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翊呢,不也是跟他一样的尊贵身份?
呵,不管是谁,他们三人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吧?之所以让他为她洗头,她只是想尝试一次,因为她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她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去试那么一次。
一想到自己终会远离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回归属于自己的平凡生活,一丝苦涩感在她胸中蔓延,一路直上,进了嘴里,浸入眼里。
楚东看着她忽然间流下的泪,伸手拂了去,“怎么了?”
“没事。”
苏七将头撇开,不再发一言。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这般悲伤,就好像,那种蚀骨的痛就那么地融入她的骨血,浓烈得再也化不开。
“好了。”他道。
他抱她坐在轮椅上帮她擦干湿发,她不动,任由他摆弄。终于,他的动作停止了,却是把她转了过来,两人面对着面却都静默无言。
“我抱你回屋吧?”
“好。”
她倚靠在床上不动,他亦坐在床边不动。
良久,苏七只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说道:“楚东,能跟我说说你的名字吗?是柳璃吗?”
柳凡璇,柳翊,如果她想得不错的话,他是叫柳璃的吧?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苏七黯然,她能感觉的到,他说谎了。可是她不打算戳穿,既然他还没做好准备开诚布公地面对她,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我是苏七。”
“嗯。”他似乎对她突然的坦白有些惊讶,却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七,”他喊道。
“恩?”
“我不叫柳璃。”
“那叫什么?”她浅笑问道。
最起码,他还是会跟自己说实话的不是吗?
“千祗璃。”
她只觉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又有一丝丝苦涩感蔓延开来,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总觉得有什么丢了,她想看清楚,却发现不能。
“你走吧。”
苏七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楚东看着她,想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最终所有的话都成了一句无声的叹息,默默出了房门。就这样吧,让她静静也好。
苏七不停地回想着“千祗璃”这三个字,千祗么?皇姓么?他们两个是皇子?铺天漫地的苦涩感朝她袭来,他们三人,就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么?如果她的爹娘在她临行前说了那一番话,她是不她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无助?
为什么她要问了他的名字,刚刚不是还很好的吗?可是现在,为什么她却觉得悲凉彻骨呢?
外面的夕阳依然火红,寺里前院的喧嚣声还隐约听得到,她却觉得连空气都是冷的,偌大的一张床上,她在角落里,被子很轻,却很凉。只要是皇族的人,她就永远不要想去接近,否则有可能后果她自己都想不到。最终,缓缓闭上眼,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没有人来,一直都是没有人来看她的,直到了无悲在深夜来,她很惊讶,这个时候,无悲不应该在陪皇上吗?
“阿七,我带了点心来,你吃一些吧。”
她点头,接过无悲手里的芙蓉糕,放进嘴里却始终无法下咽,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却是没有再吃第二块。
无悲一看便了然,“他终是高高在上的,阿七,你不要犯傻。”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皇子是吗?去他娘的,惹不起就算了。
“你跟你娘一样,倒是个清淡性子。”无悲道。
“大师,你跟我娘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天你说是我叔父是真的吗?”那天她并不是不信,只是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撼打得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她又该不该掺和。
“自然不是骗你的,”无悲的目光飘了很远,似乎并不是在和她说话,“你娘,玉府的五小姐,惊才艳艳,曾经惹得江南一众名家子弟纷纷追逐,最后却嫁入了当时并不算强势的苏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自然不知。”
无悲说的这些她是知道的,她娘是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子,却终在那苏府耗尽了所有的光华,她也曾感叹,为何她非得要嫁给她爹,是爱吗?如果是的话,那她爹真的是太辜负她的爱了。
☆、第二十章 大师,你不像和尚了
“是因为我。”无悲叹道。
“为何如此说?”
“当年你娘和我曾是至交,她把我当亲大哥,我也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无悲的语气悠长,饱含着无限感叹:“曾经的我下定决心要为她寻个好夫婿,可是这一切从那次大哥见她就不一样了。”
“那是苏家的一次宴会,当时苏家还未发迹,须得多拉拢些大小商贾,而玉家作为在江南一带颇有威望的家族自然是在邀请行列内的。本来是你娘的二姐准备随着玉家老爷夫人来的,可是我转念一想,好些日子未见风清了,便让大哥把给玉家的帖子改了一下,于是风清便在那日来了。”
“后来呢?是我爹看上她了吗?”商业聚会,苏家二少爷从中修改宾客名单却不料他爹偏偏中意了她娘,应该是这么个故事把?
“恩,也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当时我是很乐见的,可是玉家不同意。”无悲沉吟。
苏七暗测,以玉家当时的地位不同意完全有可能,再加上她娘的满城芳名,她爹想要报得美人归就一个字,难!
无悲继续道:“玉家老爷夫人不同意,你娘自然也没有法子,可是都怪我,本来如果就这样的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我却执了意要风清嫁进苏府。我曾特意问过大哥,问他是不是能保证一辈子待你娘好,不离不弃。大哥答应了,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爱风清的,他说她愿意一辈子只娶风清一人时眼里的光芒是我不曾见过的,于是我便放心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吗?一辈子只娶我娘一人?那我的那些姐姐妹妹是怎么来的?”男人,都是这样,嘴里说的都是好听的,可是真正要他们去兑现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是懦夫。她的姐姐暂且不算,那是因为她爹那时候没有遇到她娘,可是为何娶了她娘又要去娶别的女人。
“我也未曾想到大哥会辜负风清,也正是这样,误了风清一辈子。当年我想不出别的法子,就让大哥告诉玉家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如此一来玉家便是想不让风清嫁都不行了。”
苏七黯然,一个清白姑娘家,为了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毁了自己的名誉,怪不得她从不跟她提起外祖母外祖父家的事情,想必玉家已经以她娘为羞辱,不再认她了吧。
“可是即使我娘落了一身骂名,他还是辜负了我娘。”苏七嘲笑。
“唉,都怪我。”无悲叹道。
她劝慰道:“大师,不怪你,该自责的是他才对。”怎么能怪他,他是那么想要她娘幸福,可惜事与愿违。
无悲定定看着她:“不,怪我。”
她不解,疑惑地看着无悲,无悲的目光躲闪着,似乎不愿面对。
“阿七,你本来应该有个弟弟的。”
“为什么?”
弟弟,她没有。
在她来北方之前,她有六个姐姐一个妹妹,没有弟弟。至于如今有没有,她不知道,时光一晃八年,她那个爹完全可以再给她添上几个弟弟妹妹。可是无悲说的是指什么?什么叫做本来应该有个弟弟?
“你娘刚过门时的日子是很快活的,你爹也对她很好,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在你娘怀了你时,我也要成亲了,新娘是靖安候候府,方家的嫡女,方倩儿。这是一场不带任何感情的婚姻,换句话说这就只是两个家族的利益婚姻罢了。我欣然接受,我觉得,用我的婚姻来换苏家的前途,值。”
靖安候,她有印象。自二十多年前靖安候得罪了紫微令梁青岚,就被算计逼至南方峪州,无传诏不得返京。靖安候府在峪州虽不如在皇城风光,可是山高皇帝远,靖安候府开始着重培养自己的商业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势力,在短短几年内风生水起,成为南方颇具势力的四大家族之一。这些都是她在如梦苑听来的,现在天盛人人皆称道——南方四霸,除了武学华家,书香玉家,便是商业苏家和王族方家。
她暗道,靖安候方瑞诚之嫡女下嫁苏府,这门亲事,不亏。
却听得无悲继续道:“方倩儿是那种很标准的大家闺秀,在别人看来应该是个好妻子,可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蛇蝎心肠。”无悲的音调猛然提高,语气里满是对方倩儿的厌恶与痛恨,听得她的心颤了颤。
“她嫁入苏府是有目的的,靖安候交代了她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没安好心。”无悲沉痛说道:“在你娘临盆那一天,她就在里面站着,你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弟弟却被她……活活掐死了。”
“那我呢?”她问。
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掐死,这个方倩儿真能下得去手,果然不负蛇蝎心肠这四个字。她的弟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陨,全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她买通了稳婆,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大哥虽然伤心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对你疼爱有加。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方倩儿还不肯罢手,在你一岁时,方倩儿又不安分了。”无悲的手指不停捻着佛珠,似是忏悔,似是祈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风清躺在了同一张床上,虽然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不管任何人看见当时的状况都不会相信我们是清白的。”
苏七愕然,那个女人竟然将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送上一张床,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故意让我爹看到了吧?所以,我爹就不再疼我娘,不再喜欢我了,对吗?”她问。
“嗯,”无悲点点头,“那时我不知道是谁制造了这一切,只觉得自己不该留在苏府了,我走的时候你娘是笑着送我离开的,可是我明明看到她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后来无处可依便归了佛门,虽说是不入红尘,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查了当年的事,五年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方倩儿,我的枕边人。”
“大师,你不像和尚了。”无悲同她讲的这些,本不是佛门中人所该想的,却还是告诉了她,他甚至在皈依佛门后还去追查当年的事,这些,都让她觉得无悲不是那个天盛第一禅师了。
无悲听罢一轻叹:“不像便不像吧,如今我也后悔了,当初我只想着自己无法面对大哥便匆匆出走,可是却忘了还有风清在那苏府的深墙大院内煎熬,我真是自私。我毁了你娘的一生,我让她嫁进苏家,却害得她失去自己的亲生儿子,我让她与大哥相守,却让她落得个失德的罪名,我自己逃离,却留她在那里受苦,我欠她那么多,又怎么能清心寡欲地当和尚呢?至于这身僧服,这个身份,都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大师,我原本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你也不快乐了?”为什么这个世上总是有那么多不快乐的事,为什么总是有人会使她黯然神伤。
☆、第二十一章 小叶来了
“阿七,风光的一切都是假象,有些人就算看起来再快乐,他的心里也一定有一道血淋淋的疤痕。”
“嗯。”她垂眸,忽的想起一事,“大师,你怎么认出我的?”
无悲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当年我走的时候,你还只有一岁多,后来我派去打探的人说你不在苏府了,直到那日你和他们三人一起来了寺里,我才算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至于怎么认出你的,你记得你脖子里的那个玉佩吗?”
她把脖子里的玉佩掏出来,取了下来,问道:“是这个吗?”这是她来北方前她娘给她的,说是不要弄丢,一定要好好戴着。
无悲接过玉佩看了看,不停地在手里摩挲着,“就是这个。那次你中毒我帮你解毒时无意间看到的,不过看得不真切,只是试探着叫了你阿七,可你的反应就让我确定了。这是当年走时我留给你娘的,想不到你娘给了你。”
她心下了然,静默不语。
月光流泻了一室静谧,窗外星辰点点,无悲静静驻足在窗前,她忽然有些伤感,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是陪皇上和惠妃,还是在玉婉房中?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要与他告别再也不得见了吧。
“大师,他是谁?”
尽管她知道他的姓是千祗,天盛王朝最尊贵的姓,可她就是那么固执地想要再问一次。
“瑂妃之子,四皇子,千祗璃。”无悲缓缓道。
苏七哑然,千祗璃,四皇子,瑂妃之子。呵,好尊贵的身份。
“恩。”她轻吟,“柳翊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翊,千祗翊。
她记得,三皇子千祗翊应该是惠妃的儿子吧?惠妃此次与皇上一同来上香,肯定是要见他们二人的,如今千祗璃在,千祗翊却不见了,皇上势必会询问,如若千祗翊再不回来帝妃二人怕是要担心了。
“再等等,魂涯距兰州不远,应该快了。”无悲移步至房门,轻拉开门,转头看了看她,“阿七,你记得,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无悲出去又帮她拉上了房门,她独坐房中。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呵,就算是她想,恐怕也不能。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怎样,她很有自知之明,像他们这样的人,她从来不了解,也许就是开心了跟你玩玩,不开心了你就什么也不是,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自己作贱自己呢。
既然明白会受伤,她就不会再朝着伤口的源头一个劲儿的冲。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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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灵音寺后院依旧寂静,可是今天没有人来陪她,玉婉没来,他也没来。苏七想大概是去陪皇上和惠妃了吧。昨天他说有玉婉在他就不必忙了,她只当是玉婉帮他做事去了。可是今天一想,他说他有事便是要去面见皇上吧?她那般留了他,玉婉不知道要如何费力替他在帝妃面前开脱。
柳凡璇,柳凡琏,柳氏。
朝中地位能与皇子结亲的柳氏就只有……柳丞相,柳述。
苏七恍然,玉婉是丞相府的嫡女!
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玉婉每每在提起他们兄弟二人的父亲时总是欲言又止,她该说的不是父亲,是父皇才对。
也许她还是该感激三人的,没有那么早的告诉她真相,让她有了一段可以回忆的回忆。
“小姐,小姐……”
苏七讶然,这个声音……是小叶?
果然,话音刚落,门就被小叶推开了,阳光通过打开的门铺洒了一地。
她看着风尘仆仆的小叶,不禁好笑道:“小叶,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这时小叶的脸上脏兮兮的尽是灰尘,衣袍上也尽是斑点,活脱脱一副乞丐的样子。
小叶窘迫地擦了擦脸,又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可惜她只能看到两排白晃晃的牙齿。
小叶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她制止了,“小叶,你先去洗把脸吧,有事情一会再说。”
小叶点点头端了水盆出去,一会儿洗完脸进来了,她看着脸已经洗净衣服却依旧脏兮兮的小叶,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是没有多余的衣服给小叶换的,她在这里就只有两身衣服,一身是那天身上穿的,还有一身是她向玉婉讨的。算了,她在床上也不用穿外衣,给小叶穿吧。
“小叶,那边衣柜里有套鹅黄色的衣服,你找出来先换上。”
小叶照做,在屏风后换好衣服出来整个人已经是焕然一新,她看得弯了眼:“这样才对,我那个单纯漂亮的小叶又回来了。”
小叶脸一红:“小姐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