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一笑,也不扭捏作态,果然给于管事也倒了一杯。
于管事绕地转了一圈,回来见素言和二丫就坐在地边说话休息,往前走了几步,行了礼道:“大小姐,依小人看,不如把这麦子割了,再种些别的,兴许还来得及。”
原本就是两茬,这会不过是早种,没准年底还能收下玉米呢。
素言点点头,说:“不急,等大军走了之后再种,不然还不知道会被毁成什么样。”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于管事心下着急,也就一时口无遮拦了起来。
素言淡淡的看了看远处,道:“不知道。”
没道理让六王爷的人马白白的毁了她的地,她现在就把这地里的狼籍都收拾了,那是自毁证据,到时六王爷不认帐岂不是都白费了?
于管事却苦了脸,挠了头。不知道六王爷什么时候率兵走,那就一直这么白白的等下去?错过大好时机,今年这片地可就真的要颗粒无收了。大小姐自然不当回事,可是张家兄弟三个那可是十几口子人等着吃饭呢。
于管事急的直给二丫使眼色。
他知道二丫很得大小姐的心,平时是能说得上话的,意思是叫二丫劝劝素言。最不济,也得知道大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
二丫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却不笑不言,仿佛没看见一样,伸手接过来素言递的茶碗,用清水涮净了重新收好,又坐下去陪着素言发呆。
忽然素言道:“于管事,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于管事一惊,侧耳听了听,道:“好像是马队的声音。”
地面都被震的一颤一颤的,显见的来人不少,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于管事立刻道:“我这就去把人都叫回来。”
素言点点头,也站起身。二丫跟在她身边,道:“大小姐,他们还敢再来?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素言并不吭声,也不解释,只是眯了眼盯着远方。马队越来越近,那声音就如同打雷一样,地面上扬起漫天尘土,有点像疾风暴雨的感觉。
二丫不禁有些瑟缩,看一眼素言,还是那样的淡然,忽然就生出一股子勇气来,径直往前站了半步,大有不管谁来,她都要以身保护素言的架势。
素言看她一眼,安慰道:“别怕,他们不会乱来的。”
二丫呆怔了一下,挺了挺胸道:“不,不怕。”
马队到了田边,很自觉的四下分散开来,士兵们从马上跳下来,随手将马缰绳一甩,那马便直奔庄稼而去。
有人看见了素言众人,便向为首的两名将官禀报。那两个人气势不同寻常,果然就朝着这边望了望,低声说着什么,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
于管事带人将素言和二丫围在中间,问素言:“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素言清冷的道:“守着田里的庄稼。若是他们的马不过来便罢了,若是过来,就撵走。”
这命令不算刁钻,充其量也就是个自保而已。于管事应一声,吩咐下去。众人便守着自家田地的边缘,眼睛盯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马群。马群过去,庄稼立时委顿下去,让人看了不忍悴睹。
素言没事人一样抱肩而观,眼神里既无惋惜,也无痛恨,只有淡漠。
这种事不关己,却咄咄的目光惹恼子那两个将官。二人相视一眼,竟然大步走了过来。王爷不叫这些百姓小民们上交粮草已经便宜了他们,啃点他们的庄稼又算得了什么?竟然还敢带人过来守护田地,真是找死。
于管事见他二人带着人过来,不由得就往后退了几步,堪堪站在素言和二丫身前几步,高声道:“不知二位军爷是哪位将军的部下,到此来有何贵干?”
这两人冷笑一声,已经到了近前,将手中的马鞭一伸,朝着于管事的胸口一指:“爷是哪来的,还轮不到你来问,滚一边去。”
手上用力,那力道就直接穿过马鞭,落到于管事的胸口。他还想逞强,怎耐大力冲袭而来,他一时站立不稳,直接往后又退了两步才站稳脚。
别的家人要往前,素言轻斥道:“都退下吧。”和他们硬碰硬,占不到一点便宜。她自己上前两步,道:“二位军爷,有何指教?”
这两人自是早就看出来素言是这一帮乌合之众的头目,可偏生是个美娇娘。就算再美,也是乡下女人,所以两人一脸的不屑。
其中一个道:“爷叫赵左,是六王爷手下的参将。想从你那讨些粮草,不知道你可愿意?”话是说的文绉绉的,却是一点道理都没讲,一点客气都没有,更别说情面了。
素言好笑的道:“可以。都知道六王爷手下的将士各个骁勇善战,曾经保家卫国,上过战场杀过敌军,不过是些粮草,有何难的?但是不知怎么个讨法?”
赵左听了不禁眼睛一瞪。这个青衣袍褂,布巾包头的村姑说话倒真是刻薄,几句话虽是说的温柔客气,满耳溢美之词,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
另一个人便一拉赵左,笑笑道:“姑娘说怎么讨,我们就怎么讨。”
赵左一听急了,推开他道:“李前,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把这一片地都翻了,她又敢说个不字?”
素言垂眸一笑,道:“赵将军好大的口气,我是不敢说什么,不过只怕六王爷会说些什么也未可知。”
赵左阴森森一笑,道:“你那女子,少拿王爷来吓唬我,你以为我凭什么敢到这来放马?没有王爷的旨意,我敢这么放肆?”
素言却忽的一抬眼,厉声斥道:“赵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王爷一向军令如山,爱民如子,岂会放纵你们恣意妄为?你不要满口胡说八道,毁了王爷的清名,到时你死都难辞其咎。”
赵左被噎的哽了一下,刚要反唇相讥,旁边的李前又及时制住他,低声道:“别乱说,等我来。”
李前上前问素言:“姑娘的意思,是我们违背了王爷的军令,私自毁坏庄稼了?”
素言道:“是与不是,只怕要等王爷决断了。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万民都在为皇上的病体祁福,我想王爷也断不会容忍你们做出这样暴殓天物的事来。二位是王爷的股肱之臣,想必王爷也做得出来断发以求力保二位将军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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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赏罚
赵左和李前虽是莾将,却也不是那一味无知野蛮之人,听素言话中有话,不觉就是心神一震。
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他们俩更清楚的了。
这件事,如果被有心人到处宣扬,只怕王爷就算真的是舍不得他俩,也不会力保。
那时候,断发是轻的。刑不上大夫,可他们俩虽然号称是将军,但终究没有多少实权,不是皇上下令亲封的,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点惊惶,赵左却依然梗梗着脖子道:“你这女子,王爷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管这等小事,你……”
素言已经无意再说下去,只是淡淡的一笑,转身吩咐于管事:“叫人把这些麦子都割了,然后多派几辆马车,给两位将军送到军中,算做粮草了。我记得咱们庄子上还有十几车干草呢,一并送过去。”
于管事不明所以,便料想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利落的应了一声,挥手叫带来的人去准备。
赵、李二人大惑不解。这女人刚才还一副义愤填膺,据理力急,誓死保卫庄稼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又主动送上粮草了?
素言却又说话了:“二丫,立刻叫你母亲多准备些锣鼓,咱们要敲敲打打、兴高采烈的给王爷送粮草,以表示我们对王爷保家卫国的敬佩之情。”
李前脱口而出:“别——”
如果真要这么做了,可比直接向王爷告状还狠了。
赵左也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同寻常,可他又拉不下面子来,一时只好看着李前。
李前深深的朝着素言施了一礼,道:“这位大姐——有话好好说,是我们兄弟不对,我在这给您陪礼了。您说怎么赔您的损失,赔多少,我们一定照赔不误,还望大姐高抬贵手……”
素言最看不惯这种小人的面孔,欺软怕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会说的这么好听,假模假样的赏几两银子,谁知道转过脸来又怎么找回这亏呢?
素言笑笑道:“两位将军此话差矣,我也是一片好心,瞧着大军苦无粮草,这才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替王爷分忧,何敢指责二位将军不对?”
赵前脸上立时就有些难看。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女人胆子也忒大了点。
素言却无视他二人难看的神色,已经伸手握住了二丫的手,旁若无人的道:“天也太热了点,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是变相的逐客。
二丫茫然的应了一声,跟着素言就走。
于管事连忙上前相送,道:“大小姐只管回去,等这里的一弄好,小人即刻就给王爷送去。”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赵左大喝一声,道:“反了你了,爷还怕你一个流民百姓不成。李前,随她,看她能兴起什么妖蛾子。把爷惹急了,我——”
话没说完就被李前一手扯开,重重的往后一搡道:“行了,说够了没有,我们也该走了。”
事已至此,和一个女人纠缠个没完没了根本不是事,传出去只会让人说成是欺负妇孺。有这功夫,还不如立刻回去跟王爷请罪呢。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现在时机不对。王爷从前不拘小节,军令如山当得上,这爱民如子却可差的不是十里八里。如今王爷有意那个敏感的位子,自然要做些事出来给世人看。
真要拿他二人作伐,他俩还就真的难逃此劫。只希望能在事情没闹大之前将事情压下去。
赵、李二人领着马队急驰而去,于管事才抹了一把冷汗,走过来对素言道:“大小姐,我们真的要给王爷送粮草?”
素言沉吟了一瞬,道:“送吧,反正搁着也是没用,不如卖个人情。”
“那,还要敲锣打鼓?”
素言笑了笑,道:“当然,不然王爷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一番心意?”
于管事领了诺退到一边,素言便带着二丫回了庄院。
一夜无事,第二天,于管事果然带着人大张旗鼓的去给六王爷送粮、草。
二丫在家有些着急,捉了空在素言跟前问:“大小姐,今天不会有事吧?不少字”
素言从书里抬起头,问:“什么事?”
二丫道:“你说王爷会不会发火?”
发火?素言索性放下书,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发火?”
“可是……”二丫犹豫着道:“虽说送粮草是好事,但是,但是……”但是这么送上门的,不像是粮草,倒像是一个大耳光。不要说王爷,就是别的普通人,也受不起啊,还不直接杀上门来?
素言淡淡的道:“连你都知道是好事,王爷那么英明神勇,岂会不知?既是好事,自然没有发火的道理。你放心吧,一会你爹回来,拿回多少银子,我就都赏你了。”
二丫吓一跳,道:“奴婢可不敢要,赏多赏少,那都是大小姐的福气。”
素言笑笑,低下头去看书,二丫只得退出来。虽然大小姐轻描淡写的保证肯定没事,二丫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倒不是怕大小姐会害自己的爹。但毕竟那是自己的爹,她这做女儿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二丫在心里算着大致什么时候能回来,不时的看看沙漏,焦急溢于言表。
屋里的素言缓缓的放下书,长眉也不禁微微蹙起。她棋行险着,只是一时意气之争。她不愤六王爷从前对她的种种,也更恨他御下不严,对百姓这么荼毒。
可说到底,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又素来铁石心肠,冷酷残忍。就算这会是非常时期,他要博得美名,暂时不会明目张胆的来报复他,但自己这一举动,的确很伤六王爷的颜面。
只希望他大人大量,不会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
这些粮草,不说是她全部家底,但也算伤筋动骨了,那可是几年的存粮,一下子就都送出去了。
就算做是当成对他的补偿了吧。
好在于管事回来的很快,不及和秦氏、二丫母女解释,步子匆匆的先来回素言:“王爷亲自将小人迎进了大帐,问明了是来自哪家,捐了多少粮草,便赏了小人两百两银子……”
好小气,她那些粮就只值这么点银子?不过人家身为王爷,肯给就不错了,她自然没的挑理的份。
素言点点头,道:“没事就好,你也辛苦,下去歇着吧。”
于管事举着银袋:“这些银子……”
“一半给张家三兄弟分了,另一半给二丫吧,刚才我许给她的。”
于管事愣愣:“给张家三兄弟倒的确应该,可是给二丫?大小姐也太儿戏了吧,一个孩子,说的话岂能当真?”
素言不以为意:“说过了就要算数。”
她不欲多言,于管事便只得退下,自回去跟秦氏说起这些事。
秦氏道:“大小姐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吧,名义是给二丫,实际上还不是赏你的?这些事,虽然看上去风风光光,可也饱含着风险,大小姐体谅你,你就拿了吧。”
于管事欲言又止,半晌叹息一声,道:“大小姐终是年轻任性,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氏问:“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于管事下意识的看看四周,明知道没人还是要防着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说:“昨儿碰见的那两个人,听说被王爷给斩了……”
“啊——”秦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怔怔的看着于管事。
于管事摇摇头,再没说别的。看大小姐那样子,分明早就料到了,可她还是要把粮草送过去。王爷也是,明知道是大小姐害得他损失了两名大将,却装的没事人一样,还赏了他二百两银子。这倒是算赏啊,还是算……
秦氏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没对小姐说?”
“说了有什么用?我只是自己看到的,那两人的尸首还在杆子上吊着示众。我又不敢问,问了也没人说……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猜测,你叫我怎么说?”于管事觉得心里有些压抑,道:“再者,大小姐分明是胸有成竹的。”
“那,不说你怎么知道?你知情不报,总归是不好。”秦氏急的语无伦次,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于管事半晌没说话,最后道:“你去把二丫叫来。”有些话,还是让二丫讲给大小姐听吧。
傍晚掌灯时分,素言正在吃着晚饭,忽然秦氏急匆匆进来,道:“大小姐,门外有客求见。”
素言抬头,问秦氏:“来者是谁?”
秦氏眼里一片惊恐,道:“是——六王爷。”
素言秀眉轻轻一挑,道:“快请。”
六王爷便衣而来,只带了两个近身随从,虽然看不出来是否气势汹汹来问罪,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让秦氏和于管事夫妻俩胆战心惊。
六王爷只说要见米大小姐,连名讳都不报,于管事却是见过的,哪敢怠慢,早就一路将他领了进来。
素言来不及换衣服,索性就穿着干净整洁的粗布衣服,带着人在门口亲迎。灯光打起来,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六王爷梁熠就在这时走进了素言的视线。
163、与众
素言看着六王爷越走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这真是一个高傲到无以复加的男人。
费耀谦也高傲,但那只是在心里,面上起码还可以装的温文尔雅。
六王爷却连装都不屑于装了。那脸上无一处不表露着他对女人的不耐、轻视以及淡淡的厌烦。
不管他怎么想,素言都觉得不重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