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夫人连忙起身,面色复杂地以双手虚扶,“……呃,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如情亭亭玉立地站直身子,微笑道:“是呀,都是自家人。舅母一切可好?”
“托你的福,一切还好。”向夫人神色复杂,望着如情端丽又平淡的面容,一口气梗在胸口,不敢吐,却又无法下咽,只强笑一声,“你是个有福气的,我这身子不争气,你和骁儿大婚那日却没能亲自参加,礼物也没个准备。”说着从怀中摸了个打造得精致的镯子递给如情,“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可不要嫌弃。”
如情大方接过,恭敬道了谢。
一旁的童青雯却道:“姑母,人家如今可是堂堂王妃了,什么金的银的都海了去,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您这也太塞酸了,恐还无法入表嫂的眼呢。”
向夫人面色一沉,对于如情,心头难堪似要滴血,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别扭的想摆摆长辈的架子,/可始终又底气不足,她想与如情重归言好,却又拉不下脸面,听得媳妇这么一说,忍不住忘了如情,看她如何回答。
如情把镯子大方收下,淡道:“表弟妹这话可就诛心了。长辈所赐,不管贵重,都是一份心意。这镯子不管贵重与否,都是舅母对侄媳妇的见面礼。我可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辈,表弟妹说话之前,还是请三思才好。免得让人误会了。”
童青雯脸色一沉,想刺上两句,但想着婆母对她的事先警告,只好忿忿地用眼睛剜她。
而向夫人则面色难堪,脸色青白交错。
如情也不想理会这对婆媳,又在太妃的介绍下,与原侧妃的父母见了礼。
虽然已上了年纪,这原夫人资色已不再,但依稀有原侧妃的影子,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只可惜一张太过精于算计的眼使得整张脸流于俗套。
原侧妃大方受了如情的一拜,阴阳怪气地道:“侄媳妇果真貌美如花,怪不得我那侄儿敢冒天下大不违也要抢来做媳妇。只是侄媳妇做了王妃,虽妇凭夫荣,也得谨记自己的身份才好。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侄媳妇可千万别越了矩。我那闺女虽不成嚣,可到底也在府里熬了这么些年,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日后,还望侄媳妇看在我这张老脸,多多宽待才好。”
如情垂眸,淡淡道:“表婶说是极是,我自是省得的。”
原夫人不满如情的回答,不悦道:“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我可不依。我来问你,不知我那闺女犯了何错,值得你大动干戈把她关在院子里?”
童青雯一副惊讶的模样,“哓呀,原表姐可是骁堂哥的侧妃也,又是姑母您的亲侄女,怎么……还会被禁足在院子里?是谁那么大胆?也太不把姑母和原表婶放眼里了呀。”她顾忌着婆母的警告,又忌惮王府的威势,不敢直呼如情的名字,可叫她一声王妃或表嫂又会要她的命,所以打死都不肯叫出来。
如情不理会童青雯,只是看了太妃一眼,太妃好整以遐地喝着茶,一副装死的模样,如情在心中暗骂,果真是成了精的狐狸了。当初她自己种下的苦果,如今却要她来收拾了。打的果真好算盘。
目前,李骁已站到她这边,而太妃……估计太妃也早已后悔了,但顾忌着亲戚情份,所以嘛,就只能在一旁装死了。
如情脑海里飞快地把事情利害想了一通,微微地笑道:“表婶,您今日前来,是以王府亲戚的身份教训我呢?还是以王府妾室母亲的身份与我说话?”
原夫人愣了愣,然后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情微笑道,“也没别的意思,若是表婶以王府的亲戚身份训晚辈几句,晚辈自当恭敬受了。若是以妾室母亲的身份,可就恕我无礼了。”
“你,”原夫人戟指喝道:“你要怎么个无礼法?啊?我闺女可是堂堂的王府的侧妃,什么时候沦落为妾室了?你也别仗着骁儿喜欢你就不可一世了,我可告诉你,有我这大妹子在,我我在,休想动我闺女一根寒毛。”
如情冷下脸,“看样子,表婶是不打算做如情的晚辈了。”
原夫人愣了愣,被冷下脸的如情的眼神吓到,强自镇定,“你什么意思?”
如情唇角微弯,语气不轻不缓,“我朝律令,不管平妻还是侧妻,统归是妾。在主母面前仍要执妾礼。原夫人也是当家作主的,应该知道这个规矩吧?”
原夫人脸色黑了一半,忍不住望向太妃。
而太妃却冲她无耐一笑,“当初就曾与你说过,侧妃虽名声好听,但仍是妾,在主母面前仍要执妾礼。表嫂当时也同意的。怎么现在却?”
原夫人气得又目冒火,她不敢对太妃无礼,最后只能集中火力对准备如情,“你是打定主意欺负我家闺女了?”
如情冷下脸道,“夫人这话好没道理。只是个妾而已,身为主母的,当然有管教妾室的权利。
我刚才也说过了。夫人若是王府的亲戚,自是如情的晚辈。如情自当把您敬着。倘若只是一个妾室的母亲的身份,那还是赶紧离开吧,这儿可不是夫人该来的地儿。”
厅子里静悄悄的,太妃讶然望着如情,双眼冒着绿光。果然还是老王爷说对了,把事儿推到如情身上确实倍轻松呀。
原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如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屋子里也几个妾室,哪会不知道,妾室的母亲哪有资格在主母面前置喙,可是,她的女儿堂堂王府的侧妃,也要在如情面前低下四伏低作小,这无论如何都受不了的。
“好好好,”原夫人连声说了三个好字,恨声道:“仗着有几分颜色,骁儿宠爱你,胆敢如此目中无人,大妹子,你娶的好媳妇。让我开了眼界了。”
正在一旁装死的太妃愧疚地瞟了如情一眼,但却板着脸道:“放肆,对表婶不得无礼。”
如情立马恭敬地道:“母妃教训的是,媳妇知错了。”顿了下,又道:“表婶既是长辈,可哪有长辈跑去管晚辈屋里事的?所以,还请母妃好生劝解表婶,媳妇屋子里的事,就不劳表婶操心了。至于原侧妃嘛,母妃请放心,只要她安份守已,不再拿盟哥儿的身体来争宠,媳妇自是好生待她的。”她不会虐待妾室的,相反,还会好吃好穿的供着,并且连禁底下人践踏。小妾为什么要奋斗,为什么要争宠,因为她们一旦失了宠,下人就会去践踏她们。为了避免过着连奴才都不如的日子,只有努力往上爬了。一旦好穿好吃的供着,又有几个还会不自量力?
太妃侧头,对原夫人道:“如情说得对。小辈屋子里的事,咱们做长辈的还是少管为妙。如情这孩子一向心地善良,为人大度谦和,哪能做出虐待妾室的事?这次确是茗兰的不是,为了那起子下作的心思,居然故意威逼乳母给盟哥儿下毒。这是断不可饶恕的。”
原夫人面色发青,因为隔得较远,只知道女儿在新媳妇一进门就被禁了足,甚至连陪嫁的心腹都给发卖了,母女连心,哪有不着急的,但王府门弟又高,她也不敢骂上门来讨还公道。只能趁着走亲戚的当,以如情年轻面浅身世又低又是个庶出的,在王府肯定战战兢兢地过活,她一经恐吓肯定就不敢再欺负女儿,谁知会是这么个硬头簧。开口规矩,闭口道理,她连一句话都递不上。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她还真不能豁出去替女儿作主的。
一想到此,原夫人又改变策略,变出一副委屈的面孔,可惜她才摆开阵势,如情又截过口去,“依着王府的规矩,妾室胆敢残害王爷子嗣,轻则打一顿板子送庄子里,重则杖毙,不过媳妇想着原侧妃总归是母妃的侄女,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所以也就从轻发落。只让原侧妃禁个足而已。若是这点儿惩罚都有人说三道四,呵……”她望着原夫人,后者面色一紧,轻描淡写地道:“原侧妃这样的妾,王府还真不敢要。表婶若是嫌罚得重了,还是把她领回去吧,或是送到大理寺也成。请大理寺的大人们量刑定夺。”
这也是昨晚李骁给她打的预防针。
原夫人本身就是惯会见逢插针的人物,自从原侧妃进了王府大门后,原家没少来打秋风。先前太妃顾忌着亲戚情份,或多或少都会给些,但近两年来,越发得寸进尺了,不说太妃恼,连李骁也给恼了。
原夫人面色大变,指着如情,还想喝斥,但很快被媳妇给拖住了,原大奶奶连忙陪笑道:“表弟妹这样处置是再仁慈不过了。姑奶奶也真是的,平时候在家里连个狗儿猫儿都舍不得踩一下的人,如今却还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来,定是底下人窜唆所至,弟妹打发了那没起子的恶奴确是大快人心。姑奶奶是主子,却被底下人窜唆,实是不该,弟妹这样处置,再是妥当不过了。只是我这婆婆心疼女儿,所有口不择言了些,还望弟妹不要与她一翻见识才好。”
如情望了原大奶奶一眼,这原大奶奶也是个精明的主,懂得倾其利害。于是也跟着笑道:“还是表嫂想得通透。横竖都是走得长的亲戚,为了个妾室弄得气鼓气胀,到底不妥。”
原大奶奶连连陪笑附和,原夫人还想说上两句,但见如情虽语气温和,却态度强硬,不肯退让半步,而太妃又一个劲地装聋作哑,再来女儿又犯下如此大错,哪里还敢造次,又听如情话里的意思,心里一堵,在女儿与利益之间来回想了无数遍,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太妃目光赞赏地望了如情,略有意外。
众人原来想着如情一个新人,年轻面浅,还想着摆摆长辈架子,谁知人家这般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最难缠的原夫人给搞定,纷纷收起轻视之心。果然是李骁亲自瞧中的媳妇,确实不同反响。
一时间,这帮亲戚对如情客气起来,如情也不托大,茶水点心都是自己亲手上,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不急不躁,一副恭敬廉虚的模样。但不会再人敢找茬了。一来人家身份在那,二来这个女孩看着温和柔雅,实则是个厉害角色。
向夫人也受到如情恭敬对待,亲自接过如靖奉上来的茶,向夫人面色复杂,想着方家两个哥儿越发出息,而自己儿子却在那处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熬着,再想着昔日说出去的话,心中越发气堵。
而原夫人,虽然不敢再置喙女儿的事,但,心头也是积了把火的,望了望向夫人,阴阴一笑,这个王妃厉害,她不敢拿如情怎样,但给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于是,原夫人清清喉咙,阴阳怪气地对如情道:“若不是当初我这个弟妹不要你这个媳妇,肯定也没有侄媳妇的今天,真要算起来,还真要多谢你这位舅妈了。”
众人再度放下茶盏,太妃不悦地瞟了原夫人一眼,而胡姥姥也沉下脸来,对原夫人不满地道:“我说侄媳妇,当初就是因为你这张嘴,还差点被大侄子给休了,怎么如今还是没学好?”
原夫人脸色一青,胡姥姥又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儿,容得你这般放肆?也亏得大侄女和骁儿媳妇不与你计较,否则,一句挑唆之罪就够你喝上一壶了。”
如情意外望了胡姥姥一眼,果然李骁没说错,这位胡姥姥确实是个妙人儿,懂得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行什么事。不会一味的巴结奉承,但却落落大方宠辱不惊,但紧要关头却是紧急站队,并且十站九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呢。
原夫人脸色难堪,被胡姥姥这翻当众揭疮疤,下不了台,忍不住恼羞成怒道:“姨母这话可就过了,我这说的本就是事实呀。骁儿媳妇原先本就是弟妹家未过门的媳妇。因为不愿纳妾犯了七出之罪,又因父亲犯下滔天祸事,自觉无颜面对表嫂,这才主动休书下堂。”
太妃面色一沉,望向向夫人,“这事儿,还是由我亲自经手的。嫂子,你来说说,这事儿,究竟谁是谁非?”然后一双美目凌厉地眯了起来。
向夫人心中一惊,从未见过小姑子这般神色,也有些骇怕,想着今后还要仰仗这个小姑子颇多,也不敢得罪,只好道:“这事儿,都怨我那不成器的东西,与如情还真的没关系的。表嫂还是不要胡乱中伤无辜人。”
原夫人没料到一向爱面子的向夫人会如此回答,不由鼻子都气歪了,又道:“怎么大半年不见,弟妹倒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了。先前表嫂可不是这般说的呀。”
向夫人老脸一红,忍不住厉声道:“表嫂,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说过什么话,我自己都忘了一干二净了,难不成表嫂还能记得比我还清楚?哼,还是二姥姥说得对,你这张嘴呀,是该好好闭一闭了。大过年的好的不说,非要弄些不痛快。”
原夫人眉毛横竖,原大奶奶又快速拉了她一把,“哎呀,娘您也真是的,弟妹奉的茶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呢,娘快些喝了,尝尝味道。”
原夫人有气无处发,但总算还有点脑子,不宜闹开了,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闻言忍不住重重哼了声,一口气喝光了口头的茶,重重放到几子上,见如情只顾着与胡姥姥等人添茶水,便阴阳怪气地道:“果真是当了王妃,不一样了。茶水都不添上一口。”
太妃总算忍无可忍,重重拍了桌子,怒吼一声:“一个个都在外头挺尸了不成?没瞧到客人的茶水都干了么?”
外头迅速奔进几名婆子来,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地给在场诸人又重新倒了茶,太妃余怒未消,恨声道:“虽说当人媳妇的是该侍候长辈茶水,可堂堂王妃却还低下下四做这些活儿你们也见得惯?当真没个教养,给你们几分薄面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再是神经大条的人,哪会听不出太妃这是在指桑骂槐,纷纷掩唇望向原夫人,原夫人脸色难看,胀红着一张脸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拼了命地嗑瓜子喝茶水,却是再也不敢吱一声了。
原大奶奶暗恨婆母的充大拿乔,暗自剜了她一眼,也不想再理她。
童青雯也吓了一跳,她原以为太妃是个温和的人呢,想不到发起怒来也是这么的吓人,尤其还是这么的维护如情,心中更是如打翻了的醋坛,嫉妒得厉害。
向夫人也略吃了一惊,她原以为这个小姑子会因如情先前的事儿不再待见这个媳妇,想不到居然还如此维护如情,心中也是五味杂全,说不出的复杂。
总算熬到午饭,如情又侍候了众人用饭,众人吃了后,又移到花厅喝茶休息,如情也去吃了饭后,这才又回到花厅里张罗茶水。
胡姥姥忍不住对太妃夸赞道,“你这个媳妇当真好规矩。听说骁儿媳妇也是书香世家,这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懂规矩,识大体。”然后侧头对几个儿媳妇女儿,孙媳妇道,“你们可瞧见了,身为媳妇的,学问可大着呢。”然后又拉过小孙女,“瞧到表嫂刚才的表现没?多学学你表嫂,日后嫁到婆家,就要这般行事,这样婆家才会喜欢。”
原夫人轻哼一声,原大奶奶原二奶奶却有着羞愧,而向夫人则也是面色复杂。
唯独太妃眉色舒展,笑道:“可不是,这孩子确是懂规矩,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赞不绝口呢。”
胡姥姥笑眯眯对怀中的小孙女道:“听到没?做人媳妇呀,学问可大着呢。日后能学着你表嫂的一半,我就高兴了。”
那小姑娘羡慕地望着如情,如情冲她温和一笑。其实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是递个茶水瓜果之类的,客人坐着她站到一旁服侍而已,客人吃饭她在一旁布菜施箸,等客人们吃了饭她才吃饭而已。也没出什么力气活儿,不过就是侍候得殷勤点儿。
但瞧在童青雯眼里却是异常的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