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轻轻搂着如情,一脸感动,“好孩子,家里再穷,也万万不能拿你的私房呀。你本就没什么体已,将来的嫁妆都还无着落就一心垫记着你老子,有你这么懂事贴心的女儿,你老子这辈子也不枉白活了。”
何氏看了如情一眼,轻轻地道:“老太君说得极是。四妹妹就那么点儿体已,有这个心就成了。我那儿还有好些没甚用处的首饰头面,若全拿去当了,想必能凑些出来。”她看了李氏一眼,又对老太君道:“我的铺子田庄这些是无法变卖的,只能拿首饰衣裳的全用来当了。应该能凑些银子。”
老太君与何氏这话,很有艺术性与可比性,衬得如情伟大而高尚,一心为父亲而不顾一切。仅有的可怜的私房也全拿出来了。而有钱的,到了这种时刻却还推三阻四,太不像样了。
而“特别不像样的”的李氏则一脸怫然再兼委屈,她捂着帕子,嘶声道:“明明就是张氏那贱人惹出来的祸,凭什么要全家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如情无耐看她一眼,很想说,李女士呀,这就叫连坐,懂不?祸确实是张氏惹出来的,但你身为主母,没有管好妾室就是你的责任。但方敬澜是当家老爷,妾室闯祸了,他就得担责。古代不兴“一人做事一人担”,亏你还是古人呢,连这个都不懂。她一个穿越的都无耐接受连坐了,你还在那叫屈。不知该说她是蠢还是没拧清现实。
老太君已经气得话都不想说了,嫌恶地瞟她一眼,“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多的懊悔指责都无济于事。如今最重要的是,尽量替张氏减轻罪行,这样老爷才能脱罪。知廉,还有知廉媳妇,别跪了,都起来吧。你姨娘如今闯下如此大祸,你两口子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知廉夫妇跪在原地,并没有起身,知廉望了老太君凛然的脸色,及一脸铁青的李氏,脸沉似水的知礼夫妇,咬牙道:“祸是我姨娘闯出来的,自是由姨娘和我一并负责。刚才四妹妹说得对,再多的指责已是无益,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把那些受害的老百姓先安抚妥当方是正事。再来,大哥可以去大理寺多加打点,就算马大人铁面无私,但大理寺牢狱非同小可,还是尽量让……父亲少受些罪。至于银子,想必姨娘都放在她屋子里,我那也有些,一并拿了来,不够再另行想办法。”
不得不说,知廉还是挺明事理的,并未替张氏开脱罪行,反而想出折衷的补救办法。
林氏也跟着道:“夫君说得对。唯今之计,先是把受害的老百姓安抚妥当,至于银子……”林氏咬牙,“我那些金银头面的也没怎么戴,全拿去当了吧,另外,我还有两千两现银的陪嫁,还有好些顶好的布匹衣料,相信能换些银子。”
知廉歉然复杂地望了林氏一眼,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
老太君神色略微动容,“难为你了,平白无故惹上这些烂事。还陪上自己的嫁妆。”然后又望了眼诸人,最后目光瞟到李氏身上,声音淡淡,“张氏虽然惹出如此祸事,可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知廉说得对,咱们首要的还是先凑足银子,把这个漏洞填上再说其他。”然后顿了下,又道:“先前知礼曾说过,先前那些犯事者,也是罚没了一半家产用作赔偿。与其让锦衣卫出动,还不如自个乖觉些。”然后老太君也让夏林家的盘算她的私房,统统拿出来,全拿到当铺去折成现银,夏林家的用袖子拭了眼角的泪水,哑声道:“早些年,为了老太爷和姑太太的事儿,太君可没操碎心,好不容易姑太太嫁了人,老太爷也有了出息,可老太君的吃穿用度大都是自己的私房体已,偏这些年来,家里的人情往来越发频繁,一件件,一桩桩,哪样不要送礼的……老太君,说句诛心的话,除了那些不易变卖的地契铺子四庄,您的私房真的已不多了。”
老太君面皮抽搐着,动也不动,喝道:“到底有多少,全拿出来吧。只要儿子平安无事,我就不信,就算老婆子变得一无所有,他就不送我的终了。”
老太君这话也忒重了,还特别让人喘不过气来,如情哭着扯着她的袖子,“奶奶,那些都是您的棺材本,还是留着吧。孙女手头也有好些银子,足足三百多两呢,还有先前伯父姑姑们的赏赐,全拿去当了,应该能再当个五六百两银子,还有,还有……”正想着知义给她的私房看来也是保不住时,老太君已抱着她哭道:“好孩子,奶奶知道你一片真心实意。那都是你的私房体已,放心,官府不会拿去的,你安心留着做你的嫁妆吧。”
如情眼睛眨呀眨的,还想说:如果官府入了府,那么她的私房岂不暴露?还不如索先把银子拿出来。
只是,只是……足足三万多的银子,如果全拿出来,确实得肉痛半辈子了。
何氏上前道:“老太君说得极是。四妹妹,你那点私房,官府还不会看在眼里。不过老太君也不必太过悲观,张姨娘这些年花钱越发有派头,想必也是挣了不少银子的,咱们先盘点张姨娘,其余的,再另行打算吧。”
最重要的是,与其让锦衣卫来抄家,还不如自己主动出面赔偿,这样即能减轻罪行,还能树立诚信。
李氏面色大变,紧咬着双唇,“那这样一来,如美的嫁妆岂不……”她恨呀,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张氏。
老太君怜悯地望她一眼,“你的心情我理解。出了这样的事,三丫头也深受其害,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现在就让杨家的抬来花轿把三丫头迎娶进门吧?”
李氏无言以对,失魂落魄地坐到椅子上,半晌无语,双眸呈呆滞状态。如果真要罚没方府一半嫁妆,那如美与杨家的婚事,岂不黄了?
但现在方敬澜头上已悬了把刀,如美的事儿也就算不得重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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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何氏林氏三人一股脑儿地杀到张姨娘的院子,张姨娘也因是主犯早被锦衣卫捉去了,顺带张婆子及她的儿子还有心腹丫头也被捉了去,如今,张氏的院子便只剩下一些二待丫头及洒扫的粗役。她们也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正无端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忧时,李氏已领着婆子丫头杀了进去,一阵翻箱倒柜,在张氏的床底下搜罗了几大口箱子,打开来一看,李氏倒吸口凉气,居然全是一箱箱的银子,有碎的,也有整的,白花花的装了足足六口大箱子。拿了称来称,居然足足有七千多两银子。
如情闻得此事后,也是不敢置信,张氏那间铺子,撑死也就四十来平方,满打满算铺子里能放上千斤的米吧,按一斗米顶死赚五文钱来算,这要卖多少斗米才能赚回来?方家迁至京城,统共也才三年多,张氏哪有这么厉害本事赚如此多的钱?
后来,经过何氏仔细的搜索,又发现了重要线索,张氏床铺下,居然有一堆堆票据,原来,张氏居然还在外头放利子钱,怪不得钱来得如此之快。
利钱也就是如今的高利贷,利息以日计,以千分之五的利息算,借100两银子出去,一天就50吊钱的利息,并且滚利加复利,天长日久的,也能逼得贫苦人家卖儿卖女砸锅卖铁都还不起了。
老太君闻得此事,又是一阵气堵。大骂张氏果真黑心肝,枉身为人,将来铁定报应傍身云云。
但不管如何,团结的办量还是满大的,当晚知礼从大理寺回来后,带来了还不算太坏的消息。
“……如今,毒米案已经由大理寺及监督府和刑部会审……张氏已然招供,但好在并不知情,只一味的贪图便宜所致,至多被查封铺子罚些银子罢了。至于父亲……”一身青衣绣墨竹纹的知礼语气疲惫晦涩,“父亲是三品盐运使司,官位不算低,马大人无权过问此事,已把此案交由大理寺及刑部……父亲的案子,还得另行让刑部量刑。”
如情倒吸口凉气,这下子可好了,大理寺、刑部这些衙门,何家的手可伸不进去呀?
何氏也从娘家回来,神色疲惫,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道:“一旦涉及邪教,这事我祖父爹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从中周旋。”然后她以赞赏的目光望向如情,“我祖父也赞同四妹妹的主意,张姨娘的罪名已是铁板钉钉,开脱罪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大方承认罪责,若被安上管教无方、内宅不宁、祸起潇墙等罪名,至多丢掉盐运使司的位子,外放做个地方官罢了。”
李氏哭道:“老爷在官场奋斗多年,好不容易有得今日成就,就这样白白丢了官……未免太残忍了?”
如情奇怪地瞟她一眼,男人丢了官,李氏在娘家也会抬不起头了,最重要的,如美的婚事,估计也悬了。
在场诸人哪会不知道她的算计,并未接腔,老太君干脆不理她,只问何氏,“还得多谢亲家老爷为咱家指条明路。知礼,这事儿,你看如何处理?”
知礼神情严肃,“岳祖父说得甚有道理,就,按着办吧。”他转头,问林氏,“银子都准备好了么?”
张姨娘出事后,知廉夫妇就没再睡个一次安稳觉,如今,夫妇俩俱灰头土脸,神色极为憔悴,林氏连忙道:“已经凑得差不多了,统共凑了两万两现银。”其中,知廉夫妇出的最多,几乎把院子里一切能当的都拿去当了。林氏的陪嫁首饰头面及布料全一股脑地往当铺送去,并且还全是死当。
再来,如情也把家中妆匣里的珠宝首饰的全拿来,这些全是各色长辈的赏赐之物,有好些也挺值钱的,拿去当了居然有了六百多两银子。另外她再把自己积攒下来的现银也全拿了出来,足足凑了一千一百两银子。老太君拿的也较多,足足有两千多两,加上张姨娘的现银及桌骑碗筷全拿去卖了,也当了近万两左右。
李氏也拿了部份出来,约有两千两左右,朱姨娘也把她的私房拿了出来,她双眼红红地递给林氏,一边抹泪一边凄楚道:“这些年来,统共就攒了这些体已,原本还想给如情弄点嫁妆,如今恐也不成了。”
林氏打开不成样的箱子,里头零零洒洒的一些头面及一些碎银子,最珍贵的便是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及十来颗宝石,是所有人当中最寒碜的了。但林氏却哽咽了,对朱姨娘道:“姨娘有这份心意已是难得。家里再苦再难,也万万不能拿你的体已混日子。还是先收着吧,现在也还没到倾家荡产的时候。”
朱姨娘又把妆匣递到林氏怀中,红着眼道:“我知道我这些也值不了几个银子,可也是我一份心意。三夫人就收下吧,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哪还分彼此呢?相信只要把这个坎迈过去,方府就会太平无虞了。”
林氏见她这般坚持,只得收下,又说了好些感激话,见朱姨娘头上仅插着根朴素的镶银梅花簪,心里一阵酸楚。
就这样,大家七拼八凑,凑了两万两现银,知礼看了白花花的银子,脸色难看地道:“马大人粗步统计了受害者名单,统共约有八百户买了毒米,如今大都有了或高或小的症状,所幸这些都是穷苦人家,再便宜的米也舍不得全拿来做成白饭,只拿去熬了稀饭,另外再添些玉米,南瓜等粗粮一并熬的,这才大大降轻了毒性,只是孩子体质弱,好些吃了都浑身发软,头晕耳鸣,所幸还未闹出人命来。不过,按一户人家50两银子的陪偿,这些银子还远远不够。”
李氏脸色发白,双唇打着哆嗦,颤着声音道:“还不够?那可怎么办?我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知廉夫妇互望一眼,眼里尽是焦急。
老太君不满地望她一眼,眼里带着失望。
何氏还算镇定,她起身,道:“看样子,只得把库房里的拿出来折现了。”
李氏尖叫:“不成,那都是给如美的嫁妆,不能动用的。”
知礼冷冷道:“姨母果真一片慈母之心。但还是请姨母好生想想吧,究竟是三妹妹的嫁妆重要,还是父亲的性命重要。”
李氏不响,只拿着帕子抽抽嗒嗒,“我知道,你们都怨我自私,不顾丈夫的死活。可我就如美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她的婚事迫在眉睫,却出了这档子事,与杨家能否成婚已悬上加悬。若再动用如美的嫁妆,如美这一生,岂不完了?”
知礼眉毛都不掀地道:“按姨母这么一说,四妹妹的婚事,岂不更悬?”
老太君心中一痛,搂着如情默默地流泪,“我可怜的晴丫头。”
如情任老太君搂着,心里也是一片凉拨凉拨的,向家先前还有意把表姑娘纳为平妻,后来经过靖太王妃的敲打,这才暂且按耐。一来是忌惮方家的势头,二来也是顾及靖太王妃的面子,如今可好,方家没落了,估计与向家的婚事也就悬了吧。
何氏怜惜愧疚地望着如情,手帕被绞成一团。
知礼清咳一声,何氏回神,眉头紧皱,对上知礼的目光,又暗暗咬牙。知礼面无表情,但眉毛已皱了起来,他望着如情良久,又收回目光,望着脸色乍青乍红的李氏,“三妹妹确实可怜,不过她也算幸运了,有一心一意为她作主的亲娘。比起姨母的慈母心肠,朱姨娘可就差远了,就四妹妹一个女儿,却连半分嫁妆都不给留下。”
知廉夫妇低着头,心头剧震,朱姨娘只是妾室,也无恒产,但这次却也是大出血了,屋子里稍微值钱的都给拿了出来,甚至连头上的银叉也给拨了下来。比起李氏当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及这些年掌管方府所扣下的银钱,李氏的两千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的,甚至是自私小气了。
李氏被说得理满面通红,很想发怒,但她确实不占理,只得强自忍耐,咬牙道:“库房钥匙又不在我身上,你们要开库房就去开好了。”
何氏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马微笑着表示去开方府的库房,拿些贵重物品去卖了,相信能把这次难关渡过的。
李氏,何氏,林氏三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放在各自的屋子里,只有大件的才放在库房里。而库房里的其他贵重物品则算是官中所有,其中有好些是下属同僚赠送,也有好些是海宁老家方敬滔及方华香几大家子送来的珍贵名物,方华香乃江浙地区盐商总商,家财万贯,送来的礼物不说价值连城,也绝对是百里挑一。方敬滔也毫不落下,每年捎进京的也是一大车贵重礼品,随便拿几件去折成现银,也不是小数目的。
何氏林氏一并去库房后,其他人也各自散了,回到松鹤堂,如情绞着手指,望着老太君欲言又止的。
老太君喝着夏林家端来的茶水,瞟了如情一眼,沉声道:“晴丫头,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如情点头,轻轻来到老太君身前,偎依在老人家胳膊处,轻声道:“二哥哥也私下给了我好些私房,奶奶为何要阻止我呢?”
老太君怜惜地抚着孙女的肩膀,“祸是张氏闯出来的,也是你老子纵出来的,你那目光短浅的嫡母也有一半责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明明就是他们的责任,凭什么还要你去承担?再来,你也快及笄了,与向家婚事也近了,却发生这样的事,嫁妆也给截了糊,向家夫人又是嫌贫爱富的主,方家这回糟受灭顶之灾,说不定要得瑟成什么样了。你都自身难保了,凭什么还要你来倒贴?平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可从来没你的份。一旦有了事,就由你去收拾烂摊子子,欺负老实人也不是这种欺法。再是孝顺,也不是这种孝顺法。”
老太君说的毫不留情,“你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孕,行动不便,这才没有登门,但也让人捎了三千两银子回来。你以为你大姐姐在钟家容易么?钟家老太婆越老越糊涂,她自己女儿不争气,越发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