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兰有些微的心虚,更多的却是急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好吗?皇帝的眼睛可比谁都尖,会看不出来太子对自己有好感?赐个妾室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偏偏沈寻又拗着一股劲儿,认定了自己是瞧不起他才推他,坐在这儿死活不肯走。
皇帝问话的声音已经到跟前了,沈寻还坐在她床前生闷气,司徒兰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回皇上话,殿下就在里头,阿兰姑娘受了重伤,殿下心疼呢。”
心疼你个头啊!不添油加醋会死吗?会死吗?你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司徒兰在心中默默给太监德福记了一笔。
皇帝雄厚而沉稳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司徒兰现在这副样子没办法行礼,怕被治个大不敬,还是装晕比较保险,还可以不用面对那么恐怖的皇帝。于是头一歪,开始装昏迷。
“是。”一阵脚步声过去后,皇帝抬脚走了进来。
他可是当今天子,所以宫女的卧房也没什么可忌讳的。皇帝一进门就看见了太子的身影,于是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向前了,只道:“寻儿,你出来。”
沈寻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眼神有些疑惑,抬头一看是皇帝,又闷闷地低下头,道:“不出来。”
皇帝本来准备同他说明刺杀事件的调查结果,让他以后行事小心,注意提防华昌王,可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大抵是听不懂的了,只能以后再细说。皇帝很无奈,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自己走了进来,瞥了一眼那昏睡的宫女,面上神情莫测。
“怎么,她不醒你还不走了?”
咦?不醒了是什么意思?
沈寻听了这话,没懂,于是转过头一看,发现司徒兰又昏了过去……不由得大惊,开始摇晃她的肩膀,“兰兰,快起来,别睡了!”
司徒兰被晃来晃去,眼睛却死活不肯睁开,只在心中咬牙切齿,太子你别这么不懂事行吗?算我求你了行吗?你就暂时装作不认识我行吗?
幸好他没碰伤口,否则自己一瞬间就要破功了。
“行了。”皇帝眉头一皱,用眼神制止住了他的行为。司徒兰刚在心中感激万分,皇帝冷不丁又开口了,“这宫女替你挡了一刀,足见对你的忠心,既然你也这么喜欢这她,父皇就给你做主了。”
“……”
司徒兰没睁开眼,全身却开始发僵。
担心了好久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小宫女林糯一直侍奉在旁边,听了这话,也吓了一跳,只转过头悄悄打量着司徒兰的脸色,见她睫毛微颤,一时有些怅然。
“朕都查过了,这姑娘人品尚佳,身世也不错,许给你做太子良娣也不算委屈她。况且,朕对她父亲罢职的事情一直心有愧疚,也刚好能借此事官复原职,可谓一举两得。”
司徒兰的心比以往跳得更快,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整个意识一片混乱,皇帝在说什么,只要她做太子良娣,父亲就可以官复原职?
她突然有些动心了。
这么些年来,父亲罢职在家找不到事情做,还开始酗酒,只能靠自己微薄的月例养活全家,家道中落,连街坊邻居都瞧不起他们,如果真的能够官复原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已经有婚约了,而且太子是个傻子啊!嫁给一个傻子做妾,换做是谁也不会愿意的啊……
司徒兰觉得自己现在比那猪肠子还要纠结……
她很想睁开眼睛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这样皇帝就知道她是装昏迷的了,欺君、抗旨,无论哪一个都是死罪。她真有些欲哭无泪了,自从遇到了这个傻太子,老是摊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太子了,希望他这个总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再一次搞不清状况,说他不要就好了……就两个字,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啊。
沈寻一直看着他的父皇,脸上的表情无比茫然,忍不住问道:“什么是太子良娣?”
皇帝怕又出现之前那样问个不停的状况,决定一次性答完:“良娣是你的妾,地位仅次于太子妃,比如说,你小时候很喜欢的云昭仪曾经就是父皇的良娣。”
沈寻并不懂妾是什么概念,只开始回忆云昭仪是谁,想了很久很久,将脑海里残留的记忆都拼凑了起来。
半晌,抬头问:“所以是用来亲的吗?”
皇帝老脸一红,尴尬答:“自然可以。”
沈寻毫不犹豫的答道:“那好啊,让兰兰做太子良娣吧。”
那好啊……那好啊……那好啊……
好你个头啊!!!司徒兰脸色爆红,差一点就要掀被而起!第一次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产生了抵触心理,凭什么随随便便就左右别人的命运,凭什么把别人的生死都牢牢捏在手里。
心里虽这么想,理智却战胜了冲动,她不能抗旨。
因为在皇帝眼里,这是莫大的恩赐,只要她敢说半个不字,赐死自己还是小事,连累家人一起受罪才是最可怕的。她只能默默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替陶优姑姑送那一盒糕点……
“纳妾虽不用太过铺张,毕竟是你的第一房,还是要派人好好准备的。”皇帝见儿子答应了,也就没将她当回事了,只随口提了两句。
又道:“父皇先回去了,华昌王谋逆之心已是天下皆知,朕已经派人传他进宫,打算好好会会你这位狼子野心的叔叔。”
“今日你能逃脱已是万幸,明日会给东宫加派人手,记得多多小心。”
沈寻不是很明白,只乖乖点头表示他听见了。
其实他什么也没听懂……
目送完父皇远去,他突然转过头盯着司徒兰看,语气又委屈又好奇,“兰兰,你为什么要装睡?”
司徒兰慢慢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知道是装睡,这个时候怎么又不傻了?
所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未过门的太子良娣吗?
司徒兰思考了很久,突然道:“殿下,你去求陛下收回旨意成吗?”自己抗旨是不可能的,让太子这个当事人去求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寻眉头一皱,答得比刚刚还要干脆,“不要。”
司徒兰盯着沈寻的眼睛,脑子发懵,一句话也不说,并不是生他的气,也不是生自己的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能怪谁呢?还不是她自己造的孽,送什么糕点、当什么贴身宫女、出什么宫、挡什么刀啊!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可是就是觉得心里头闷得慌,皇帝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决定了自己的一生,还不能有一点反抗,皇家的人都这么不把人当回事吗?司徒兰觉得很委屈,她真的不想嫁给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哪怕再有权有势,也够让人憋屈的了,这可比一辈子不嫁人还要难受啊。
沈寻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盯着她的脸色瞧,紧紧皱着眉。不敢听到答案,却又小心翼翼问道:“你不想给我做良娣吗?”
司徒兰很诚实:“不想。”沈寻之前说她瞧不起他,其实他说对了,自己就是瞧不起他。
“为什么……”发现自己被嫌弃了,沈寻觉得很委屈很受伤,“你不愿意给我亲吗?”
父皇刚刚说,云昭仪是他曾经的良娣。沈寻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她好像是在御花园里,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藕色襦裙,坐在父皇的腿上,嘴对嘴的亲亲……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虽然有宫女太监瞧见了,也不敢报上去。
云昭仪是父皇以前的良娣。
兰兰将是自己的良娣。
自己约等于父皇,云昭仪约等于兰兰。
父皇可以亲云昭仪。
同理证得:自己可以亲兰兰。
于是沈寻很认真地问道:“兰兰……你是不愿意给我亲吗?”
第12章 慕子川
“兰兰……你是不愿意给我亲吗?”
面对这么纯真的一双眼睛,司徒兰感到很尴尬,尤其是还有旁人在看的时候。
“殿下……别这样成么?”她微微向后挪了挪,喉咙有些发紧,“亲我干什么?亲我一口也没人奖励你一块糕点啊……您就发发慈悲把我送回合阳宫吧,大家好聚好散还不行吗?”
“糕点?”沈寻关注的重点果然和她不在同一个档次,歪着脑袋问了一声就开始沉思,半晌,又认真道,“糕点没有兰兰好吃。”
你吃过我吗?!司徒兰大惊,连我都没有吃过我自己啊。
话说起来,殿下……您在我床边上这么正儿八经的说出这种点评的话真的合适吗?外头跳大神的都没你惊悚啊。
沈寻却是头一回这么认真,生怕她不答应,仔细思考了很久,又不情不愿开出了条件:“如果你愿意给我做良娣……我就把我最喜欢的布娃娃送给你。”
“……”
什么布娃娃?就是你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的那玩意儿?司徒兰先是有些无语,可想了半晌,却忽然有些心酸。
自己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却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宝贝,太子居然将他最珍爱的东西捧出来挽留她,这让司徒兰感到不可思议。
“殿下。”她顿了半晌,有些踌躇,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我什么时候比你的布娃娃重要了?”
沈寻没有回答她,故意冲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我就是不告诉你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他心里有个关于兰兰的小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殿下,我现在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不是跟您开玩笑。”司徒兰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跟他说清楚,免得剪不断理还乱,“我在宫外已经定过一门亲事了,对方是商户人家的少爷,名唤慕子川。现在从了军,身份地位都远远及不上您。可是他会八抬大轿把我娶进门,因为我不是妾,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陛下今天把我指给您做太子良娣了,殿下您自己当然觉得无所谓,因为你以后可以有很多很多的良娣,可我一生只能有一个丈夫。”司徒兰手上隐隐作痛,出口的话却未停下,“这是我一辈子的幸福,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以,恳求您让陛下收回旨意……”
她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些话的,当然刻意避开了傻子这个问题。官复原职又怎么样,她凭什么要拿自己的一生幸福换取父亲的功名?
沈寻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她说的话,却没有理她,甚至还故意偏过头去装作听不见似的。
司徒兰有些无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沈寻却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生闷气的意思。
司徒兰彻底没辙了,沈寻帮不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什么时候亲自去跟皇上说明原委,说不定还有转折。其实她心底也没个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寻独自生了一会儿气,突然转头问道:“如果我只要兰兰一个良娣呢?”
司徒兰怔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傻的可爱。
“殿下,不是几个良娣的问题,您还有太子妃啊。”司徒兰很无奈地纠正他,“太子妃就是您的妻子,陛下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这事么?”
沈寻想了很久,突然一本正经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直接让兰兰做太子妃不就行了。”沈寻露出一副“你们这些人真傻”的嫌弃表情。
“……”司徒兰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跟他沟通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我身世不好,没那个资格。”
听了这话,沈寻突然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
在床边闷闷地坐了一会儿,也不打个招呼,起身就走。
司徒兰看着他渐渐离去的清瘦背影,一时无话。然后慢慢将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盯着上边缠着的布条瞧。
林糯在边上看了很久,终于走了过来,坐在刚刚太子坐着的位置上。
“姐姐。”
司徒兰有些尴尬,只嗯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林糯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我在这东宫也呆了许多年了,有些事情姐姐是不知道的……太子殿下可是头一回这么亲近一个人。”
其实司徒兰在心底默默说,我知道啊……我看得出来啊……面上没什么表示,只听林糯继续说。
“陵江姐姐都跟了殿下五年了……可殿下愣是连她的名字都说不上来呢。”
司徒兰这才一愣,“不是吧?”
“真的。”林糯又强调了一遍,“你别看太子傻,他可会看人了,谁对他好,他心里都明白。”
“姐姐您就别抗旨了,虽然你现在是有功在身,但陛下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别看他平时对太子温声温气,脾气可坏着呢!”
林糯越是劝,司徒兰越是觉得思绪混乱,索性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吧,皇命不可违,我还是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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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尚在云里雾里,可刺杀事件并没有真正地过去。
皇帝虽然召见了华昌王,两人针尖对麦芒的交流了一番,却也没能拿他怎么样。当今皇帝空有帝位,真正的兵权却在华昌王手里,拿他没有办法,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民间甚至有人把华昌王称为二皇帝,因为他不仅手握边疆二十万大军、还有京中血尧卫三万、北翼军五万。对于这种足以招来杀身之祸的称呼,当事人却毫不在意,甚至欣然受之。
皇帝觉得自己身边养了一个毒瘤,而且怎么摘也摘不掉,今天他敢在杂耍班子里安排刺客刺杀太子,明天就敢明目张胆地收买含元殿的人谋杀皇帝。
太子又是个不成事的,大周的江山迟早会落到这个人手里,皇帝很悲哀,却也无可奈何。
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这件事情就像是个导火线,朝中的局势如暗潮一般汹涌,大臣们纷纷开始站队,华昌王府邸门前时不时有人拜访,不知是投靠还是刷好感,皇帝面上没什么表示,只派人暗暗记下了这些名字,打算秋后算账。
上位者总是有上位者的打算,底下的人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已经快到中秋了,天气渐凉,将士们都换上了厚些的衣服。现在正是太平时期,却也不代表不会发生战事,北穆人虎视眈眈,难免要多加练兵才是。
“子川!”
远处男子雄厚的声音传了过来,还伴着几声大笑,慕子川正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连头也没有回。
那群人见他不理人,也没生气,知道他一向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索性走上前来勾肩搭背道:“华昌王今日将许多将领都召了去,咱们北翼军可没人管,哥几个决定去百花楼喝点小酒,找几个女人快活快活!大家可都拿你当兄弟,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慕子川手上动作一顿,剑眉皱了起来,答得很干脆。
“不去。”
问话的人顿时好奇了,又追问道:“这是为何!又不要你掏钱,何不跟我们一起去找乐子?大家在军营里头都憋坏了,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时候!”
慕子川头也不回,将长剑推入剑鞘,淡淡道:“我定了亲,不碰别人。”
大伙一听,都乐了,有人道:“都说女人要三贞九烈,守身如玉。头一回听说男人也要守身,慕兄弟,你可是让哥几个开了回眼界啊!”
话还没说完,嘴上抵了一把剑,力道又稳又扎实。
那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发现只是入了鞘的剑,这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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