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那人哈哈笑了两声,道:“三皇子这次去江南峪州带回来的苏姑娘,乃是隐没世族的嫡女,这次跟三皇子一起回来是成婚的。”
皇上清清淡淡几句话,解了朝堂上众人对她的疑惑。
“朕现在就下旨,封苏家七女为容华郡主,与三皇子择日成婚。”
绾绾暗自笑了笑,这算是官面上的说法吧。
遂又拜了一拜,“谢皇上。”
皇上这说法,可真是两全其美了。
人家问起来的话,其实也好回答。
是哪个世族啊?苏家!为什么没听说过?都说了是隐没了!可是她配得上三皇子么?皇上已经封了人家郡主了!
谁就是再想追究她的来历,就让她们去吧,反正也查不出什么来。
那些事情,除了千祗家和苏家的人以外,其他能清楚的人,只怕是少之又少了。
她顾自想着这些事情,后来上面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等到千祗翊挽着自己出了朝堂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千祗翊笑道。
“我没……”本想说没想什么的,后面的话却生生卡到了嗓子里说不出来。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在两侧的官员人来人往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人。
本来还有些看不真切,可是那人竟自己一步步走上前来,走到了她跟前,她这才相信了。
真的见到故人了。
“徐二公子好、”她道。
此时的徐韩墨,一身朝服,看样子,倒不像是那些多显赫的官员,但是又有些不同寻常。
“臣给郡主请安。”徐韩墨行了个礼给她。
她微微一笑:“不必行这些虚礼。”
“郡主这一年可还安好?”
“安好、”她挂着盈盈浅笑,道。
突然间很多目光都一一落到这边,落到千祗翊他们三人身上。
绾绾皱了皱眉,怎么突然这么多人看她。
“郡主安好就可,臣这就走了。”
她微点点头,徐韩墨便转了个身走了。
徐二公子刚才讲……臣?
这么说,真的是在朝中任职了?
她看向千祗翊,朝着千祗翊眨了眨眼,示意他这是怎么回事、
千祗翊撇了撇嘴,拉了她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说起来。
她听了一路,这才听明白,原来徐二公子任了个不算官职的官职。
虽然算不上官职,但是却无比重要,可以说,徐二公子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是朝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玉婉的爹爹,柳丞相,柳述,突然在大半年前跟皇上提出要告老还乡,皇上本是说不许,可是柳丞相说有人选来顶替自己的位置,自己是老了,可以让年轻人尝试着,如果到时候天盛实在是需要他的话,他再来。皇上顾念着玉婉爹爹年岁大了,便也允了。
这人选便是徐二公子。
原来徐二公子在短短甚至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就成了柳丞相的得意门生,柳丞相本就有告老还乡的想法,只不过苦于无人接班所以一直耽搁着,这下子是真的坐不住了,立马就跟皇上说了,让徐二公子暂任丞相一职。
此举轰动整个朝堂,大多数人持反对意见,说是徐二公子太过年轻,说不定万不可轻易将丞相职位托付予他。可是柳丞相又极力保徐二公子,于是到了最后,商讨的结果便是,徐二公子没有官职,却可赋予其一定实权,并且让徐二公子做着丞相该做的事情,这样过些日子再说其他的事情。
皇上就这样给了柳丞相和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既不让柳丞相的希望落空,又让文武百官觉得没有太过轻浮过分,当真是个好决策。
她明白之后不禁问道:“为什么玉婉的爹爹就非要保徐二公子?”
一年前见徐二公子,还只是个被情所伤的痴心人,一转眼却变作了朝堂重臣,这其中缘由,她却有些想不通。
“徐韩墨,他除了太过痴心这一点之外,其他皆可说是人中之人,恐怕这满朝的文武到了最后都得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人的才能,天盛怕是难找出第二人与之匹敌。柳丞相以前想离开朝堂是苦于没有人接替,自从偶然间与徐韩墨成了师徒之后,便是对他满意异常,此次行径也不奇怪。”千祗翊缓缓道,语气里饱含着无限赞赏。
绾绾一时失神,她倒真没看出来徐二公子是个如此特别之人。
千祗翊说的那句,其才能天盛无第二人能与之匹敌确实让她惊了惊。
人哪,果然不能只是片面的看。当初在兰州,自己只是跟徐二公子那样子混了个脸熟,并未与他过多接触,对徐韩墨的了解也多是听人家形容。
她以为,徐二公子只不过是在兰州赫赫有名罢了,也就是多才点儿,家里情况让旁人羡慕些,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情况。
“千祗翊,以后可不能只听只言片语了。”她叹道。
千祗翊挑挑眉,笑道:“你想说你听什么只言片语了?”
“我就一直以为徐二公子是优秀些罢了,却没想到,是人中人。”她又叹了一声。
片面看人,果真是让她看人的误差不小,以后真是不能这样了。
☆、苏绾 第三十八节 他那忧伤的面容如此刺眼
片面看人,果真是让她看人的误差不小,以后真是不能这样了。
她当初还是因了烟柳,才想到要去跟徐二公子混个熟脸,没想到,徐二公子倒是惊才一只。
千祗翊笑了笑,也没说话。
她继续纠结着自己识人不明的问题,千祗翊一路拉着她走,她也没注意,一路上倒是惹得众多侧目。
脚下一个没注意,生生让门槛给绊了去,几乎一个趔趄栽倒地上,幸而那只手拉住了自己正前倾的身体。
她一个不满眼光扫过去,道:“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
千祗翊挑挑眉,“这不是拉住你了么。”
“可是你刚才明明就能提前告诉我的,万一我摔死了怎么办?”她继续不依不饶道。
天盛王朝三皇子妃,刚被册封为容华郡主的第一天就因为走路时心不在焉,而绊到门槛上摔死了,三皇子早先注意到了却未出声提醒。
呃……疑似,谋杀亲妇。
嗯、要是她真的绊死了,外界的传言一定是这样、绾绾如是想着。
千祗翊淡淡道:“你这不是没死么、”
“这位亲爱的皇子殿下,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她笑意盈盈道。
“再娶一个。”
“……”绾绾暗自翻白眼,好了,让他去娶吧,反正他又不是娶不来。
再抬头,却是见“沁芳斋”三个大字,她想了想,这是……惠妃的住处?
“千祗翊,这是哪儿?”她问道。
“皇后的地方。”
绾绾从门槛处退出去,觉得不够,又远远地退了几步,这才细细看了起来。
并不奢华的建筑,不算大气的一方庭院,还算合规格的门庭,不尽华美,但也雅致。可是,如此朴素的地方……竟是那一国之母的住处?
“这是皇后的住处?”
“恩、”
“可是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你得先见了皇后才能去见母妃,然后才算是安生了。”千祗翊道。
“哦、知道了。”她有些丧气地说着、本来以为去见见皇上就算是万事大吉了,却忽略了,这后宫女眷,还是得以皇后和惠妃为大。
千祗翊似乎看出她心中对于堂堂一国之母住这小院子的疑惑,在进屋之前,以极低的声音跟她解释道:“皇后自瑂妃娘娘死后便转了性子,不再那么强势,而是改到了这沁芳斋来住,不说吃斋念佛,也算是修身养性,虽说也管些大小事务,但是没有以前那么锋芒毕露了。”
她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暗道怪不得,皇后这是真的累了,想必是没有那个心力斗下去了。这整个天盛都知道,瑂妃那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其他人即使位置坐得再高,也敌不过瑂妃一人在皇上心目里的位置。
皇后位高权重,瑂妃活着时她定是不服,要跟瑂妃争些什么,总想要赢过瑂妃,可是瑂妃真的死了之后,她反而没有追求了,信念倒塌了,也就没心力去争了。
人就是这样,特别是一心为了一个男人的女人。
瑂妃即使是死了皇上也对其念念不忘,皇后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输了个彻底。
千祗翊拉着她进了屋子,她定睛一看,一身着凤袍的女子,身上并无多少首饰,头上戴了支凤簪,其他的便无点缀,长得倒是标志,只是衰老的痕迹已经显露无疑。
皇后坐在椅上,两侧分站两名侍女,此刻正淡淡打量着她。
她嫣然一笑,走上前去,去给皇后行了礼,请了安。接着千祗翊也请了安,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说了些客套话。
皇后听完不甚在意点了点头,眸光里也是无波无澜,似乎根本就当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她感受到皇后不甚在意的态度,暗自勾了勾嘴角,皇后哪,你活得真是悲哀。
待到走出沁芳斋,她对千祗翊道:“我算是知道了,以后我要应对的,只怕就只有皇上和你的母妃了。”
千祗翊挑挑眉,没做声,只是唇角也勾出一抹浅笑来,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她看见那抹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皇后那么轻视她,就说明……皇后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皇上知道的事情,却没告诉皇后,而是告诉了惠妃,并且愿意让惠妃一届女眷插手这等事情……呵呵,皇后哪,你莫说去跟瑂妃争,就是一个惠妃,你都比不上。
惠妃最起码还知道跟瑂妃交好,皇上爱屋及乌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去了,可是你却偏要去动皇上拿心尖尖上的人,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她原也以为,皇后也是她需得提防的人,今日一见,看来是不用了。皇后简直就是这件事的局外人,一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这同时也说明了皇后这半辈子是活得多么失败。
可惜了,半辈子失败,就注定一辈子都失败。
这一点上,惠妃是这皇宫里做的最好的女人。
明知道抓不住皇上的心了,就干脆不去抓了,从瑂妃入手,这不是么,瑂妃死了之后,可不是就是她一人独大了么、同时也造就了千祗翊跟千祗璃感情甚是不错的局面,这是皇宫里少有的兄弟真情,难能可贵。
所以她说,惠妃此般打算,可算是救了她自己也救了千祗翊。惠妃跟瑂妃交好,其中不乏两人本来就是表姐妹的原因,可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姐妹真情又何曾真正起过作用,说到底,还是利益驱使,惠妃若是无法从中获利,也许就未必跟瑂妃那般亲近。
“别发呆了,打起精神来应对你说的人吧。”
千祗翊一句话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她定了定神,回味了一下千祗翊刚才说的那句话。
千祗翊是在说,她要见惠妃了,没错,就是这样。
“你可答应过我的,要护着我。”她笑道。
“恩、”
两个人又是手拉着手进了惠妃的寝宫,惠妃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似是皱了一下眉头,只不过是转瞬间就恢复正常,似乎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看起来,果然如她所想,惠妃果然是不喜她的,也并不想她给自己做儿媳妇。
绾绾暗自撇了撇嘴,反而把千祗翊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才不在意呢,惠妃越是不喜欢,她就越是要去做,能给惠妃添堵,她心里舒坦着呢,
千祗翊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挑了挑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给惠妃请了个安。
她也照着标准的礼仪动作给惠妃请安,就像在朝堂上那样规规矩矩的。
她不想让惠妃抓住什么把柄,这些小事上就更加没必要。
礼仪什么东西的,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毕竟自己有个名气响当当的娘在那里放着呢,又不是摆设,自己从小耳濡目染也总该学会了吧,更何况娘还是有特意教循自己这些东西的,即使在如梦苑没怎么真正地用上过,总也是不会差到哪儿去。
跟刚才皇后的淡淡目光截然不同的、甚至说是带着审视与不喜的目光,就毫无预兆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她不做声,静静感受着目光里的审视之意。
屋里的气氛几乎要冻结成冰的时候,惠妃才开口了:“赐座。”
两侧立马就有人搬了高椅过来,绾绾暗道惠妃这算是审完了吧,没看见什么她能挑得出毛病的地方吧、
千祗翊过来跟她坐在并排,惠妃的目光还在两个人的手上徘徊不定。
“咳咳。”她故作轻咳了两声,惠妃的目光这才讪讪收回。
千祗翊用眼角余光看了她两眼,唇角又不经意扯出一抹笑来,似是在嘲笑她刚才的行为。
她看见了也懒得多搭理千祗翊,只是等着惠妃再次开口说话。
惠妃大概并不想跟她多说话,这是她总结出来的。
上次在灵音寺,惠妃说的“吃饭吧”不是对她说的,刚才的“赐座”不是对她说的,可是却都是在她们两个女人之间的异常紧张气氛下产生的,也不知是独独对她一人如此还是说本性如此。
她想是前者。
于是乎,惠妃下一句话,果然还不是对她说的。
只听得惠妃道:“翊儿,这次去了江南,一路可有受苦?”
她听后撇了撇嘴,千祗翊能受什么苦?从那天她回来的时候在梅画园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看得出来,千祗翊过得滋润着呢,人家自己不也说了么,过得可滋润了。
“母妃放心,一切安好。”
“既然回来了就安歇着,跟柳丫头一起走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
惠妃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她身上飘过,她倒没在意,只是听到那声“柳丫头”之后,突然很不悦地皱起了眉。
她记得在灵音寺的时候,惠妃就叫了自己柳丫头。
她知道,那是在唤柳凡琏。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是笑意盈盈地说自己姓苏、
如今惠妃明知故犯,这是跟上次一样的下马威。
千祗翊的身子也微微一颤,目光飘忽出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祗翊脸上的忧伤神色映入她的眼,她突然觉得,这样忧伤的面容,好刺眼。
☆、苏绾 第三十九节 你将我当做了怎样的人
千祗翊脸上的忧伤神色映入她的眼,她突然觉得,这样忧伤的面容,好刺眼。
千祗翊,是不是只有为了柳凡琏你才会失神,是不是只有触碰到那个女子时,你才会像现在这样,嘴角蜿蜒出一抹明媚又忧伤的笑容。
眼角突然有些酸涩的感觉,也不知是为谁。
为了她自己,抑或者,为了千祗翊。
“惠妃娘娘,我姓苏。”她微仰起脸,抑制住那不知从何而来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再次含笑地跟惠妃重复了上次在灵音寺的话。
她姓苏。
她在江南峪州有座梅画园。
她那个老爹为了掩人耳目,给她起的名字叫苏七,可是私下里都是唤她绾儿的。
她不是丞相府的千金。
她没有一个小字唤作玉婉的妹妹。
她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三皇子。
她,不是柳凡琏!
惠妃是抓准的她的弱点的,她一直在躲避的这件事。
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所失去的一切,所改变的一切,说到底,是因为她有一张像极了柳凡琏的脸。
她现在所有的遭遇,源于归乡路上那个破窗而入的男子。
她能留在那男子身边,是因为,她有一张,酷似那男子未婚嫂子的脸。
她能近距离接触那男子的哥哥,是因为,她有一张,酷似那男子哥哥的未婚夫人的脸。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