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笑笑,道:“没,我怕自己识人不清,所以想预先跟你讨教一番。你既不知,那就算了……”
这种婉转的恭违很是受用,费耀谦面上就不再那么冷硬,道:“你且说来听听……”大感兴趣的样子。
素言也不绕弯子,道:“她说如果一举得男,要把孩子过继到你我名下。”
费耀谦一皱眉:“几时你同她如此要好,连这种玩笑也开?你又不是笃定了不能……”生。
她虽是一番好意,可是落在别人耳朵里,却未必会如此简单。
素言道:“她不是玩笑,是说真的。我回答的稍微犹豫了些,她便直着问我可是不愿意?”看费耀谦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素言道:“我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说要同你商议。这件事不是小事,要由娘做主才成,再者,还没问过耀宗的意见……”
费耀谦打断素言:“你不可直接称呼耀宗,应该叫声叔叔。”
素言不为他古板的教训所动,倒噗嗤一声笑。
费耀谦不解:“你笑什么?”
素言慌忙解释:“没,只是不太习惯,叫你的名字顺嘴,叫他也就只顾得叫名字了。”她是想起武二郎和潘金莲来了。一口一个叔叔请满饮此杯,到这会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居心不够纯良。
转而又想自己因为一个称呼便能想像力如此丰富,也是那等可笑的多事闲人,素言便收了笑,正襟危坐,细听费耀谦说什么。
费耀谦勾了勾唇角。她显然是在说假话,不过这假话说的很中听。相较于她虚情假意的叫他“大爷”,他更喜欢她这样随意自然,巧笑倩兮,神彩飞扬的模样。
费耀谦放下茶杯,轻巧的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管,我和耀宗说。”
素言也正有此意,便应了一声:“好。”
她不说话,费耀谦只瞅着她,也不说话。素言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问他的意思,笑道:“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可还有话说?”
“没有。”费耀谦越想越气。她能装出来百般柔顺,可就是有本事气的他暴跳如雷。
素言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你这么长时间也辛苦了,不如早点歇了吧。”
他既没话,她也没话了,那就一拍两散。
费耀谦的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素言的脸上:“为什么要把人带回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连我的答案都不屑听么?”
素言垂了眸子,略含了一点委屈道:“把人带回来,也不过是息事宁人,连你尚且为难,更何况于我?老夫人久病,府里已经开始风言风语。彼此没有台阶,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你这样说,未免太寒人心。”
寒心?她的心是心,那他的呢?
素言却忽的抬眸又道:“相信是相互的,你若信我,便也不会有兴师问罪一说。”
费耀谦凝住了眸光专注的盯着素言看,道:“相信,只是……”会害怕,怕她不信他而已。
素言站起身道:“既是相信就无碍了,还在想什么?”
费耀谦垂了眸子看自己的手背,道:“没想什么。”
素言掩嘴打了个呵欠,道:“你不累,便自行坐着吧,我可是要睡下了。天冷路滑,这一来一往,走的很是胆战心惊……”她絮絮的说着,转身往内室走。
费耀谦在舌尖处重复着她最后四个字:“胆战心惊。”她是如何,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素言才躺下,床帐一掀,费耀谦也坐了上来。素言微眯着眸子看他一眼,并不多话,只阖了眼睛继续要睡。
费耀谦却不放她逃避,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道:“不许睡。”
素言揉揉眼,竭力想让自己清醒些,道:“不是都说完了?”
“你想说的都说了,我的还没。米素言,你听清楚了,我想了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答案,是一直觉得如果说的太轻率,只会让你觉得我的话没有一点份量。你想要的,我愿意尝试着给……”
素言睁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了眼,道:“哦。”
费耀谦怔怔的看着素言阖了眼,眸光敛尽,只剩下小脸上淡淡的暖玉之光,不由的大为惆怅。
他费了这么大的决心,想要背弃全世界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不惜与所有人为敌,就换来她一句“哦”?
素言却很快的又睁开眼,这回眸子里尽是璀璨的琉璃之光:“我很忐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选择,可是现在,我真的很欢喜。”
不管他做什么选择,他的身份家世在这,都不会受到世俗礼教的诟病。相反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于她来说稀松平常,可是在这个时刻,却是极其的难能可贵。因为她面对的是他,费耀谦。
“欢喜”一词落地,素言便微微翘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眸子里原本灼灼逼人的耀眼光芒便如流水般滑下了他的脸庞。
费耀谦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俯下身,亲在了她的眉眼之间。
素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黑白分明如墨玉的眸子里又是惊又是怯又是羞,终究在两人亲密无间之时温顺的阖上了眼。
他俯在她的耳边,说:“素言,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欢喜。他拥着素言,踏实温暖,充盈安宁,听着屋外呼啸的北风,感受着屋里的暖融,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这便是欢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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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打开小说界面,深重的挫败感就涌上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结文吧,以后再不码了。
222、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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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一夜好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素言轻手轻脚的在外面梳妆,只有泠泠水声,梳子轻叩桌面的声音。
他便坐起身道:“素言?”
素言挪开椅子掀起床帐,朝他道:“早,你醒了?”
一大早就看见素言这样明媚的脸,费耀谦的心情很明朗,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素言开玩笑道:“怕醒在你后面,被你看了我一张狼狈的形容去,所以赶在你面前把脸收拾干净,勉强能入目再说。”
费耀谦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听素言说这些闺中调笑之词,他是既新鲜又觉得有点磨不开面子。可他是大男人,怎么肯甘于人后,便双臂一伸捂住了素言微凉的脸颊,道:“我瞧瞧,可能入得了大爷的眼?”
素言也就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任他盯着瞧。
瞧着瞧着,费耀谦先别开脸,悻悻的道:“和昨天晚上也没什么分别……不磨牙不打酣,长的再丑瞧着也顺心……”
素言被他这玩笑一开,倒是觉得气恼不已,掰开他的手道:“谁磨牙打酣了……”又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会没分别?难道这胭脂水粉就没一点效用?”
费耀谦呵一声笑,道:“甭装了,那胭脂水粉就是个摆设,我从没瞧你往脸上抹过几回,都放的发霉了。”
素言起身将床帐撩开,收了笑,正色道:“早饭准备好了,我叫人服侍你起身?”
费耀谦便起身披了衣服下地:“摆早饭吧,我自己来。”
他洗了脸,素言替他找了外袍穿戴好,又替他梳了发束了冠,两人坐在桌前用早饭。费耀谦早就看见桌旁立着的不是蕙儿,而是两个粗壮的女子。
打眼一瞧,还以为是谁家的妇人,再一看,分明是未出嫁的女子。看向素言,见她只是微笑点了点头,便明白了这就是老夫人替他挑选的两个通房。
费耀谦便挥挥手:“都下去吧。”
等这两个女子都退下去了,这才朝着素言哂笑的道:“真难为娘,从哪弄来的……”
素言自顾替他盛粥,夹菜,道:“所以么,娘也是一番苦心,我怎么好推拒……”
费耀谦示意素言坐下,不必管他,这才道:“一味的顺应也不是办法,既决定了不要,不管是谁送来的,都不要。”
素言咬着筷子看着他,问道:“当真?”是从前给的现在不要了,还是说以后给的才不要了?这要与不要,算计可多着呢。
费耀谦一瞪她,道:“当然。”
素言便笑笑,也不说破,只埋头吃饭。
费耀谦等素言吃罢早饭才道:“娘这边的,我来打发,剩下的,就归你了。”他还是脱不了那颐指气使的性子,对素言并无商量的口气。
素言也不计较,听他把“打发”二字说的轻巧,心头无来由的一松,虽不至喜上眉稍,终是放松了太多,道:“也好。”
夫妻两个分工,吃罢饭便分头行事。
素言服侍好了费耀谦,直把他送走,这才坐下来凝神想了又想。费耀谦那边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难,是因为她昨天才应下今天就被费耀谦驳回,虽然是给足了费耀谦做为男人的颜面和自尊,便毕竟显出了她的出尔反尔。费耀谦要想不伤婆媳和气,真得花费一番功夫,多费一番口舌,这还要经过时日,老夫人看自己或许才会稍无芥蒂。
说不难,毕竟是母子,况且那两个丫头又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为了生儿育女才安插进来的,费耀谦坚决不要,老夫人也能理解。
她这边就难多了。媚娘不管怎么样,与费耀谦有近一年多的深厚感情,肯定也没少山盟海誓过,就连她的身份几乎都果翻案了,况且她又诞下盈儿,怎么说也是正经八板的姨娘。
断没有无缘无故就打发掉姨娘的道理。
不管她做的有多天衣无缝,将来盈儿大了问起自己的生母……素言不想自己双手沾满血腥,更不想被盈儿怨恨。
还有梅映雪,更是难打发的。
沉思了半晌,素言才叫蕙儿把墨儿找了来。
墨儿进门就行礼,脸上带笑:“不知大少夫人叫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素言脸上没什么笑意,看定了墨儿多时,才道:“大爷说了,想给你找个好去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墨儿怔了怔,脸上的笑唰一下被揭开,只剩下了苍白:“为,为什么?奴婢,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撵奴婢走?”
素言闲闲的喝茶,等她连番哭诉累了,才放下茶碗道:“你想要理由,我有,只不过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墨儿不服,道:“奴婢服侍大爷尽心尽力,虽然无功,便也不曾有过,少夫人一句话就把奴婢打发了,奴婢不服,奴婢要见大爷,要见老夫人……”
谁不知道昨儿个老夫人指派了两个丫头给大爷?老夫人抱孙心切,她就不信在这个节骨眼,米氏敢直接把自己撵走。
连外边不知根不知底的丫头还往屋里拉呢,更何况是她?
素言笑笑,道:“你既是不死心,我便由得你去见大爷见老夫人,不过你别忘记了带着你随身的丫头彩儿一起,也好在老夫人和大爷面前细说分明。”
墨儿嘴硬:“彩儿怎么了?她是奴婢的丫头,为人便凭白低贱了三分,可是我们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是到了老夫人和大爷面前,我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最好了,也省了我的口舌,到时候直接陈述你如何将梅氏怀孕的消息递送到米夫人手上就是了。”
墨儿忽然嘶声道:“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是你妒嫉梅氏,所以才借刀杀人。老夫人不会相信你的,她一定会指认你才是凶手……”
素言挥了挥手,道:“别激动,是不是,你我说了都不算。如果你非要挣扎到最后,那我也只好奉陪,现在就去老夫人面前把话说清楚……”
素言叫人进来,墨儿反倒撒泼打滚的不肯走:“我不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大爷……我跟了他,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走,我宁可死,也要死在府里,死在大爷面前……”
素言只冷眼看着墨儿披头散发,凶相狰狞,隔着一众丫头和自己对望。
她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墨儿却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墨儿的挣扎终于变成了强弩之末,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锦绣衣裙上的梅花,垂下两行泪来。
素言看戏看够了,这才道:“给你明路,你不选,非要往死路上走,我毫无怜悯之心。你若想死,也容易,是要剪子还是要白绫?再不就是毒药?死了就可进入费家宗祠,倒也是你的福气,只是你还未必担的起这样的福气。”
她一无所出,又只是个通房丫头,凭什么进费家祖坟,入费家宗祠?这简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再者,说是死了是费家大爷的鬼,可谁人不想好好活着,倒想冷冰冰的死了睡到地下去?两眼一闭万事皆休,什么虚名都是假的。
墨儿恨恨的瞪着素言:“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前程。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已经独宠专房,竟然连我们你都容不下,非要斩尽杀绝不可,你……”
素言啼笑皆非,懒的再和她纠缠下去,道:“自己选。”
蕙儿果然拿了一把剪刀和三尺白绫过来,掷到墨儿面前,一脸的冰冷和不屑。
墨儿颤抖着手,视线从剪刀和白绫上面掠过,终于别转了头,道:“我不想死。”
“那便是想活了?活也有很多种活法,你可以再嫁,也可以进尼姑痷,或者就发配到庄院上做个丫头……”
“你……”墨儿又气又无耐,那种蛮性子又发作起来,道:“人人都是欺软怕硬,你也不过如此,看我既无仗势,又无子女,便变着法的要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就不怕现世报,今日的我便是你明日的下场么……”
素言皱着眉看着墨儿,道:“我知道你是个烈性子,可不想你竟愚蠢至此,你以为我先打发你是故意要为难你么?”
墨儿抹了抹泪,赌气道:“难道不是?”
素言冷笑一声,道:“那好,你听我跟你掰扯掰扯,也好让你心服口服。你以为留下来就是天堂,离开就是十八层地狱么?你留下来,大爷是心思在你那里还是感情在你那里?比感情,你比不过媚娘,比孩子,你还是比不过她,要比责任和道义,你比不得梅氏,到时若是大爷对你不闻不问,你以为在这府里会有好日子过么?”
墨儿虽然烈性,却并不蠢,思忖良久,低泣一声道:“那也是命……”谁让她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呢?
当时劝她的是大少夫人,现下撵她的还是大少夫人,她不甘心,不甘心哪。
素言淡淡的道:“是命也罢,但现在是你自己做主改变命运的时候。”
墨儿低头道:“容奴婢想想。”
刚才气极时口不择言,一口一个“我”,一句一句都是“你”,这会总算心神复位,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这声“奴婢”便泄露了她的动摇。
223、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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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映雪抱着手炉,偎在窗下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绿柳进门,怀里抱着一株梅花,不及放下,先呵了呵手,道:“大*奶,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呢,可漂亮了,瞧奴婢折的这枝好不好?奴婢把它插起来吧……”
梅映雪头都不回,只是淡淡的道:“又是一年梅花开……”
“是啊,还是大爷最体贴大*奶,知道你素来最喜欢梅花,所以才把您安排在这紫荆院,奴婢听说,这梅花还是当年大爷命人栽下的呢,这一晃也十几年了……”
花与情同发,年份越久,这情谊越不一般。
梅映雪却只是苦涩的笑笑,并不回身,仍是望进那蒙蒙的大团大团的雪絮中去。
这半个月,米氏以大刀阔斧开头,却以蛇尾匿迹,只清除了费耀谦身边两个才当了一天不到的通房丫头,打发了一个墨儿,便再也没有了动作。
越是这般消停的平静越是让人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