上的茂文,“身为廷尉,纵子行凶,竟然连大周的公主都敢亵渎。廷尉大人是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啊!”
此刻太后和皇上都为清漪撑腰,如果茂文懂得审时度势,那就乖乖求饶。不管真相如何,生死不过他们一句话,即便没有清漪那一桩,茂求以前的种种恶行就是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皇上太后饶命,微臣知罪。微臣没有教导好犬子,才使他犯下大错。可犬子已经双手已废,双目已瞎,更是不能人道。还请皇上念在微臣为大周尽忠多年的分上,饶他一条小命,微臣一定严厉管教他。”茂文俨然一副的悔不当初模样。就是瞧着太后心软去的。
皇上只道:“还等茂公子来了再说!”“公子”二字分明就是讥讽,惹得茂文立即闭嘴。
此刻,蕊公主听了周皇的召唤。来了宣和殿,看着一屋子的人,清漪和南宫玦投去的冷光让她心里忐忑不安,地上跪着的茂文更是让她恐惧陡升。周皇的目光也若有似无的飘过她,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清漪冷笑。周皇这是怎么了?是要办蕊公主么?
谢将军还没将茂求带到,周皇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道:“谢将军怎么还没到?”说这句话时又拿眼飘向蕊公主,发现她的身子竟在微微颤斗,心道:这事果然和这丫头有关!
“皇上,谢将军回来了!”德公公知皇上等得不耐烦,连忙派人去探情况。
周皇听了,坐回案桌前,等着谢将军进殿,目光却始终盯着蕊公主脸上的表情。
“谢将军到!”
这一声惊得蕊公主脸色惨白,周皇何曾未瞧见,扭过头道:“宣!”
只是进殿的人只有谢将军,并没有茂求,他行礼道:“回皇上,末将去廷尉府抓茂求,哪知路过茂府后花园的池塘时,茂求突然发狂,挣脱侍卫,疯癫得到处乱跑,一不小心跌落到池塘中,正好被池塘中不知什么怪鱼咬死了。”
蕊公主听此显然松了一口气,茂文则浑身瘫软。周皇对此结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缓了缓神色,“嗯,既然如此,那也不再追究茂公子了。茂廷尉节哀顺变,若觉伤心,朕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番,等你休息好了再还朝。”
还来不及从丧子之痛中抽回神,又听周皇允他休息,茂文可不觉他这么好,只觉他是想收他的权力,于是道:“是犬子有错在先,如今丧命,微臣毫无怨言,微臣还能撑得住。”
周皇皱了皱眉,这个老狐狸此事倒是精明,他堂堂一国之君还治不了他。
“爱卿忠心可嘉,只是爱子的丧礼少不得爱卿操心几日,不如这样,爱卿办完爱子的丧礼,再复职如何?”
周皇强硬的态度,茂文终于懂得服软,不再抗拒,只道:“谢皇上厚爱,微臣一切听皇上吩咐。”
周皇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挥退了他,还道:“这几日就有劳大司农暂代廷尉大人的职务,大司农可愿?”还未走远的茂文听得咬牙切齿。
南宫作揖行礼,“多谢皇上的信任,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这一次周皇十分愉悦地点头。
太后听此结果还算满意,又道:“皇上这该罚的也罚了,那该奖励的也该奖励吧!”她扫过南宫玦和清漪,以此示意周皇。
周皇明白她的意思,道:“母后说的是,南宫玦,华宁公主听着旨!”
“微臣/臣女接旨!”南宫玦和清漪双双跪下。
“兹闻太史令养子南宫玦才华采出众,品德俱佳,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华宁公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适婚嫁之时,当择贤夫与配。值太史令之养子南宫玦,适婚嫁之时,特许其为华宁公主驸马。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盼了多少时日的圣旨终于来了,南宫玦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他没想到此刻周皇会赐婚于他,立即像周皇匍匐叩拜谢礼。
清漪则不同,她原来对周皇颇有芥蒂,如今突然这么仁慈地赐婚于她,还真是有些适应不过来,一时竟有些呆住。
太后提醒道:“宁儿还不快向皇上谢旨!莫非你不满意这桩婚事?”
南宫玦见她无反应,一颗也悬起来。
终于清漪拉回自己的思绪,叩拜谢旨,“谢皇上!”
周皇又看向蕊公主,道:“蕊公主接旨!”
蕊公主见他投来告诫的眼神,立即跪下,“蕊儿接旨。”
“兹闻东平侯世子慕容白玉文采出众,品德俱佳,朕躬闻之甚悦。今公主姬蕊年已十八,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东平侯世子慕容白玉与蕊公主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其许为蕊公主驸马。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蕊公主与华宁公主同日完婚。”
周皇一遍遍告诫的眼神,蕊公主哪里还敢不依,只有乖乖道:“蕊儿接旨,谢父皇!”
太后笑呵呵看着事情圆满接束,“今日招的两个驸马都是人上之人,哀家看着都高兴。事情总算圆满结束,哀家看这婚嫁的日子还是早点好,两个孙女嫁了人,哀家这心里才能踏实。”
“母后说的是,婚礼尽早办。南宫爱卿现在便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婚事了。”
“是,皇上。”
周皇从座位上走下来,拍怕他的肩膀,颇有深意地道出一句:“南宫爱卿可千万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啊!”
南宫玦行礼,坚定地说道:“微臣定不辜负皇上的好意!”
“好了,你们都退下了。”
于是南宫玦、清漪、蕊公主、还有太后都出了宣和殿,刚出门时,清漪被一名急急忙忙跑来的太监撞得险些没站稳,一旁南宫玦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只听背后大殿里传来高声的叫喊:“不好了,皇上,丽妃娘娘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丽妃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周皇赶到九华殿时,大殿比往常更加冷清。只有几个宫女守着,说半夜还看见丽妃在寝殿内休息,今早上敲了半天门都未开,以为她还未起,可到中午也不见人,有些担心,便强行敲开门,却发现寝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床上留着一封信。
“信呢?”
宫女将信递给周皇,他当即撕开,抽出信展开。信上聊聊数字:皇上,丽娜走了,这皇宫像个鸟笼子,丽娜不喜欢了,就让我像那流水一样逝去吧!他还未从信中回过神,外面又传来宫女惊慌的声音,余怒未消地吼道:“做什么大惊小怪!”
宫女见到周皇,一时惊得愣住,竟吓得说不全话,“皇……皇……”
周皇不耐烦地喝道:“怎么了?”
宫女好不容易回过神,道:“丽妃娘娘投湖自尽了!”
“什么丽妃自尽,给朕说清楚点!”
那宫女连忙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紧张地说道:“奴婢路过蓬莱池,见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池边叽叽喳喳,感到好奇便过去瞧瞧,哪知他们是因为湖边的一双鞋,奴婢又走进些,这才看清原来是丽妃娘娘平日里穿的‘彩蝶恋花’的绣花鞋,大家便都说定是丽妃娘娘投湖自尽了。”
周皇踉跄了一下,“给朕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语气坚硬冷漠。
………………
长长的御道通向南门,南宫玦和清漪并肩缓慢地走在御道一侧。二人此刻心情还未完全平复,突如起来的喜讯反而让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终于快到南门,两人想着不该这样不声不响的告别,南宫玦想起刚才丽妃失踪的消息,便低声问道:“刚才那名公公说的可是与你有关?”
清漪点点头,“还记得上次秦王成亲的事吗?那晚我返回了一次皇宫。后来跟我出来的‘翠菊’就是。”
“原来如此。难怪巫启要突然经离开建邺,不过他们应该还没出南周境内。不过,”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温和地笑道:“你向来胆大!”
清漪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巫启当初娶我不过是想借娶我的机会偷偷将她弄出宫!”
“是吗?”巫启对清漪有意,南宫玦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若是无意,何必非要是她,周皇随便封个公主便能了事,他只摇摇头。心想她不知道也好。
两人这么边说着边走着,没几步就到了南门。南宫玦止住步伐,转过身。凝视着她,忍住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撩了撩她鬓边垂下的发丝,满腔柔情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该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清漪点点头,抽回手,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瓷瓶交到他手上,望着他道:“研究了好几日才想出去来,也不不解你身上的毒,但若再次毒发。服下此药,该是可以减轻一些痛苦。”
“好。”南宫玦像是如获珍宝一般,将那瓷瓶放入怀中。又在她额心一吻,看了半天才肯离去。
…………………………
天色灰暗,蓬莱池上水雾迷蒙,几十条船只穿梭在迷雾中,都是为打捞丽妃的尸身。只是将整个蓬莱池捞遍都没看到丽妃的半点身影。有人道,蓬莱的池的水是活水。流向外面,丽妃会不会被冲到宫外去了。于是周皇又把搜寻目标扩大到宫外,沿着水流搜查,只是直到晚上依旧杳无音讯。
此刻宣和殿一片昏暗,只有案桌上昏黄的灯光映着白纸黑字。外面起了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投在信上的烛光一阵摇曳,信上的那些字在烛光的照耀下十分醒目。
周皇一动不动地坐在案桌前,额上又横生出些皱纹,几许银丝条嵌在黑发里格外明显,他凄然的目光未曾离开过那信,忽而他抬手抚了抚信中的字,口中喃喃念着那句“像那流水一样逝去”,模样说不出的萧索落寞。
“皇上,起风了。”德公公关上窗户,走到他面前看那一副悲伤失落的模样,摇摇头,“皇上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再过一个时辰就该上早朝了。”
周皇机械地抬起头,木然地看着德公公,如同没有意识的木偶,像是不明白他说的何意。好久,他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是找回失去的意识,道出一个字:“好。”然后又是僵硬地起身朝寝殿走去,待宫女们换上寝服,他便木木地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盯着上方的帐子,过了好半晌才闭上眼,脑中却是清醒着,无尽的悲凉涌心里。
他想起了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先是染侧妃,而后惠妃因为染侧妃的死不待见他,再来后他将苏皇后打入冷宫;现在刚想解除丽妃的禁足,她却不见了。如此,他便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了。自古帝王皆寂寞,长夜漫漫,何处话凄凉!
他想这是报应,曾经为了帝王宝座不择手段,以为拥有无上的权利,便能将自己这世间尽玩弄于掌中。可待他真正拥有时,他又得到了些什么,相伴多年的枕边之人为了家族利益一步步疏远,妻尚且如此,儿子呢,又何尝不是重蹈覆辙?什么夫妻情,父子情,兄弟情,一入这宫门,就会被权利欲望腐蚀得千疮百孔。生在皇室,命该如此,躲不得,逃不掉。
不知何时窗外传来虚幻缥缈的琴声,时断时续,平稳低沉,如一片柔软的轻纱滑过他的心头,让他的眉头微微舒展,渐渐地沉醉到那琴声中,忘却了那些沉重悲伤的事。
雄鸡报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射到琉璃瓦上,反射五彩光华。东方那轮旭日越升越高,从一团火红渐渐变得越来越金黄,最后散发万丈光芒。
“皇上起了没?”德公公问守门的太监。
太监摇摇头,“叫过好几次了,每次皇上应两声就又继续睡过去。”
这会儿是上朝的时间,大臣们都到了。可皇上还未起,德公公有些着急,自从皇上登基,便没有误过一天早朝,即便是前夜睡得再晚,可这今日是怎么了?
他正想着,突然寝殿里传来咳嗽的声音,便知周皇醒了。于是立即奔进殿里,命人替他更衣。只是没想到周皇却道:“朕感觉身子不适,今日免朝。”
德公公愕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是,皇上”。
这一命令下去。朝堂上立即吵得沸沸扬扬,真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大家都开始猜测周皇发生了何事。
太医院的御医进进出出宣和殿无数次,大家都在猜测周皇是病了。今日之后,周皇又变本加厉。移驾到清思殿静养,直接将朝堂之事都交由太子一手处理,丞相国舅苏玖辅佐,说是等身子好了再回到宣和殿,正常上朝。
此刻清思殿里正传出悠扬婉转的琴声,周皇一脸憔悴地侧卧在大殿中的软榻上。一手支着头,面朝殿中正在拨弄琴弦的月见,闭着养神。不时会睁开看一眼抚琴的人。
殿外守候的大臣听见琴音,心里一阵焦燥,再三催促德公公,要见周皇。德公公第三次进殿向周皇汇报情况,周皇又是直接回拒。还道再有人敢打扰他休养,便立即革职。于是那些大臣撞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终于耳根子清净了,周皇起身,慢慢地走到月见身边,一手按住琴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有些疲软,却是冰冷地问道:“前夜弹琴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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