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廷屹看到这道水煮土豆的时候，居然没有太大的意外。
“这是你做的？”赵廷屹问，嘴角含着笑。
不意外，是因为赵廷屹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他实在猜不出李红裳会做些什么。所以，无论李红裳做的是什么，都会让他意外的。
只不过，这个意外，太意外了一点而已。
不过，这才是李红裳。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李红裳。总是能让他感到意外的李红裳。
“想吃吗？”李红裳问。
“当然，是你亲手做的。”赵廷屹笑着。
在赵廷屹伸手之前，李红裳先拿起了一个，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你喜欢吃这个？”赵廷屹问。
“不喜欢。”李红裳摇了摇头，“我先吃，不过是想证明我在这里并没有下毒而已，如果你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的话，与我无关。”
李红裳的话还真是伤人。
而偏偏赵廷屹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赵廷屹拿起了一个，吃了起来。
吃完一个，赵廷屹居然又吃了一个。
“味道如何？”李红裳问。
“终身难忘。”赵廷屹居然说了这四个字。
李红裳也将手中的那个土豆吃完了，拍拍手，“比我想象中的好吃。”李红裳说了一句真心话。
李红裳不自觉地，竟笑了，虽然只是短短的那一瞬间，那笑容，是自然的，毫不做作的。
“如果我想吃，你还会为我再做吗？”赵廷屹问。
李红裳淡淡地一笑，“只要皇上喜欢，这又有何难？”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李红裳不喜欢听赵廷屹说这样的话。
饭后，赵廷屹拉着额前的几缕乱发，“红裳，你还是再为我梳一次头吧，你看看，这是你早上的杰作。”赵廷屹带着几分宠溺地说道。
早上，赵廷屹还是要李红裳为他梳头。
李红裳弄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头发绾了起来。
李红裳做不好的事情之一，就是梳头。
没办法，李红裳再一次站在了赵廷屹的身后。
拿起木梳，再一次为他梳起了头。
“其实，我也奇怪，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不会梳头。”赵廷屹轻轻地笑着。
“那为什么还用我？”
“我就是喜欢。就算每天梳十次，就算所有的头发都被你扯光，我也愿意。”听得出来，赵廷屹说得是真心话。
赵廷屹的这份真心，李红裳是不会接受的。不便不会接受，而且她还会利用这份真心。
这，是李红裳的选择。
李红裳清楚地知道，她和赵廷屹，是不会有结果的，总有一天，她和他，会再一次干戈相向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李红裳所能预见的她和赵廷屹的结局。
“我喜欢你为我梳头。就算凌乱，我也喜欢。”赵廷屹说。“所以，红裳，就算是累，也希望你不要拒绝。”
“红裳不敢。”李红裳顺从地点着头。
李红裳和赵廷屹在屋内闲聊。
室外，辛唯和连奕正在切磋武艺。两人功夫不相上下，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连奕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辛唯真心佩服。
李红裳站在窗前看了许久。
“在想什么？”赵廷屹走了过来。
“我在想，是我连累了连奕。”李红裳道。
“何出此言？”
“他这样跟着我，我不可能给他什么。”
“你这样说，岂不糟蹋了连奕对你的一片忠心？”
“正因为明白他的心，所以才觉得对不起他。”
“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连奕的心，赵廷屹可以理解。
“可是现在，皇上对我如此，只怕在东汉我已树敌无数。就算皇上明白我和连奕之间的关系，但是，连奕他始终是和宫中的侍卫不同，也不同于那些太监，说不定哪一天，我一睁开眼睛，会突然间发现和连奕躺在一张床上。那时，就算皇上相信我们是清白的，只怕我也说不清楚。这宫里的争斗，往往比战场上的厮杀还要残酷。我只怕那时，会害了连奕。”
如果李红裳不说，赵廷屹还真的没想到这一点。
就像李红裳说的，连奕不是太监，但是却一直跟在李红裳的身边。
“不如，让连奕回南夏如何？”赵廷屹问。
“以连奕的性子，他会吗？”李红裳抬头问。
“也是。”赵廷屹点了点头。连奕是不会丢下李红裳。
连奕的这份心，赵廷屹明白。
“那依你的意思呢？”赵廷屹问。
李红裳想了想，“我，想为连奕说个亲事，帮他娶个妻子。”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连奕他，愿意吗？”
“如果是他中意的，应该可以的。”李红裳道。
“那好。我明天便安排个宴会，请来都城各界的名门千金，只要是连奕相中的，我一定为他做主。”
办个相亲会，这种事，赵廷屹从来都没做过。不过听起来，应该不错。
“名门千金？”李红裳冷冷地一笑，“陛下真是说笑，连奕不过是一个侍卫，如何配得起名门千金？”李红裳的语气里带着不尽的嘲弄。
“怎么？你为何如此看轻连奕，以连奕的才能，如何配不上名门千金？如何连奕愿意，我愿意给他高官司厚禄，甚至他的子孙后代都可以永享荣华。”赵廷屹清楚，连奕并不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而连奕在意的，也不是这里。
在连奕眼里，万里江山皆抵不过红颜一人。
“不是我看轻连奕，以连奕的才能，在我看来配个公主也不为过。只是，连奕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亡国奴，而且还是我这个亡国贱奴身边的人，那些所谓的名门千金，哪一个会嫁给这样的人？就算是皇上做主，勉强成了亲，只怕连奕的日子也不好过。是我，不想委屈了连奕。我想为连奕找一个能够真心待他的，相扶相持能够与他患难与共的人。我想为他找的是一个可以成为他人生的另一半的人，而不是一桩虚华的婚姻。”
“你说的，也对。”赵廷屹相信李红裳的话。
也就在赵廷屹开始选择相信李红裳的这个时候，李红裳的计谋也慢慢开始了。一切，从这里开始。
“那该如何？”赵廷屹问。
“我想为连奕找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李红裳说道。“不过，连奕天天同我待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去认识别的人。还有，这宫里人，也都清楚连奕的身份，曾经对我尚且如此，又何况连奕？想必那些宫女们也没有一个会是喜欢连奕的。”
李红裳淡淡地说道。
“不如这样，我们带着连奕出宫，让他认识一些宫外的人，也许会有奇遇也说不定。”赵廷屹道。
李红裳低下头，想了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遇？”
“试一试，才有机会吗！”
“是皇上想要出宫吧！”
赵廷屹一笑，“不错，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带着你，好好看看东汉的都城，看看这里的民风，看看朕的江山。”
“我只希望连奕能够遇到一个知心的人。”李红裳悠悠的说道，“我的人生就这样了，我希望连奕的人生，会变得不一样。”
“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我会让它幸福的。”赵廷屹将李红裳揽在了怀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记忆中的味道
“今天，我在御膳房里看到了红薯，便拿一些回来，生些炭火，我们烤红薯吧。”李红裳说。
难得李红裳有如此兴致，赵廷屹自然高兴。
在赵廷屹看来，好吃与否，没有关系，甚至是能吃与否，都无所谓，只要李红裳开心就可以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宠着她，让她开心，让她快乐。
赵廷屹还是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李红裳是他爱着的女人，他不相信她真的是铁石心肠。
赵廷屹想赌的，就是这个。
只要李红裳开心就好了。赵廷屹想。
炭火与红薯都备好了。
李红裳和赵廷屹一起将红薯放在炭火。
“就这样？”赵廷屹问。
“就这要，熟了就可以吃了。”
赵廷屹没说什么，默默地一笑。
那个水煮土豆里至少还加盐和茴香，这个红薯，居然什么都不加。
李红裳明白赵廷屹在笑什么。
“这个，很好吃的。”
“你吃过？”赵廷屹有些好奇。
“嗯。”李红裳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
很快，香味四溢。
因为有了之前水煮土豆的经历，所以，赵廷屹对于这个烤红薯的味道也没有什么期待。
况且这个东西，虽然闻起来不错，不过，这个卖相却不怎么样。
李红裳按了按，红薯变软了。
“熟了。”李红裳捡起一个放在手里，“噢，好烫！”李红裳立即将手不停地轮流换着。
“小心，别烫到！”
黑糊糊的外皮，李红裳剥开，里面是黄色的薯瓤。
李红裳掰下一块，放进嘴解，“嗯，真香！”
“好吃？”赵廷屹见李红裳居然是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好吃。”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尝一尝呢？”赵廷屹不解地问。
李红裳淡淡地一笑，“我说过了，我先吃，是要证明这个东西可以吃，没有毒，如果皇上吃了之后有什么不妥的话，与我无关。”
赵廷屹无语。
“我也尝尝。”赵廷屹也伸手掰了一块放入口中。
“嗯，这味道还真是不错！”赵廷屹笑道，接着开始吃起来。
赵廷屹吃得很开心，竟是一副食到人间美味的样子。
做为一国之君，赵廷屹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他开心，不是因为吃到了烤红薯，而是和李红裳在一起吃烤红薯。
其实，赵廷屹的心情，李红裳完全能够理解。因为曾经，她和赵廷屹也是一样的心情。
李红裳放下了手中的红薯，望着吃得正香的赵廷屹，他的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第一次吃这个的时候，也觉得很香，很好吃，至今，那种滋味，那种感觉似乎都无法再回来了。”
那是一种记忆中的味道。
“第一次？你第一次吃这个，是在什么时候？我们小时候吗？”赵廷屹问。
李红裳摇了摇头，“红薯，在王公贵族看来，是粗鄙之物，是平民百姓用以裹腹的东西。小时候，我们虽为人质，却身在北齐皇宫，见不到这种东西。”
“那是什么时候？”赵廷屹有些好奇。
“是在西周，几年前，我去西周，偶遇杨诚昊，那时，我和他被困在一个山洞里，我又受了风寒，杨诚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个红薯，生了火，是他教我这么吃的。那个时候，真心的感觉这是一种美味。”
李红裳的语气淡淡的，神色平静，赵廷屹却依然感觉到一种淡淡地忧伤。
原来如此。赵廷屹对自己的好奇心，竟有些后悔。
如果知道事实如此，赵廷屹宁愿不问不知。
“那么现在呢？感觉这味道如何？”赵廷屹问。
“很好啊。一样的美味。”李红裳笑着说。
李红裳说得是假话，而且是很明显的假话。
因为李红裳的言不由衷，赵廷屹有些失望。他更想听到的，是李红裳的真心话。
赵廷屹同时也充满了一种无力感，李红裳似乎十分清楚，说什么样的话能够他不好受，却说不出什么来。
不知为什么，赵廷屹突然觉得这红薯的滋味差了许多。
“既然喜欢吃，那我们以后经常做这个吃，好不好？”赵廷屹说道。
“好。”李红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赵廷屹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接下来发生了许多事，他们两个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烤红薯了。
很久以后，初尝烤红薯的那种滋味依然留在赵廷屹的记忆之中，总是挥之不去。那种味道，让赵廷屹一直都十分怀念。而赵廷屹一直都想找回那种味道，但是，却再也没有过。
这是赵廷屹第一次吃烤红薯，却也是他最后一次吃。
晚上，赵廷屹依然睡在碎云轩，拥着李红裳入眠。
赵廷屹只是将李红裳搂在怀里，安安分分地睡觉，没有一点不安分的表现，就像他对李红裳所承诺的那样。
早上，赵廷屹依然固执地让李红裳侍候他更衣，梳洗。
赵廷屹说，做这些，李红裳是这宫中做得最差的，但是，却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有幸福感的人。
李红裳只是习惯地顺从地做着一切。
每次用膳的时候，赵廷屹都会为李红裳夹菜，他夹的那些菜，竟然都是李红裳觉得顺口的。
“有什么想吃的吗？”每次用膳的时候，赵廷屹都会这样问。
“没有。”李红裳总是这样的回答。
但是，赵廷屹却还是不厌其烦的，每次都问。
“莲藕。”一次，李红裳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真的？”
“哦。”李红裳答应着。
其实，李红裳不是真的想吃莲藕，只是每次都一样的回答，她也觉得有些烦了。
就是这样随口一说，却让赵廷屹异常兴奋。
在晚膳的时候，竟真的有两道莲藕做的菜，一道清炒莲藕，一道莲藕排骨汤。
李红裳很奇怪，东汉是北齐，不产莲藕，如今正是寒冬，这莲藕是从哪里来的呢？李红裳刚想张口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莲藕是她要的，如今做好了，她又能说什么呢？再说，赵廷屹堂堂一国之君，可以做到又有什么好奇的呢？
“尝尝御膳房的手艺如何？”赵廷屹为李红裳夹了一筷莲藕。
李红裳无法拒绝，夹起来吃了。
看到李红裳吃着他夹的菜，赵廷屹很高兴。
“怎样？好吃吗？”赵廷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就像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孩子。
“嗯。”李红裳点了点头。
虽然李红裳点头是因为无奈的成分居多，但是，这足已经让赵廷屹满意了。
这味道，吃在李红裳的嘴里，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五味杂陈。
这种味道深深地印在了李红裳的记忆中，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里，李红裳每次吃到莲藕的时候，都会想起这种味道。
“喜欢的话，就多吃些。”赵廷屹又为李红裳夹了一些，“哦，不行，御医说了，这莲藕性寒，你的体质，不宜多食，如果你真的想吃，下次叫人再做就是。”
“嗯。”李红裳又点了点头。
“想吃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嗯。”李红裳还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李红裳反应如此，但是，赵廷屹却依然很是开心。
一天早膳之后，赵廷屹说，“今日是都城的市集日，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带着连奕，也为连奕找一找适合他的女子。”
“出次宫，赶一次集，连奕就能遇到他心宜的女人。这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事？”
“缘分这种事，很难说的，说不定就真的会有这种事呢？不去试试，哪有机会呢？”
这话，赵廷屹曾经说过。
“这一次，我们微服出宫，只带着辛唯和连奕。”
李红裳笑了笑，表示很高兴。
赵廷屹还是让李红裳穿上那种白狐裘，可李红裳坚决不同意。
“皇上，我们这次是微服，皇上让我穿成这样，岂不是昭然告示别人我的身份？”
这白狐裘，东汉皇宫之中，也只有这一件。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件狐裘。”李红裳说。
“为什么？”
“为了这一件衣服，不知会有多少生命丧生，穿着它，红裳有一种罪孽感。”
“你还真是慈悲心肠。”
“不过有感众生平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