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此,怎么会知道叛变代价的惨重?”
素言心意已决:“就算是白白牺牲,也算是为了我自己,我再也受不得这样的折磨。”
老夫人伸手要拽素言,素言却利落的转身走了。苍老的手空落落的垂下,老夫人撑着起身,想要追上素言。
不知道是谁扑通一声晕倒了,人群四散,险些将老夫人撞倒,她背靠着墙垛,喘息了一声,颓然的退开。
她老脉无力,已经不中用了。素言说的未必错,早死早超生。
费耀谦攥着拳头,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很想策马冲过去,痛快的起一场厮杀。可是梁熠却不曾出面,只是叫人把这边的人名一个个叫起,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至亲骨肉被用各种残忍的方式杀死。
鲜血从墙上流下来,城墙之下的护城河里、河外,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不是战场的战场,不是有着国恨家仇的敌兵,而是亲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样的沉痛,让他呼吸不过来。
突然城墙之上叫到了他的名字。
费耀谦拨马,无意识的往前,离城墙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可以看到上面士兵手上寒光闪闪的刀剑。
他在想,终于轮到自己了,不知道从城墙上被推下来的会是谁?不过就那么几个答案,他却一个都不愿意去选。
那不是答案,不是称呼,而是生命。
费耀谦坐在马上抬头向上望,突然天降异物,直朝着他而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挥剑自卫。
明知道与城墙还有一段距离,那重物不会砸到他头上,可那种直堕的气势还是让他有些防备。
那异物却往上一提,又停住了,是一张硕大的鱼网,可以看得见里面捆绑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
定睛看时,那女子却朝着他笑了笑,开口说话:“费耀谦,别来无恙。”
素言怎么也没想到,梁熠会用这样损人的法子。
不过反正生命最后一刻,她也没资格挑选死亡的方式,只好权且凑乎。以这样尴尬的方式和费耀谦遥遥相望,除了这句文绉绉,俗滥之至的开场白,素言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总不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救命——”太有损形象了。
她为什么来,费耀谦一看便知,不必废话。所以她索性都省了。
因为他压根不是为了谁便改变主意的人。
更何况来的人是她。
就当是最后一面吧,也算两人有缘。谁让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人是他呢。想到这,素言更放松了,朝着费耀谦身后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很天真的问题:“你也会带兵打仗啊?”
费耀谦的反应很正常,朝她看了看,没说话。
素言想这句话可能他不屑于回答吧,因为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有点轻视他,以为他只会纸上谈兵。
素言挠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费耀谦聊会天。
费耀谦看着被团在网里的素言,问:“后悔吗?”不跳字。
素言笑笑,道:“还行吧,后悔也没用,你打仗又不可能带着我,我就算跟你回来,也会被梁熠逮到,结果还是一样的。”
费耀谦气的一窒。这女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
素言想着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总不能来了什么都不说,不然两人以这种尴尬的姿势对望,无语凝噎,只会更加尴尬。
清了清嗓子,素言提高了声调:“那个,我是来劝降的。”
费耀谦挑眉看了她一眼,也提高了声调道:“我知道,你告诉梁熠,他是妄想。”
与其说是叫梁熠死心,不如说是叫素言死心。虽然无数次的想像他会这么说,真这么说了,素言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她望着费耀谦问:“不管是谁,你都只有这一个答案,是吧?不少字”
费耀谦艰难的道:“是。”
素言苦笑了笑,点点头:“那就好。”值得庆幸么?她与他最亲近的人相同待遇。心痛突如其来,素言便沉默下去。鱼网在空中来回的吊着,盘旋着,素言有些头晕外加恶心。
费耀谦也不吭声,手中的剑就在身侧,他很专注的审视着那张鱼网。那绝不是普通的鱼网,而是用一种极细极柔软却极韧的金丝打造,刀枪水入,水火不融。梁熠为了对付梁轩和他,还真是下了血本。
172、射杀
风声在耳边轻轻的奏着初夏之曲,温柔的近乎情人的手。可是四下里却到处都是血腥味,提醒着人们那脆弱的神经:这会是修罗场。
素言被晃的难受,心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说不想说,这会都要说了才痛快。睁开眼,看定费耀谦,朝他笑了笑,拉起了家常:“费耀谦,你知道吗,我特别不喜欢四王爷梁轩。”
费耀谦下意识的皱眉:“不许胡说。”
素言失笑:“我早就想说了,现在就更不必顾忌什么。我之所以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和你挺相似的。”
费耀谦有点猜不透素言这话里的逻辑。
她讨厌四王爷梁轩,是因为元雪呢,还是因为他?到底是因为性格上的不讨喜,还是因为最根本的厌恶?
素言动了动手上的绳子,勉强缓解一下手腕的酸疼,道:“你们是一类人,活的太压抑了。世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可是你们不知道,因此人生让你们活糟蹋了,一点趣味都没有。”
费耀谦没好气的瞪一眼素言:“人活着就该声色犬马,整天吃喝玩乐,混吃等死?这样的男人你就喜欢了?”
素言嗤之以鼻,道:“适度,适度,你懂不懂?难道只会工作不知道享受生活就是你们的人生态度?你为官的目的是什么?四王爷一心想登上皇位的最终意义又是为了什么?”
费耀谦道:“当然是为百姓造福。”
素言嘲弄的笑,道:“就算是吧。天下安定,百姓们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吃饱饭,穿暖衣,过上舒适的生活。”
费耀谦道:“的确如此,所以我理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男人的雄心壮志,女人永远不懂,那又何必对牛弹琴?
素言无语,索性长篇大论起来:“是啊,委屈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可是至于你压抑着人性中所有的东西么?你每天都严肃的板着脸,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掩藏的滴水不漏,甚至见不得别人表露,这是什么心理?还有那个梁轩,锋芒不露,竭力将自己窝进一个坚固的壳子里,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胸无大志,心无所求,内敛宁静、过于平凡的男人。可是到了最后,他最先跳出来要试着与人争夺皇位……你不觉得他很可笑吗?”不跳字。
费耀谦反驳道:“那是韬光养晦。”
素言叹口气,道:“算了,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挺公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未必谁的对谁的错,我没理由强求你改变。就像现在,你选择了你的路,只管坚持着你的坚持就是了……”
明明是来劝降的,却让素言说成了鼓励他走自己的路。一场死别,让素言这番不伦不类的评价弄的一点感伤情绪都没有了。费耀谦哭笑不得,究竟她懂不懂现在的形势?
费耀谦打量着素言:“我觉得你不像是你了。”
素言哦了一声,问:“是吗?”不跳字。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所以说话百无顾忌,要比平日更加放肆吧?不少字不是就不是,她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你很少说你的喜好爱恶。”
素言咬着唇苦想:“那是因为没有好的时机,毕竟你也不是一个肯坐下来听女人诉说衷肠的男人。你还想听什么?”
费耀谦缓缓的道:“你,还有没有未竟的心愿?”
这人真是好不识趣,越烦恼什么他偏要追着问。素言的泪都盈出眼眶了,又硬生生憋回去,做出一副不无懊恼的神态来道:“有,很多。”不是没假想过,如果明天就死了,今天会做些什么,可现在乍一问,她竟然觉得有太多太多都是遗憾。
“都是什么?”费耀谦问。如果他能代她做到,也算是弥补了。
素言便眯了眼睛想,然后笑了笑,说:“父母跟前,不能尽孝。”说出来也好,免得积聚在心头堵的慌。
费耀谦脱口而出:“我会替你尽孝。”
素言猛的抬眼,道:“别吧,就算是你有这份心,只怕也做不到。”他又不会死,自然也穿不回去替她照顾父母。没准她因祸得福,又穿回去了呢。
素言天马行空,沉浸在自己又是喜又是悲的思绪里,只听费耀谦在那厢沉默了一瞬,道:“你,别怨恨……”
怎么能不怨恨?她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惹了谁,让她轮番的流离,有家归不得,像个孤魂野鬼,飘飘荡荡,这会又不知道要被风吹到哪去。
素言强装自若的点了点头:“不会,只是人生理想尚未完成……其实想想,也不过是名利二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完成也罢。”
费耀谦倒想不到素言这么通透,一时呆怔,后知后觉的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素言未曾说话先笑出来,半晌才低低的道:“我的理想,不过是三间茅屋,嫁一良人,一双儿女……足矣。”
很可笑吧?不少字她从没想过要建功立业,宅斗宫斗,出人头地。她所要的,不过自己爱人,亦爱自己,一生幸福安宁。
费耀谦却是心头一震,呆呆的看着素言风轻云淡的脸,喃喃道:“会的。”
素言打起精神道:“嗯,我想也是,这一世不曾实现,还有下一世……”说到后来,却觉得嘴角有些咸腥。她好像没那个命,上一世就没实现,这一世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费耀谦见素言脸上晶莹欲滴,不觉心下大悔。早知她的理想不过如此,当初就该……
忽听城墙上有人高喊:“费大人,万岁爷有旨,你若想一家团聚,就赶紧的悬崖勒马,立刻投降。不然的话,就只好亲自送尊夫人上路了。”
费耀谦缩回手,猛的别过头,哑声道:“不必了。”
素言一声不吭,手指紧抓着网,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部发涨,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热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城墙上弓箭手搭好了箭,黑黝黝的箭头对准了素言。
素言抬头看一眼,只觉得阳光耀眼,那发亮的箭头就如同遮日的乌鸦。眼睛被阳光晒的刺眼,酸涩的有什么东西涌出来。湿滑的顺着脸颊流下来,一直滴到嘴角,又咸又腥。
素言想不到自己也会哭。只可恨自己手脚不能动,想拭也拭不了。
闭上眼,想像着乱箭攒身时的那种疼痛,就觉得心都绞成一团了。最好一箭穿心,死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到了这会,死不可怕,倒是疼最可怕。
费耀谦拨马后退,眼神落在素言苍白的脸上,心下有一时的不忍,却已经没办法再耽搁下去。
梁熠站在城墙之上,嘲弄的笑了一声,看定城下的费耀谦:“费卿,当日朕亲眼得见你们夫妻恩爱,儿女情长,如今你又让朕大开眼界,得见英雄壮志,宁负红颜,好生让朕佩服。”讽刺他虚伪做戏,伪君子是也。
费耀谦兜马回望,心下恨恨,他堂堂王爷,昔日就对女子下手,如今更是不顾念老幼妇孺。便出言讽刺道:“此一时,彼一时,就像你,那时不过是个王爷,现在却已经是号令天下的皇上。”时世变幻,谁也未必料得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梁熠哈哈大笑,道:“没错,所以呢,不过是场游戏,你又何必当真?”
游戏?是掌控在他手里,在他一念之间的游戏吧,对于别人来说,游戏终结,就再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那是,谁人可以跟您比呢?刀口上舔血,生死亦是儿戏。”意在讽刺他草菅人命。
梁熠见费耀谦软硬不吃,虽是不耐烦,倒也不见得有多反感,啧啧叹了一声,道:“也罢,你愿意做这场游戏中的牺牲品,先做个看客吧。”
他一挥手,弓箭手立时递上了他常用的弓箭。但见他张臂,搭弓,射箭,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亲眼见结发之妻死于朕的箭下,也算是你的福份,他日朕再替你说一门满意的亲事,也算偿了你的遗恨。”
费耀谦反驳道:“何必说的这么好听?我费某的感情和家事,轮不到你来决断,更不需要你百般找借口,为了你的私心,就将我自己的妻、母性命都白白的送到你的手上。你今日下杀手,他日我必叫你后悔。”
梁熠不再说话,眯起一只眼,瞄准了素言,手臂用力,咯吱声中,将弓拉满……
费耀谦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的瞪着那箭。
素言仍然处在恐惧的躁热中,却已经闭上了眼。
箭脱了弦,发出嗖的一声响,带着凌厉的风,直奔向素言。梁熠放下弓,哈哈大笑:“后悔?那就先看这一刻后悔的是谁。”
费耀谦眼睁睁的看着那箭射向素言,却也只能僵在原地,半步都动弹不得。似乎是谁凄厉的喊着:“不要——素言——”
利器直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膜,费耀谦的身子猛的一震,抬头再看向素言,她已经蜷缩着,无声无息的垂下了头,长发如同海草,散乱下来遮盖住了她的容颜,在风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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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没写好啊,俺还改了一回呢,还是没写好,叹息。
173、不战
米兰卿手指扳着城墙,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熠毫不留情射出的那枝箭。他听见了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他看得见那抹血红染透了素言的白衣,他似乎闻到了让人作呕的腥味。
他探着半个身子,伸手要去抓住些什么。温热的风从指缝间流走,那似乎是素言发出的最后一叹。
他刚走,才转身回来,素言已经不再。
前一刻她还伏在他肩头哭泣,这一刻她已经香消玉殒。
似乎昨天她还俏生生的跟在他身后,口口声声的叫着他“大哥”,怎么今天她就只能以费家妇的名义,替费家人背上这无辜的罪名,为他们去死呢?
梁熠回身,正撞上米兰卿,看不惯他的像个女人一样苍白着脸,面目无神,种种做态都不像个男人,心里有气,啪一声将弓摔到地上,问:“米兰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朕挺起腰板来,别做出寻死觅活之态来,让这许多人拉着你。”
米兰卿一震,回过神来直瞪着梁熠,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素言?”能把一个向来以守礼敬上为重的文弱书生逼的对皇上直呼“你”,梁熠自己觉得很有本事,因此说话便带了些不逊:“怎么,你还想跟朕寻仇?”
我就是亲手射杀了你妹妹,有种你就上来也杀了我?
看着有恃无恐的梁熠,米兰卿就觉得心口一热,脑子发胀,失了理智,忽然抢前一步,几乎要脱口而出说“是”。
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都有兄弟姐妹,他不能因为他们兄弟相隙就把这仇恨转嫁到别人头上吧?不少字
冰凉的剑抵在米兰卿的脖颈,侍卫们呼喝:“米大人,你要做什么?”
“我,我要……”米兰卿急红了眼睛。他要做什么?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梁熠挥手,侍卫们将刀剑撤回,米兰卿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他不觉得疼,温暖湿滑粘稠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上漫延,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梁熠站到他面前,极轻极柔的问他:“兰卿,你当真这么喜欢你妹妹?”
“是。”
“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牺牲?”梁熠就是一只老虎,米兰卿不过是一只小白兔,无所不用其极想要诱哄出另一种答案。
米兰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