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啦。家里多亏有你。”陈成对辛劳的妻子感到愧疚。
“哎,有什么谢不谢的,谁让咱爱上的是海军航空兵呢!是吧,女儿。”杨雪心善体量着丈夫,轻轻地在女儿的额上吻了一下,女儿居然抬手拂了一下额头,好象不高兴杨雪打扰了她的梦一样,这让陈成和杨雪又好气又好笑。
望着摇篮中可爱的女儿,陈成越发感到愧疚,一个堂堂的三尺男儿,却不能帮助妻子照顾孩子,不能尽父亲的责任,“真希望女儿长大后,不要恨我。”心里话不禁脱口而出,一下子回过神来,放下女儿的照片架,又环视了一下宿舍,狭窄的过道,一伸腿便可踢到对面的床,给人的感觉压抑,喘不过气。
陈成披上一件衣服,离开了房间。走在空荡的走廊里,想着:退伍报就在我抽屉里锁着,我到底要不要交上去?交上去不批怎么办?如果我上战场,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我的女儿怎么办……战争在一天天逼近,天哪!我该何去何从?越想越乱,越乱越想。
甲板上风很大很冷,陈成把御寒外套扣上,可刺骨的寒风还是直往里灌,这倒让他提起了精神,睡意全无。看见了舰尾那四根阻拦钢缆,一股念头升了起来。其实,我要想走的话,并非一定要退伍。因为,被海军航空兵淘汰的最快方法,就是无法安全着舰!只要我无法着舰,很快便会有人来替代我。我至少可以先离开“龙城”号这个冲阵先锋,然后再想办法……可是这样好吗?是不是太卑鄙了?
留,还是不留?为了女儿,还是为了国家?陈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整个人像是要裂开一样。甚至想找个人把自己杀了,好逃离这种离谱的痛。
冷风侵人,陈成没待多一会儿,便回到了船舱。他还是没有想通,而且心不在焉地走错了路,走到舰队办公区。听到范长城在办公室里大喊大叫,才觉察过来。见四下没人,好奇心上来了,耳朵贴近舱门,隐隐约约听清了大概的意思,好像是说一名水兵靠关系想调到后方去,结果在范长城这里卡了壳。而且好像雷明也在里面。
战争与和平,我该何去何从(6)
“只要是远洋舰队的水兵,他就要给我上前线!别说是谁谁谁的外甥,就是司令员的儿子,他也要给我上前线!远洋舰队绝不允许出现逃兵!”范长城激动的话语,触动了陈成心的最深处,我不应该算逃兵吧?
过了会儿,里面没声了,接着门开了,陈成来不及收身,撞到了雷明的身上。雷明掩饰着把门带上,把陈成拉到一边,瞪了他一眼,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范司令员至于吗?他自己不是也不同意女儿上舰吗?”
“嘿!小声点。走。”雷明一拉他,两人肩并着肩往回走。陈成边走边说:“雷参谋长,说实话,面对战争你紧张吗?”
雷明嘿嘿一笑:“说实话,有一点。不过应该比年轻人好一些吧,毕竟是过来人了。我在海军干了这么多年,真的企盼WM海军能通过一场酣畅的大海战令民族扬眉吐气!当然,战争是残酷的,但是如果你把它看作实现梦想的过程,也许就会好一些。”
陈成跳跃式地又问:“那你会不会把自己的子女送上前线?”
“嗯,也许会吧!”
“‘也许’这个回答很可信,很人性!”
“人性。是啊,我们都是人,不是战争狂,谁都不希望有战争,也不希望失去家人。可战争却不是以我们的意愿而产生和结束的。但我们是军人,就应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三言两语再次触动了陈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脸给人的感觉好温暖,即使露出困顿的表情也无损那明快的笑容,而温和的面孔后面是军人的刚毅和果断,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有这样的好上司,真是上苍的恩赐!
回到宿舍,陈成拿出信纸和笔……几日后,杨雪收到了他的信:“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想回家,与你和女儿团聚。海军航空兵最快的淘汰方式,就是无法安全着舰。这一点我完全做得到,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想说自己的觉悟有多高,但是在这个时候,国家危难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与战友们并肩战斗,为祖国而战。希望你能原谅我,希望女儿能原谅我……”
信看过一遍,不禁又看了一遍,忽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嫁给他?是啊,为什么?杨雪不知觉地回想起来……
……那是她利用假期去部队看陈成,他们手牵着手,光着脚,走在软软的沙滩上,在海中捞捡着贝壳,在沙滩上嬉戏,追逐……也许是玩得太尽兴了,竟完全忘了还没吃中午饭。
在一个卖纪念品的摊位前,一个五角形的水晶项坠吸引了杨雪,就像心中最亮的一颗星,闪烁着最透明清澈的光芒;淡淡的冷色,仿佛在炎炎夏日带来一丝凉爽,实在令人爱不释手。杨雪想起同伴曾对自己说过,水晶有促进甜蜜爱情的神奇力量。
店铺老板的嘴张开就没合上,夸了一个天花乱坠,最后要价三百五,就像赚的不是人家的血汗钱,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杨雪,还不走啊,我的胃都罢工了!”陈成跑了过来。
“你看,好看吗?”杨雪眯着眼睛,把水晶项坠像心爱的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给陈成看。
“看上去像个小乌龟。”
“讨厌啦,好吧,去吃饭吧。”杨雪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水晶项坠,交给老板,和陈成走了。
看过菜单后,杨雪半撒娇半认真地对陈成说:“我想要一份辣椒。”
“我可不要啊!你也少吃点吧,小心脸上长痘痘。”陈成最怕吃辣椒,十分畏惧地劝道。
“没关系的,就吃一点点嘛。”
“那你要吧,不过,先说好啦。你可不许逼我吃哦!”
“嘻嘻,好吧。”
很快,让杨雪期待令陈成敬而远之的辣椒上来了。餐盘里,辣椒是整整的一根,因为是用微火烧烤而成,色泽青翠,芝麻大小的斑点密布于辣椒之上,好似虎皮。
杨雪切了一块,放进口中,稍作咀嚼,一种火热感自舌尖唇端向整个口腔蔓延,顿时令全身血脉通畅,脸上更是神气飞扬,连连夸道:“嗯,好香啊!这里做得真不错!”
陈成皱着眉,看杨雪吃得津津有味,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问:“这能吃吗?辣不辣啊?真受不了!”
杨雪眼中调皮的光一闪,“一点也不辣!不信你尝尝。”
“不要!看着就辣。”陈成一个劲摇头。
“真的不辣,真的,你尝尝嘛,可好吃啦!”
“不尝。”
“尝尝嘛!就一小块。”
“不,决不。”
杨雪一嘟嘴,不高兴地说:“大男人连辣椒都不敢吃,那你以后怎么保护我啊?”又改换温柔的面孔,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说:“吃一块嘛,就一块,一点也不辣的,我保证。”
战争与和平,我该何去何从(7)
在杨雪的软硬兼施下,陈成半信半疑地壮起胆子,叉起一小块辣椒,放进嘴里,单侧咀嚼,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小心,就像在放慢镜头。
短短两秒钟后,还没琢磨出味道来,陈成的脸大变颜色,通红透顶,嘴里就像被点燃了一把火,鼻尖冒汗,头皮发麻,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咧着大嘴,把舌头伸在外面“咝咝”地直吸凉气,像小狗散热一样。
看着陈成的惨样,杨雪捂着嘴巴呵呵笑。
陈成忙喝了两口冰水,“火情”才得到了控制,他一副深受委屈的样子,大叫:“杨雪,你又骗我!”
杨雪马上扮作楚楚可怜的样子,那眼神就像受委屈的小媳妇:“对不起嘛,辣椒就是有的辣有的不辣嘛,不能怪我的……”可心里笑得更开心啦,奥斯卡奖不颁给我,颁给谁呀?
两个人的时光,再长也会觉得短。眼看夕阳西下天色已晚,车子启动踏上了归程。再下车就意味着再次分别,愉悦的心情变得沉重,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收音机里的流行歌曲: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
陈成故意在市区里多绕了几个圈,但是最后,还是在旅行团下榻的宾馆门口停下。下车的时候,杨雪不说一句话,鼓鼓的腮帮像一只失宠的小青蛙。令她失望的是,陈成也没说一句话,毫不留恋地一踩油门,跑得没影了。不过,杨雪还是自我安慰:以后还可以见面,又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回到宾馆,杨雪洗了个澡,快睡觉的时候,突听有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我,陈成。”
杨雪打开了门,见陈成气喘吁吁的样子,问:“你怎么……来了?”
陈成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她手中:“你喜欢……这个……给你!我要回部队了,再不走就晚了。”一转身匆忙地跑下了楼。
杨雪低头看,脸上一下露出了最无奈最温柔最开心最白痴的笑容,是那颗五角水晶项坠。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一下子酸酸的。那晚再也没能合眼,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回忆,反反复复地想啊想啊,还不时看看手中的水晶项链,月光的映衬下,水晶项链闪现着纯洁的爱恋……到天亮,终于想明白了,决定嫁给他。回去的时候,杨雪胸前那跳动的五角水晶项坠格外显眼,脸上更是无比的幸福……
杨雪无奈又调皮地努努了嘴,把信合上,无悔自己的选择,谁让咱爱上的是海军航空兵呢!
(三)
远洋舰队。
今天的舰载机对抗训练,陈成像换了一个人,行动迅猛快速如江河湍急,取胜欲望强烈像野火压境,摧枯拉朽似风暴吞没一切,率天光中队以15比0大获全胜,自己独揽6架。段宇和赵辉惊呼:“15比0,你们在打羽毛球啊!”高鹏也被“击落”,但爽得很,向陈成大叫:“哈哈,老兄干得漂亮!这才是你嘛!”
陈成还是平静地一笑,只有认真训练,战场上才有生存权啊!
碧空上,两架战机展翅如屏,似一道闪电般冲向碧空,刹那间消失在视线之外。机翼上,红日蓝天,碧空如洗;机翼下,波光粼粼,浪花起舞;机头尖锐的空速管,刺破空气分子组成的看不见的激波阻力;机尾后,留下一环环飞翔的气浪,久久不散……眼前的世界瞬间消失在身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充满活力,带走你的呼吸你的灵魂。追风的感觉,爽!
当耀眼的强光刺进座舱,高鹏知道他们已翱翔于云层之上。环视身下,棉絮状的白云翻腾着连成一片云海,漫无边际,不禁联想起自己那舒适柔软的床,有一种想打开禁闭的铁壳而投入其怀抱的冲动。
穿越蒙蒙云雾,天空一下无比开阔,陈成顿觉神清气爽,身心如被滤过一般明净纯和。想起刚进飞行学院时,教官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什么人,只要驾机在天上兜一圈,年老的人会感到仍然年轻;女士会感到不亚于男人;男人会感到能征服一切……驾机飞行能给人带来的最大感受就是———自信。
训练归来,两架飞矢一前一后似神鹰归巢,收拢羽翅,平稳地停落在甲板上。高鹏和陈成跳下座舱,把飞机交给舰面人员,结伴向舰桥走去。耳畔“轰”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架飞矢好似大鹏展翅,从舰艏冲向云霄,其他人的作战训练开始了。
回到更衣室,高鹏换下充液式抗荷服,照照镜子,梳梳头发,冷酷地摆了两个姿势,觉得自己挺美的:“太帅了!”
“行啦,走啦。”陈成低调说了一句,走了。
高鹏看见镜中陈成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啪”的一声撞上柜门,赶上去,“哎,转业报告提上去了吗?要提快提啊,再过两天要是一开战,可就来不及了!”
战争与和平,我该何去何从(8)
陈成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浅浅的笑容带着些忧郁:“我……决定先不转业了。”
“不转业了?为什么?”高鹏一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祖国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能当逃兵呢?”陈成低下了视线,默默的话语中透着严肃。
高鹏偷偷地观察了他一眼,脸色和蔼亲切像一名慈父,可眼里却有一丝对战争的无可奈何。像怕触及病人的伤口似的,小声地问道:“那杨雪知道吗?她同意吗?”
“我想她会同意的,我保卫国家,就是保卫女儿,让她将来有更广阔的生活空间和充足的能源供应,让她活得更好。”陈成转过身对高鹏笑了笑,笑得充满爱意。
话很平淡,却让高鹏为之动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民族感和使命感。是啊,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应该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奉献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最宝贵的生命!
“好啊,咱俩又可以并肩作战了!”高鹏使劲地搂了搂他。陈成笑了笑,换了话题:“对了,你和如月的事别老拖了,再怎么着,你也得为人家如月想想啊。”
“嗯,是啊,不能再拖了……”高鹏想起了如月那弯弯的、浓浓的眉毛下,一对黑黑的、亮亮的眼睛,不管你有多大火气,只要她轻轻一笑,就会冰消。嘴角挂笑,一些记忆像画面一样游来游去……
……飞矢战机定型投产,曾是飞矢试飞员的他和陈成分别借调到一师和三师,担任飞矢的飞行指导。高鹏只因不愿见到那个一脸死相的白云飞,便与陈成掉换了,改去了三师。不想,这却结识去三师讲解飞矢飞行理论的空气动力学家曾如月,成全了一段地隔南北的千里姻缘……
……机场偶遇,高鹏仔细打量如月,瓜子脸白而红润,一双大眼睛,就像是含满了露水,微微挺起的小鼻子,显得又雅气,又秀美,而红润的嘴唇,则像一颗美丽的樱桃,不点而红。没有化妆,皮肤细细的,嫩嫩的,像是肤下充满了水分,有一种让人看一眼就想咬一口的感觉……
……在飞行理论课堂上,再次见面,如月一身军装挺拔端庄,有一种军人雷厉风行与女性阴柔结合而成的独特气质。高鹏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而且这种好感就像发酵的面团,越发膨胀,以至于膨胀到没有一点其它的空间……
……在高鹏一再恳求下,陈成倾囊传授:好吧,现在追女孩子,其实,要比打赢一场现代化战争还难!你要熟读《三十六计》,精通《孙子兵法》,能背《毛选》,还要看过《战争论》,而且还要懂心理学、生理学、礼仪学,还要上知天文地理,下知股市行情,外加明星绯闻,再加上雄厚财力,死皮赖脸、百折不挠和一颗永远不变的心。如果你只具备一两个条件,那你肯定会以失败告终。因为,克劳塞维茨说过: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一两个士兵,一两个番号部队的英勇行为,而是一国的政治、军事、经济、国民士气等综合因素。换成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综合国力的较量。再换成追女孩子,就是综合实力的追逐赛……与如月的恋爱进入了马拉松,婚事却一直未定。
“嗯,是啊,不能再拖了……”平静的回答,掩饰不住心里的翻滚:战争就要打响了,到底该如何面对她啊?
不自觉中目光变得茫然。
(四)
火红的朝阳把千万道霞光洒向广袤的大洋,远处海面上,一艘艘大型战舰从地球曲面体的掩盖下渐渐显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气象森严地排列出一字长蛇阵,从天的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