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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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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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吧!你再打,我可什么都不说了。”赵瑞芝一本正经地威吓宋一茗道。
  宋一茗看了赵瑞芝一眼,停住了手,嘴一噘,生气地背转过身去。
  赵瑞芝望着宋一茗的后背,笑了笑,上前搂在宋一茗的后肩上,说:
  “好吧!我讲给你听。他说……”
  宋一茗的头稍微动了动,虽然说仍背着身子,但已经在侧耳仔细倾听了。
  赵瑞芝笑笑,稍稍停顿了一下,说:“他说你人长得漂亮,为人实在,心地也特别善良。”
  宋一茗转过身来,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脸色红扑扑的,两眼闪闪发亮:
  “他真的这样说了?”
  “那还有假?反正他说的什么,我都全部如实地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他真的说我长得漂亮了?”
  赵瑞芝点点头。
  “谢谢你!瑞芝姐。你真好!”宋一茗欣喜忘情地猛一把抱住赵瑞芝,在赵瑞芝脸上响亮地吻了一下,把赵瑞芝搞了个面红耳赤。完后又两眼一闭,仰面往床上一躺。嘴角漾着幸福的笑纹,自我陶醉地沉浸在无比甜蜜的欢悦之中。
  赵瑞芝脸红红地笑望着宋一茗。
  窗外,从园子里的花树草丛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小虫求偶的鸣叫。
  夜是那样的美,那样的迷人。深蓝色的天幕间,那颗颗珍珠般明亮的星星,把点点滴滴璀璨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清爽而又柔和地俯照着大地,眨巴眨巴着,时不时地还显露出几分调皮来。
  宋一茗在甜蜜幸福的沉醉中,”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这个敢爱敢恨、说愁就愁、说高兴就高兴、心里一点不搁事情的辣妹子哟!打起了轻轻的香甜的鼾声。那高耸而柔软的、美丽诱人的胸脯,随着轻轻的鼾声,微微地一起一伏,涌动着充满性感的青春曲线的波浪。洋溢着一种使异性一触目就神迷心乱的美。
  看着宋一茗,赵瑞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孔文才的面影;
  赵瑞芝转过头去望窗外的星空;望着,望着,不知怎么,她想起了孔文才那黑边眼镜镜片后面的那双不大的、但眨巴眨巴着、闪着聪颖灵智的亮晶晶的眼睛,她觉得这深邃的夜幕间闪闪烁烁的星星,有点像是孔文才的眼睛。
  这几天,孔文才天天都来,表面上是来找宋维新、宋一茗兄妹两人讨论学问、讨论时事的,而实际上是来向赵瑞芝讲述他们家的情况的。虽说宋一茗每天也出去为她的瑞芝姐打探孔家公馆的动静,但打探到的情况终究是打探到的,毕竟不如孔文才实实在在带来的情况那么详细,那么具体。
  新娘子新婚之夜的出逃,在孔家公馆掀起了轩然大波。说实在的,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对像孔德仁这样的孔圣人后代、在地方上又极负声望的名门来说,简直就更是辱没门庭、羞煞祖宗、大逆不道的天大的丑事。当天晚上,黑门高墙的孔家院内,就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逃走’了?是淫奔!下贱无耻地淫奔。”孔德仁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老狼,在厅堂里,在院子中,气急败坏地打着转转,狂嗥乱叫着。一批又一批人被派出去,带着府上老爷夫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指令,满县城里搜街查巷的追寻,然而,这一批又一批人,杀气腾腾地嗷叫而出,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新大少奶奶既没有活着见人,也没有死了见尸,无影无踪了。
  “难道上天入地了不成?”孔德仁的两只金鱼眼睛狠鼓着,圆溜溜地瞪着,冒着血,喷着火,嘴角溢满了白沫,吼叫着。
  下人们都惶恐地低着头,默然不语。
  他们也说不上来,人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他们确实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第三天,孔家公馆的人仍在县城各处查找,与此同时,孔德仁还派人去湘阳县赵府上去探听,也没探听出个结果,而且赵家也和孔家一样,乱成了一窝蜂。赵钦恩,甚至比他的亲家翁孔德仁更气急败坏,因为赵钦恩崇尚孔道,沉湎儒理,比他的亲家翁还厉害。尤其是这个违背祖训、不守妇道、既辱没了孔家门风、也辱没了他赵家门风的大逆不道的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赵钦恩的女儿!这更让他无颜叩拜列祖列宗,也无颜面对世人。
  八
  几天来,湘水和湘阳两县的两个名门望族的高墙大院里,就这样乱哄哄的,但在外面,他们各自都在尽量地包着,遮掩着。
  这毕竟是辱没门庭的丑事!
  就在这期间,在第四天,湘水县上的未公馆送公子和小姐去北京上学。
  第四天一大早,一辆带篷的马车,拉着宋公子和宋小姐,从县城街面上驶过,出东门而去。他们是准备坐马车到长沙,再换乘汽车到上海,然后坐船北上。
  由于是一大早,街面上的人不是很多。马车轻快地从街面上驶过。车铃铛高唱着清脆欢快的歌儿。
  在路过孔家公馆那黑色大铁门时,孔家二少爷孔文才正站在门口,向马车上的宋公子和宋小姐其实更是向藏在车里的赵瑞芝挥手告别,大声喊着:
  “你们先走一步,我很快就来。”
  第三章
  像挣脱铁链的小狮子,望着辽阔的海面,赵瑞芝激动的情潮涌动。然而,小顺子的惨死,船上老人的遭遇,使她悲愤难抑。翔宇兄那浓眉下的大眼睛闪灼着怒人,也深含着对未来的期盼和信念……
  一
  像一头从严密的铁笼和冰寒的铁锁链中挣脱出来的小狮子似的,赵瑞芝一下浑身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松快,心胸也一下无比的开阔和欢畅。
  赵瑞芝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轮船,也是第一次看见大海。
  啊,大海!如此辽阔,如此壮观。她被震撼了,禁不住心旌摇曳,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一种被开阔而又美妙炫目的欢愉而引致的迷醉之中。
  此时正是大海平静的时刻、无边无际的蔚蓝闪亮的大海,平平的,静静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哪怕一丝一线破碎的涟漪都没有。整个海面,一眼望去,仿佛就是一块刚刚被熨过的平展的巨型大块的蓝绸缎似的;蓝绸锻无边无际地向前向后向左右延伸铺展开去,连天接地,浩浩淼淼,以一种深厚而沉稳、雄阔而恢弘的气势,把天与地、地与天、以及那展翅翱翔着的白色的海鸥,都浑然相融在~起;在金灿灿的阳光的照耀下,蓝色,红色,白色,绿色,五颜六色,交相辉映,形成了无数个层层相迭着飘荡浮动着的迷离神奇的大大个小的光圈,闪闪烁烁,光怪陆离,使人恍惚置身于安徒生笔下的童话式的光网之中。
  “啊,啊——多美啊,大海!”
  赵瑞芝双手扶着船舷的铁栏杆,极目眺望着辽阔的海面,欢喜激动的情潮一阵阵在体内涌动,以至于连地披在肩头上的长长的白纱巾被海风吹起,飘落到甲板上,她都没有觉察到,依旧还沉浸在忘情的眺望之中。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海面的鸟,在蓝天大海间翱翔着。
  和赵瑞芝靠着并排扶着船舷栏杆站在一起的宋一茗,也是被这未曾见过的大海的美景所迷恋,也没有发觉她瑞芝姐的白纱围巾被海风吹落到甲板上去了。
  “小姐,您的纱巾。”
  一个女性的清脆而柔和的嗓音传来。
  赵瑞芝和宋一茗一起从忘情的眺望中醒转过来,回身一看,她们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学生,从岁数上看,男的和赵瑞芝岁数差不多,十九岁二十岁的样子,中等偏高的个子,浓眉大眼,身着新式学生服,显得很是精干,女的岁数小一些,约十五、六岁,圆脸,齐耳短发,一双明亮的大眼晴闪射着热烈的光,手里正拿着她掉落在甲板上的白纱巾,笑吟吟地递给她:
  “给,您的纱巾掉了。”
  “谢谢!”赵瑞芝接过纱巾。
  男青年问:“小姐是第一次来海上吧?”
  赵瑞芝点点头:“是的。”
  小女青年奇怪地问:“翔宇兄何以得知?”
  男青年笑笑:“这位小姐昨天就在这里观看大海,几乎看了多半天,今天又在这里观看,是那么被大海所迷恋,所以,我推测可能是第一次来海上。”
  赵瑞芝这也才注意到,这位男青年学生昨天也在甲板上,站在那边船舷边,扶着栏杆在远眺,不过昨天穿的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长衫。赵瑞芝曾无意中扭头望了一下,男青年学生眺望着大海,但能看得出来,他并非仅仅是在观赏大海迷人的景色,而更多的是在凝神沉思。他紧锁着的浓眉下面,两眼闪射着的深沉的目光里,满含着忧戚,满含着义愤,也满含着一种壮志,满含着一种对未来的坚定的信念;略显瘦削的棱角分明的脸上异常严峻,严峻中透着一种刚毅。她听见他低低地在吟诵一首诗:
  大江歌罢掉头东,
  邃宽群科济世穷。
  面壁十年图破壁,
  难酬蹈海亦英雄。
  吟诵声不高,但极有力度。诗的字里行间迸发着一种呼雷走电的豪情,再加上他那底蕴极足、清晰而雄浑有力的男低音富有感情的吟诵,形成了一股猛烈而强大的震撼力,冲激着她,震荡着她,使她禁不住又望了他几眼,为他的那种忧国忧民和胸怀报国壮志的爱国之心而深感敬服。
  今天,和她面对面站在这里。这位先生,对,那位小姐刚才称他为“翔宇兄”,昨天面对着大海为忧国忧民而沉思的时候,显得是那么严峻,而今天,和她说话,又是那么随和,那么风趣,那么富有人情味。赵瑞芝想着,不由得对面前的这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学生,在敬服的同时还有了几分好感。
  由于天气好,风和日丽,海水又是那么平静,所以来甲板上散心闲聊的人越来越多。
  一直坐在船尾潜心作画的宋维新也背着画板过来了。他是在北京大学文科院学文学的,也许是文学与艺术是相通的,也许是宋维新偏爱艺术,宋维新特别迷恋画画,尤其喜欢那些西洋式油画。湘水县他家里客厅墙壁上挂的那幅巨型《创造亚当》的油画,就是他临摹米开朗基罗的教堂天顶画《创造亚当》的复制品。他是那么迷恋于西洋式油画。昨天上了轮船,到了海面,他就跑到人比较少、比较僻静的船尾上去作画,去为画海的油画勾勒底稿。宋一茗告诉赵瑞芝说,她哥哥一直想画一幅题为《海神》的油画,送到法国巴黎去参加展出。
  “怎么样?赵小姐。大海景色值得一观吧?”朱维新走到宋一茗、赵瑞芝跟前,发现了那一男一女两青年学生,对男青年学生惊喜地叫道:“哎呀,翔宇兄,是你!”
  “继陆兄!”
  “你怎么也在这船上?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你?”宋维新欣喜而又感到惊异。
  “你怎么能看见人家呢?你一上船就一头扎到船尾作画去了,能看见谁?”宋一茗在旁边笑着说她哥哥。
  “就是。就是。”宋维新点头承认不是。“哎呀,忘记给你们介绍了。翔宇兄,这是小妹宋一茗,这是赵瑞芝赵小姐。”
  “幸会。幸会。”
  “茗妹,赵小姐,这就是我给你们讲过的天津南开中学的那位周恩来周先生。一宋维新又向宋一茗、赵瑞芝介绍道。
  啊,周先生!周恩来先生!就是那曾在易卜生的著名话剧《玩偶之家》中男扮女装演女主人公娜拉,在天津演得全城轰动,又在北京演得全城轰动的周恩来先生!
  赵瑞芝的心莫名地怦怦狂跳起来。
  还是在湘水县宋维新的家里的时候,宋维新给宋一茗和她讲了好多外面的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其中就讲了天津南开中学的学生周恩来演话剧扮演女主角的事情。天津南开中学的校长张伯苓博士,是位很杰出的思想先进的现代派教育家,他除了用西方的先进的教育思想和先进的科学文化兴办教育而外,还很热心于戏剧表演。一方面,是他本人很喜爱戏剧;另一方面,意在通过戏剧进行宣传和教育,使广大民众在观赏戏剧中发现民主的真谛,发现科学的思想,特别是使妇女能正确认识自己,大胆从封建的枷锁中挣脱出来,获得自我解放。剧中人物一般都有男有女。但在当时,男女同校上学都被严加阻止着,更不要说男女同台演出了。就连世界戏剧大师莎士比亚所在的英国,女人和男人都不能普遍地同台演出,在很多情况下,都是由男的志愿来扮演女性角色,更何况是在中国!南开中学在每年十月十七日校庆演戏时,周恩来先生都被挑选上参加演出,而且由于周先生长相英俊,还可以装出很细的嗓音,再加上他巨大的魁力和沉着冷静,他总是被挑选上扮演女角色。前年,他们学校排练演出了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著名剧作《玩偶之家》。这是一部宣传妇女解放、妇女要求和男子完全平等的剧。女主人公娜拉不甘心从属于丈夫,当丈夫的玩偶,毅然撇下丈夫和家庭出走,去争得自己在社会上应有的地位,去追求新的生活。周恩来先生被选中扮演娜拉,演出非常成功,先在天津演,后又到北京演,场场满座,轰动了京津两地。宋维新就是周先生在北京演出时,和周先生认识的。认识后,他还得知周先生是个勤奋好学、极富才华的有为青年,善学善思,而且文笔极好,同时还很有演说才能。他和几个有志学友在天津学生界发起成立了敬业乐群会,还创办了《敬业》杂志,他亲自担任主编,亲自执笔写了许多针砭时弊、抨击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阴谋、嘲讽痛斥袁世凯恢复封建帝制拉社会倒退的文章,大力宣传科学、民主、进步,在天津学生界特别有影响。两人豪情相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尤其是宋维新,对周先生特别推崇,每每一谈起周先生,充满了敬佩之情,使得宋一茗和赵瑞芝不知不觉都受了感染很想见一见这位周先生。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在这上海至天津的轮船上,他们相遇了。
  “周先生身边的这位小姐是谁呢?”赵瑞芝心里思忖着,偷偷又打量了一下那位小女青年,没想到,那小女青年的热烈的目光无意中正好也扫视过来,和赵瑞芝的目光对上,赵瑞芝心里一慌乱,忙把目光避开,小女青年微微一笑,对周恩来叫了一声:
  “翔宇兄!”
  这是给周恩来提了个醒儿。周恩来醒悟过来,满带歉意地笑着说:“你看,我这个人,在这里意外见到继陆兄,太高兴了,都忘记给你们之间介绍一下了。这位是继陆兄,宋继陆,宋维新先生,北大文科院的高材生,油画才子,很擅长于西洋油画。这位是邓颖超邓小姐,天津一女师的高材生,是位演说家,天津女学生界的小领袖。”
  “翔宇兄又在取笑颖超了!”邓颖超嗔怪地说着,举起小拳朝周恩来肩胸处打了一下。
  几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赵瑞芝感到自己周围开始被一股温暖的潮水所包围,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欢畅从自己心底升腾而起,似电流般向着身体各个部位迅疾地传去,使得她浑身一阵激奋的灼热。
  二
  “翔宇兄这次去上海……”
  “我们几个敬业乐群会的同学这一次主要是利用假期去上海搞了一下社会调查,深入了解一下民众。”周恩来回答宋维新说,又问:“继陆兄这是回校去上课吧?”
  宋维新点点头:“嗯。”
  “令妹和赵小姐……”
  “她们也和我一起去北京上学,准备去上女高师。”宋维新向周恩来和邓颖超简单述说了一下赵瑞芝的事情。
  周恩来和邓颖超敬佩地望着赵瑞芝。
  周恩来赞叹地说:“赵小姐真可算是当代中华女子之英杰,实实令人钦佩而敬服。”
  赵瑞芝脸上涨起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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