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好像是在为明天又一个朝霞旭日如火的清晨,孕育积攒着勃勃生机。
李大钊望着窗外明亮的月空和宁静的校园,思绪仍不平静地沉浸在刚才校对的那几篇论述马克思主义的文章中。他想起了陈独秀学长上星期在讨论他的《新旧思潮之激战》那篇文章时说过的一句话:没有社会革命,哪里会有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的持久性和进一步的发展?说得对极了!事实上正就是这样。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本身就是推动社会进步的,而反过来说,社会的进步又是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进一步持久地向纵深发展的坚实的依托。那社会进步来自于什么呢?社会进步就来自于社会革命,来自于彻底打破旧的国家机器和那些禁铜人们思想的旧的社会秩序。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封建专制主义的社会秩序,和现时北洋政府对外崇洋卖国、对内尊孔复古的国家机器,把中华民族和中国社会越来越推向苦难深重以至亡国灭种的深渊。不把这样的国家机器和社会秩序彻底打破,中华民族何以能兴盛?中国社会何以能进步?中国何以能国富民强而不再受那些洋人列强的任意欺凌和宰割?马克思主义所讲述的不正就是这个道理吗?所以说,很清楚,马克思主义之路,正就是中国近百年来无数有志的热血志士、民族赤子所孜孜寻求的救国救民之路;而俄国十月劳工赤色革命,也正就为神州中华进行社会革命树立起一个应效法的成功的榜样。由此,在进一步开展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的同时,要广泛地在民众中大力宣传克思士主义和俄国十月劳工赤色革命的胜利,借此把文学和新文化运动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啊,马克思主义,俄国十月劳工革命,中国的希望,也正就在这里!
想到这里,李大钊又想起了下午毛泽东同学来向他辞行的情况。
下午,李大钊去印刷厂取这《新青年》第六期校样回来时,见毛泽东同学抱着一摞子书正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等他。
毛泽东抱的都是李大钊借给他的有关马克思主义和苏俄十月劳工革命胜利方面的书。
“润之同学,有事吗?”李大钊问。
“我是来给您还书的。”毛泽东回答说。
“都看完了?”
“还没有。”毛泽东微微笑笑,“我准备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回长沙去吗?”李大钊诧异地问道。
毛泽东点了点头:“嗯。”
“怎么这么快就回去?”李大钊深情地望着这位四个多月前从湘江河畔来的青年学生、他的图书助理员,关切地问道,“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吗?”
毛泽东摇摇头:“没有。”
“那怎么这么着急地要回去?”
“这些日子尤其近几天来听您和陈学长的一些讲话,感触很深。学生深深感受到当前广泛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和苏俄十月劳工革命、进而把新文化运动推向一个新的高峰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学生想回去,以长沙为基地,在南方也掀起一个学习马克思主义、宣传苏俄十月劳工革命的热潮来。”
李大钊望着毛泽东,思索着,赞同地点点头。
毛泽东又继续补充道:“除此而外,我回去还想再组织更多一些的有志有为的青年学友赴法兰西去勤工俭学,能更多地把那里的好的社会革命的经验带回来。”
说到这里,毛泽东稍微停顿了一下,两眼目光炯炯地望着远处天际熊熊燃烧着的夕阳,沉思着,很是充满信心地又说道;
“学生这次回去,一定要把新民学会变成一所探讨和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学校!学生还打算依照您和陈学长的《每周评论》,和新民学会的会员们也创办起一个宣传新文化运动和马克思主义的杂志。”
李大钊赞许地望着毛泽东:“很好!守常深为能有你这样一位志同道合的年轻学友而自慰。我们在一起相处短短的四个多月,你身无分文而心忧天下的崇高品行和勤奋好学的精神,使守常甚为感佩,也给守常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李主任过誉了!学生实不敢妄自领受!”
“我说的是心里话。只是愧对你的是,守常力量微小,加之多被杂事缠身,许多地方对你照顾不周,望多多包容为是!”李大钊诚挚地说。
“李主任!……”毛泽东心热情动,两眼潮润,声调有些哽咽,“在您这里学习四个多月,胜过苦读十年、二十年。您对学生的谆谆教诲,润之当永世铭刻于心,没齿不忘。”
李大钊也有些动情:“我们是互教互学,互帮互助。以后我们也要继续加强联系。”
“学生也切望这样。”
“你回去后,不仅要把新民学会办成学习与探讨马克思主义的学校,还要以新民学会的会员为骨干,扩大学习与宣传,让更多的民众认识新文化运动与社会革命的内在联系,让更多的民众认识和了解马克思主义,要把中华民族的前途与命运,和当今北洋政府亲日媚外的卖国行径和尊孔复古的倒行逆施,密切结合起来,去学习,去研究,去探讨。”
毛泽东认真地听着,点着头。
“另外,我听说在巴黎召开的国际和平会议已经开始,那些洋人列强吞灭我中华的狼子野心不死,会议上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当前,我们还要密切注意这方面的情况,切不可被那种飘虚的所谓‘公理战胜强权’彩色迷雾迷惑住我们的眼睛!要引导广大民众们也要注意这方面的情况。”
毛泽东领悟地点点头:“润之记住了!润之定将遵照李主任说的去做!”
“润之啊,我们的国家和民族现在正处于一个黑暗的、需要奋起自救的时期,而这个黑暗时期,是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我们只要奋起自救,这黑暗是定能彻底打破的!奋起自救,要靠全民族的觉醒与奋起,但极其重要的,是要靠你们这一代年轻有为的英杰志士。历史将把重担压在你们的肩上。希望你和你的志同道合的学友们,勇敢地把这副重担担当起来!”
毛泽东听着,感到一阵火辣辣的激奋,周身的血液在血管里突然强猛地奔涌起来,两眼灼灼闪亮,语调异常坚定地说:
“请李主任放心!润之一定牢牢记着您的期望!我和我的学友们,一定勇敢地把这副重担担当起来!”
“谢谢!谢谢!”
两双相互期望、相互信任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希望。神州未来的希望,就在这里。
回想着这和毛泽东同学告别的情景,回想着许德珩、邓仲澥、高尚德、赵瑞芝、张国焘等这些青年同学们,李大钊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与信心。
《新青年》第六期即马克思主义专号的问世,在北大以至在整个神州,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就在《新青年》第六期专题讨论会举行后的第二天,许德珩、邓仲澥、易克嶷、廖书仓等同学组织的平民教育讲演团在北大正式成立。尔后,不长时间,也就是四五天之后,以学生救国会、国民社、新潮社、平民教育讲演团为主体的北大学生会也宣告成立。廖书仓、易克嶷、许德珩、邓仲澥、张国焘、高尚德、傅斯年、罗家伦等同学,被选为学生会轮流执行会长和副会长。
北大校园里波浪涌动。北大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第二十六章
东洋日本国代表在和会上恃强蛮横,断然拒绝把青岛和山东归还给中国。东京的中国留学生经常受辱,爱国留学生们奋起抗争。周恩来和辛化洱决定回国参加反帝斗争。北大学大电告和会代表据理力争,并走向社会进行宣传。
一
作为欧战胜利者一方的协约国在法兰西国巴黎举行的和谈会议,于一月十八日开始。会议有二十多个国家的代表。会议的决策机构,是由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威尔逊、英吉利王国首相劳合一乔治、法兰西国总理克里孟梭、意大利国总理奥兰多四人组成的“四人会议”。意大利国总理奥兰多因故中途退出,“四人会议”后来实际上变成了“三人会议”。中国方面有五人参加,首席代表是北洋政府的外交总长陆微祥,但经常列席最高会议的是北洋政府驻美利坚合众国大使顾维钧和南方军政府代表王正廷。
不时地从各种渠道有消息从巴黎传来:中国属于战胜国成员,但中国代表在和会上没有一点地位。那些帝国主义洋人列强,根本把中国就没有放在眼里。中国在和会上,就如同是一道烤小全猪美味菜似的,供那些洋人列强们欣赏和争抢宰割的。这个巴黎和会,明眼人一下可以看出,其实就是进一步瓜分中华神州的会议。
据说,和会刚开始时,中国代表团曾向会议上提出了七项希望条件,说中国既然也是战胜国成员国,希望从公理出发,从中国废弃势力范围,撤走所有的外国军队和巡警,关闭或者缩减外国设在中国的邮局及有线、无线电报机关,撤消领事裁判权,归还租借地,归还各地的租界,归还关税权。
另外,在留美、留法、留英学生的强烈要求下,代表团又向会议上提出了取消“二十一条”的要求。
然而,这两项议案刚一提出,就被那“四人会议”以此两项议案均不在和会所包括内容之内为理由,恃强蛮横地扔在了一边。
这时候,日本国见此情况也更来劲了。日本国以其各自在神州的利害关系而与西方洋人列强各国狼狈为奸地勾结在一起,在“四人会议”的偏袒下,越发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简直就把中国踩在了它的东洋大皮靴下,任其随意践踏蹂躏。
一月二十七日,和会讨论关于战败国德国是否应把青岛和整个山东归还给中国时,会议上,尽管中国代表反复陈述了德国应将青岛胶州湾租界地、胶州铁路以及在青岛以至整个山东半岛上的其他所有的特权都归还中国的、无可辩驳的理由,但东洋日本国代表在会议其他洋人列强国的默许下,竟蛮横无理地断然拒绝。
这里,请允许作者摘录史料上所披露的中日两国代表在和会上的一段对话——
中国政府代表顾维钧说:“日本为中国逐出德国势力干山东,中国所当声竭诚申谢;然割让中国人民天赋之权力为报酬,而播将来纷争之种子,为本全权所不得不力争也。”
日本代表牧野说:“日本占领胶州湾后,迄至今日,事实上已为属领;然中日两国问,已有交换胶州湾交还之约,并关于铁路亦有成约。”
日本政府代表牧野在这里所说的“铁路亦有成约”,就是指中日两国政府在签订济顺、高徐铁路借款协定时,驻日公使章宗祥致日本政府的那个所谓“欣然同意”的换文。这个换文,当时,不仅其他许多国家都不知道,就连身为中国政府高级官员的顾维钧也不大清楚。此次,在和会上,日本政府代表虽然暂时仍没有公布这个换文,但他却将一九一七年初日本政府同英吉利王国、法兰西王国、俄罗斯帝国、意大利王国等国政府签订的秘密谅解协约公布于众了。这一秘约在和会上公布后,中国政府代表和美利坚合众国代表均惊愕不已。而那几个国家代表,除了俄罗斯因十月劳工革命胜利被拒绝参加和会而外,英、法、意三国代表均默然不语。
就这样,青岛和山东问题也被这样扔在了一边。
很难想象,一个堂堂的战胜国,竟不能从战败国手里直接要回自己被强占的国土和被掠夺的权利。公理何有?公理何在?
事情还不仅如此。就在中国代表在和会上依照最起码情理提出上述合理要求后,会后,紧接着,日本政府就对中国政府施加压力。二月二日,就是在中国代表提出要求的第五天,日本国驻中国公使小幡就奉国家之命到中国外交部厉言质问,气势汹汹、声狂语恶地狠斥中国代表在和会上提出了青岛以至山东问题。
东洋人的这一蛮横不讲理、恃强凌弱的恶劣行径,又一次得到了其他帝国主义洋人列强们的默然认可。
东洋人更逞凶霸道了。
二
东洋人更逞凶霸道了。
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们被日本浪人随意侮辱,随意围攻以至殴打的事件,层出不穷。留日学生青年会公寓,光天化日之下,也经常受到一些日本浪人扔来的石头砖头的袭击。对这些接二连三发生的恶性事件,那些就在旁边走来走去执行公务的日本军警们却熟视无睹,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似的。
怒不可遏的中国留学生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天,从天津来的青年学生周恩来和他的朋友——来自湖南长沙的青年学生辛化洱一起从大森海湾回来。
大森海湾是《猛回头》、《警世钟》的作者、著名的爱国青年志士陈天华为抗议日本政府欺侮中国留学生而投海自尽、以身殉国之处。
周恩来和辛化洱就是为悼念这位中华青年英杰而去大森海湾的。
这辛化洱则就是近一个时期经常给国内各报刊杂志尤其是给《新青年》撰写文章、强猛攻击封建专制主义、反对旧礼教、旧文化、大力宣传新文化、宣传“赛先生”和“德先生”、在国内已很有些名气的那个“新华儿”。“新华儿”的意思,就是新生的中华之子。
最近国内局势很紧,帝国主义洋人列强们瓜分中华神州的步子又在加快,从巴黎和会上时不时地传来令国人无比愤慨、也使国人忧心忡忡的恶讯,尤其是东洋日本国灭我中华之狼子野心愈为嚣狂,也更为赤裸,更为迫不及待,而北洋政府对这一切却安然处之,在心甘情愿地、甚至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在希望着那些洋人列强们来瓜分,来宰割,来亡国灭种。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心烈血热、忧国忧民的留学生们,都急迫地要回到国内去投身于救国救民的斗争中去。周恩来前些日子也接到了邓颖超从天津的来信,信中讲述了她与马骏、郭隆真、张太雷等爱国学友一起怎样组织各学校的同学们奋起斗争的情况。邓颖超的来信也进一步激发周恩来想回国去投身斗争的急迫心情。辛化洱十几天来也是心急火燎地想回国去参加国内斗争。他们准备近日内回国。启程之前,他们去大森海湾,实地实景实情地悼念一下陈天华这位才华横溢、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向神州国人们猛烈敲响警钟、令中华亿万儿女们钦佩敬服至极的爱国青年英杰,想从这位青年英杰身上再汲取一些壮烈的豪情和为国家与民族冲锋陷阵的勇气与力量。
在大森海湾的海边上,两位志同道合的学友,对着辽阔无际而浪涛汹涌澎湃的大海,高声激昂地背诵了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和临投海自尽时奋笔挥就的《绝命辞》。
大海似乎也被这两位热血沸腾的中华爱国青年学生的激昂所感染,以一阵阵震天撼地的海啸,回应着两位中华爱国青年的呐喊。
从大森海湾回来后,周恩来和辛化洱进到留日学生青年会公寓附近的一家中国餐馆里,准备吃一点东西。
这是一家从曾祖父辈上就东渡来到日本东京这里建馆开铺的中国餐馆,典型的中国餐馆,从房屋样式,到馆内摆设,到桌椅板凳,到配套茶具,一直到跑堂的伙计、伙计的装束打扮、以及品类繁多的菜和面食,都清一色是中国式的。留日学生们大都喜欢到这里来就餐。甚至一些很远的留日学生们,也总是喜欢到这里来吃饭,来聚谈聚谈各方面的情况。
周恩来和辛化洱进来的时候,餐馆里已经坐着有许多留日学生。
周恩来和辛化洱环视了一下,然后走到最里面的一个空座位上坐下。
邻座的几个留学生正在激愤地谈论着什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