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使整个内务府系统动起来的。
晓之以情,诱之以利。
曹能做的,不外乎,占着彼此世交往来的身份,对董尚两家也带着几分亲近。
对于同两家有亲戚的商贾,曹也有意无意地露出几句有用的话。
之后,那两个老狐狸脸上的笑容更胜。
往来应酬,同曹寅也似乎比早先亲近不少。
曹寅这边。心里有数,自然乐得做这个纽带。成为儿子的助力。
这样,素芯地身份就越发尴尬。
既不能真遵从上命,当奴仆使唤;也不能正经八百地认作养女,只能这样不上不下的耗着。
曹与初瑜私下里说起此事,也颇为担心。
这要是宫里忘了素芯这个丫头,那她岂不是要在曹家待到岁数到了。
却是没个章程,也不好巴巴地为了她,去御前说道。要不然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曹叹了口气,看着小满带着人往车上装了酒。
待看到其中有两坛子“十里香”,正是庄先生早年亲手所制,曹却是心如刀绞,眼睛已经是看痴了。
“真香啊……”小满搂着半人高地酒坛子,使劲嗅了嗅说道。
魏黑与郑虎在旁边,瞧着曹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十里香”。
这十里香,是庄先生早年淘换来的酒方。
用大个的花雕酒坛子,里面装上五十斤白干,而后放入桂圆、佛手、木瓜、陈草、绿豆各三斤,冰糖五斤泡酒,泥漆密封入库窖藏。
在京这几年,庄先生年年都要制。
从这两坛酒上的封条上看,这是康熙五十年制的。已经窖藏了五年。
魏黑微微皱眉,走上前去,将小满怀里的酒坛子接过,从新搁在地上,低声埋怨道:“怎么想起弄这两坛子过来?”
小满有些愕然。嘟囔道:“十三爷府上地礼。不是年年有这个么?”
话说着,他也想起今年与往年的不同来。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望向曹。
曹近前,摸了摸那酒坛子。脸上却是悲喜莫辨。
即便庄先生已去世了一个月,曹仍是生出错觉,仿佛他没有离开似的。
“呼!”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小满摆摆手,道:“这个再送回酒窖吧,将前些日子魏信送来的香槟酒……”说到这里,想着十三阿哥如今有自家的洋货铺子,这香槟与葡萄酒都是不缺的,便顿了顿道:“将小汤山送来的桃干酒换两坛子来。”
小满应声去了,曹摩挲着酒坛,上面地封条还是庄先生亲笔所写。
“这个,搬下去,留着。”曹对郑虎说道。
郑虎带着几个人,将这两坛酒又送回酒窖。
魏黑看着曹的脸色儿,有些担忧,近前一步,道:“公子,连跑了几日,天没亮又起来进宫,也乏了,十三爷那边也不是外人,要不乘车过去?”
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十三爷不会挑理,但是我也不好托大。要不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是个了不得的罪过。左右也近,没多远的路,累不到哪儿去。倒是魏大哥,也是起了大早,这眼看又过年,别让嫂子一个人张罗年货。”
魏黑爽朗的笑笑,道:“什么年不年的,不过是吃顿饭罢了。倒是公子,要是过年觉得没意思,吃了团圆宴,就来老黑这边吃酒,咱们也好生唠唠。”
曹点了点头,道:“嗯,晓得了。”
说话间,郑虎与小满已经回来,重新将酒坛装了车。
赵同牵了马过来,曹翻身上马,带着人往金鱼胡同去。
街上人来人往,多是采买年货的,道路两边有不少散落的红色纸屑,是炮竹散落的残骸。不少地铺子,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曹骑在马上,却是想着明年二月的投标大战。
虽说底牌在他手中,上面又拉着康熙来做挡箭牌,但是利之所在,有几个人能气定神闲的?
却不晓得那些人会如何动作,这先是商人上门,探探曹的口风与底线。
随后,就该是权贵递条子了吧?
古往今来,这走关系,实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花样。
小半个时辰,到了金鱼胡同。
尚未到十三阿哥府。便见门口停了轿子,有人正在下轿。
曹地心下一屏,忙催马两步上前,翻身下马,近前见礼。^^首发^^
下轿之人,是穿着常服地四阿哥。
他手里拿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看着曹,又扫了眼他身后地马车。问道:“怎么,年礼才送?”
“是!想着过来给十三爷请安,就没有叫人先送来。”曹应着,心里想着给四阿哥送年礼,是在小年那天,也是自己亲自送的。
这位爷,应该挑不出自己什么失礼之处吧?
四阿哥点了点头。板着脸道:“进去吧,你前几日过王府那边,我却是不在,正有几句话想问你。”
曹嘴里应着,同四阿哥一道进了十三阿哥府地大门。
曹却是有些不敢去看四阿哥地脸,不是畏惧他的冷面,而且不想让他戒备。
小年送年礼那天,曹是使人盯着雍亲王府那边,晓得四阿哥将出门。才带着人过去地。
结果只在王府门口说了两句,曹交了礼单,就返回了。
不是不愿抱四阿哥的粗腿,而是曹现下这个身份比之前敏感了。
康熙的猜忌之心,又比过去更盛。曹不愿背负什么嫌疑。否则。不用等到雍正上台,康熙就饶不过他。
四阿哥不是傻瓜。心里也明白这点。
晓得曹是个明白人,行事有分寸。
但是看着曹不避嫌疑地出入十三阿哥府。四阿哥心里还是有些吃味儿。
说起来,对曹来说,他同十三阿哥一样,都有救命之恩。
不过因他爵位高,曹恭敬是恭敬,但却始终保持距离;十三阿哥这边,却是往来亲密得多。
就算晓得曹的做法是对的,但是四阿哥仍是有几分嗔怪。
十三阿哥迎头出来,见两人同行,笑着说道:“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儿天气晴好,正是喝酒的好日子,四哥同曹可要用了饭菜再回去。”
四阿哥的神情已经舒缓,仔细看了十三阿哥几眼,道:“最近身体如何了?腿还疼不疼?要不然寻个太医,再给你开两个方子。”
十三阿哥听到“方子”两字,却是不由地一哆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弟弟尽好了。这一天三遍的药汤子,弟弟喝地都要呕了。四哥千万别再提方子,要不然弟弟这胃里又开始冒酸水。”
四阿哥的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关爱。
曹站在一旁,看着四阿哥宠溺的表情,实是有些不习惯。
心里却也羡慕十三阿哥,这兄弟没有白做,等到雍正上台,十三阿哥这边除了一个铁帽子王爵外,儿子中还指了一个郡王。
满清开国以来,十三阿哥是第一个没有军功,得封铁帽子的王爷。
这边一个铁帽子,加上十六阿哥那边的铁帽子,曹瞅了四阿哥的背影一眼,待会吃酒,也要寻个法子向他示好才成。
好不容易,在这边得见,就算是传到御前,曹也坦荡得紧。
即便自己没指望是铁帽子,寻个机会封了公侯,保佑家族安康,还是很不错地机缘。
想到这里,曹不由警醒。
自己的功利心,似乎越来越强了。
即便对十三阿哥,心里恭敬着,也多是因他是四阿哥死党的缘故。将心比心,自己又比谁聪明多少?
要是没有真情实意,对方也不会傻子,如何会感受不到?
康熙坐在炕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对对面小凳子上坐着的曹寅道:“用了不少药,都不见好,你送来的镯子,倒是有些成效,不似早间麻了。你费心了,朕当如何赏你?”
曹寅闻言,忙起来,弓着身子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居功,这是犬子得知圣体不豫后淘换来的民间方子。”
“小曹啊……”康熙沉吟着,点了点头:“有人情味儿,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地短处,还需历练……”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五百九十五章 示好(下)
十三福晋怀孕九月,将到产期,因此不能出来待客。
其他福晋身在内院,又不适宜代十三福晋出来张罗,所以曹他们这顿酒是十三阿哥自己张罗的。
几道主菜有烤鹿肉、扒熊掌、白肉血肠锅子,其他的就是素菜了,什么玛瑙卷(素香肠)、水棱花(鱼)、烧如意(素鱼)。
除了荤素菜,还有一盘绿油油的生菜与小葱,是吃包饭用的。边上还有一盘水黄瓜,不过拇指粗细,看着甚是清爽。
这两盘生菜旁边,还有四个青花小碗,里面盛了四种炸酱,素酱、鸽子丁酱、鹿肉酱与茄子丁酱。
另有四个青花中碗,里面装了红豆粳米饭、黄米饭、高粱米饭与粗麦饭。
不说别的,这满桌子的青绿与饭香,就引得人食欲大震。
这般待客,已经是不合章程,却是也有没将四阿哥与曹当外人之意。
席面摆在炕桌,四阿哥上坐,曹东边侧陪,十三阿哥西侧相陪。
上的酒,就是曹这次拿来的桃干酒。
十三阿哥拿了酒壶,一边给四阿哥与曹倒酒,一边问道:“怎么换了,十里香呢?我可是惦记半月了。”
曹闻言。低头回道:“往后这个酒我们那边怕是不酿了。十三爷既喜欢。明儿我使人将方子给十三爷送上。”
十三爷闻言一愣。随即看着曹身上地淡青袍子。道:“提起这个。却是我地不是了。之前与智然闲话时听过。那是庄席所酿。你披麻戴孝操办了丧事。以尽到为人弟子之义。还需节哀。生老病死。天地循环之道。总要看开些。”
哀在心上。曹也不愿人前作态。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谢十三爷宽慰。已没事了。不过是这些年一块戴着。乍一分开。有些不惯。”
十三阿哥将话题岔开。问起四阿哥那边地家常话。
四阿哥随口应着。却是不是用眼睛扫一眼曹。
这京城衙门。小年后都落衙了。只是内务府这边。因为内衙门。还要料理除夕前后不少宫务。所以并没有封笔。
因此,曹每天还要去点卯。
曹凌晨起来的,就填巴了两块饽饽,到宫里料理了差事。又跑了好几家年礼。现下,他是真饿了。
看着四阿哥动筷,曹这边便打了一个包饭,卷的是老黄米饭,沾的鹿肉酱。送到嘴里,真是扑鼻香。
曹吃得香甜。心里寻思着,让初瑜也张罗这个吃。
腊月里,肥鸡肥鸭的吃着,实在人腻歪死了,还是这个吃着清爽。况且,这些算是粗粮,孩子们吃着正好。
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却是有些不对劲。
不知何时,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经放下筷子。都转过头来,看着曹。
在这两人的注视下。曹将最后两口包饭送到嘴里,心里却有些纳罕。
莫非自己脸上沾了酱,这两位爷怎是这么个眼神?
十三阿哥已经笑着开口,对四阿哥道:“看着眼前这大老爷们的样子,实是看不出小时候地聪敏来。大智若愚,小曹这家伙藏拙!内务府采购都整出来了,却是不晓得要得罪多少人。”
“哼!”四阿哥瞥了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曹颇为尴尬,有些不解地看向十三阿哥,实不晓得怎么说起这茬来。
十三阿哥已经收敛了笑容,正色对曹道:“即便今儿你不过来,我也要使人叫你过来的。我思量了旬月,心里还是有些想法,要找你唠叨唠叨。”
四阿哥在旁,沉默不语,只端着手中茶杯,打量着曹。
曹的脑子飞转,十三阿哥怎么关注起内务府这边来?
在他所知中,十三阿哥是一直沉寂到雍正朝,才出山的。
心里想着,曹已经是撂下筷子,笑着说道:“十三爷有什么教训,我洗耳恭听。”
十三阿哥沉吟了一下,道:“那个招投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的不说,就是蒙古茶道,一年下来,就不晓得是多大的利。早先能把这块的人家,背后都有些分量,你这样行事,固然身后有皇上做靠山,但是得罪的人多了,往后行事也不便宜。”
十三阿哥问得认真,边上地四阿哥听的认真,曹这边也不好马虎,微微躬身回道:“十三爷,说的白了,这个招投标,不过是价高者得四字。
以往内务府的对蒙贸易也好,对鄂罗斯的贸易也好,每年的交易额不少,多是入了经办人的腰包。上行下效,贪污成风。内库进账微薄不说,有的时候还需要拿出大宗地银子,用来采买洋货。
这招投标,却是将每条贸易线都做了底价,然后再公开向这些皇商招标。谁出的银钱最多,谁就得了这条贸易线。这样一来,内库的收入就有所进益。
其他没有招投标的商家,再次竞标,选其他的商贸。这样一层层地下来,老的商户要舍得掏银子,新地商户也有机会介入,内务府这边又得了实惠。
就是其中,得罪一些既得利益者,却也使得一些商贾能从内务府分一杯羹。关键的是,能迅速积攒一批银两,丰盈西北军费。”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仔细听着,脸上神情各异。
四阿哥微微皱眉,看着曹,心里却是感叹。虽然眼前这人行为慵懒了些,没什么上进心,但是对于理财,却真有一套、
只是内库的银钱,毕竟是内库的。
后宫妃嫔用度、圣驾出行、小汤山汤泉行宫修整所耗资,等等,都要从内库里出。
曹的理财本事,用到内务府。却是有些浪费,甚至可能成为他惹祸的根源。要是他在户部,全心全意做事的话,成就定比眼前要丰。
却是皇父钦点,四阿哥这边只能在心里叹息了。
十三阿哥听完,沉吟了片刻,笑着对曹道:“银钱方面不敢说,我手上却是有个好掌柜。这热闹也要参合参合。曹,你说可使得?”
同十三阿哥往来这些年,曹对他颇为敬重,除了十三阿哥待人义气,不势利外,还因十三阿哥不贪财。
即便今日十三阿哥主动提要参合内务府采购之事,曹也不会相信他是想要分一杯羹。
这其中,另有什么内情?
是有了银子。想寻个由子交到内库充作西北军费?不能啊,前些日子,更拿了五万出来,就算手中还有,也剩不下什么。那还有什么原因。使得十三阿哥主动趟这次浑水?
曹想起十三阿哥最初所想,怕他得罪人什么地。心有所悟,开口问道“十三爷莫不是担心我,怕二月地招投标开不成,我受到皇上的责罚?”
十三阿哥摆摆手,笑道:“你啊你,也忒会自作多情。你也不是初入仕途地毛小子,都坐到三品堂官了。还有什么可担心地?我不过是瞧着我们家地大掌柜是个有本事的。想趁着机会,让她展展头角。省得拘在个小铺面里,却是白瞎了人才。”
十三阿哥嘴上虽不承认。但是眼中难言关切之意,曹见了,颇为感动。
这些日子,是有些话传出来。
倒是有不少内务府的皇商,对曹提的这招投标的主意意见甚大,已经串联起来,拒绝参加明年二月的招投标大会。
曹是不怕的,利之所在,谁能没有私心?
其中,就有不少对外放出风声地商户,悄悄地向曹这边示好。
就算这些老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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