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摇摇头,将剑放回原位,又朝房内走去,巫启跟在身后。
里间是寝房的摆设也极为简单,一张床榻,一间衣柜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到处散乱着衣衫都是些极其普通料子,想来程将来算是个俭朴的人。
清漪巡视着房内,忽闻“咚咚”的声响,她和巫启同时警觉,袖中的银针已经备好,巫启的手掌也立起来。
“咚咚”声一直不停,似乎是从墙壁上发出来,清漪和巫启都朝着发出声响的那面墙靠近,正好是在衣柜后面。莫非那后面还有暗间么?清漪和巫启点头示意,默念一、二、三,掀开衣柜,只听里面传来“啊”一声,一人抱头躲在衣柜后凹进去的墙里,清漪的银针立即刺过去,那人又是一声尖叫。
巫启将尖叫的人一把提出来,烛光照近她,原来是一名女子。女子战战兢兢,双手直摇,嘴里还不停的喊着“不要杀我”。
“我们不杀你,你只要好好答话就好。”
“是,是,二位大爷。”
清漪看那女子年轻,容貌姣好,衣衫样式不像丫鬟的,问道:“你是谁?”
“奴家是将军的侍妾烟柔。”
“你怕被问罪,所以就藏后衣柜后面?”
“是,是,奴家什么都不知道,求二位大侠放过我,奴家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
清漪平静地说道:“程将军很宠你?”不然怎么会只有你藏在衣柜后?
“爷对奴家倒是不错的。还求二位大爷饶命,放过奴家,奴家定当感激不尽。”女子一边说着还一边将头重重地磕到地上。
“即便我们放了你,你难道还能够活下去?现在城里到处都张着榜要抓程将军,你一个女子出了,又能做什么,靠什么活命?”
“这个就不饶烦二位爷操心,二位答应放过奴家就好。”
“放了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们程将军在哪?你是他的侍妾,难道会不知晓?”
“二位大爷冤枉,奴家只管伺候爷,哪里管得了他的事情,奴家真的不知道爷现在在哪,要是真知道,还不知供出去将功折罪了!”
女子说话倒是顺溜,清漪和巫启对望了一眼,彼此示意,然后又对女子道:“行了,你走吧,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女子感激涕零,然后又是摇摇晃晃,胆颤心惊地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程将军(二)
看着女子消失在夜色中,清漪问道:“你猜她会去哪?”
巫启道:“我们跟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二人也跟着离府,尾随在叫女子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直到她进了一座院子。
“她不会是无路可走自投青楼。”
眼看清漪就要走进去,巫启拉住她,“走醉花楼的正门。”
一踏进门,各种香味钻进鼻孔,痒得人直打喷嚏。丝竹迷离,男人粗鲁的调笑声,酒杯碰撞之声,一股脑儿地充斥人的鼓膜。
老鸨见两位衣着不凡的公子走进来,坠满肉的脸上一双细长眼越发眯成一条缝,挥舞着香帕往她们身上靠,“二位爷是第一次来
‘醉花楼’吧,我们这姑娘可是全建邺城最好的,清纯的,娇媚的,温柔的,火辣的,想要啥样的都有……”
巫启打断聒噪的老鸨,“先给我们来一间上房。”
老鸨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派人送来酒菜,又叫来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侍奉左右。
“今日这里又新来了什么姑娘吗?”
“哪里有什么姑娘来,公子是不满意我们的招待吗?”说话的女子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清漪的身上,娇嗲之声更让她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讨厌被人动手动脚,清漪推开女子,寻了个借口离开,下了楼,朝着后院走去,将后院的房子寻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又回到二楼,一路经过走廊,不时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吟哦之声,更有个房间门竟然半掩着,隐约可见帐内的男女翻云覆雨,无边春色就这样暴露出来。她甩甩头,继续朝着前走去,到了包房,正准备进去,却听见隔壁那间最顶头的房里头传来女子的谈话声。青楼里面竟然有女人光顾,她有些好奇,便又走近一些,因为内力还没完全恢复,听力稍差,只能耳朵贴着门板听里面的交谈。这一听才发现她想找的人原来就在隔壁。
只听烟柔暗哑着嗓子道:“接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一名女子回答:“妹妹别急,既然朝廷发布悬赏令,说明将军现在暂时安全,该是藏到了什么隐蔽的地方,他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你不要出去找他,这样对你不安全,也许他也在想办法联系你,所以还不如安心坐等他来找你。”
清漪还想继续往下听,但闻楼梯被踏的“噔噔”声,收回身子回到包房。
巫启还在和一帮姑娘调笑,见她进来,使了使眼色,清漪示意他情事已办成。接着两个继续喝酒,待他使计灌晕了身边的姑娘,才离去。
回到客栈,南宫玦盘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听见脚步声,睁开眼,听着二人的汇报,当下决定监视醉花楼。
醉花楼的对面是一座酒楼,南宫玦包了二层临街的一间房窗户斜对着醉花楼的大门,本来是想要正对的那一间,但却提前被其他人包下来,只好退而求其次。
醉花楼人来人往,到了晚上更是人流拥堵,只是守了两天却是毫无收获。
“你说他真会来这吗?”清漪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一边喝茶,一边磕着瓜子。
对面的南宫玦小抿了一小口碧螺春,道:“程将军在建邺最大的靠山就是苏皇后,现在事情败露,苏皇后一定会他杀人灭口,眼下他身边没有可靠的人,除了烟柔,从他让烟柔逃过侍卫的搜捕便可以看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我想这该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后路,所以他一定会去见烟柔。”
“就算你猜得都对,若他乔装一翻,以作掩饰,我们也不一定能够认出来。他会不会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离开了建邺?“
“巫启守在后院,我也给秦王送过信,现在醉花楼里里外外都布下我们的眼线,城门口的防守也增加了一倍人,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除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离开出城。”
“隔壁房里的人似乎一直都未出过门。”
“我问过掌柜的,住的是两个生意人,不过不排除同我们有相同的目的,既然我们能找到烟柔,那么其他人也同样可以。”
清漪看着对面人,那人一副胸有成竹样子,潇洒优雅地品着茶,想起那天林子里蚀骨丹发作,这一生从未见过他那样狼狈而又脆弱的模样,不由自主地蹙眉,只要他身上的毒一日不除,她就需一日担心。
南宫玦察觉她的目光,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后,俯下身,从身后揽住她,“放心,只要我不运气,毒就暂时不会发作。”
“真的?”
南宫玦下颚搁到她肩头,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时磨蹭她的脸颊,温暖的气息喷到她洁白的脖颈,扰得她发痒。
“那就别运气了。”顿了顿,又道:“予之,难道你外公也解不了这毒吗?”
“我已经将中毒的事告知外公了,希望外公能想到办法。”
清漪闭上眼睛,感受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半晌又开口:“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熬完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分开?”
“等皇宫里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就带着爹还有郝伯和小吉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你说好不好?”
“不好,师傅的遗愿还没完成,我答应过他出谷之后悬壶济世,还想将他的医术发扬光大,造福世间呢!”
“那我就妇唱夫随,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清漪笑得“咯咯”作响,身子乱颤,“等到我将从师傅那学的医术全部传给小吉,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黄昏一过,来往醉花楼的人渐渐多起来,然而依旧不见程将军的身影。
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清漪南宫玦不找他们,他们反倒先找过来。南宫玦躺在里间床上一副病弱不堪的样子,还不时咳嗽两声,清漪一身妇人装扮去开门。
来敲门的男子三十多岁模样,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黝黑,眼角生出些皱纹。看见装扮朴素简单的清漪,笑道:“小娘子好,在下屋里的火折子用完了能否借小娘子这边的一用。”那人边说着话,边拿头往里面瞅去。
如此烂的借口也亏得说出口,没有火折子不会找掌柜的,倒要向她借,摆明来者别有用心。
“谁啊?咳咳……”里面的南宫玦一边咳嗽,一边嘶哑着嗓子说道。
清漪朝里头喊了一句,“相公,隔壁房里来借火折子的。”
“哦,拿了东西给人家就是。”
“是。”于是清漪扭过头,笑道:“跟我进来吧。”
男子听了连忙道“好”,跟着进了房,却往床边走去,盯着床上的人像是发现什么令他极为感兴趣的东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清漪走过来,挡在他身前,递过火折子,道:“相公染上风寒,小心传染与你,这是大哥要到东西。”
男子接过火折子,没有想走的意思,终于在清漪说要歇息的催促下离开房间,到了门口还不忘往朝床探去。
清漪关上门,走到床边,笑着对南宫玦道:“那人看那上你了!”
南宫玦褪去病弱之态,面上浮起愠色,拳头握得紧紧的,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拉过清漪,然后一拂衣袖,灭了蜡烛。
“你不会真要休息吧?”清漪对上上方那双灼亮灼亮的眸子,急切道。
“刚才不是叫相公叫得很顺口么?怎么现在不叫了?”一说完那双薄唇就朝下面的人压了下去,清漪还能感受到他脸上的怒意。这算什么?恼他的人又不是她,却要把气往她身上撒。她努力挣开他霸道的禁锢,南宫玦哪里坑放过她,带着不稳气息在她口中搜刮,弄得她像只小兽呜呜直叫。他早已褪去脸上的怒意,化作温柔和越来越浓的情欲,越来越欲罢不能。不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只怕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终于在一波长长缠绵之后,结束了这个吻。
他喘着粗气,看着身下同样喘着粗气脸颊涨红越发娇媚的人。清漪能够感受他火热紧绷的身子,“你…你……”节节巴巴却是知道说什么。突然南宫玦捂住她的嘴和鼻子,她意识到什么,立即屏住呼吸,而后两人相互点头,同时昏迷。
房间的门栓被人轻轻划开,接着响起轻轻的“吱呀”声,然后房内多了两道影子。
烛光被点燃,然而被人拿到床边,照亮床上躺着的人。其中一人道:“大哥,今日有福了,你我一人一个。”说话的就是那个来求火折子的男子,他放下手中的烛台,一把抗起南宫玦,“剩下那个留给你了!”说完就要往外走,没动两步,只听先后两声“啊”,两名男子同时瘫软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丝毫没有被迷晕迹象的清漪和南宫玦。
南宫玦一脚将抗他的那名男子踹到另一名身上,使两人压成一团,他面如寒霜,语声似冰,“报上名来!”
“不怕告诉你们,我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双花’,招惹了我们,你们就等着花家庄的人来收拾……”
他话为完,就被南宫玦掴了一掌,“‘毒双花’,双生子,江湖有名的下毒高手兼盗贼,不仅盗金银财宝,连人也‘盗’,更有一人好男风!”
“知道就好,还不快放开我们,小心你们二人性命不保……”
“啪”又是一巴掌,清漪手中的匕首已经划破其中一人的喉咙,流出一道血痕,另外一看着人,直打哆嗦。
南宫玦邪气一笑,“你那样太温柔了!”说完清漪手中的匕首已经脱手,朝着一人两腿中间插去,吓得那男子脸无血色,裤子都湿了。
“二位大侠侠女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求二位放过我们,我们以后绝不敢再打二位的主意了。”
不说还好,一说南宫玦更来气,当即一左一右掐得两人直翻白眼,直到快咽气,他才放开手,“量你们也没那个胆,说,住进这间酒楼有何目的?”
“大侠饶命,我们原本是来找人的,没想到看到二位……”
“找什么人?”
“什么朝廷要犯程将军,我们接到消息说那人最近会到醉花楼,便来了这里守着。”
“谁派你们来的?”
“不知道,那人带着头罩,听声音不知男女,不过看身材是个女人,她给了我们一笔钱,说只要找到人,立即将其毙命,等完成了任务,还会再给我们十倍的赏银。大侠侠女饶命啊,我们原本就不是有意要冒犯二位的……”
“你们可以走了。”
两人闻言顿时来了劲,哪知南宫玦走到清漪面前,身子遮住她的眼睛,拥着她外走,地上的两人被点住哑穴,再接着便晕了过去。他叫来掌柜的换间房,掌柜的对房内地上躺着人和血迹视若无堵。
“送他们二人去衙门!”
掌柜的只应了一声:“是,公子。”
第一百四十章 程将军(三)
第二天早上,衙役发现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躺在衙门口,腿间一片猩红。接着“毒双花”被人算计的事情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人人都觉得大快人心,如此祸害人间的败类就该断子绝孙。
这两天醉花楼的生意似乎不如往日好,白天和晚上都少了好些客人,弄得老鸨一脸愁像。
“撤除那些布置在青楼内外的眼线,这样好吗?你不担心他会溜走?”清漪和南宫玦依旧守在酒楼,只不过换了一间房,红烛之下,闲敲棋子,却没有沉入棋局。
南宫玦一边悠闲地落子,一边说道:“一紧一松,这样才容易使人懈怠,降低防备之心,况且盯着他还不如找人盯着烟柔。”
“他们会是皇后派来的人吗?否则,何必要立即毙命。”
“八九不离十。”
“不过‘毒双花’确实有够惨的!”谁叫他们什么人的主意不好打,竟然打到南宫玦头上,还拿他最忌讳的那张脸皮作文章,若不是不知死活,还能是什么?
南宫玦一副施舍的口吻,“留他们两条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对于他们那样的奸邪之人,如此惩罚还真不如一刀砍了他们来得畅快。”
“怎么,不忍心?”南宫玦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挑眉问道。
清漪打掉他的手,“我有什么不忍心。”然后低头继续落子。
“兰使说得对,你就是心慈手软,苏皇后一直针对你,上次锦云替你挡过一劫,你还准备忍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入宫的目什么时候能完成?我是有些等不及了,最担心的是苏皇后会对采用一些更毒辣的手段,杀得我措手不及。”
“你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清漪横了他一眼,扪心自问,她不过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再动手,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上次让你帮忙查苏皇后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南宫玦看她那副别扭的模样就想笑,“跟你腻在一起,真是什么都忘了。今早刚收到的信。苏皇后的父亲护国公苏蔡原本是名盐商,性子软弱,怕老婆,原配苏季氏是个泼辣户,性子骄横跋扈,后来苏蔡受不了苏季氏的蛮横,勾搭上一个卖唱的歌女,便是苏廖氏,但凶狠的苏季氏哪里容得下苏廖氏,于是将她赶出了门。那时候苏廖氏已经有孕在身,无路可走,进了青楼。青楼的老鸨想见长得貌美,劝其打掉孩子,她不肯依,最后被安排专门替姑娘们洗衣烧饭。苏廖氏生下苏皇后苏玫,后来经人介绍去了宫里当乳娘,只是因犯事被杖毙。”
清漪听得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