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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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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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民紧往院当中走了几步,他想再观察一下这个小院里有没有别的人,还想看明白哪间屋子可以换衣服洗脸。他所进的这间客厅是在七间房子的西头。就在他往东边一看的时候,忽然发现紧东头的房门半开着,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穿件绿色半袖短衫,像只出水青蛙一样探头往他这边看。当她看见王一民已经发现她的时候,忙把头往回一缩,门还半敞着,人却不见了。   
  王一民从腰里拽出匣枪,快步向那半敞着的房门走去。他先将身子靠在门框上,探头往屋里看,原来这是一间厨房,除了一般炊事用具之外,屋地下还摆了一个大洗衣盆,一堆待洗的衣服扔在盆旁。屋里没有人。灶坑旁有一扇通向里屋的门,门关着。王一民急走过去,推那扇门,推不开,王一民想弄清楚屋里除了那个小姑娘之外,还有什么人,便敲起门来,没人应声。王一民用力去推那门,一门忽扇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门板好像要掉下来。这时从里屋传出一个女人的苍老声音:“天老爷呀!积积德,行行好吧,别推了,小莲子吓得浑身直哆嗦,这屋就我们一老一小两个侍候人的,既没有钱财也没有东西,您要是……”   
  “好了,好了。”王一民一听那颤抖的声音,马上就不推了,这时忙高声地说:“你们不要害怕,也不用开门了,我在外屋洗洗脸,换件衣服就走。”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你只要不进来就随便吧!”   
  “好吧。”   
  王一民忙把手枪放在锅台上,迅速脱下沾满血迹的裤褂和袜子,又摘下头上的乌打帽,裹在衣服里,传成一个蛋,塞进灶坑里,灶炕里还有火,很快地就燃烧起来了。   
  王一民只穿着背心裤衩,背心也透上了点点血迹。他原想穿着不往下脱了,但等他检查完大腿上的伤口以后,他把背心派了新用场。大腿上的伤口有两指深,二寸长,紫红色的血还没有完全凝结住,不住地往下滴答。王一民这时看了看背心,背心是新洗的,除了有点血污之外,还很干净,他忙脱下来,绑住伤口。背心虽已穿得满是小洞了,但用来包扎伤口,却比新的柔软多了,简直像纱布一样。王一民包完伤口,又伸展了几次伤腿,觉得没有什么妨碍了,就走到洗衣盆前。那里面装了大半盆清水,好像早给王一民预备好了似的,连肥皂都摆在旁边了。王一民一头扎进去,猛洗起来,很快就从头到脚都洗干净了。他先抓起从内客厅拿来的几件上衣,逐件试了试,其中有一件黑色线涕的小褂他穿着挺合适。小褂的兜里鼓鼓囊囊的,他掏出一看,原来是一个皮钱包,里面有六张十块钱的老头票子,还有几张名片和一张特别通行证。他对这张特别通行证特别感兴趣,细看了看上面贴的照片,真巧,竟也是张圆脸,和自己的脸型极相似。更巧的是这个特务也姓王,叫王天喜,自己连姓都不用改了。他估计这时候大街上一定戒严了,有了这特别通行证,一路上就可以通行无阻了。于是他就将钱包原样不动地揣进兜里。   
  上衣有了,还缺裤子。他忙在洗衣盆旁边那堆衣服里找。衣服绝大多数都是妇女穿的,只有一件深蓝色茧绸便裤还肥大一些。王一民忙往腿上一套,虽然稍嫌短了些,但便裤的好处就在于可长可短,长点短点都不太显眼。所以王一民也就将就着穿上了。袜子没有,只好光脚了。皮鞋上有血迹,用地下的衣服一擦,又亮得放光。墨镜也擦洗干净,重新戴上了。这一切都弄妥当以后,他把匣枪又别在腰上,然后走到里屋门前,用手敲了敲门说:“老太太,小姑娘,我要走了,我从西头那屋拿来几件上衣,都是来吃生鱼那帮坏蛋的。其中有一件我穿走了,还有几件放在洗衣盆旁边了,那里边可能揣着钱,你们要用就拿去用吧。他们发现钱没了一定以为都是我拿走的,不会伤害你们。另外,我还穿走一条裤子,是深蓝色茧绸的,我说的话你们听见没有?”   
  屋里传出来那苍老的声音:“都听见了,谢谢您哪!我们是前世修来的福,遇见您这好人了!”   
  一个尖细而微弱的声音说:“谢谢您,先生,我真想去给您开大门。”   
  “不必了,再见吧。”   
  王一民离开门前,迈步出屋。从东房山头转到房后,房后有一棵弯弯曲曲的老榆树,他忍住腿上的伤痛,奋力爬上去,又一纵身,上了墙头。方才他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不过那时转的是西房山头,所以一下就闯进了内客厅。   
  墙外是条窄胡同,没有行人。王一民飘身落地,脚步不停地往九道街走去。他要绕开北市场,直奔正阳街,从那里到南岗下坎谢万春家里,他多么想早点知道李汉超的情况啊!  
第29章    
  整个哈尔滨市都戒严了。   
  王一民凭着那张特别通行证和他的机警,闯过了一路上的搜索盘查。这些盘查是多种多样的,有时甚至是突如其来的。譬如快到南岗下坎谢万春家的时候,忽然从一座影壁墙后面蹿出两个黑大个,一边一个把王一民夹在当中,伸手就要往身上摸,王一民顺势掐住两人手腕子,双手一叫劲,疼得两个黑大个齐声叫妈。王一民又把双手一抖,甩开他俩,这才拿出特别通行证让他俩看,两个家伙只好自认倒霉了。   
  王一民来到谢万春那低矮的小房前,轻轻地敲了三下房门,接着又敲了三下,房门才呀的一声开了,谢万春刚一露面,就猛伸手紧紧拉住了王一民,拉得那么热烈,那么有劲,就像多少年没见面一样。   
  谢万春拉着王一民就往里屋跑,王一民刚要喊他关门,门却“自动”关上了。原来门后站着谢大嫂。   
  王一民被谢万春拉进里屋,还没等眼睛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忽然间有一个大个子迎面扑来,一伸双手把他拦腰抱起来,忽忽悠悠地抢了一个大圈。王一民凭感觉已经猜到这是谁了,心里一阵欢喜,刚想张嘴叫喊,忽然被对方用力往地下一顿,他直觉大腿上的伤口像用刀于剜了一下钻心的疼,不由得“哎哟”了一声。   
  抡他的那个大个子和谢万春正张嘴要笑,听这一叫,笑容立刻收回去了,忙同声问道:“怎么了?”   
  王一民忙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屋里的光线了。他看清站在对面的大个子正是自己一心悬挂的李汉超。虽然方才已经猜到是他了,这时还是止不住地想笑。他一把拉住李汉超的手,用力摇晃了两下,又向他胸前打了两拳。接着三个人便同声大笑起来。   
  王一民一边笑一边打量着李汉超。只见他脸上那把大络腮胡子已经被一扫而光,一根都不见了,而且刮得溜光水滑,好像他脸上从来没长过那大胡子似的。这一下子至少年轻了十年,真有白面书生的感觉了。那副宽边茶色眼镜也不见了,身上又穿上了长衫,不过颜色变了,从咖啡色变成了深灰色。   
  李汉超见王一民不错眼珠地看他,便一摸下巴说:“怎么样?是不是面目全非了?”   
  “嗯,这回敌人画影图形也抓不着你啦。”王一民点点头说,“而且可以让大嫂挎着你的胳膊逛中央大街了。”   
  “好,一定去。”李汉超说完这句话就放声大笑起来。   
  王一民也笑了。;   
  谢万春指着李汉超对王一民说:“这回笑了。你没看才刚急得那个样呢,真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谁也说不准你会出什么事?”   
  “主要是那阵像爆豆一样的枪声,和那声震天动地的炮响。”李汉超止住笑说,“来得太突然了,仓猝间敌人从哪运来那么大的大炮?就是大炮也没那么大的威力呀!那一声响,就像天塌地陷一样。”   
  “我们那时候才拐过街角不大一会儿。”谢万春指着李汉超说,“老李非要回去看看不可,我们硬把他拦住了。是呀,真若是大炮打过来,看有什么用呢?”   
  “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这决不是一般的大炮,就是飞机扔炸弹也没那么响呀!敌人放的是什么玩意儿呢?”李汉超摇着头说。   
  王一民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不,那不是敌人放的。”   
  “不是敌人?那是谁放的呢?”李汉超和谢万春都睁大了眼睛问道。   
  “是共产党放的!”   
  “怎么回事?是……你别瞎说了。”李汉超摇着脑袋说,“把我们的游击队调来也没有那么大的……”   
  “我们有天兵天将啊。”   
  “快说正经的吧。”   
  “这就是正经的。”   
  “你说那冲天炮?”   
  “对,就是那炮。说得具体一点,是兄弟我临时发明的一种最新式的武器,给敌人以致命打击的。”   
  王一民见李汉超和谢万春还对他直劲摇头,便把他指挥肖光义,火烧鞭炮铺的事从头到尾讲起来。   
  李汉超和谢万春当听到炮声一响,敌人全部炸飞的地方时,都止不住笑起来。这真是胜利的神炮啊!   
  王一民自己可没笑。他一讲到这地方,就联想起市场上那横躺竖卧的尸体,那里有多少惨遭杀害的人民和壮烈牺牲的同志啊!还有他眼睁睁看着罗世诚被抓走了,这件事一直像铅板一样压在他的心上。除了罗世诚之外还有谁被捕没有?刘勃情况到底如何?他都不清楚,而这些是必须立即向组织汇报的。于是他就把他所经历的、看到的和想到的,都一股脑儿地向李汉超说出来了。   
  李汉超一边在地下来回走一边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来回走得越快。当王一民话音一住的时候,他也立刻站在王一民面前了。   
  “你估计刘勃会不会被捕?”   
  “很难说。”王一民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很早就没有了,那时候敌人还没有完全集结起来,两方面阵线还没有拉开,敌人还顾不上捕人,所以他被捕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候谢万春憋不住了,涨红着脸说:“我说句心里话吧,我猜他八成是临阵脱逃了。”   
  李汉超直视着他说:“你这样看?”   
  “嗯。”谢万春点点头说,“这不是无缘无故地诬赖一个同志。我看得清清楚楚,枪一响起来他就有点慌神了。要不是一民问了他一句,他连自己是打什么家伙的都忘了。他当司令,按理不能离开你这领导,可是一眨眼他就没了。他要是让枪弹打上得倒在就地,死了也得留个尸首。可是他连影都没了,一民后来找他也没找着。”   
  李汉超看看王一民。   
  王一民点了点头。   
  谢万春又接着说:“再说那时候圈里头差不多都是咱们党、团员,混进去两个特务还让一民处置了。敌人怎么能跑到圈里来单单把这个矮个子抓走呢?”   
  李汉超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他又转对王一民问道,“除了罗世诚之外,你还知道有谁被捕了?”   
  王一民摇摇头说:“不知道了。”   
  “罗世诚和你有没有工作关系?”   
  “没有。可是从纪念碑事件开始,一直到这次集会,他已经猜到我一些情况了。我的住处他去过。”   
  李汉超注视着王一民,稍微沉思了一下说:“你看你有没有必要转移一下,隐蔽几天?”   
  王一民几乎是没假思索地摇摇头说:“不用。我了解这个青年,我相信我这个学生,他是中国人民最优秀的儿子,他有一条铁打的脊梁和一颗纯金的心,他决不会背叛我们的祖国。现在我考虑的倒是怎么能营救他出狱。”   
  “他的家庭情况你清楚不?”   
  “他从来不谈这方面的情况,好像是避讳谈这问题。”   
  “好吧。”李汉超点点头说,“我们先通过关系弄清他被捕后的情况,然后再组织营救。”   
  “如果营救有困难,我想请求组织批准我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潜入监牢,救他越狱。”   
  “由谁?”   
  “我。”   
  王一民激动地望着李汉超,李汉超也激动地点点头说:“好,我一定向省委汇报你的想法。但是你要听候组织的安排,不能轻举妄动。”   
  “好。”王一民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皮钱包,对李汉超说,“这就是我方才说的从特务那缴获来的,里面有六十块钱,交给党做活动经费吧。”他把六张老头票子从钱包里拽出来,递给李汉超。又把钱包交给谢万春说,“这里还装着几张名片,不能留着,最好马上就烧掉它。”   
  谢万春点着头接过钱包。   
  李汉超把六张老头票揣进衣兜,又向王一民道:“那张特别通行证呢?”   
  王一民拍拍衣兜说:“还在我这里。”   
  李汉超摇摇头说:“那恐怕也不能再用了。只要葛明礼他们回到那个三十七号,就会马上发现。立刻查找。”   
  “我也想到了。不过这就不光是一个通行证的问题了。”王一民拍拍上衣说,“这是和那通行证配套的,连这条裤子都不能再穿了。”   
  “对,一民说的对。”谢万春连忙说,“我看你都脱下来,我一块扔灶火坑里,给它一把火,完了我给你找衣服……”   
  王一民一听摇着头说:“你的衣服我穿着也不合适呀,裤子还能将就……”   
  王一民刚说到这里,忽然见李汉超睁大了眼睛,指着王一民的裤子说:“哎,你那是怎么了?是血吧,还湿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捅了一下。   
  王一民一抖,忙往后躲。   
  李汉超举起手指头一看,上面果然沾上了血迹,他不由得“哎呀”了一声。   
  这时候谢万春也看见了,只见那深蓝色茧绸裤子上湿了一大块,变成黑紫色,很显眼。   
  谢万春不由得也叫了一声说:“哎呀!你负伤了!”他也要伸手去拉裤子。   
  王一民忙往后退着说:“不要紧,就伤着点皮,都包好了。”   
  “包好了还流血?怪不你头会儿直叫唤呢,快脱下来看看。快!”   
  两个人硬逼着王一民把裤子拉下来,把绑扎的,已经被血涸透的背心解下来。   
  子弹在肉上穿了一道血槽,肉向外翻翻着,里面凝结着紫红色的淤血,伤虽然不算重,看着却挺吓人。   
  李汉超和谢万春都着急地埋怨他说:“你怎么不早说呢?一点药也不上是要化脓的!”   
  李汉超又忙问谢万春:“你家里有没有治红伤的药?”   
  “没有。可我马上就能找来,碰巧还能请位外科护士来。”谢万春嘴里说着拔脚就往外跑。   
  李汉超和王一民一齐把他召唤住了。   
  李汉超忙问他道:“你上哪找去?现在外边还在戒严。再说这是枪伤,掩盖还来不及,怎么能……”   
  “唉!我找的是咱们自己人。”谢万春也着急地说,“男的是我们厂配料的,今年正月入的党,才刚也参加集会去了。女的是孔氏医院外科护士,新近入的团,小两口都特别可靠。家离这也近,从我这屋门出去,隔两家就是。我加点小心,趁没人注意,几步就跑到了。你们就放心吧,出不了事。这伤口可耽误不得呀!”   
  谢万春一口气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李汉超和王一民只好任他去了。   
  李汉超望着谢万春走出去以后,又回过头来对王一民说道:“再不你就隐蔽起来,休养几天,把伤养好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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