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怎么说?”如情很想知道,一向最重颜面的方敬澜会如何反应。
“公爹当然也很是生气。可二妹嫁入夫家三载没有子嗣却是事实,公爹亦是无可耐何。”何氏说出方敬澜的打算,“公爹的意思也很简单,娶二房是万万不成的。纳妾倒也无妨。”
只是纳个妾,不是娶二房,这对如善来说,也还算能接受,也不算打方家颜面。
当然,不管纳妾还是娶二房,对如善来说都不会是好事,一个生不出嫡子的主母,在夫家如何有地位?
虽然不喜如善,但这时候如情却略略同情起她来,“二姐姐身子一向好呀,可有请太医瞧过?”
何氏说“不知”,道:“二妹身子一向健壮,可妹夫屋子里头通房妾室一大堆,再来二妹似乎与妹夫又有了间隙,我听闻,二妹夫已有小半年不曾到二妹房里了。”
说话,如善还是姿色出众的,标准的瓜子脸儿,轮廓分明,艳丽清秀,方家四姐妹都各有千秋,如真是尊贵而气派的美,如善则是清高且美艳的,如美则是一团烈火,总体来说,三姐妹都有各自的骄傲,如真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方府嫡长女的名头,嫁得好,老公又上进,她的骄傲众人却是认可的。
而如善的骄傲则是自恃聪明才气,自己又受父亲宠爱,这种骄傲就有些清高与孤芳自赏了。
如美是嫡女,有李氏替她撑腰,这种骄傲也还能让人接受。但总得出来,抛开脾性不谈,如善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怎么李掠那厮眼光如此差劲?放着千娇百媚的妻子不欣赏,非要去通房那求温存。
如真这时候也不屑地插嘴,“如善可是被张姨娘害苦了。若是当个姨娘,扮扮柔弱什么的还可以让妹夫多加垂怜,可惜她是正经主母,如何还能使姨娘那一套?就算想使,豫郡王妃也不容许。”
李氏冷笑一声:“平时候在咱们面前可使足了世子妃的派头,穿金戴银好不做奢华,想不到却是个外强中干的。”面上大有得意之色。
老太君横她一眼,不过却未说什么,只是叹惜地对如情道:“善丫头虽有诸多不是之处,可总归是方家的姑娘,若二姑爷真的娶了二房,那可是极落方家的颜面。所以你老子才想着让你们几姐妹抽空去豫郡王府串串门子,好让豫郡王妃顾忌着方家的势头,不敢轻举妄动。”
如情点头,宗族力量有利也有憋的,比方说,再是恨极了这人,但总归同一个姓,打落了牙齿也要血吞相帮。
何氏问如情什么时候去豫郡王府,她好与如真如美一道约个时间。
如情还未作答,老太君已开口了,“你老子想得倒是周全,可情丫头如今有了身孕,如何敢肆意走动?再来,情丫头上头还有公公婆母,哪能说去就去的?我看这事呀,情丫头暂且不要出面,待胎儿稳定了,再另作商议吧。”
老太君这话正是如情要说的,她也不愿李掠纳二房,这可是对方家姐妹的挑衅呢,可是,真要去豫郡王府走一趟,她上头还压着公婆,就算公婆同意她去出这个头,这也是不妥的。
于是,如情想了想,“这样吧,我府里的西域海棠也快开了,待开了后再让丫头折几株亲自送到几位姐姐那儿去。”
西域进贡的海棠花,浅绿簇簇,花色娇红绰约如处子,恍若佛晓的霞光,除了宫里头大肆种植外,宫外也只有靖王府有几十株移栽在大缸里,如情送海棠花也不过是婉转向世人表达方家姐妹情深罢了。
何氏想了想,含笑点头,“妹妹这样也成。好,事儿就这么办,妹妹好好养身子。”然后又说了好些孕期必备事宜,才与老太等人一道打道回府。
不过在临走时,何氏又点拨了如情两句,“……妹妹有了身子,那可是喜事。不过可不能再侍候妹夫了,妹妹有何打算?”
如情正了身子,盯着何氏的双眼问:“先前嫂子有了身子,哥哥可有去通房那?”
何氏愣了下,道:“你哥哥是个好的。可妹夫却不同呀,他是堂堂王爷。”
如情轻哼,王爷就了不起了呀,王爷就得人人侍候他,唯他马首是瞻?
何氏见如情的不以为然,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李氏见状,忍不住道:“我说情丫头,虽说你已贵为王妃,是姑爷明媒正娶的嫡妻,可这做女人呀,首先就要贤惠,你可千万别仗着姑爷对你的疼爱就为所欲为了。如今你已有了身子,如何还能再把姑爷拴到房里,我看还是趁早给底下几个姨娘排个日子让她们轮着服侍。这样一来,谁不夸你贤惠来着?你可别学那些妒妇,死活把男人拴在身边,没的让人笑话我方家的闺女善妒不容人。”
如情淡淡地道:“有劳母亲提醒,我记下了。”
李氏见她神色不以为然,有些动怒,又提高了声音,“你也别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少不更事的侍宠生娇,我可告诉你,若真的因善妒被说闲话丢了我方府的颜面,我可不饶你。”
何氏低头,抓着雨过天青色的双鱼送吉汝窑瓷盘里切得薄薄的梨片往嘴里送,如真低头喝茶,顺便拿着瓜子仁儿与如情道,“这瓜子味道可真不错。”
老太君微垂眉目,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头的薄胎粉底官窑茶碗,抬头对如情道:“这大红袍喝着确是好,不愧为御赐的。”
如情温文笑道:“祖母若是爱吃,等会子让周妈妈给您包半斤回去。”
老太君呵呵一笑,“好好好,有个高嫁的孙女就是好,可以享口福了。”
如真却不依道:“祖母可真够势利的,四妹妹高嫁,就百般疼着,却把咱们嫌到地缝里去了。”
老太君笑骂:“你也别不知足了,高嫁亦有高嫁的委屈和难处,前阵子杨家那番阵仗,你也来拭拭?大姑爷如今出息了,对你又好,你也别不知足了。”
如真想着杨太夫人母女的作为,不由无限唏嘘,望着如情,很是钦佩,“也真有你的,居然凭一张嘴就能让她们铩羽而归。若换作是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情想着那日杨太夫人气得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也抿了抿唇,一声哂笑,“还得多亏了向家那对婆媳。”
外头春寒陡峭,屋子里却温暖如春,五福寿字镏金三足鼎的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雕云饰彩纹的壁柱上,那一颗陡亮的天明珠映出如情双眸出奇的晶亮。
“向家事件过后,我一直都在想,万一日后又遇上这般不要脸的,要如何应对。整整两年了呵,每每想着这怄事,真恨不得让时光重来,再与向夫人那种人唇枪舌战一番。把这种不要脸之人狠狠还回去。”向夫人同样以死的手段来胁迫她,她怄得滴血,偏找不着法子应对,只能节节败退自请下堂以保全仅剩的颜面,但每每想到,仍是怄得滴血。后来嫁入王府后,想着万一再碰上类似事件,可不能再处于挨打地位,一定要给予痛击才成。
所幸,杨太夫人总算撞到枪口上,让她扬眉吐气的同时,也一吐向家带给她的郁积之气。
老太君微微点头赞赏,“向家那没脸的,自是不必再提。如今瞧你嫁的比他家更好,不敢拿你怎样,偏还要巴结讨好,估计怄都怄死了。”
如情但笑不语,报复向家的最高境界,不是打击他们憎恨他们,而是过的比他们好,婆家比他们还要高。冲着这点,她就得感谢李骁了。
何氏又开了口,“还有江家,先前瞧不上妹妹庶出的身份,只肯以妾礼相待。如今妹妹这一飞冲天的势头,而江家如今却是黄昏余照,自是大不如从前了。只可惜了开安郡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想着开安郡县在死后布置的阴损招数,如情无限同情江家的未来,“郡县殁了,嫡长子也没了,不知江夫人会不会看在子嗣的份上,把平姨娘给扶正,”
何氏不屑地道:“我朝律令,士族有爵之家,一旦为妾,便终身为妾。可若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把妾室抚正,虽也可以,却也是极没面子的。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江家若要为着能让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把平姨娘抚正自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朝爵位传承从来是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平姨娘所出孩儿是被算作嫡子还是庶子,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日后承袭爵位时,则要看礼部和宗人府是否给江家面子了。”
如情问:“那嫂子觉得,礼部和宗人府会给江家面子吗?”
何氏微微一笑,伸手捋了鬓边头花,语气轻描淡写的,“如今的礼部尚书,再是注重嫡庶规矩不过了,至于宗人府嘛,呵,自也是跟在礼部后头捡现成的。”
如情了然,也跟着笑了起来,“若到时候,江夫人百般算计却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该有多失望。”
如真快人快语地道:“她自己都爱踩黑捧红,也休怪别人那般对待她了。”
何氏轻轻哂笑,没有言语。
倒是如真痛骂过后,又有不解,“我朝虽立嫡不立庶,却也有着无嫡立长的规矩呀。江家的嫡子没了,但还有平姨娘的孩子呀?再来,若是平姨娘被抚正后,再生下孩子,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么?到时候礼部还有何话可说?”何氏与如情相视一笑,何氏掩唇轻轻叹息着,“依平姨娘如今的名声,江家也不敢真把她扶为正室的,再来,平姨娘不会再有孩子了。”
“啊,这是为什么?”
如情很想与她一道快乐分享平姨娘的报应,但到底顾忌着李氏,也就心照不宣地与何氏一道保持沉默。
127 可怜的如善,可恶的庆安
更新时间:2012…11…18 9:55:47 本章字数:7887
过了数日,有一日清晨起床,如情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清香味,海棠花果真开出了花骨朵,看着极其娇艳,便让人折了几株来,分别送到钟府,杨府,及豫郡王府。
沉香一直跟在如情身边,如何不知如情与如善的恩怨,语气有些怨怼,“王妃也太好性儿了,二姑奶奶曾那样对您?还管她死活?”其实,出于不厚道的想法,她倒希望二姑爷爷多纳几个二房,气死如善最好。
如情喝着厨房端来的加了老参一起熬的鹅肉汤,淡道:“傻丫头,我也不单是为了她,也是为我自己着想呀。”姐妹中若是如善屋子里有个二房,这传扬开去,万一如真如美的婆家也借此给她们娶个二房,那也是极不妙的。
再来,若是放任如善不管,对方家姐妹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沉香明白了这里头的道理,可心底仍是不舒坦,只黑着一张脸把海棠花枝拿了棕叶缠紧了,让小厮分别送如钟家,杨家,豫郡王府,并且还各自派了个得力的婆子过去。
如情亲自派了周妈妈送花,顺便把话说到明处,并且送完花后,还要把如情准备给豫王妃的礼物亲自呈上去,再一番冠冕堂皇姐妹情深之类的话,豫郡王妃如果是个聪明人,肯定投鼠忌器,不会再擅作主张。
两个时辰后周妈妈从豫郡王府回来,对如情好一通编排,“二姑奶奶最近确实不大好,奴婢刚去的时候,似乎还哭过,后来私下打听,才知道二姑爷屋子里还出了个厉害的姨娘,叫什么邱姨娘的,这邱姨娘是去年抬的妾,进门也才才一年多,就生了个儿子,那孩子听说生得冰雪聪明,极得姑爷和豫郡王妃的疼爱,连带的她自己也跟着得脸,如今可得意了。二姑奶奶却拿她毫无办法。”
如情大奇,“二姐姐可是自小跟在张姨娘身边的,对于姨娘作派应该轻车驾熟了呀?”
周妈妈撇唇,“张姨娘当年之所以能在内宅争霸,亦不过是仗着老太爷宠她,这才有恃无恐罢了。再能干的主母,若是男人不给撑腰,也不过是具空架子……二姑爷一味的宠幸邱姨娘,二姑奶奶却有着当年小李夫人的境遇。”
如情默然,这是不是就叫风水轮流转?哦哦,不对,应该是一报还一报。当年张姨娘把李氏给挤况得差点喝西北风,如今,她的女儿虽是主母,却又被一个姨娘挤兑得靠边站,还真应验了报应不爽的这个因果循环。
可是,如情仍有点想不通,“按理,妾室与所出子女应该养在主母跟前呀?难道二姐姐还由着把那孩子养到妾室膝下?”如善再如何脑残,但这么点脑子应该还有的吧?
周妈妈叹口气,“老奴刚才着实看不下去,便当着豫郡王妃的面问起了这事,王妃您猜豫郡王妃如何回答?”
想起豫郡王妃的讽刺尖刻,周妈妈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幸灾乐祸。“豫郡王妃说,咱二姑奶奶当年也是姨娘所出,却养在姨娘身边,如今不也养得娇嫩水灵?而邱姨娘亦与二姑***姨娘一样,同样出自书香门弟,没道理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如情张口结舌,着实不知该如何接口了,过了好一会,这才道:“二姐姐这个哑巴亏还真的吃定了。”如善耿耿于怀于自己庶出的身世,所以在人前总是把张姨娘高抬着,书香门弟的官家千金,只不过家道中落,这才委身父亲做妾。有个书香门弟出身的母亲,是可以在外头搏得好听的名声与地位,可如今,那位邱姨娘却用这招来堵她,如善也只有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周妈妈叹息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二姑奶奶屋子里如今都没个可使唤的心腹丫头了,连上个茶亦是亲自动手。”
如情大惊,“怎么可能?当初二姐姐出嫁的时候,可也有四个陪嫁丫头呀。”当年如善在靖王府做出那样的事儿,方敬澜一怒之下把如善身边的三个心腹丫头全给活活杖毙了,但如善在出嫁时,仍是带齐了玲月居的所有丫头的。并且还有乳母和乳母的女儿。
周妈妈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恨其不争,“那几个陪嫁丫头全被二姑奶奶给抬为姨娘侍候二姑爷去了。如今,二姑奶奶屋子里,也只有一个乳母,及两三个小丫头可使唤,并且一个个的还挺傲慢呢。”然后又想到什么,周妈妈又道:“听说,二姑奶奶还把乳母的闺女也给抬为姨娘了。”
如情抚额,不知该说什么了,若不是走投无路了,如何肯把自己的心腹陪嫁全抬为姨娘?并且连乳母的女儿也一并开了脸。
西域海棠花细柔的香味从旁边炕桌上的细瓷红碎花美人觚中散发出来,那是今早沉香从外头摘来的,加了些水插在美有觚中,一室的清香,甚至盖过名贵的檀香,檀香闻得久了,鼻子也迟钝了,恰巧今日天气明媚,如情便让人撤了屋子里的炭火,大开门窗,外头金灿灿的阳光如金子般射了过来,虽空气中寒意稀薄,但穿着厚实的银貂毛边袄儿,再斜躺在铺着厚厚西北羊绒的贵妃榻上,手上抱着个汤婆子,倒也舒适温暖。
从毯子里伸出青葱食指,如情又掂了块烫得微热的加了蜜的奶酥吃了起来。
“二姐姐乳母对她也算忠心。可那乳母的闺女却生得水灵呢。”
周妈妈赞赏地望了如情一眼,接过话来,“可不是呢,那甘姨娘当真生得好。”
如情望了周妈妈一眼,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沉重叹气。一般乳母都是自小跟在身边的,情份非比寻常。可,再好的情份,一旦涉及了亲情与利益,则就会渗水份了。如今,那甘姨娘被抬为姨娘,先不说是否出于自愿,可一旦处于姨娘的角色中,再生得一儿半女,如何还能保持单纯的主仆情宜?
如情轻轻叹息着,“二姐姐果真糊涂了,她身边的丫头,又有几个出挑的?就算抬为姨娘,又能有多少作为?”如善和如美虽脾气南辕北辄,但选用奴仆方面都有着同样的心思,那便是相貌上不能美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