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的小马驹自然比不上那二人的良驹骏马,体力也渐渐不济,没一会工夫,她就远远落在了后面。等她转至林中,却早已不见两人踪影。天色已近傍晚,林中松涛阵阵,安静得有些可怕。
忽然远处密林里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前辈文韬武略,足智多谋,乃世上罕见,何不以之报效国家,留千古美名!”这是南宫瑾的声音。
灵儿悄悄下马,躲在暗处,只听白梓逸笑道:“承蒙公子抬举,白某一介草芥,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实在没有能力胜此大任,还请公子另请高明。”
灵儿正听得仔细,忽然一阵阴风从脑后飘过,一转头,
一张鬼面具映入眼帘,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她惊得大叫一声,那人眼疾手快,立刻点了她两处穴道,在林中森森笑道:“然翁先生,令徒已在我手上,还请三日后于东山兰亭洞一聚。”
白梓逸正要撇下南宫瑾上马走人,闻此一句,心下大惊,就要追出去,却被南宫瑾拦下:“前辈,这人使的是隔空传音,恐怕人早已走远了,追出去也是徒劳无功。”
白梓逸冷笑一声:“公子既然如此知情,想必是你的人吧,那他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吧。”
南宫瑾正色道:“前辈,我并非如此小人,那人不是我的人,意思也并非我的意思,不过我可以向前辈保证,三日之内必将令徒完好无缺送至府上,到那时,全凭前辈处置,以表诚意。”
白梓逸也别无他法,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保证,就代表一定会保灵儿周全,便说到:“我暂且信你一回,如若不守诺言,那就只好刀剑相见了!”说完跨马而去。
且说灵儿被那鬼面具掳走,带到一个山洞中。那山洞洞口长满了绿青苔、野篙和茅草,五尺多高的洞顶上,一大片绿茵茵的青藤直垂下来,遮着洞门。洞内岩石犬牙交错;透着一阵阵寒气,令人毛骨悚然。那人将灵儿放下,解了她的穴道,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灵儿,灵儿本能地向后挪了挪,没承想这洞中碎石凌乱,一根碎石棱子生生划过手背,灵儿只觉一股火辣辣的痛楚从手背处传来,大叫一声,伸手一看,鲜血正从手背上汩汩流出,已然是一道两寸长的裂口,灵儿不知所措,痛得快要掉下眼泪来。
只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洒了些粉末在灵儿的手背上,随即又从衣服下摆上扯下一块,为灵儿包扎,嘴里小声嘟囔着:“真是麻烦!”
灵儿的手不像刚才那样火烧火燎地痛了,反而凉丝丝的,舒服许多,说道:“谢谢你为我包扎伤口,但是你以我来要挟我师傅,行为却不怎么光明磊落!”
那人哈哈一笑道:“光明磊落?哈哈哈······我本就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那你到底是谁?和我师傅有什么深仇大恨?”灵儿追问。
那人甩开灵儿的手,用那带着几分魔性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你的话太多了,小心祸从口出!”
正在此时,洞外有一人怒喊到:“南宫琰,你快点给我滚出来!”
那鬼面具急忙出去,灵儿也紧跟而出。洞外的人正是南宫瑾,那鬼面具将面具拿开,随手扔了出去,灵儿一看,只见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
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但那带笑的眼睛和微翘的嘴角分明透着一丝放荡不羁的味道。只听他笑道:“大哥,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南宫瑾依旧怒气未消:“你那三脚猫的隔空传音的烂功夫,还想瞒过我?谁叫你来的,还扮成那个鬼样子?”
“我在南都,一直不见大哥归来,甚是担心,所以偷偷跑来看看,正好听到大哥和白梓逸的对话,就顺道把那小丫头劫来,好助你一臂之力。”边说边指了指旁边一脸惊讶的灵儿。
“胡闹,你这简直是帮倒忙,我还不了解你,定是在南都闷得发慌了,偷偷出来寻乐子。还不快随我回客栈!”南宫瑾说着一把将灵儿拉到马上,转头就走。
那南宫琰着急道:“喂,大哥,我呢,你就带一匹马来的?”
“你?你跟在后面走就是了。”南宫瑾存心捉弄他。
“好你个南宫瑾,我还不走了!”
“那好啊,这林子小,没什么野兽,不过蛇虫鼠蚁什么的,可是多得很,正好可以和你做伴。”说完带着灵儿骑着马慢慢向前走去。
南宫琰不怕狮熊虎豹,可就是怕那些蛇虫鼠蚁,尤其是那些类似毛毛虫的爬行蠕动的虫子。一听这话,忽觉得这树上、草丛中沙沙地响,好似有千万条毛毛虫在爬。赶忙又追上去,小声嘟囔道:“走就走,有马儿了不起么?”
灵儿心想这人刚才如此凶神恶煞,却害怕小虫子,不觉笑出声来。
那南宫琰恼羞成怒,叫道:“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怕虫子么?你们女孩子不也是怕这怕那,还怕连个影儿都没有的鬼!”
灵儿含笑不语,却问南宫瑾:“他刚才叫你大哥,难道你们是亲兄弟?”
“不是,是堂兄弟。他是我叔叔家的儿子,是我的堂弟,叫南宫琰,我叫南宫瑾,我们同是‘玉’字辈的。”南宫瑾答得坦然。
灵儿心中还有千丝万缕的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哦,是这样啊。”
只听南宫瑾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就不问问我,他把你掳来,是不是我的主意?我们是兄弟,很可能就是一伙儿的。”
灵儿回眸一笑:“刚才听你们在洞口的那番话,我就明白了,是他自作主张的;不过,我很高兴,他破坏了你邀请我师父的计划。”
“哼,你倒是聪明!那你就不怕我们拿你的命逼你师父就范。”南宫琰在后面气哄哄地说道。
“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我还真有点害怕;不过现在你大哥在,我自然不必担心。”灵儿故意说道。
“你——小丫头片子!”南宫琰气得直咬牙,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这么抢白。
南宫瑾哈哈一笑,打了一声暗哨,只见两个人骑着马从林中蹿出来,是云虎和飞龙,后面还跟着一匹大黄马。“南宫琰,上马,天香楼!”南宫瑾说完,带着灵儿驾马奔驰而去。云虎、飞龙也扬长跟去。
南宫琰望着他那大哥远去的背影,恨恨地说:“南宫瑾,算你狠。原来你早有安排,故意让我跟在后面走那么久!”说完上马直追过去。
☆、第六回 忆往事灵儿认故友 还人情南宫来送药
一行人回到天香楼,正是晚饭时分,三人落座吃饭。灵儿手上有伤,很是不便。南宫瑾皱了皱眉,指着灵儿的手问道:“南宫琰,这又是你办的好事!”
南宫琰面露难色,一时语塞。虽然他这个哥哥就比他大两岁,可是他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些怕他。
灵儿一看这情形,笑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还多亏他帮我上药包扎。”说着对南宫琰挤眼一笑:“琰公子,多谢多谢!”眼中尽是“你欠我一个人情”的意思。
南宫琰干笑两声:“不客气不客气!”说完低头只管往嘴里扒饭。
晚饭后,南宫瑾将灵儿送回客房说:“灵小姐,请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亲自送小姐回府,向令尊致歉。”
“你叫我灵小姐?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灵儿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神秘莫测。他们三番五次地碰到,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南宫瑾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小姐可还记得五年前的上元灯会?”
灵儿一愣,上元灯会?五年前?灵儿陷入了回忆。
那一年上元灯会,灵儿五岁,和凌辰熙偷偷跑出来看花灯。那晚,长街上处处悬挂摆放着花灯,人群熙熙攘攘,异常繁华热闹。那树上挂着的喜鹊灯栩栩如生,一声接一声和着笙箫报春喜;那河上飘着的莲花灯淡雅柔和,悠悠荡荡承载着人们的美好祝愿。那一盏“龙凤呈祥”极尽奢华,这一柄“麒麟献瑞”溢满祥和。还有那“十二生肖”的花灯,个个憨态可掬,还有那“梅兰竹菊”的灯谜,句句华丽如虹······真个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灵儿看呆了,凌辰熙看傻了,舞龙的队伍敲锣打鼓迎面而来,就把两人冲散了。喧闹过后,灵儿发现身旁没了凌辰熙,自己又回不了家,坐在路边哭起来。
那一年,南安王来燕城办事,带着十岁的南宫瑾。巧遇上元灯会,便叫家仆带着南宫瑾出去逛逛,谁知一出来就碰到坐在路边哭的灵儿,便问道:“喂,你坐在这里哭什么?”
灵儿抬头,一双噙着泪的眼睛水汪汪的,说道:“辰哥哥把我弄丢了······呜呜······我找不到家了······”
南宫瑾想肯定是贪玩走丢了,便安慰道:“喂,你别怕,你家里人肯定也在找你,这样,我带你到这高楼上去,这样他们找到这里,你在上面就会看到了。”
灵儿点点头,擦擦泪水,跟着上楼去了。她吃着南宫瑾给的梅花糕,问道:“我叫蓝语灵,你叫什么啊?”
“南宫瑾。”
“哦,‘公鸡’哥哥!”灵儿甜甜地叫道。灵儿当时实在是认字有限,而且心中也没有复姓的概念,还在心中奇怪着怎么叫个动物名字。
南宫瑾差点被茶水呛着,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公鸡’,是南宫——瑾!”
灵儿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南瓜’哥哥。”心里又想,怎么不是动物名字就是蔬菜名字?
这下南宫瑾是真的呛着了,猛地咳嗽起来,话也说不出来了。
灵儿在一旁懵懂无知地仍旧说道:“南瓜哥哥,你怎么了?”
南宫瑾看着她纯洁无害的眼睛,只好放弃了。
“灵儿——灵儿——”这时凌辰熙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灵儿欣喜,趴到石栏杆上挥手叫到:“辰哥哥——辰哥哥——我在这里!”
凌辰熙抬头一看,激动不已:“灵儿,你在上面别动,我这就上去。”
凌辰熙满头大汗跑上来:“灵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花子拐走了!”
灵儿说道:“我找不到辰哥哥了,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是南瓜哥哥带我来这的。”说完一回头却没有一个人,“咦?人呢?” 灵儿疑惑,“刚刚还在这里呢?”
凌辰熙只当是个好心人,也不深究,拉起灵儿说:“算了,灵儿,许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们赶快回家吧!”
灵儿从深思中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位翩翩公子,恍然大悟:“你是那个南瓜哥哥,哦,不,不对,是南宫······。”两朵红云于灵儿的两颊慢慢晕开,灵儿心想当年自己真是无知,很是后悔,立即转移话题说道:“那你是不是那天在集市上就认出我了?”
南宫瑾见她脸红,也不好打趣她,只说:“没有,是今天在郊外认出来的。你的这双眼睛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南宫瑾见她垂眸不语,便说:“今日太晚了,早些睡吧。”便掩门出去了。
灵儿慢慢移到桌前,突然从窗户跳进来一个人,她刚要喊,那人却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喂,别叫,是我!”
灵儿一看,原来是南宫琰,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不会走门吗?还是又想偷偷把我劫去?”
南宫琰嘿嘿一笑道:“门口人多眼杂,我是来给你这个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今日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海涵。这个药一天涂两次,半月后保证你的手光鲜如初。”
灵儿狐疑地看了一眼南宫琰一脸坏笑的俊美面容,说道:“你如此献殷勤,很是惹人怀疑啊。”
“呃······刚才多谢你帮我遮掩。你手上的伤多半也是因为我···
···所以,你的伤好了,我也才能心安。”南宫琰吞吞吐吐的说道,灵儿如果没看错,他似乎是脸红了。
灵儿想他平时应该没有这样对人低三下四过,心中很是得意,便说:“那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收下了。不过,你好像很怕你大哥。”
南宫琰一下子便恢复常态,“我哪里是怕他,我是念在他是兄长,多一分尊重他罢了。你小丫头不要乱讲。好了,你记得上药,我走了!”说完就从窗户飞了出去,可灵儿还没有坐下,他又飞回来,扒着窗棂说道:“喂,小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灵儿好笑道:“我叫蓝语灵。‘语出天然字有灵’的‘语灵’。”
南宫琰笑一笑道:“好,记住了!”说完一溜烟儿便没影儿了。
灵儿双手支脸趴在桌上,看着那精致的瓷瓶,微微笑了笑,心想今天真是与众不同啊。
当晚,白梓逸告知蓝修儒今日郊外之事,蓝修儒只说了句:“静观其变。”之后一夜无话。
☆、第七回 各怀心事三人品茶 话不投机然翁远游
次日一早,南宫瑾送灵儿至蓝府大门。凌辰熙早已迎出来,他昨夜几乎整夜未眠,一闭眼满是灵儿哭喊“救命”的情形,故而今早眼睛发青,微有倦意。但他一见南宫瑾便拔出剑来,怒喊道:“快把灵儿交出来,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他说着,提剑而起,凌空飞起直逼向南宫瑾;南宫瑾手中并无兵器,只有一把玉扇,他拿起玉扇挡住凌辰熙的剑,跟着纵身下马;凌辰熙紧追不舍,一柄“无痕剑”被他使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南宫瑾此番为道歉而来,不好与凌辰熙斗输赢,只拿玉扇顶着,见招拆招,但守不攻。只见凌辰熙周身刀光剑影,招招致命;而南宫瑾手中玉扇即开即合,化险为夷。
灵儿在马车中忽闻得打斗声,急忙跳下来,向凌辰熙大叫一声:“辰哥哥,不要打了,我在这呢!”
凌辰熙听到叫声眼前一亮,收剑回身,转头跑去抱住灵儿,兴奋地说:“灵儿,你回来了!可有受伤?他们有没有难为你?”忽又看到灵儿手上的伤,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把你怎么了?”说着怒视着南宫瑾。
“辰哥哥,是我昨日骑马不小心弄的,你别担心,没有大碍。”灵儿害怕凌辰熙沉不住气,赶忙遮掩。
“小王爷,请于寒舍坐坐吧。”蓝修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大门口,对着南宫瑾说道。又转头对旁边的林晚晴说:“你先陪小姐回房休息。”
“老先生请!”南宫瑾随着蓝修儒向大堂走去。
灵儿本想跟过去,奈何林晚晴已上前扶她道:“小姐,我们回吧。”灵儿突然眼珠一转,拉着林晚晴和凌辰熙偷偷说道:“我们偷偷过去,到窗子下听听我爹爹他们说什么。”
两人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被灵儿拽着走了。
蓝府大堂正中悬挂一幅“岁寒三友”图,画中冷月当空,云气缭绕,青松挺拔,翠竹风雅,红梅傲然,相得益彰。两边有一副对联云:
松竹梅岁寒三友,日月星碧空一景。
堂中桌椅一律选用上等花梨木,木色红紫,肌理细腻,隐约有香。右下首处坐一人,正是白梓逸,他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茶,对南宫瑾视若无睹,只向蓝修儒笑问道:“儒兄的茶明明是龙井,为何会有一丝淡淡荷香呢?”
蓝修儒回笑道:“然翁兄,不愧为品茶的雅人,我这煎茶的水乃是今夏蠲的荷露,今日是第一次煮来喝的。小王爷也请尝尝。”
南宫瑾坐于白梓逸正对面,早有下人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