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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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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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丽萍倚床坐着,像中国传统的新婚之夜里所有的新娘子一样,在等候着新郎官的到来。她的脸红艳艳的,烫烫的,像是一片被夕阳烧红了的晚霞似的,灼烫而又迸发着奇丽迷人的光彩。胸腔里呢,像是揣上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似的,在突突突地狂跳不止。她早早地关闭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她不好意思让世雄表兄看见她烧红了的脸和她激动得心儿狂跳的这副羞煞人的情态。
  薄云掩月。她在黑暗中坐着。胸中涌腾着的情潮,一阵阵地掀卷起巨大的狂澜,冲撞、激荡着她,使她几乎都有些坐不稳当,都有些坐不住了。那狂跳着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强猛,越来越厉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从她的嗓子眼里突地蹦跳出来。
  月亮移行着,又开始把它那明丽而柔媚的水一样的月光,从窗户里撒落进了新房,整个新房立时又被辉映在了明媚柔和的清亮之中。
  林丽萍激情难抑而同时又多少有些惶恐紧张地盯视着那半掩着的门。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半掩着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世雄表兄走了进来。她看他逆着月光向她走来,缓缓地、脚步轻巧地、像个鬼魂幽灵似地、踏着月光投射下的他自己的长长的、黑魆魆地阴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不知怎么,林丽萍感到有点疹然,一阵寒惊倏地袭上她的后背,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不禁打了个寒噤。
  “丽萍!”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
  轻轻的、温柔的、充满了无限深情的呼唤。
  林丽萍心头一热,刚才那种莫名的疹然与恐惧感,像被风忽地又吹走了似的,一下子又无影无踪了。
  她看见的又是她的罗米欧,是那戴着参加凯普莱特家晚宴的假面具的罗米欧。
  啊,罗米欧!罗米欧!
  林丽萍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双目迸发着炽热的目光,激情地迎视着世雄表兄。
  “丽萍!”
  随着这又一声轻轻的、充满无限深情的、温柔的、但同时也明显地显示有急不可耐的神态的呼唤,那世雄表兄一个大步,一反平常的那种文质彬彬的劲儿,完全就像军人那样的一个矫健的大步,跨上前来,还没等林丽萍来得及叫他先稍微等一等,就粗野而强有力地、凶猛地把林丽萍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搂抱着,狂热地亲吻起来。
  林丽萍对世雄表兄突变的出乎寻常的粗野和狂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体内升腾而起的欢愉、舒服、迷醉的飘浮的情感所牢牢攫住,浑身像打寒战一样震颤着,两眼紧闭,大张着嘴,急促地喘着气,欢唱般地呻吟着,炽烈而疯狂地寻找着回吻着她的世雄表兄,她的那戴着假面具的罗米欧,回吻着她的这个爱,她的这个一切——愿为之而舍弃其他一切的一切。
  林丽萍呼吸急促,气喘吁吁,浑身瘫软,快成了一团泥,若不是世雄表兄紧紧地搂抱着她,她肯定早已经滑跌下去,瘫倒在地上了。她已经完全向世雄表兄,向她的戴着假面具的罗米欧,彻底臣服了。她林丽萍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爱过,这样被人疯狂地紧搂在怀里吻过,亲抚过。啊,没有世雄表兄,没有她的这个戴着假面具的罗米欧,她的生活决不会这样完美,就像现在这样令人心迷神醉、飘飘欲仙般的完美。现在,在这里,不需要再说什么,不需要任何语言,她只需要他,需要她的世雄表兄把她拿去,她要和世雄表兄完全结合在一起,完全合并成一个躯体,让她的世雄表兄完完全全地占有她。她不能再等待了!不能再等待了!
  “拿去吧!拿去吧!把我拿去吧!让我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我渴望成为你的一部分。我渴望!”
  林丽萍说不清是自己的嘴在大声喊叫,还是自己的心在大声喊叫。她觉得自己整个地蜷缩在了一个温存而炽热的激流的漩涡中。周围的一切都在飘悠着,浮动着,盘旋着。从什么地方还响起了美妙动所的音乐,使她如痴如醉,目眩神迷。在这一刹那间,人世间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她在温存而炽热的激流的漩涡中,被推上了一个排空而起的情潮的巨浪的顶峰,被包围在了一团神奇的熊熊燃烧的烈火里,她的整个的身体,整个的灵魂,整个的意识,都被熔化在这神奇光团的迷离耀眼、异彩夺目的火焰中……
  第十五章
  第五盘棋上,刘师培这第一颗棋子出击得很不错,紧接着,林琴南又跟上来了。段祺瑞心里很高兴。下一步,就是让徐树铮弄起个安福俱乐部。另外,为了借款,可以让章宗祥同东洋人把那个《共同防敌军事协定》签掉。
  一
  没有想到,一篇以节妇自杀殉夫有感而发的小小的《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竟引起了堂堂国府总理段祺瑞段大人的如此注目,使得总理大人对他刘师培这么器重,特地请他来总理府吃饭,丰盛的宴席间,还不时地对他表现出极大的恭敬,赞誉之辞,连连不断:
  “先生的这篇《民魂精粹当盛说》,颂节妇之义德,扬我中华之民风,集孔大圣人孔学、孔道之大成,实乃当今之盖世雄文哪!”
  刘师培诚惶诚恐,忙立起身来,对段祺瑞抱拳施礼,一迭连声地说道:
  “过誉了!总理大人过誉了!申叔不才,陋笔劣文,表一点粗识浅见,岂敢领受总理大人如此之过誉褒奖?!过誉了!总理大人过誉了!”
  “非也,非也。”段祺瑞大笑着,摇摇头,附庸风雅、咬文嚼字地说,“我段某人以诚相论,绝非始妄言之,更非虚妄过誉。我段某人说的都是实情。”段祺瑞恭敬地请刘师培坐下,接着说,“先生的《当盛说》之文,我段某人阅后感触极深,受益匪浅,觉得正是当下正民风、立国安邦的经典之说。当下,世界动荡,我中华神州也正在风雨飘摇之中,民众也陷身于混沌之中,不知所向,先生的《当盛说》之文,正为国民们指点了迷津,驱邪扶正,尊其为盖世雄文,实不算过誉,名符其实。今天,我段某人在此请先生小酌,一,感谢先生在我段某人治国正陷于忧困之际,在我段某人正磕睡时给了个枕头——为我段某人治国施政开辟出了一条解忧之路;二,”段祺瑞亲斟了一盅酒,恭恭敬敬地双手敬给刘师培,“望先生以《当盛说》之雄文为基础,再能连连写出更好的经典之文,解国民之迷津,醒民众之混沌,为我段某人立国安邦赐助一臂之力。这里我敬先生一杯。”
  刘师培慌忙又站起身来,接过段祺瑞敬过来的酒,受宠若惊地连连说:
  “总理大人无须如此言重。治国安邦,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应同心同德,极尽己力而为之,申叔也理应在此列之中。申叔虽不才,但愿为总理大人治国安邦全力以赴效犬马之劳,以不负总理大人对申叔的错爱与厚望。”
  “好!先生实实不愧为是当今之盖世雄才。”段祺瑞也端起了自己的酒盅,“我段某人有先生相助,定能搞好治国安邦,在世界扬我中华神州之威!来,干!”段祺瑞举盅一饮而尽。
  “干!”刘师培也一下豪气溢胸,举盅一饮而尽。
  “干!”
  “干!”
  其他人也都举盅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就在这席间人们对段祺瑞的一片争先恐后的谄媚阿谀之声中,段总理段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刘师培表示尊敬,其礼贤下士之高风,实令人从心底敬服。
  酒宴一直到午后才结束。刘师培仍是被那辆很考究的马车送出了新华门,送回到了马神庙北大校园。
  回来的路上,坐在车里,刘师培早已丝毫没有早上来时起初的那种诚惶诚恐的忐忑不安了,反之,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溢着一种沾沾自喜、欢欣欲仙的飘飘然。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堂堂国务总理(其实就是不是大总统的大总统)亲自派人下帖子请他刘师培去吃饭,后还派专人专车来接他,在酒宴上赞誉他的《民魂精粹当盛说》这篇文章是“当今之盖世雄文”,称道他是“当今盖世雄才”,说他刘师培在他段大人段总理正瞌睡时给了他段大人一个枕头——帮他段大总理在治国安邦的困境中,开辟出了一条解忧之路,希望他能以自己的盖世雄才进一步辅佐他段大总理完成治国安邦、扬中华神威的大业。
  啊,这是何等的荣耀呀!
  这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任何一个文人秀士可以得到的天大的荣耀!绝对的!
  刘师培几天来都沉浸在洋洋自得的飘飘然之中。
  在飘飘然的同时,这位得宠的北大国故学教授也感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担子的重大。
  一连一个多月,刘师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如何以自己的那篇《民魂精粹当盛说》为基础,再不断地写出类似的或者比那一篇文章更好的文章来,就如段总理段大人所说的,解国民之迷津,醒民众之混沌,来为段总理段大人治国安邦助一臂之力。
  他一头扎进了他的那间起名为“求索陋室”的书房里,白天黑夜都不出来,甚至连学生们的课都不去上了,只是通过他的得意门生“小刘申叔”邹文锦给学生们布置一点练习,敷衍塞责一下。
  “求索陋室”是套在刘师培住房后面的一间小屋子,向北背阴,加之一年四季门窗紧闭,窗口处又有厚厚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掩着,所以室内很是阴黑幽暗。室内到处都堆满了发黄的、有些甚至还像是出土文物似的书报,使得整个室内都充满着一种浓烈窒人的霉味儿。
  “求索陋室”被北大的老师学生们背地里戏称之为“冥屋”。
  刘师培在他的“求索陋室”里苦苦思索着。
  “先生的《当盛说》之文,是眼下正民风、立国安邦的经典之说,是盖世雄文,为我段某人治国安邦开辟出了一条解忧之路,望先生以《当盛说》为基础,再能连连写出更好的经典之文,为我段某人立国安邦助一臂之力。”
  段祺瑞的话不时地在刘师培耳边鸣响着。
  说实在的,他刘师培虽是个文人秀士,但他绝不是那种被别人装在麻袋里卖了还不知道的傻乎乎的书呆子文人。他是博览群书的国学家,早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反清王朝、反封建专制的革命斗士,编著过《攘论》、《中华民族志》等激进书籍,主编过《警钟日报》,与章太炎章炳麟先生一起加入过光复会,后在日本又编辑过《民报》,加入过孙中山的同盟会,以后又和妻子何震一起创办过《天义》报和《冲报》,极力宣传过无政府主义,后又在两江总督端方手下干过事,镇压过保路风潮,后又去太原当过阎锡山的军署高级顾问,后又被阎锡山推荐给袁世凯,担任过袁大头的公府咨议、参政院参政,和杨度、孙毓筠、胡瑛、李燮和、严复等人一起组织过筹安会,为袁大头当皇帝鞍前马后地卖力奔走过。十多年来,走南闯北,起起落落,他经历过不少。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本账,在段祺瑞段大人如此器重和抬举他刘师培的飘飘然中,他脑子里也很清楚,这位总理大人在犯着短命皇帝袁大头的一样的病。别看他段大人张口闭口是要“定国安邦”,是要“治国”,是要“扬中华之神威”,其实呢,他是要把中华变成他姓段的封建专制的家天下,他要建立起他封建专制统治的段姓江山,他要和袁世凯袁大头一样,要在中华神州这块宝地上当至高无上、至尊无比的皇帝,只不过不同的是,袁大头是真正想当皇帝,想复辟,想从共和倒退回到帝制,而段祺瑞段大人,他并不要当皇帝,他要当大总统,在“共和”这面旗帜下,实现他的封建专制统治的段姓家天下。对段大总理这肚子里的小九九,他刘师培揣摸得一清二楚。
  对段祺瑞,他刘师培揣摸得很清楚,但他还是决定跟上这个“北洋三杰”中的“虎”走一走。既然这只“虎”由那篇《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看上了自己,那何不也随之虎后也耀武扬威,风光一下呢?连孔丘孔大圣人也不是那么脱俗,他也日思夜想地想弄个一官半职哩。他不是早年也当过宋国的一名管粮草的小官,后又周游列国、聚徒讲学,到了鲁国,被看中重用,当了鲁国的司寇——司法长官,并还摄行相事吗?不要说自己小小一个刘师培了。当然,给袁大头鞍前马后地卖命是卖错了,未捕得上狐子,还倒惹了一身骚味,臭名远扬,与杨度、孙毓筠、胡瑛、李燮和、严复等人一起被列为十三附逆、帝制元凶,而遭到通缉,险些把命搭上,确实是栽了个大跟头。但给这段大总理卖命,是决然不会错的。有“共和”这个招牌在前面挡着,段大总理是想当总统,又不是想当皇帝,这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想到这里,刘师培也心安理得多了。
  沁里一实落了,干什么事儿劲头也就足了。刘师培文思如泉,奋笔疾书,《修身大才之我见》、《国教论》等一篇一篇文章挥毫倾墨而出。
  这一天,段祺瑞正在翻看着刘师培新近发表的几篇文章,心里很高兴。这位刘申叔还真可以,几篇文章,一篇比一篇有分量,完完全全与他段祺瑞的心愿不谋而合,有些语句甚至就是在为他段祺瑞当大总统而鸣锣开道。这位国故学教授,当年积极拥戴袁大头称帝,忠心耿耿地卖力奔波,还发表了《国情论》、《劝告旧同盟会诸同志书》等文章,来为袁大头称帝登基而奋力鼓吹。现在,他又忠心耿耿地为他段祺瑞当选大总统而卖力效劳,而且,说干就干,这一篇一篇文章写得完全不亚于当年给袁大头写的那些文章。
  段祺瑞高兴地看着,不时地点着头。
  确实真还可以。文人嘛,有奶就是娘。你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会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地给你卖命。古人说:妹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何为“知己’勺知己就是不断地给他一些小恩小惠,给他一些甜头。看来,那次请这位北京大学国故学教授来总理府吃饭,是完全请对了。这都是徐树铮出的点子。徐树铮本人就是一身文人气,他很了解文人。
  段祺瑞正高兴地看着,侍从轻轻走进来,见总理大人正在看报,未敢惊扰,先默默垂手立于门边静候。
  段祺瑞眼睛没有离开手中报纸,问道:
  “什么事?”
  “徐秘书长求见。”
  “噢,又铮来了!”段祺瑞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笑呵呵地说,“快,快,快请又铮进来!”
  徐秘书长就是现任陆军部次长徐又铮徐树铮。徐树铮原来一直是段祺瑞内阁的秘书长,人们叫“徐秘书长”叫惯了,所以现在虽又当了陆军部次长,好多人还是仍然叫“徐秘书长”。
  徐树铮,又铮是他的字,早年与段祺瑞相识,对段祺瑞敬服至极,所以也深得段祺瑞欢心。在段祺瑞的极力保举下,徐树铮被保送去日本士官学校学习,回来后,在袁世凯内阁陆军总长段祺瑞手下任陆军部学生处处长。在袁世凯袁大头利令智昏,拼力推行帝制期间,徐树铮因劝说段祺瑞消极抵制袁世凯称帝而被撤职,徐树铮弃政从文,创办《平报》,后又创办了正志中学,自任校长。民国五年,段祺瑞出任国务总理后,徐树铮任内阁秘书长,这最近又出任陆军部次长。
  徐树铮经常为段祺瑞出谋划策,被人们称作是段祺瑞的“小扇子军师。”
  徐树铮对段大总理敬服而又忠心耿耿。段祺瑞呢,也很欣赏徐树铮对他段祺瑞的忠诚,尤其是对徐树铮劝他不要支持袁大头称帝,他觉得这徐树铮很有些头脑,所以,对徐树铮一直也是另眼看待,很是亲昵,经常以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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