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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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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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李自成在向李岩问话时,牛金星便在观察皇上的脸色,宁武战后,皇上对刘宗敏的态度,牛金星心中已有底了。刘宗敏英勇善战,这以前赖他之力良多,但刘宗敏粗疏,在李自成面前不但恃功自傲,且有些不甘屈服之意,这是让李自成最难忍受的,眼看大功告成,刘宗敏的作用正在一步步失去,眼下据牛金星观察,李自成不但不想让刘宗敏再有立功的机会,就是将数万大军,交到他手上,也有些放心不下,刚才点名让李岩说,李自成的本意,是不想自己出面否定刘宗敏,想让李岩说出与刘宗敏不同的意见,自己再出面裁决,这样可不露痕迹,不想李岩不知机,竟附和刘宗敏的意见,所以,牛金星开口便否定刘宗敏、李岩的意见,他说: 
  “臣之所见与汝侯、任之将军略有不同。” 
  李自成一听,忙鼓励说:“有何不同,快说说。” 
  牛金星于是顺着李自成开先的提示,并进一步发挥说:“我军自年初出发,一路顺风,三晋及宣府、居庸约五十万明军都望风归降,这说明,明军已成土崩瓦解之势,崇祯真正拿得出手的就只这支宁远兵了。据臣所知,洪承畴当年率师援锦,麾下有八个总兵,除王朴、曹变蛟被杀,唐通、马科、白广恩不都降了我们么,所谓见一斑略知全豹,唐通、白广思辈不过如此,臣敢断定,那吴三桂也强不到哪里去,眼下当他看到昔日的胞泽纷纷归降,心中未必就没有畏惧,未必就不想想,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就凭这五六万人马,若与我大顺军对抗,必是为崇祯殉葬,当周遇吉第二,这合不合算?所以,臣断定,吴三桂心中,应早有打算。眼下他不是已进了关么,皇上只须发一道圣旨,温语慰劳,令他前来归顺,他一定会率全军来归,根本就用不着再劳动大将军去征讨。” 
  牛金星说完,李自成连连点头,说:“丞相所言,可谓登高望远,表里洞透。”下过这句赞语,才把眼来瞅一直未做声的宋献策,说:“军师以为然否?” 
  牛金星这看法,完全是迎合上意,李岩对此大不以为然,但既经皇上肯定,他便不宜再争,只想军师能发一言进行补救,至少对牛金星这话少许驳正,不想宋献策见皇上垂询,忙说:   
  五 崇祯皇帝(19)   
  “臣以为丞相此议,确有见地,吴三桂虽然受崇祯之封,进伯爵,但究其本心,并没有真正抗衡我军之意,皇上若是招降得法,他一定会率众来归。” 
  李自成见军师也是这个意见,不由更加高兴,他扫了李岩一眼,然后望着宋献策说:“既然任之说这个吴三桂不可小觑,军师又凭什么说他无心抗衡呢?” 
  宋献策说:“因为他与唐通几乎同时奉诏勤王,虽说百姓拖累,致缓师行,但他若真心想救崇祯的急,只要一进山海关,便可派轻骑疾进,步兵随后进发,山海关至北京这一路道路通畅,来往十分便利,骑兵一二天便可进入北京,协助城守,何必要在途中耽搁这么久呢,须知此时的崇祯望救兵,岂止是望眼欲穿四字可形容的,臣敢说,崇祯之所以没有弃北京南下,只怕就是指望他的救兵。可他自奉诏到现在,整整有一个月时间,却还才到丰润,这证明吴三桂早已看出,杯水车薪不能济事,自己率兵救援北京,无异于飞蛾投火,徒烧自身,于是徘徊观望,待价而沽。” 
  宋献策这么一分析,真是吹糠见米,且十分吻合眼下明军土崩瓦解,纷纷投诚的大趋势,众人虽没见吴三桂的面,却似已看到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了,于是都说军师分析得对。李岩见此情形,只好叹口气,不再做声。刘宗敏见自己的主张不被采纳,心里有气,但也只好说: 
  “那说吴三桂来降,谁去好呢?” 
  牛金星说:“此事不急在一时,就依军师所说,吴三桂既然存心观望,只要我军能迅速拿下北京,绝了吴三桂的指望,他一定会自动来降,不然,唐通不是他昔日同僚吗,让唐通去现身说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李自成连连点头称是。于是,本应该作为头等大事来讨论的事,就这么敷衍过去了,接下来,才是他们今晚要议的正题,这就是进入北京后,如何处治崇祯及他手下那一班勋臣国戚、降官降将。 
  此事一经提出,刘宗敏和李锦、高一功等人立刻精神振奋起来,这班人对崇祯及贪官污吏最为痛恨,在向北京进发的途中,便在议论,一旦拿下北京,要如何报复他们,所以发言涌跃,说进京后,那班贪官污吏,一个也不能漏网,要统统逮捕起来,他们的妻女,要罚与有功将士为奴,对他们本人,则拷掠追赃,不交出赃银,要让他们皮肉尽脱。 
  众人纷纷其说,你才说完他又来,唾沫横飞,兴高采烈,李岩和宋献策对此却兴趣不大,也插话不进;至于牛金星,身为丞相,他的心思早放在皇上的登基大典上,到时看要如何隆重,如何符合古礼…… 
  看看堂上两排巨大的庭燎已快燃尽,众人关于惩罚明朝官员的设想,也谈得差不多了,兴头过后,不由接二连三地打起呵欠来,李自成见此情形,只好宣布散会。 
  李岩和宋献策一起,最后离开,走出总兵衙门,抬头一望,已是斗转参横,因见左右无人,李岩伸了一个懒腰,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宋献策见他情绪不怎么高昂,清楚是为了吴三桂的事,不由关切地说: 
  “任之,眼下我军细作已遍布京师,九城全在我军掌握之中,山人算定,不出三日,我们便可进入皇城,那个崇祯帝不死便俘,就是你说的宁远兵可虞,依山人看,只要我军进了城,崇祯皇帝没了,明朝灭了,吴三桂也就没辙了,你又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呢?” 
  不想李岩却连连冷笑说:“北京北京,他们对此十分看重,你怎么也如此看重呢,所谓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焉知这北京就不是我大顺军的陷阱?” 
  宋献策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四下望了一眼,见刘宗敏一行早已出了辕门,两廊的哨兵距他二人很远,而地坪里除了几个流动哨,便只有军师府的卫队还等在辕门外,这才稍稍放心,但仍用极细的声音说: 
  “任之,眼下满朝文武,无不认为胜利在握,待进入北京,正式行过登基大典,剩下的事,便是君臣共商,如何偃武修文、与民图治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呢?”   
  五 崇祯皇帝(20)   
  李岩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他仰望星空,又轻轻叹息说:“偃武修文?你看今晚这会议,他们津津乐道的是什么,这有半点商国政、议大事,如何偃武修文、与民图治的样子吗?” 
  宋献策说:“诚然,现在还不到时候,要知道,像皇上,还有汝侯、滋侯他们这些人,这以前就是迫于暴政才起义的,所以,他们对明朝的贪官污吏,无不恨入骨髓,眼下胜利了,终于将他们推翻了,要狠狠地惩罚他们,这也无可非议,所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你总不能说不该吧?” 
  李岩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虽说胜利在望,但毕竟还未完全平定,该考虑的大事还多,比方说,眼下漕粮已断,京城饥民很多,进入北京后,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军食和民食,还要考虑赈济饥民,这是一天也不能缓的,因为它关系到民心的稳固;另外,北京一旦攻陷,一定诸事毕集,诸如皇宫宝物极多,宫眷成群,难保不发生抢劫、不发生纵火、强奸;各衙门的文书档案应该封存,不能随意丢失;谁率部进宫,保卫皇宫,谁负责弹压乱民,维护市面秩序?还有,其它各部队不宜久驻城内,应开赴城外,负责对外警戒,布置远局,并要重申纪律,严禁害民殃民的事发生,这些都是应该在今天商定好的,因为一旦进城,都各行其是,要聚拢商量都不容易;我原以为今晚会要讨论这些大事,不想一坐下来,却是大谈惩贪,贪当然要惩,但天下草创,江南未平,人心未服,对贪官污吏的惩罚,应放在后一步,不然怕引起人心骚动,再说,政权在手,何在乎这一班蛀虫,有法司在,还愁他们不吐供缴赃吗?” 
  李岩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宋献策一听,不由佩服地点头,说:“任之,你所说的这些,的确是当前要务,不过,皇上和这班大将军眼下正在兴头上,我们也不便去扫人家的兴,反正也只有三天了,等进了京,举行过登基大典,这些事便会浮出水面来,到时再办,也不为迟。” 
  李岩却仍是不以为然,且连连冷笑说:“这些事在我看来,已是刻不容缓,怎么可等呢,再说,你未必不能由此及彼,想远一些吗,还未进京,便是这个样子,一旦到了那花花世界,还不信马由缰,为所欲为吗?” 
  宋献策虽连连点头,却又劝道:“任之,你的远见卓识,山人的确佩服,不过,你也不要太书生气,有些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不要想得太远。记得在太原时,山人便提醒你事君宜慎,你怎么老记不住呢,要知道,今非昔比,过去大家跟随闯王起义,走州过府,死里逃生,还有些群雄聚义、打伙求财的味道,就是放纵一些随便一些,也无可无不可;眼下呢,可不同了,君臣名份已定,尊卑上下已分,作臣子便要有作臣子的样子,古往今来,多言获罪的例子还少了吗?就是同僚之间,也要讲究宽仁,讲究相互联络,尽量浑俗和光,与时俯仰,要知道,曲高和寡,鹤立鸡群,可不是好事,好多人吃亏便吃在这上面。” 
  宋献策与李岩真是莫逆之交,这一席话可是掏心掏肺,李岩听着,心中感动,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献策,你说的都对,我又何尝没想到呢,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总忘不了皇上过去对我的那一份知遇,所以,有事便想说,有时忍也忍不住,不说出来,心里便不好受。” 
  正说着,二人的护卫已牵马向这边来,遂不再言语。 
  5 银子不如烧饼 
  流寇终于蜂涌而至,转眼之间,便将这座皇都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午门上的景阳钟又响起来了,一下一下,十分急骤,穿云破雾,在北京城上那阴霾的空间徘徊,这是崇祯皇爷在亲自撞钟。因为大臣们迟迟不来,他也不知撞了多少下,撞得自己气喘吁吁,也不知停歇。 
  天险居庸关说降就降了,二十万大军齐解甲;十二陵说烧就烧了,大明的列祖列宗地下蒙羞,将唐通用十二道金牌召来协守居庸,不想他反戈相向;吴三桂的五万宁远铁骑迟迟不来,其它勤王之师更是没有踪影,封爵位、荫子弟、赐田庄,都不能打动这班人的心。朝士中,当初主张迁都的人不来,反对迁都的人也不来,这一班食君之禄、却又不能解君父之忧的臣子们啊,平日无事时口谈忠孝,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可真正到了该他们死时,怎么就一个也不见了呢?   
  五 崇祯皇帝(21)   
  王承恩见皇爷仍在撞钟,只好劝道:“皇爷,还是免了吧,据奴才所知,大臣中,有心肝的不待皇爷催促,早已上城督战去了,没有上城的,全是没肝没肺,来了也不顶用。” 
  崇祯连连顿足说:“国家如此危急,居然还有躲在家里的人?” 
  怎么就没有躲在家里的呢,且还有与流寇通款的呢。可眼下王承恩不想说多了,因为再说也是废话,但皇爷咄咄逼人,他只好冷冷地说: 
  “还是想一想其他办法吧。” 
  其他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呢? 
  摆在沙河的三大营近三万人马遇贼即溃,眼下北京城的防兵仅剩下不到三万老弱疲兵,但皇城内外女墙即有十五万四千有奇,五座城堞还摊不上一个兵。他虽将宫内所有青壮太监全派到了城上守陴,一些知兵的皇亲国戚也全上了城,仓促上城的这些人没有炊具,只好每人发二十个大钱,在街市上买烧饼充饥;这时黄沙障天,凄风苦雨,冰雹雷电交至,那些老兵久未领到薪饷,一个个口出怨言,谁也不愿意出死力守城,只抱着双肩倦缩着身子,席地而卧,奉旨守城的襄城伯李国桢手持鞭子去驱赶,才将这人赶起身,那人又睡下了。 
  李国桢束手无策,只好将实情一一上奏。 
  崇祯皇爷听完奏报,双眼圆圆地瞪着李国桢,就是不知说什么。 
  李国桢只好说:“据臣所知,吴三桂的宁远兵前锋已到了丰润一线,距此不过一两天的路程,也就是说只要能守个三五天,便有希望了。” 
  崇祯皇爷说:“你看这个样子,像是能守三五天的吗?” 
  李国桢说:“当务之急是要设法鼓舞士气,只要能像满虏入侵时那样,全城上下,同仇敌忾,守个三五天不算什么。” 
  是啊,皇后也是这么说的,满洲的辫子兵五次入关,两次包围京师,时间可不止三五天,北京城不是岿然不动,安如磐石吗。既能对付满洲兵,为什么就不能对付流寇呢? 
  崇祯记起满洲兵第一次入侵京师时的情景,那时赖袁崇焕救援得快,他屯兵朝阳门外,督手下满桂、祖大寿等猛将苦苦与满洲纠缠,加之四面八方的援兵赶来,终于迫使辫子兵退走,可眼下的吴三桂怎么就不能像袁崇焕那样,迅速赶来呢?吴三桂兴许是怕,尽管朕晋他为平西伯,可他心中的疑惧不会消失,因为袁崇焕就在救援京师时被下了诏狱,最后在菜市口受了剐刑。 
  他在杀了袁崇焕后,便隐约觉得袁崇焕一案可能有冤情,像他那样手握重兵的边将,若真要谋反,若真的与满虏勾结,能在宁远屡败满虏吗?满虏能绕过宁远来攻北京吗?北京城能为我有吗?一代名将,竟惨死在自己手上,袁崇焕死后,边关无人。 
  崇祯从袁崇焕身上又想到了卢象升,又想到了杨昌嗣,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景阳钟空自哀鸣,唤不回已往的岁月。 
  想到此,一种自责自怨之情油然而生,他想,若要鼓舞士气,只能痛责自己。那么,除了下罪己诏,还有什么办法? 
  予智予雄的崇祯皇爷,已完全没辙了,仅剩下自暴自弃的一招。回到乾清宫后,他再次提笔亲草罪己诏: 
  朕以渺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年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贤人在下位欤?抑不肖者未远欤?至干天怒,积怨民心。赤子化为盗贼,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耻,莫大于此。朕今亲率六师以往,国家重务,悉委太子。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逆。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自己匆忙读过,虽觉语无伦次,词不达意,念起来也佶屈聱牙,根本不及以前写的那样朗朗上口,连王承恩也比他写得好,但他顾不得了。只吩咐王承恩,发交内阁宣布。 
  接下来,他又让王承恩召集亲信太监,准备亲自督率,上城备守御。就在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匆匆进来,奏道:   
  五 崇祯皇帝(22)   
  “启禀皇爷,杜勋在宫外候旨。” 
  一听杜勋候旨,崇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倒一句说:“谁,谁,杜勋,他来干什么?” 
  王德化硬着头皮说:“杜勋自大同失陷后,不幸被流寇裹胁,他不忘皇爷大恩大德,于贼中逃回,据说,他眼下有一计,可脱皇爷于困厄。” 
  一听杜勋是“不忘皇爷大恩大德”才“于贼中逃回”,崇祯虽明白这是假话,但却对“脱困厄”三字产生了兴趣,或者说生出了一线希望心,于是说: 
  “他如果是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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