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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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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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民答应一声站到了李汉超面前。   
  这时李汉超已经讲完话,从凳子上跳下来了。王一民手往外一挥说:“快换装,往外冲!”   
  李汉超在几个同志帮助下,迅速地甩掉长衫,丢开草帽,改换装束。   
  这时喊声更紧了,核心部分的党、团员等都面向外边,拼死命抵抗着,枪弹呼啸着从人们的头上、耳边飞过,接连着有人倒下去,血溅到同伴们的身上。但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同志就是不后退,不动摇,不逃跑,他们要用肉身围起一道冲不破的屏障,保护住领导同志的安全。   
  李汉超换了一身短打扮。王一民已经把两支匣枪握在双手里,对着李汉超,也对着周围的同志们大喊了一声:“同志们,冲出去呀!”;   
  人们让出一条道,王一民领头飞快地往外冲,迎面不远正有五六名警察猫着腰,端着枪向人群跑来。王一民两支匣枪同时开火,啪啪几枪,三个警察应声倒下了。剩下的几个扭头就往回跑。   
  这时场子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和警察特务打着交手仗。人们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久已憋闷在胸中那股对敌人的仇恨,和集会上激发起来的爱国热情融合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无畏的勇气。他们有的手无寸铁,有的捞着一条木棍,或拽起一条板凳,就和挥着洋刀或端着枪支的敌人拼上了性命。手中的家伙抡飞了,就用拳头打,用脚踢,用牙咬。有的已经牺牲在地,手还紧紧掐住敌人的喉咙不放,使敌人与之同归于尽;有的手指插进敌人的眼眶里,临咽气时手里还紧紧握着敌人的眼珠子。这是纯粹的肉搏,这是真正的前仆后继。前边的倒下,后边的紧跟上来,大刀长矛竟成了最受欢迎的武器。卖艺把势场上的刀枪剑戟早被人们一抢而空,罗世诚从电线杆子上跳下来抢到手一条七节鞭,对着敌人就抡起来。他本来不会使这件软中带硬的家伙,但是凭着他身高力大,和拼死命的战斗精神,竟把敌人撂倒好几个。肖光义这时候也跑来了,因为武器都被抢光了,他扑了一个空,什么也没捞到。当他正在四处搜寻的时候,发现王一民和李汉超一大群人正在吃紧。这时王一民已经开出一条血路,领着大家往前冲了一段。但是敌人已经认定这一伙人是集会的首脑,讲话的那个共产党头子就裹在这群人当中,便从四面赶来,紧追不舍。王一民一看前边拦击的敌人已经不多,后面却追来一大片。便忙找刘勃——他不敢喊,怕敌人把名字记去。李汉超旁边没有他,人群里也没有他,在这紧急万分的时候他上哪“指挥全面战斗”去了?王一民正在着急的时候,一眼瞥见了谢万春,便往他身旁一靠,压低声音说:“你领着往外冲,我阻击追上来的敌人。快!”   
  谢万春答应一声就向前边跑去。   
  王一民让过李汉超等一群人,举枪就向追来的敌人射击。一连撂倒了四五个,但是这回敌人并没有回头跑,一来是人多,撂倒几个不显眼;二来是邀功领赏心切,所以仍然追逐不放,而且越来越近,枪也集中向王一民打来。王一民边打边退,这时正退到一家鞭炮铺旁边。这家鞭炮铺既制作又零售,在正常情况下,前后屋总有十几号人。这时已经跑得空无一人了,货架子里从上到下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鞭炮和焰火。王一民一看心中一动,忙掉过枪口向一堆高升炮打去,几个高升炮从货架子上滚到地下,却没有爆炸。正在王一民想打第二下的时候,忽然看见肖光义像只猫一样从鞭炮铺房子后面窜过来了。王一民一见是他,马上对他一指鞭炮铺说:“快,点着!”   
  机灵的肖光义真是一点就透,他一步就跳进鞭炮铺里边,擦着一根火柴往一堆高升炮上一凑,手还没等撤回来,第一颗高升炮就响了,紧接着就像开了锅似的,乒乒乓乓爆响起来,声音越响越大,密度也越来越紧,直到分不清个数。   
  肖光义身上挨了好几炮,他忙就地一滚,滚出了鞭炮铺。   
  敌人是从鞭炮铺右边往这边跑的,鞭炮铺里的情况他们根本看不见。所以当鞭炮一响的时候,他们都猛然一愣神,以为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打进来了。加上王一民也趁这时机连打了几枪,撂倒了几个敌人,敌人便都收住了脚。有的愣怔怔地往前看,有的就地卧倒,也有的扭头便跑。   
  王一民这时一把拉起从屋里滚出来的肖光义,他的脸已经让爆竹药燎黑了。王一民对他一挥手说:“快撤!”   
  两个人弯着腰向李汉超撤走的方向追去。这时鞭炮铺已经着起火来,烈焰腾空,炮响连天。敌人也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又聚拢起来,一窝蜂似的向前追来,当他们刚刚追到鞭炮铺旁边时,忽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把鞭炮铺的房盖一下抛上九天,一团墨黑的浓烟翻滚着向上冲起。霎时间那群敌人都从平地上消失了,就像被龙卷风卷走了一样,一个都不见了。王一民和肖光义直觉得脚下的大地都晃动了一下。他们立刻收住脚步,回头望去,就在他们一回头的工夫,有一件黑糊糊的物件从空而降,呕一声落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砸在地下激起一股灰尘。肖光义吓得一抖。王一民定睛一看,不由得也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是半截血淋淋的死尸,是从腰部断开的,这是上半截,头和脸已血肉模糊。一件挂满浓血的警察制服撕得七裂八瓣,肩章只剩下左边一个,是一道杠两花的警尉衔,还是个伪警官呢。右边不光是肩章没有了,齐肩膀连胳臂都不见了,血还从那里往外流,肚子下边更是没法再看了。王一民忙把眼睛抬起来向鞭炮铺方向望去,那浓烟还在往上升,顶上大,下边小,像个蘑菇,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了。   
  “王老师!”肖光义仍然望着死尸说,“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鞭炮铺里存着大量做爆竹的火药,一下子爆炸了!”   
  “炸得好!真解恨!”   
  “别叫好了。罗世诚他们呢?”   
  “我撵你的时候,他们正在和敌人打交手仗,没出来。”   
  “糟糕!”王一民说着回头看了看,李汉超他们已经没影了。便对肖光义说,“你赶快回家,哪里也不要去,今天敌人会大搜捕的。明天要照常上学。”说完掉头就往鞭炮铺方向跑。   
  肖光义本已听明白王一民的意思,却拔腿跟着往前跑。王一民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一皱眉说:“你干什么?”   
  “跟你走!”   
  “回去!”王一民一抬手拽下墨镜,圆睁双眼,严厉地逼视着肖光义说,“服从指挥,一步也不许往前迈,向后转,走!”   
  肖光义还想再说什么,但一看王一民那严厉的样子,便点点头说:“王老师,您可保重啊!”说完眼圈一红,猛一转身,向前跑去。   
  王一民看他真的跑了,才戴上墨镜,转回身,贴着路边,向前跑去。越离鞭炮铺近,越使人感到触目惊心。所有房子的玻璃都碎了,有的墙倒,有的屋塌,有的只剩下几根柱脚顶着房盖,有点像临时搭的凉亭子,有的已经变成一堆瓦砾了。在那颓垣断壁上贴着血肉模糊的肉片,残存的电线杆子上挂着烧焦的破布,一具穿着警察制服满身血污的僵尸紧搂着电线杆子,一条崩掉屁股的死狗高吊在街树上,紫红色的血不断滴落下来,一只炸掉双腿的小鸡;还在血污里扑扇着翅膀。有的房子像奇迹一样矗立在一片废墟当中,里面甚至还有活人在走动。但一看见拎着匣枪跑过来的王一民,就倏忽不见了。王一民知道自己现在这身打扮,很像个特务,谁这时候看见特务不躲呢,他可以一抬手就置人于死地呀。   
  那座方才满屋都是货物的鞭炮铺,在这转眼之间已经从大地上消失了,只在那房基下面留下个大坑,大坑里还冒着热气。王一民顾不得再看这些景象,他一心只想着在市场里还有自己的同志,他们正在那里流血。集会的指挥刘勃早已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是牺牲了还是被抓去了,抑或是……总之,他是不见了,指挥官没有了,只有战士在各自为战,这怎么能行?一想到这里他真是心急如焚哪!他加快脚步,向前猛冲过去。   
  当王一民跑到街口,快进市场中心的时候,他就放慢脚步,将身子紧贴在墙上,向拐角地方转去。   
  市场中心里面还有枪声,喊声。王一民探头一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甚至可以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只有几个地方还在拼杀,其中以两面大红旗下拼杀的人最多,有些同志大概要誓死保卫红旗。红旗真的没倒,而且好像更红了,哗啦啦飘扬得更有劲了。在它附近,倒下的人比别处更多。   
  王一民一见这情景不觉心头一热,血直涌到脸上,举步就要住那里跑,但是刚一迈步,又收回来了,他忽然发现有一伙拎着手枪的家伙正从斜角的地方,快步向这里奔来。他注意一看,原来是葛明礼那一伙特务。葛明礼的大褂不见了,穿了一身白串绸的裤褂。在他前边跑着几个马前卒。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王一民一咬牙,隐身在墙角里,举起枪,勾动枪机,两枪打倒了前面的两个敌人,当枪口正指向葛明礼的时候,谁想枪弹没有了!他忙又举起另一支枪,但是狡猾的葛明礼已经隐身到一棵大树后面去了,几个活着的小特务也都藏起来向这边开枪。王一民又打了几枪,这一支枪也不响了。他真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在路上找一找,也可能会找到支枪呢。现在有枪等于没枪。他觉得不能再和他们纠缠了,街口已经被他们封住,自己必须尽快地到红旗下边去。他扔掉一支枪,只拎着一支没有子弹的枪,翻身贴墙往回走。走到一堵砖墙下面,他把匣枪往腰中一别,一纵身,手扳住墙头,又用脚一点,一弓身子,就上去了。他没有再往下跳,踩着墙头就往另一条街方向跑,他跑得像走平地一样快,一口气就到了另一个墙角。他翻身跳下墙头,又穿过几层院落,横穿了几条街道,约莫离插红旗的地方比较近了,又贴着墙根向市场中心跑去。这时虽然还是正午,但是已经家家闭户,路无行人。所以他很快就跑到了街口。探头一看,前边不远就是红旗下的战场,那里白刃战打得不可开交,一群警察抢着洋刀和拼命抵抗的群众混战在一起,有的还扭成一团,像走马灯一样团团转;有的互相接在地下翻滚,这样的战场任何枪支都已经失去了效用,历史在这里倒退了一百年,武术、气力和勇敢成了克敌制胜的主要因素。   
  王一民用眼睛在左近略一搜寻,发现有一把鬼头刀扔在一具死尸旁边。这是一把真正的鬼头刀,刀背很厚,白色的刀锋迎着太阳直放光。他猜想是市场上练武术那帮人的应手家伙,正合自己的心意,于是便将身子一伏,像三级跳远运动员一样,接连几跳,就跳到鬼头刀前边,他足未停步地顺手一操,就把鬼头刀抓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正好。他又接连几跳,便跳进了战场。在敌人还没有看明白的时候,他的刀片抡起来了。刀片迎着太阳翻着白花,闪着寒光,带着风声,嗖,嗖,嗖!敌人中发出连成一片的惨叫,在惨叫中有的洋刀飞了,有的掉胳臂,有的掉腿,有的肚皮开花,有的脑袋搬家。那些打红了眼的革命群众,开始也都愣住了,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一位飞将军,简直像赵子龙再世,关云长显身一样,一霎时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那几个反日会骨干,一眼认出了他,便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   
  王一民这时一边砍杀敌人,一边向革命群众喊着:“快撤!快!快!分散开走!通知所有的人,都撤!”   
  反日会骨干是完全听他指挥的,便领头往四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快撤呀!走哇……”   
  有一个敌人听见有人指挥撤退,便也跟着喊起来:“他们要跑啦,快来……”下面的话还没喊出来,被王一民一刀从嘴角上砍下去,半边脸都张开了,真成了血盆大口。王一民回手刀又一带,上半截脑袋就全掉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下。   
  敌人招架不住了,一边打着一边往后退。王一民和他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他知道在此时此地一和他们拉开距离,就会遭到枪击。这时候只剩下三四个敌人了,王一民本可以三下五除二就打发他们回老家去,但是他发现他们正在往自己方才出来的那条街口方向退,这正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借着这几个送死鬼的掩护,自己还可以安全退进街口。他不但要逼着他们快退,而且还要掌握方向,用带着风声的刀光逼着他们往自己需要去的地方退。那几个家伙还真听他指挥,很快地就退到街口前边去了。王一民一看到地方了,就使出了真正的本领:手疾眼快!刀不虚发,喀,喀,喀,转瞬间敌人全趴下了。他松了一口气,甩掉鬼头刀,刚要到几十步外去捡落地的警察手枪时,忽听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清脆的枪声。他急回身一看,原来是一个便衣特务,正阴险地隐身在一棵树后,用匣枪瞄着往四处撤退的群众。这个特务并不乱放枪,瞄准后放一枪,一枪就打倒一个。现在他正在瞄着一个反日会的骨干,那个骨干跑得很快,特务正用枪口追踪着。王一民一看那只落地手枪离自己还有几十步,捡枪来不及了,便一伏身几步冲到特务背后,左脚刚落地,右脚已经飞起,叭一脚正踢在特务端枪的右胳臂肘上,特务妈呀一声,枪从手里飞出去,就在枪离手的同时,枪也响了,子弹飞空,那个同志也跑没影了。   
  王一民随着枪声一纵身跳出去,他正想去拿特务抛出去的那支手枪,就见几颗子弹叭,叭,叭打在手枪附近,从地下掀起的土坷垃块打在他的脸上,很疼。他忙一闪身,又往后一跳,想躲在那棵大树后面,哪知那个被踢的特务这时还站在树后,呲牙咧嘴地甩右胳膊呢。王一民一跳正好跳到他身旁,他忙伸着左手向王一民猛扑过来,一边扑一边说:“好小子!我算找到你了!你……”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肚子上已经挨了王一民一脚,“哎呀”一声一打晃,王一民的扫堂腿又过来了,他又喊了一声妈,便仰面朝天实实惠惠地摔在地下。直到这时王一民才看清他那瘦得皮包骨,红不红,紫不紫的脸,原来又是这个花脸特务!方才他在生鱼铺里耀武扬威,现在又跑到这里来打冷枪,王一民一咬牙,刚要跳过去置他于死地,后面枪声又响起来,而且子弹都是在耳朵旁边飞过去的。自己显然是被危险的对手盯上了,现在又是手无寸铁,怎能再迟延。他忙一哈腰,腾,腾几步窜进街口,隐身在墙角向外看。这一看明白了,原来追逐他打枪的正是葛明礼和他的喽啰们。葛明礼在后边,几个小特务在前边,一齐向这边跑来。这时只见倒在地下的那个花脸特务,抬起半截身子往他这边指着,喊着:“抓住他!他是反满抗日的要犯!在纪念碑前作案的就是他!快抓呀!抓要犯哪!……”他的手颤抖着,眼睛里冒着恐惧和仇恨的蓝光,声音也完全嘶哑了,像是疯了……读者当然已经知道,这个花脸特务就是秦德林了。这小子对纪念碑前那一幕记忆太深了。他脸上那些到现在还不褪色的标记总提醒他重忆往事。今天他冷枪放得正得手,忽然端枪的右胳膊挨了一家伙,这家伙的滋味和纪念碑前那一下子一模一样,打的部位都没有错地方,正在穴位上,而且比那次还狠,使他在一时之间右半身都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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