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的性子,当真还要阻拦,只怕这老儿嘴里还会说出更加不堪的话来,
与李退之两人对视一眼,挥手摒退了其它人等,道:“伯父,您不是外人,我兄弟二人也不怕对您说实话,家父,家父现在实是不便见人,他,他……”
裘志虽是武人,看似性子粗豪,但那不过是他故意示之以人,其实他心思细腻之极,也是一个七窍玲珑心之人,不然当初天启筹谋大计之时,他也不可能被选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看到面前的两人神色不对,居然有些伤感,有些焦急,心中一动,“是不是老哥哥身子不爽?”
“伯父明鉴,家父身子不是小事,而是已卧床不起,如今已上下不得床,走不得路,连人也几乎认来得了”李思之泫然欲泣,李退之更是以袖掩面。
裘志身体一颤,惊道:“怎会如此,当初在京城,不还是好好的吗?”
李思之道:“父亲年纪大了,原先在京城养尊处优,倒也没什么,但这两年来,时局大变,他老人家忧心如焚,被萧家监控年余,更是又怒又忧,身体便大不如前,后来秘密潜出京城,又一路上遭到追杀,险些便没命,这一来,回到翼州之后,便病倒了,眼看着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边说边以袖拭泪,“伯父来得也巧,这,这说不定便是最后一面了”
裘志呆呆地立在一边,虎目之中忽地涌起泪水,他和李怀远不仅是儿女亲家,更是战场兄弟,并肩战斗多年,虽然自己是寒门出身,多年以来,如果没有李怀远的一路扶持,自己也断然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想起当年李怀远的飒爽英姿,心中伤感更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道,伤感过后,脑子里却瞬间想到李怀远如果真有事,那翼州之局可就大变了,至少,没有了李怀远的翼州,便似老虎丢掉了最锋利的两根燎牙,没来由的,心里居然掠过一丝喜意。
李思之李退之两人都定睛看着裘志的神色,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突然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一掌打得是如此之重,脸上立刻赤红一片,两人都是吓了一跳,没来由的,裘专打自己干嘛
扇了自己一耳光的裘志也不与两人再废话,而是怒喝道:“还不前头带路让我去见老哥哥,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扇你们?”
李氏兄弟吓了一跳,李思之赶紧道:“伯父请”
走进一个幽雅的小院,还没有接近房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一个妙龄少女正坐在门旁廊下的小杌子,拿着一柄小扇子,专心致志的熬着草药,两人家人打扮的汉子显然已得了通知,垂手站在门边。
“李文李武,老爷子今天清醒了一些么?”李思之问道。
两人一齐摇头,伸手推开虚掩着的门,裘志几个大步便窜了进去,李家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又看看李文李武,紧跟着走了进去。
床榻之上,昔日威风凛凛的安国公李怀远小脸腊黄,静卧床榻,双眼紧闭,对于外面来人,毫无反应。
裘志一步步走到安国公的病榻前,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不由一阵悲从中来,大嘴一咧,居然号哭起来,“我的老哥哥哎,裘志来看你了,你咋地搞成这番模样了?”
看到裘志哭得伤心,李思之李退之两人脸上表情却有些怪异,“你们父亲已有几天没有醒过来了?”
看着裘志涕泪交流,悲情显然发自内心,李思之干咳了一声,“伯父,家父这个样子已有五六天了,每日便只靠喂些参汤。”
一听之下,裘志更是伤心起来,安国公年纪大了,五六天都这个样子,只怕是不行了,更是悲从中来,号哭道:“老哥哥哎,都是兄弟不对啊,要是早来几天,怎么着也还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啊?兄弟来了,你睁睁眼吧再叫我一声小老弟啊”
泪眼模糊之中,似乎看到李怀远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居然骨碌碌转动了几下,不由大喜,一把抓住安国公枯瘦的手,喊道:“老哥哥,你听到了,你知道我来了,对不对,对不对?”喊了几声,安国公仍旧毫无反映,刚刚的一丝喜悦立即化为云烟,四散而去,裘志紧紧地抓着李怀远的手,愈发地伤心起来。
忽然之间,裘志觉得有些不对,那里不对,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慢慢地收声,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病榻之上的李怀远,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手上的感觉却更加清晰起来,那是李怀远的脉搏在跳远,一次又一次,是如此的强健有力,一个虚弱不堪,正在鬼门关前打转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健的脉搏?
裘志虽然不是医生,但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搏杀,受伤那是家常便饭,一些紧急的抢救知识还是懂的,感受到李怀远的脉搏,眼角余光再瞄了一眼身旁的李氏兄弟的古怪表情,忽地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大怒。
奶奶的,老子又被这老狐狸耍了,什么病得快要死了,分明便是骗我嘛,看来我的来意他已是知道了。亏我还为他如此伤心?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便想破口大骂,脑了一转,嘴角却泛起一阵冷笑,于是乎,伤心的号哭声又在房中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更大,裘志的嗓门本身便大,刻意之下,只怕连小院外的人也都听得到了。
“老哥哥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想当年,我们在定远,那是何等的血气方刚啊,你带着我晚上摸到楼子里,找了好多个姑娘,你以一挡十,那是何等的英勇啊?”
身后的李思之李退之两上目瞪口呆。
“呜呜呜,老哥哥啊,那天晚上,咱是快活了,可早上爬起来,却发现没有那么多银子付账,呜呜呜,那些楼子里的打手好生厉害啊,你为了掩护我逃跑,主动断后,可是多挨了不少拳脚啊”
李思之和李退之两人剧烈的咳漱起来。
“老哥哥啊,还有一次,我们回到京城,你带我摸到教坊司澡堂子里去偷看姑娘们洗澡,被守卫发现了,又是你让我先跑了,你主动被抓了,当年我只是寒门出身,要是被抓,那铁定是完蛋了啊,老哥哥啊,你对我的好,那是倾一江之水,也难以诉尽啊”
“还有一次……”裘志伤心伤意地哭诉,房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压抑之极的笑声,声音清脆,却是那个正熬药的小姑娘。床上的李怀远身子也颤抖起来,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怒目瞪视着裘志。
裘志一声欢呼,“哎呀老哥哥,我把你哭醒了,哇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啊”
李怀远原本腊黄的脸这个时红却是黑里透红,红里透紫,紫里泛白。
“你这个老棺材瓤子,那一次在定远,老子哪里找了这么姑娘,明明只要了两个,倒是你要了五六个,搞得老子原本够的银子也不够了。教坊司也是你硬拉着我去的,后来出事,你一溜烟逃了,害得老子回家被打了几十军棍,一个月下不得床。还有……。”刚刚还虚弱不堪的李怀远这个时候却是龙精虎猛,指着裘志破口大骂,大揭当年隐私。
李思之兄弟两人开始还强忍着,看着两个人顽童一般忽相揭短,最后实在忍不得,大笑着出门而去。
房内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继续互相攻击,终于,两人同时停了下来,两双眼睛对视,又同时叹了一口长气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把酒纵论天下归属
第四百六十一章:把酒纵论天下归属
看似激烈的对骂与互揭其短之中却蕴含着两个老人之间浓浓的友情,但当两人沉默下来,房间中却多了那么一丝丝尴尬。
“李文李武,去弄些酒菜过来。”李怀远吩咐道。
“是,老爷”外面传来恭敬的回话。
就在两人对骂期间,房子外面正在熬药的小火炉已撤了下去,那个小姑娘则轻手轻脚地捧了一个香炉,走进来放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檀香的清香一分分驱走了药味,而两人个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你在怪我?”裘志问道。他参与天启的计划十数年,也瞒了李怀远十数年。他只道李怀远因此而恼火,所以不肯见他。
李怀远摇摇头,“我只是奇怪,天启当年在策划这个行动时,为什么会选中你,你与我的关系是如此密切?他难道就放心的下?当然,你也却是不负他所望,将我瞒了这么多年?”
裘志脸上露出敬佩之色,“老哥,天启陛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实是我生平仅见,如果不是大楚病入膏肓,以他之才能,大楚大治将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看人之准,也是让人惊讶,当年他看中我时,也曾让我大吃一惊。”
李怀远点点头:“这个现在我知道了,当年我们这些老家伙联手推他上台而轰走了宁王,不正是被他表现出来的东西所蒙骗了么?他蓄谋已久,要用的人必然也是细细考察过了,你,屈勇杰,袁方等人,都是寒门出身而身居高位,想必对豪门大阀也是早已心生不满,想要改变这一切,所以你们才一拍即合。”
此时李文李武两人端来酒菜,放到桌上,为两人将酒杯满上,垂手侍立一侧,李怀远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裘志端起酒杯,眼睛却顺着窗看向远处,眼神之中露出追忆之色,“那时陛下还是王子,陈西言,我,袁方,还有向平都已聚集到了陛下的身边,当时的屈勇杰还只是陛下身边一个侍卫统领,我们筹谋着如何让陛下能得到太子之位。”
“当时并没有这个计划,陛下那时以为只要自己登上了帝位,以自己之才能,总能重振大楚,但当他真成了皇帝之后,才发现,原来以前的梦想当真只是一个梦而已,朝堂中枢之令几已不出洛阳百里。大楚已名存实亡了。”
“水滴石穿,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功?”李怀远冷笑。
裘志没有理会李怀远,继续道:“陛下重振大楚之心,实非我辈所能企及,苦思年余之后,陛下制定了现在这个计划,命名为凤凰涅磐,老哥,想必你知道整件事情时,也是吃惊得合不拢嘴吧?”
李怀远苦笑着点点头。
“事隔了这么多年,而且你们是根据一点点蛛丝马迹推断出来,可以说是有了一个接受过程,你可以想象当初我们骤闻这个计划时,我们的反应。当时,没有一个人赞成,但陛下心意已决,从那时起,整个计划便开始了。”
“先是皇帝的替身,袁方掌控着职方司,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一个与陛下有八九份相似的人,秘密带进宫,经过数年的训练,几可乱真,其实在最后两年中,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有时是真的陛下,有时却是替身。”
“再者就是大量储备兵甲,粮草,金银,皇帝与首相合谋,要做到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些年中,豪门大阀们行事也是愈来愈肆无忌惮,南方谋反,宁王推波助澜,机会终于开始成熟了。”
“我们开始行动了”
裘志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天启之才,直追当年英武大帝”李怀远也是一饮而尽,“而且他还有英武大帝所不及的心胸,放弃天下之高座位这件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舍得舍得,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不舍得这个位子,又如何得大楚之天下”裘志大声道。“老哥,如今天下大势,已日渐清晰了,你李家作何打算?”裘志单刀直入,“天下三分,宁王却已势弱,东西对峙之局已初步形成,数年战乱,天下百姓遭殃,用一句流血飘杵,也不为过,是继续战火纷飞,还是天下大治,如今就在你李家一念之间了”
李怀远笑了笑,挟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你想我李家如何?”
裘志道:“李家如后退一步,东西联合,扫平宁王翻掌之间。”
“然后呢?”
“李氏可封异姓王,允李清永镇西域,但是,西地所有文治官员必须由朝廷派出。”裘志说出条件。
“天下豪门大阀,几被一网打尽,单留我李氏一家,天下大治,温水煮青蛙么?”李怀远嘿嘿笑了起来。
裘志直视李怀远,“老哥,李氏势力,如今看似轰轰烈烈,其实只是建在沙滩之上的大楼,即便你们拿下北方又如何,中原之地尽归陛下,以中原之地大物博,集全国之力,你如何对抗?到得最后,还不是烟消云散的下场,两边真要打起来,只需形成相持局面,数年之间,李氏必难支撑。你可要想清楚,如今之局,可不是以前的群阀割剧,陛下一声令下,大楚短时间内便可集起雄兵百万。”
李怀远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老弟,你错了。”
“我错了?我哪里说错了,以你之才能,难道看不到这一点么?”裘志奇怪地问道。
“你见错了人。”李怀远重新坐下,微笑道。“你应该去见清儿,而不是来找我”
“李清还不是听你的,如果说定州有今天的发展,背后没有你的出谋画策,我还真不信了”裘志信誓旦旦。
李怀远大笑起来,筷子点点裘志,道:“这一点还真让你说对了。清儿发展到现在这般,我还真没有出什么力,这一点我可不敢掠人之美。老弟,你说说,就算我答应你,又能有什么作用,定州,如今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势力集团,翼州,如今只能算是清儿的一只臂膀罢了,便算我李氏答应了你,定州会答应么?簇拥在清儿身边的人能答应吗?就算清儿也愿意,尚海波,路一鸣,清风,过山风,吕大临,王启年,许云峰,揭伟等这些能臣悍将会答应吗?李家罢手,最少还有数十年富贵,他们呢?开国功臣这个诱惑几无人可以抵挡。”李怀远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说出了李氏想要逐鹿中原的心思,他知道,裘志此来,便是天启皇帝摊牌了,裘志一去,双方敌对之势便已形成。
裘志倒吸一口凉气,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定州只不过是李氏的一枚棋子,是李氏的完整布局之中的一个方面,今日才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如今在李氏一门之中,定州早已占据了绝对的支配地位。
瞬间,嘴里的美酒也变得苦涩起来。这样一来,东西之战已不可避免。
“翼州正在调动兵马,是要图谋金州么?”裘志慢慢平静下来。
“不错,金州势在必得”李怀远道:“三万精锐,已经齐集,近十万预备兵,正在征召,先锋大将,不是别人,却是你的外孙李锋。”
“锋儿?”裘志心头一颤,“当年的小娃娃,如今却也是沙场悍将了,我们当真是老了,你们拿下金州,定州正在攻打全州,这两个州拿下来,李氏势力便插入了中原,与西地相连了,那东西之战再也无可避免,老哥,你拿定注意了么?”
“我早就说过,不是我在拿注意”李怀远微笑。
裘声颓然无语。
“老裘,留下来吧,不用回去了,两家当真开战,你很有可能受到猜忌,毕竟你与李氏有着千细万缕的联系,斩不断的。再说了,就算天启对你无比信任,你我沙场相遇,不也算是一场人间悲剧么?”
裘志毫不犹豫,摇头拒绝,“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原则。陛下知遇之恩永生难报,我绝不会背弃于他的。”
李怀远也不多说,“既然如此,今儿个我弟兄两人便好生喝上几杯吧,以后,机会怕不多了。喝完酒,去见见裘丫头和锋儿吧,明日,锋儿就要出征了”
裘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顿酒,他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