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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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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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   
  今天,他盥洗完毕,就走出了房门。他这套房间是在西边楼门的二楼上,和卢秋影的房间正对门,房间的格式也一样,都是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挨着他俩房间的则是两大间藏书室。如今卢秋影没在家,藏书室里也没人住,所以整个西楼楼上就是王一民一个人。楼下就是上次卢运启举行家宴的大餐厅和会客室。王一民对这里也算是熟地方了。他现在走下楼梯,刚要走出楼门,迎面飘然走进来冬梅,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见着王一民,躬身站住,含笑说了一声:“王老师,您早。”   
  一阵微风从门外吹进来,一股醉人的花香向王一民迎面扑来,王一民不由得连连吸了几口,然后指着她手里的鲜花笑问道:“这又是什么花?是有香蕉味的含笑花?还是连花叶都香的迷送香?”   
  冬梅听见调皮地一笑说:“您就知道含笑花和迷送香,好像我们花房的老师傅光会摆弄那两种花似的。”   
  王一民也忍不住笑起来说:“就这两种还是你教给我的呢。”   
  “那一会儿您回来,我还,还……”冬梅忽然把话收住,又扑一下笑了说,“不,咱们当丫环的哪敢说教您哪,咱们只能做到有问必答。”   
  “好,等会我回来咱们就来个有问必答,我要向你多多请教。”   
  “看,您又来了!”冬梅双眉微蹙着说,“您那不叫‘请教’,您那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王一民听到这不由得”哎哟“了一声说:”小冬梅墨水喝得真多呀!简直能出口成章了!“   
  冬梅脸一红,一甩头发,向楼梯上跑去。   
  王一民刚要走,忽然又停下,忙又招呼道:“冬梅!那花还是给我的呀?”   
  “不给您给谁呢?”   
  “不。”王一民忙摇着手说,“我屋里的花不用天天换,今天这束花……”   
  “今天这束花非插到您屋里不可。”冬梅忽然又从楼梯上往下走了几步,然后探着身子,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您知道这花是谁让送来的吗?不但让我送来,还是她亲手摘的呢。”冬梅说完咯咯笑着往楼上跑去了,她跑得那么轻盈,简直像小鸟在飞。   
  王一民看着冬梅跑上楼去,心里不由得犯起核计,他当然知道冬梅说的“她”是指谁了。从他搬来以后,卢淑娟就表现得很热情,好多事情都替王一民想在前边,有时候是她自己到王一民屋里送点东西,有时候是通过冬梅送来。对这些,王一民都觉得她是在尽主人的责任,有时虽然感到过细了些,但细是女人的特点,尤其像卢淑娟这样的“大家闺秀”。可是今天这束花是她自己摘来的呀!现在就送来J ,那得起多大早啊?起大早,亲自摘,这意味着什么呢?莫非是……王一民想到这里忙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无论从哪一方讲也不可能,自己可不要想人非非呀!他像嘲弄自己似的笑了笑,一边摇着头一边向楼门外走去。   
  楼门外的雨路前边就是绿草如茵的草坪。草坪前是花圃。假山、凉亭。荷花池。这时候太阳刚刚放出红光,树上的小鸟正迎着红光欢唱,花草上的露水珠被一阵微风吹得滚落下来,湿润的泥土气和着花木的芳香沁人心肺。   
  王一民发现卢运启已经在垂杨柳下打上太极拳了,这时候正在打“倒撵猴”,后背对着自己这一边缓缓移动着。王一民知道像卢老这样的太极拳老手,打的时候是要结合气功,完全“人静”的,就怕外人干扰,使神不守舍,弄不好得上“气功走火”,那就要出大毛病了。王一民曾经看见过一位得上“气功走火”症的老人,在那坐着正和大伙唠嗑,忽然眼睛一翻,喊一声“不好,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按着自己的头顶,好像气就要从那里冒出来似的。紧接着就腾腾地往起蹦,一蹦好几尺高,两个愣小伙子都按不住。这现象是怎么回事,谁也解释不清楚。人身上有些生物现象,就是难以解释。   
  王一民怕影响卢运启打太极拳,忙一转身,贴着大楼,向后院拐去。   
  后院是一片果木园,穿过果木园,就是花圃和玻璃花房。养花的老人姓梁,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可是身板却非常硬朗,幽香淡雅的环境真使他成了不老松。卢运启特为此赠给他一副对联,上写:三千岁月春常在百花丛中一老松老人把这副对联挂在花房里,王一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特意指给王一民看。老人很健谈,谈起早年的事情滔滔不绝。王一民也很愿意和他唠扯,可是今天早晨王一民却要避开他。王一民练功也是怕人看见哪。   
  在那片果木园中,有一片樱桃树,一人多高的树丛里面,有一块狭长的草地。王一民来的第一天晚上,借着散步的机会就溜达进去看过,他发现那真是他练功的绝妙地方!这里紧靠着东大墙,高高的大墙下有一块大石头,一纵身就可以跳上去。墙外是一棵大柳树,和墙里的大石头搭配在一块儿,正好组成王一民翻越大墙的天然阶梯。除这面大墙之外,那三面都是茂密的樱桃树,人站在树丛中的草地上,外边根本看不见。他特别注意观察了一下二楼,楼窗都被树梢挡住了,只露出了楼顶上的滴水檐。他看不见楼窗——他变换了许多角度也看不见,楼窗里的人当然也看不见他了。他把那狭长地带的高草都拔了拔,剩下一些矮草留着,脚踩上去软软的,没一点声音,真比绿色的地毯还带劲。第_二天早晨他就开始在这里练功,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有点变成轻车熟路了。   
  王一民顺着墙边的空隙进了草地,脱掉外边的白串绸小褂,只穿着一件挎梁背心,然后双足并拢,左腿一抬,亮了一个单鞭立马势,接着就抢开拳脚,练将起来。王一民越练越兴奋,就将从小学的全套本领都使了出来。真是三十六翻身,七十二变化,快起来如疾风闪电,跳起来如飞燕凌空,手眼身法,闪躲腾挪,招招式式,功夫到家。最后双手一拢,头一仰,来了一个收势。   
  就在王一民头一仰的一刹那,他忽然瞥见在二层楼顶端,滴水檐的里边站着两个人,直向他这边望着。王一民一惊,忙要定睛再看的时候,两个人往回一缩,倏然不见了。王一民忙一纵身,跳上了东墙下的大石头,翘首向楼顶上望去,这回看见了两人的头部背影,都梳着长发,原来是两个女人!这是谁呢?王一民再要看个仔细的时候,两个头部背影也不见了。就在那头部背影一晃的工夫,王一民心里猛然一动,哎呀!莫非是那一主一仆两人在偷看?他忙跳下石头,又仰头向滴水檐上看了看,心中不由得埋怨自己用心不够。自己只想到那明显的楼窗,怎么就忘掉那楼顶上也能上去人呢。现在敌人正在注意会武术的,自己又几次在敌人面前亮了手脚,如果今天这场拳被传扬出去,岂不要引人注意。   
  王一民一边想着一边穿上了上衣,又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然后悄悄地走出了樱桃树丛。   
  王一民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布谷鸟”正从挂钟的小门里跳出来抖着双翅连叫了六声。再有半个小时就开饭了。他来这里后就和卢家商定了作息时间:早晨五点起床,六点半吃早饭,七点上班。早饭在卢家吃,由冬梅给端到房间里来。中午不回来,晚饭不定规。   
  还有半个小时吃饭,干点什么呢?在花园街住的时候,他早晨总要抽出点时间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可是现在这屋子已经让冬梅收拾得窗明几净,一丝不乱。王一民在屋里转了一圈,处处都是有条不紊,无可挑剔。可是当他看到墙角那仿明永乐的彩色花瓶的时候,眼睛停在那上不动了,他发现冬梅新采来的那束鲜花原样不动地塞在那里边。往日那花插得都非常讲究,多半都是采取三大枝的基本花形,让你感到繁而不乱,艳而不俗。可是今天却像才睡完党未经过梳洗的女人烫发,乱蓬蓬的。王一民摇了摇头,又转到写字台前,黑漆的大写字台上摆着昨天拿回来的学生作文本。作文本仍然按原样堆放在那里,没有一点移动过的痕迹。王一民又俯身在桌面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今天早晨并未擦抹过。他从写字台上抬起脑袋,略一思索,忽然笑了。他猜出冬梅今天早晨把插花和擦抹桌子的时间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鬼丫头大概是把花塞到花瓶里就找她的小姐去了。   
  王一民坐在写字台前,开始批改学生作文本。   
  墙上古老的挂钟静静地走着。这钟没有钟摆,不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它下边用三条细铜链挂着三个像旱黄瓜那么大小的铜锤,一个管时针的走动,两个管报时。在钟的顶部,有两个小门,报时的“布谷鸟”就“住”在那里边。两个“布谷鸟”,一个雄的是暗灰色,每到正点的时候它就叫;一个雌的是黑褐色,每逢到半点的时候它出来叫一声。   
  现在,装雌鸟的小门开了,它跳出来抖着黑褐色的翅膀叫了一声。王一民抬头一看,整六点半。   
  楼梯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王一民放下笔,坐在写字台前向屋门看着。屋门开了,冬梅手托着黑漆食盘走进来,她半低着头,抿着嘴,从头发帘下看了王一民一眼,就悄悄地笑了。这一笑,王一民心里更明白了,但他并不忙于说破。他从写字台前站起来,跟着冬梅走到茶几前,坐到沙发上,看着冬梅往茶几上摆早点。   
  早点完全是西式的,两个异形瓷缸里分别装着牛奶和咖啡,一个玻璃缸里装着角砂糖,另外有一盘煎鸡蛋,一盘切成薄片的白面包。还有两个小盘,一盘是红色的果子酱,一盘是黄色的奶酪。   
  冬梅把这些吃食一样一样地摆在茶几上,又从食盘里取出刀、叉和一盏空玻璃杯放在王一民面前。然后拿起瓷缸往空杯里倒了一半牛奶,又拿起另一个瓷缸往牛奶里对咖啡,对了不多瓷缸就停在空中了。   
  冬梅说话了:“您今儿个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手指头也不伸,这咖啡得对多少才合适,您得告诉我呀。”   
  王一民忍不住笑了说:“什么活都让你干了,闹得我也不会伸手了。”   
  “可是我这手还在空中悬着呢。”   
  “往里倒哇,倒满了就对合适了。”   
  咖啡哗哗响着浇到牛奶里,牛奶翻滚着由乳白色变成褐黄色。玻璃杯眼看就满了,冬梅还在倒,王一民忙喊了一声:“停!”冬梅应声停下了。   
  玻璃杯里的液体在杯口上凸起来了,却没有流到外面。王一民忙俯下身喝了一口,冬梅扑一声笑了。她在笑声中放下食盘,扭身到墙角花瓶前去插花。   
  王一民一边吃着煎鸡蛋一边说:“方才我看花没插好,以为是给我留下的课题,试试我能不能插好呢。”   
  “那我们怎么敢哪。”冬梅一边熟练地插着花一边说,“我们的活儿都是有规定的,什么时候干什么都得按规定做。就像在您这屋,趁您早晨出去的工夫,我们必须把屋子收拾干净,把花插好,等您回来……”   
  冬梅才说到这儿,王一民忽然一指她手中的花说:“等我回来你花还没插呢。”   
  冬梅脸一红,“哎哟”了一声说:“您在这等着我们哪,可我今天早晨有,有事呀。”   
  “什么事?”王一民立刻跟问了一句。   
  “我,我陪着小姐登高去啦。”   
  “登高干什么?”   
  “看热闹哇。”   
  “看什么热闹?”   
  “看……”冬梅眼睛眨了眨,忽然又抿着嘴忍住笑说,“看那个‘白鹤亮翅’、‘喜鹊登枝’、‘黑虎掏心’。‘犀牛望月’,还有那‘狮子大摆尾’……哎呀,真看得人眼花缭乱,比戏台上的好看多了!”   
  王一民一听她数叨这些招数竟有一二半是今天早晨自己练过的,虽说是瞎蒙也蒙对了不少,不由得一笑说:“你还真知道不少呢!”   
  “我看过《青衣女》呀,那上净这招数。再说,还有我们小姐呢。她,她今天早晨看得可高兴了!”   
  “我问你,”王一民收住笑容说,‘你们怎么想起来上那么高的地方去看那……那热闹?“   
  “您要审问哪?那我们就从实招认啦。”冬梅说到这里,竟学着旧时姑娘的礼法,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逗得王一民又笑了。   
  “您来的第二天早晨,我们小姐就看见您迸果木园了,可是一晃工夫您就不见了。她站在二楼窗户里,怎么找也找不着您的影儿,这时候我去了,她就告诉了我。我帮她找,也没找着。后来三太太进来了,我们只好离开了窗户。昨天早晨,您又在后园里不见了,我们俩可纳闷了。今天,从您往后楼一拐,我就盯住您了,眼看着您一直走进了樱桃林,再也不出来了,我就忙着去告诉小姐,谁知道小姐也看见您进去了。我们俩于着急也看不见您猫在那里面于什么,一合计,就上了房盖……”冬梅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话头,花也不插了,急走到王一民跟前说,“哎哟,王老师,我当您说这些,您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告诉我们小姐,她该说我什么都当您讲了。”   
  “为什么呢?”   
  “我们小姐这两天总是嘱咐我:凡是她讲您的话,为您办的事,都不让我告诉您,一句也不许说。可是我一看见您,这嘴就管不住舌头,什么都想说。何况小姐一说到您的时候又都是赞不绝口的好话……”   
  “那她为什么还怕你说呢?”   
  “您哪,是真不明白?”冬梅眨了眨眼睛,头一低,声音也跟着低下去说,“她呀,是怕您把她看低了。实际她对您哪……就在方才看完您打拳以后,她还说了一句……”   
  “说什么?”   
  “说想不到您觉是能文能武,文武全才哪!”   
  王一民心里一惊。他就是怕人这样议论他,认识他。可她们居然这样……现在他怕冬梅更甚于怕卢淑娟。他发现这姑娘真好说,在他面前嘴管不住舌头,在别人面前就能管得住吗?   
  正在王一民寻思的时候,冬梅又说上了:“我们小姐说您拳打得太漂亮了!她说她要画一张您打拳的画,贴在屋里……”   
  “怎么?你们小姐还要画我打拳的画?”   
  “是呀,您大概还没看见过我们小姐画的画吧?可好啦!在吉林的时候她跟师范大学一位老教授学了三年画,画的都出神了!只是总也不往出露,可是对您……”冬梅说到这忽然往墙上看了看,指着挂钟对面空白的墙壁说,“对了,您这墙上正缺一张画,我和小姐说,让她选一张,挂这墙上。”冬梅又笑了笑说,“挂在您这屋,小姐会愿意的。”   
  王一民点了点头,稍停了一下,对冬梅说道:“方才你要我不当小姐说你讲她那些话,我一定听你的,一字不露。”   
  冬梅也忙点着头说:“您真好。以后有啥话我也不瞒您。”   
  “可是我对你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就是我会打拳这件事,连同你们那‘文武双全,能文能武’的评论,一定不要当任何人提起。也要一字不露。你能办到吗?”   
  “能。”   
  “说到做到。”   
  “您还信不实冬梅吗?”冬梅睁着秀丽的眼睛说,“您不要以为冬梅这丫头好说,这得分对谁。您人好,有人缘,学问大,架子小,不,您根本没架于,拿我们底下人当人一样待,对您这样人,谁不愿意把心掏出来?还有我们小姐,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她真拿我当成亲妹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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