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意顿时心下了然,双目死死盯住商其予,心里暗骂阴险奸诈之徒。
商其予见清意眼神不善,明了是何缘故,假装咳嗽,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别过头,然后语气微带责备:“阿雪,不可任性。”
清意见商其予微红的脸,心情突转,呵呵一笑,对少女道:“商小姐既然心似琉璃,怎会为一双眼睛终日哀愁,只是小姐正值青春年华,又是如花美貌,我见犹怜。若是双目完好,想必更是灵秀动人,岂不更加妙哉?”
少女听见陌生而清脆的赞美之声,有些羞涩地问道:“想必这位便是清大夫了。”
“正是在下。”清意觉这少女是个妙人,有心一试替她治疗眼疾。
商其予见缝插针:“正是这位清大夫解救了前一阵子了闹得厉害的鼠疫。”
“哦?原来是这样。那便试一试吧。”女人都爱美,也爱受赞美,清意那一番话正和少女心意,说得她心花怒放便是答应了。
商其予看着一向冷冷清清的清意,心想他倒是更了解女人心,心中对他的好奇之心更甚。
三人进到一间典雅屋子,房间内装饰精致,淡淡的熏香怡人心神。
“清大夫,我们开始吧。”
清意颔首,一番望、闻、问、切。
“如何?”
“商小姐的眼睛未曾丝毫受损,之所以看不见,乃是脑中与之相应的经脉不畅的缘故,若能让经脉畅通无阻,恢复光明当没有问题。”
“只是如此?”
“其实……”
清意话还未说完,突然被少女打断,“哥哥先出去吧。”她脸上一阵微红。
“这……”
清意见势便道:“有些话女孩儿家不方便在男子面前说,请商少先出去。”
商其予道:“你也是男子。”
清意反驳:“我也是大夫。”
商其予哑口,只得踏出房门。
“你是男子?”少女双眉微皱,明显不相信的语气,而后又嘻笑一叹:“你该是女子吧!”
清意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如此,你眼睛看不见,听觉却比别人更加灵敏,我虽有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被你发现。”清意心中一片清明。
“不错。”那少女笑得自信满满。
“想不到竟是你看穿了我。”清意心中一紧,又立即放松自己。
“心似琉璃可不假。”
“商小姐果真一颗七窍玲珑心。”
只听见她发出咯咯的笑声,这样聪明伶俐的少女,双眼看不见真是一种遗憾,清意心中有些感叹,“既是瞒不住小姐,还请小姐替我保密?”
“这有何难?不过,你要帮我治好眼睛。”
这下清意倒有些不明所以了,“莫非小姐刚刚的豪言壮语都是假的?”
“自然不假,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听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才有所启发。”
对于这样的回答,清意自然不会全信。
“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女扮男装,名字自然也不会真,那么你真名叫什么?”
既是女子身份已被知晓,清意也不再隐瞒:“清漪,清明的清,涟漪的漪。”
“我叫商其雪,无外人时你可以叫我阿雪!”
“自然是好,不过小姐叫我清大夫就好。阿清阿漪就免了。”
商其雪又是哈哈一笑,“清姐姐倒也是个妙人。”
清漪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心里倍感亲近,便道:“阿雪要遣商少出去,自是有事不想让他知晓。不如这样,以后我们二人就互相保守秘密。还有无其他人时你才可以叫我清姐姐。”
“这当然没有问题。”
于是两人算是达成相守秘密的共识了。
“你的眼睛是个普通大夫便能治好,是不?”清漪问道。
“是,只是以前我不想治好而已,那些大夫都被我打发了。”
“为何?”
“个中原因现在不便透露,不过总有一日,清姐姐你会知晓的。只是现在请清姐姐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好。”
清漪笑道:“你既不说,我便不问,我只管治好你的眼睛。”
“不过怎么给你哥哥一个说法,清姐姐想必心中自有计较。”商其雪狡黠一笑。
清漪叹口气:“这个自不需你操心。你只管等着睁开美丽的双眼放眼这个美丽的天地就好。”
清漪欲去喊商其予进门,只听背后真诚的一声“谢谢”。她望着商其雪会心一笑,“一切都会安好。”
商其雪点点头。
清漪对于这样一个心思聪慧又信任于自己的少女,心中觉得无比畅快。
商其予匆匆进屋,急切地问道:“清大夫,阿雪病情到底如何?”
“只是脑中一处筋脉不畅通,经过医治,不出半月可以复明。我这就回去替小姐准备药材。”清漪实话实说,因为先前已经放出话了。
“既是如此简单,那为何其他大夫医不好呢?”商其予刨根问底,商其雪一副淡定并不慌张。
清漪只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商其予听得糊里糊涂,愣愣道:“这是何道理?”
清漪只说:“这个经脉不通法自然不是一般的不通法,若不用专门医治的法子当然不行。恰好我受师傅亲传的一套针法可以通此经脉。”
商其予像是了悟一般:“原来如此,那何时开始治疗?”
清漪笑着:“不急,我虽有针法在手,可光靠用施针疗效一般,需得配着服用些汤药才好。这药我还要好好研究一番,以保万无一失。”
“嗯,清大夫只管开口,商氏保安堂的药材任凭清大夫取用。”商其予当下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
清漪心里偷乐着,面上不动声色:“如此甚好。”
商其予预留清漪用膳,被清漪婉拒,在哪都不如在家自在,况且还有几个重患等着她去治疗。
第六章 强请
夏日虽骄阳似火,然而湿润润的晨风从窗外穿进却给人一种凉爽、舒适的感觉。清漪慵懒地伸伸胳膊,窗外天刚露出鱼肚白,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她推开大门却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车旁还有个小厮歪着头靠着车楣口水泛滥,鼾声如雷。想是商其予派来接她的,她叹一口气,该来的总是逃不脱。
望着眼前酣睡的人,即便她不想打搅那小厮的清梦,但也总得顾忌一会上门的病人吧。于是她轻轻咳嗽一声,那小厮毫无动静,她又重重咳嗽两声,小厮受了惊吓暴跳起来,看见面前的清漪,回过神来却是欲语口水先流,他连忙伸出袖子不好意思地擦擦嘴,然后问道:“你是清大夫?”
清漪微笑着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几时来的?”
小厮答道:“我叫小陶,是公子的贴生书童,天未亮我就来了。”小厮说到后面竟然有一丝委屈的样子。
“是商少派你来的?”
小陶点点头,忽又急切道:“清大夫可要救救我啊!”
清漪疑惑:“你得了什么病?”
小陶道:“我不是得病。是昨晚公子沐浴时,我不小心把公子随身携带的玉佩给摔了,公子就责罚我今天来接清大夫,说我要是接不到清大夫,就收拾铺盖回家放牛去。公子还说清大夫从早忙到晚,肯定没有时间来,叫我还是直接卷铺盖走人的好。我就想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于是天不亮就来了这里,没想到却不小心睡着了,公子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把我赶回老家,到时候我……我爹娘肯定会骂我不争气的。”小陶说得委屈之极,到最后竟然呜呜地哭起来。
清漪看这个书童单纯善良,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家公子的,我收拾一下药箱就跟你去商宅。”
小陶一听事成了便破涕为笑:“清大夫真是好人,这下公子可不会再生我气了。”
清漪微笑:“你这么天真善良,你家公子肯定不会赶你回家的,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清漪转身朝屋里走去,对商其予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心中暗骂:商其予着实歹毒。
清漪跟随小陶来到商宅前厅,老远就看见他捧着一杯香茗品着,心里又暗骂道:呛不死你!
商其予见清漪来了,一双桃花眼笑得似月牙弯弯,待清漪和小陶走近,商其予道:“小陶,你真是不辜负我的期望啊!”
小陶一看自家公子笑得如此高兴,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商其予继续道:“看来有点压力总是好的。小陶,你今天事情办得不错,去王总管那里领二两银子,上街去溜达溜达,不尽兴可不许回来。”
“是,是,谢谢公子。”于是小陶欢天喜地地跑去领赏了。
清漪看着商其予腰间的玉佩完好无损,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的玉佩怎么没碎啊!”既是疑问又是惋惜。
商其予呵呵一笑,显得一脸无辜:“这玉佩就轻轻磕碰了一下,没那么容易碎,小陶有说我的玉佩碎了吗?”他摸摸腰间的玉佩,笑眯眯道:“再说碎了大不了再买一个嘛!”
清漪此刻真想一掌拍碎那可恶的笑脸,转而又想我跟这种厚脸皮的人生什么气,当下缓和脸色道:“商少利用一颗天真善良的心把我请来,如此大费周章,我感动得很啦。”
“啧啧,看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利用一颗天真善良的心?我就是看小陶天真善良才将他留作贴身书童,要说到利用,我哪及得上你清大夫万分之一啊。”商其予语带嘲讽,“清大夫答应替小妹治眼疾,保安堂珍贵的药材想必你也是拿回去不少,难道药方还没研究出来么?还是……清大夫想趁此机会敲诈商某一番?”
清漪答应给商其雪治疗眼疾,只是这几日确实忙得慌,好几位重患,稍不注意便一命呜呼,相对于商其雪的眼睛而言,当然是那些重患更要紧,毕竟眼睛看不见不会要人性命。也正是因为那几个重患需要几位珍贵的药材,清漪才故意说商其雪的眼疾需要服用汤药,以骗得保安堂的药材。而实际上,治疗商其雪的眼疾,只用施针治疗即可。
清漪被商其予说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只道:“这几日医馆来了几位重患,稍不留神,他们就一命呜呼,我迫不得已才没来替小姐治眼疾。至于药材的事情,亦是迫不得已,意吉医馆乃小医馆,着实没有珍贵的药材救济那些重患,所以私自挪用一部分药材也是形势所逼。还望商少见谅。想来商少一向慷慨仁义,自是不会追究清意过错的。”
“若是我一定要追究呢?”商其予挑眉望着清漪。
清漪低头,心思流转,“若是商少一定要追究清意的话,清意想那就替小姐尽心治疗眼疾,诊金就免了。”
“若是这样还不能解我心头之气呢?”商其予故意为难。
“若是如此还不能解商少心头之气的话……”清漪语气怯怯的。
“如何?”商其予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人问道。
清漪抬起头,狡猾一笑,坦然道:“那也没有办法了,反正药已经被用了,你要他们吐出来好了。”她望着眼前人,不管他会有什么反应,她想反正如今商其雪需要她,她一点也不担心商其予会拿她怎么样。
商其予极其鄙视清漪这种无赖的举动,冷冷道:“你的脸皮也真够厚的。”
清漪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
商其予脸皮抽动,一把抓住清漪的领口。清漪急了,口不择言:“商其予,君子动口不动手!”
商其予听见清漪叫他名字觉得新鲜,别人从来都是叫他“商少”“公子”“主子”“哥哥”,于是他便放开清漪,甩甩袖子,心有不甘道:“罢了,眼前还得仰仗你清神医。你的所作所为我也不追究了。”
清漪嘻嘻笑道:“商少就是商少,厚德又仁慈,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与小人为难的。”
商其予讨厌看到那张刻意讨好虚伪的脸,说道:“闹也闹够了,今天能劳驾您清大神医伸出您那高贵的手替小妹治眼疾了吧!”
清漪谄媚地笑道:“那是,那是!”
第七章 治疗眼疾
清漪来到雪园时,商其雪如往常般在院中抚琴,只是她旁边多了个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清丽,正如清水芙蓉,见来人折纤腰以微步,语声圆润柔滑:“婢子见过公子。”商其予对那婢女微微颔首,温和一笑,道:“月见,这位是清大夫。”
婢女便又向清漪行礼“清大夫好”,竟是大方得体,不卑不亢。清漪忙回礼,惊异一个婢女竟有如此修养。
商其雪缓缓站起身,婢女忙过去搀扶。商其雪满面春风道:“哥哥和清大夫来了。”
“清大夫今日来替你治眼睛。”
一行人回到屋里,清漪放下药箱,取出银针,说道:“施针过程中不能有人打扰。”
商其予便禀退下人,自己却留下。清漪疑惑地看着商其予,商其予道:“你只管施针,我不出一言一语,不会打扰你的。”商其予如此,清漪也不再反驳。
“小姐头部经脉不通,我要先扎你头部的几处重要穴位。”
商其雪端坐于椅。清漪依次扎过她的百会、后颈、风府、哑门、完骨、风池、天柱等穴,等头部穴位扎完,又命她躺下。“五脏肝、心、脾、肺、肾中的肝开窍于目,肝经腧穴与眼睛的关系最密切。”清漪又依次扎过她的大埻、行间、太冲、中封、曲泉等穴。最后,又道:“还要扎小姐的足底穴位。不过,需要小姐除去鞋袜,方便施针。”
商其予却道:“男女有别,不可。”
清漪只说:“此处穴位极为关键,直接与头部经脉相连,若不扎此处,前番所作皆是枉然。”
商其雪听得有些急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商其予双眼微眯看了清漪一眼,挥挥衣袖离开房间,唤婢女月见进来。
施完针,清漪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接着又开出明目的药方交予下人,这一番下来已耗费一个时辰,此刻她的额头已冒出微微薄汗,正欲拂袖拭汗,一只洁白的巾帕递到眼前,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多谢!”清漪接过帕子。
难得听见清漪对自己好言好语,商其予眉眼带笑,温和地说道:“清大夫辛苦了,不必客气。”
“施针过后小姐必定觉得疲倦,此属正常现象,小姐需要静养,不可大喜大悲,以免伤及还未复原的经脉。以后我每隔两天过来施一次针,每过一次,小姐的眼睛便可看见一些光亮,不出半月,便可完好。但在此过程中为免日光强烈,刺激眼睛,可用纱布遮眼,减少刺激。”
“清大夫所言甚是,那日后就有劳清大夫了。”商其予恭敬有礼地说道,而后又问向身旁的婢女:“午膳可是准备好了?”
“是,就等公子和清大夫用膳。”
商其予继续对着清漪说道:“忙了一上午清大夫定是又累又饿,不如就此用过午膳,我再派人送你回去可好?”
清漪不好推辞,此刻也觉得饥肠辘辘,便当下答应。
她跟着月见到偏厅洗漱一番后,来到花厅,经过曲折幽深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池碧荷香远益清,令人心旷神怡。她稍作停留又继续跟着月见往前走,忽而前面的人说道:“刚才公子命婢子进屋,并非不相信清大夫的医术和为人。”
清漪淡淡地回答:“商少的心意我明白,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自是多有不便。”
她在商宅草草用完膳就回去了,一路上想着方才治疗的事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却也寻不出个究竟。
就这样来来回回,清漪进进出出商宅也有十多天,商其予因有事离开了宜城,清漪何乐而不为。但让她奇怪的是她再也没有见过那名婢女月见。而服侍商其雪的婢女换成一对姐妹:翦夏和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