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则是在旁,小声示范着:“父……亲……父亲……”
天慧却撅着小嘴,就是不肯出声。
见天佑与恒生还要继续劝,曹摆摆手,道:“别勉强她,等她想喊的时候在喊吧。”
说话间,初瑜已经得了消息,从兰院回来。
“小别胜新婚”,夫妻两个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柔和起来。
要不是顾及着在孩子们面前,怕是初瑜已经扑倒曹怀里。
天佑却是有些不知趣儿,上前拉了母亲的衣服角,问道:“母亲,祖母生了小叔叔,还是小姑姑?小叔叔的话,做恒生地戈什哈;小姑姑呢,正好同妹妹与表妹做伴玩儿。”
这说得却是孩子话了,初瑜笑着说道:“是小叔叔,过两天你们就能瞧见了。要记得恭敬,不许因年级小的缘故,欺负叔叔。”
天佑抓了抓后脑勺,嘻嘻笑着,没有应答。
曹想着小兄弟长大后,怕是要跟在天佑与恒生后边跑,心里也觉得好玩。不过,想到母亲高龄产子,他就收敛的笑意,问初瑜道:“见了母亲了,气色如何?身子还好吧?这生产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做月子更是调理的关键,半点轻忽不得。”
初瑜点点头,道:“见了,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乏,方才回来前,喝了半碗参汤睡下了。听说额驸回来,太太直念佛。这大半年,太太也惦记着额驸。”
曹闻言,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到底是上了年纪,这身子调理还得仔细。家里人参、鹿茸这些够不够使唤?要是不够地话,就打法人出去买些上等地来,不必在乎银钱多寡。”
初瑜神色怔怔的,先是叫喜彩将孩子们带到东屋暖阁安置,随后从百宝阁上拿了几个纸折,递到曹面前。
曹接了,翻看一看,都是太后宫里传出来地旨意。
无非是赏这,赏那的,其中上等人参、高丽参什么地,几乎每月都有。
曹想着康熙的“恩赏”,再看看眼前铺天盖地的打赏折子,却是兴趣寥寥。
太后啊太后,却是真老糊涂了。难道生怕别人不恶意揣测曹家么,又来了这么一出?…
康熙五十一年二次被废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中,二阿哥开始时状似疯癫,而后开始沉迷房事来。
在女人上,康熙向来不会亏待儿子们的,这几个被圈禁的儿子亦是。每次宫里大选小选,都会往大阿哥、二阿哥、十三阿哥处赏人。
虽是被圈着,这方天地里,却仍是二阿哥说了算。
他是康熙十三年生人,如今已经人到中年,又因早年的荒淫损了身子,如今更是熬的神容枯瘦。
福晋瓜尔佳氏劝了几遭,二阿哥哪里是听劝的,反倒越发肆意起来二阿哥做了三十余年地皇太子,又经过二次罢废,性子越发阴郁。这满心郁结无法可发,他便在房事上变着花样,折腾这些滕妾。
言必称“贱人”,稍有不从者,就要大肆打骂。虽没有杖毙几个,但是各种折腾人的法子,却是没少琢磨。
这其中,有两个滕妾不禁羞辱,上吊自缢了。
内务府也不过是派了人将尸首拉走,谁也不敢背负落井下石之名,来追究二阿哥的房中事。
剩下的诸人,有了前车之鉴,也就都老实了,各个不顾体面,婉转奉承。
左右除了几个最早跟二阿哥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外,其他人出身都平平,否则也不会被发到这禁宫来。
咸阳宫里,二阿哥所到之处,时时闻淫声荡语。
瓜尔佳氏实在没有法子,只好闭在自己个儿的屋子里不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她身子有些富态,这些年跟着二阿哥经历沉浮,染上失眠之症。虽经过多方调理,但是却是虚不盛补,只是看着虚胖,有些元气不足。
这才十月末,她就换了大毛的衣裳,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本《金刚经》看着。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烦乱的脚步声,瓜尔佳氏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心里“扑通”、“扑通”的,抬头往门口进去。
门口疾步走进来的,是瓜尔佳氏嫡出地三格格。
因为二阿哥地长女、次女早夭,三格格实是二阿哥膝下长女。
三格格今年已经十九,早该议嫁,但是因受到父亲拖累,终身就耽搁下来。
她满脸骇色,眼里都是泪,右边的袖口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见到瓜尔佳氏那刻,三格格扑倒母亲身上,哭着道:“额娘,额娘,快去救救青蓉,阿玛他……阿玛他……”
青蓉是三格格地贴身侍女,与三格格感情甚厚。
瓜尔佳氏闻言皱眉,带着几分训斥道:“不是吩咐过你,没事不要出你的屋子么?怎么好好的,要往前院去?”
三格格使劲摇头,眼里现出惊恐之色,哽咽着道:“没出来,是阿玛喝醉了酒,到那边院子……我挣脱了出来,青蓉却被阿玛抓到了……”接下来的,却是说不下去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手腕处撕裂的衣袖,却是眼前发黑,嗓子眼儿腥咸,“扑通”一声,栽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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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家子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七十五章 漩涡(上)
关注曹回京消息的,有不少人。
曹到家半日,关注曹家的人就多都得了信儿。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四阿哥从户部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他没有回内宅,而是在前院书房看粘杆处汇总的消息。
待看到曹名字的时候,四阿哥却是一愣。
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吩咐门外的小厮叫戴锦进来。
戴锦躬身进来,见四阿哥皱眉的样子,也不甚意外。
户部衙门的差事繁琐,自己这位主子又是忧国犹民的主。自打随扈回京,这几天四阿哥忙得脚不沾地的,书房这边的灯光也要三更后才熄。
四阿哥见戴锦进来,指了指书桌前的花梨木凳子,让他坐了。
书桌左上,摆放着一尊竹根雕的长眉罗汉,慈眉善目,坐在墨玉台座上。
这是曹这几年送来的物什之一,虽不是什么金贵材质所制,但是有了年限,是前朝之物,看着古朴。四阿哥看着喜欢,就搁在书房这边摆着。
四阿哥扫了一眼这长眉罗汉,对戴锦道:“今儿赵申乔上了请罪折子,自言不能教子,求赐罢斥。你怎么看,他是不是要行以进为退的手段?”
戴锦虽只挂着王府的属官,并没有入朝,但是因手里管着王府的耳目,对六部堂官也都是了如指掌。
赵申乔所言的“不能教子”,是指其子太原知府赵凤诏受贿之事。这实不算什么稀罕事儿,早在噶礼案后,就有人“关注”过赵凤诏这位尚书公子。
吏部尚书张鹏翮、山西巡抚苏克济皆参奏过赵凤诏受贿之事……)
到了部议这一块儿,估计到赵申乔的颜面,通常是不了了之。就是康熙,早年见过吏部弹劾折子,也不过是以为张鹏翮与赵申乔宿怨所致。留中不发。
直到西北战事发,在钱粮马匹等项上多动用地方藩库,地方钱粮不足,这受贿案才再次被翻了出来。
戴锦稍加思量,道:“知父莫若子,这些年要是没有赵申乔在京里的庇护,赵凤诏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想来是见穆和伦以老病乞休,户部满尚书出缺。怕担干系,借着其子案发,想要从户部抽身。还是不肯服老啊,说起来。这赵申乔今年已经七十二,比穆和伦还要年长几岁。估计在是试探,看皇上有没有发落的意思。”
“三十万两啊,三十万两!”四阿哥的面上浮现出怒气,使劲地拍了拍桌子,道:“蠹虫。国之蠹虫,当杀……”
戴锦心下有些纳罕,主子叫自己过来,总不会是为了赵家父子吧?
说起来,户部如今正人心惶惶,满尚书穆和伦以老病乞休后,右侍郎廖腾也“以老乞休”,上允之。
如今这才几日功夫,汉尚书赵申乔又自请罢免了。
还不是没钱闹的,这层层追查下来。却是没有几个干净人。无奈之下,为了避祸,他们只能选择乞休了。
康熙待老臣向来优容,只要不闹出动静无法收场,多能是放他们一马。
不仅户部动荡,兵部那边也是不太平。
汉尚书病故,空出的缺一直没补,满尚书在归化一带收骆驼去了。右侍郎巴颜柱因“年老、人才不及”前两天被革职。
今年是大比之年,也是大多数文官任满更替的日子,看来六部要有大变动。
四阿哥骂完。也省过神来,平复了心中地怒气,道“曹立了大功,又闹了捐赏金这一出,怕是要大用了。要不是他年岁下,怕是穆和纶的缺就要落到他手里。二品侍郎么……”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他这个年岁,二品也有些高了。要不然。我保举他委署户部侍郎如何?即使兵部郎中的缺已经有人补了,总不能叫他还在兵部……”
戴锦见四阿哥眼中带着几分期待。晓得他颇为器重曹,偏生曹又在十四阿哥眼皮底下。
虽说皇上膝下的阿哥有十几位,但是却只有十四阿哥是四阿哥的同母所出。
其他同母所出的阿哥们,多是感情亲厚,到了四阿哥与十四阿哥这里,却是不与众人同。兄弟之间,颇有心结,还不若其他手足往来亲密。
自八阿哥失势,四阿哥心里最忌惮的,也就是同母弟十四阿哥了。
偏生曹就在兵部,这次出京,又是十四阿哥保举,这使得四阿哥心里跟吞了个苍蝇似的。
戴锦寻思了一回,却觉得不妥,道:“四爷,虽没有旨意下来,但皇上那边做如何想,尚且不知。曹虽有些才干,但是毕竟年轻,这品级也不能升地那么快。要是四爷保举曹,还不若保举其父曹寅。曹寅在礼部侍郎位上,日子过得甚是悠闲。要是能让他补了户部,皇上心里新得着,曹这边也会为他老子卖力气。”
四阿哥听了,连连点头,心里终算是松了口气……的闲话来。
高太君进京之事,曹方才在兰院已经听父亲提起。
老太太嫌这边府里人多闹哄哄的,带着香玉去海淀园子暂住去了。对这位外祖母,曹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想着母亲高龄产子,老太太不在这边照看,却以嫌闹为名避了出去,他不禁摇摇头。
这老太太,太不省事了。
初瑜看出他脸上的怪罪之意,犹豫了一下,道:“老太君之前是有些恼了,前些日子天慧地平安扣掉了,不知怎么张扬开了,使得老人家有些多心。太太与我劝了几遭,还是去园子住去了。为了这个。太太还流了好几次泪。”
曹听得直皱眉,却是不忍心母亲难过,对初瑜道:“打法人往园子送信吧,乐意回来,就派车去接;不乐意回来,就好吃好喝地供着,落得大家伙清静。”
初瑜应了,曹因惦记去看庄先生。便换了衣服,出了梧桐苑。
刚到二门,就见有两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见了曹。都是俯身见礼。
曹摆摆手,叫她们起来。
见其中一人手里提溜着一小坛酒,曹问道:“这个送到那个园子的?”
其中一个婆子笑着回道:“回大爷的话,是老爷使人吩咐下来,要厨房送酒菜到前院书房,太太平安诞下七爷。老爷欢喜呢。”
曹听了,脸上也添了笑模样,独酒不欢,看来父亲是拉庄先生喝酒了。他道:“我正好过去,带过去正是便宜。”
说话间,曹拿了酒坛,又吩咐二门一个小厮从婆子手中接过食盒跟着,去了前院书房。
刚走到廊下,就听到书房里传来曹寅爽朗的笑声。
随即是庄先生道:“大人在无子之人面前这般炫耀,岂是君子之举?这委实太不厚道了。”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夏清不待妄自菲薄的,女婿亦是半子。你南边那两个女婿虽不过是出自耕读人家,没有出仕,但是品行温良,日子过得亦是悠哉。妞妞聪敏伶俐,往后也是有福的。”曹寅说道:“况且,还有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是他敢不孝顺你,咱们用大棒子教训他。”
庄先生只是见不惯曹寅地得意。心里有些泛酸罢了。
唠叨了一句,他便不愿再扫曹寅地兴,笑着问道:“乳名可有了?”
曹寅沉吟了一下,心里却是有些患得患失。
今年是乙未年,民间老话说得好,“十羊九不全”,加上幼子又是生在冬天,草木凋零之际。
这会功夫,曹已经挑了门帘进去。
庄先生见曹面容黑瘦许多,面上也有些动容。
曹将酒菜放下。给庄先生请了安。庄先生将他仔细看过了。眼里露出相询之意。
曹扶着他的手臂,请他到炕桌边坐了。道:“先生且宽心,不过是皮外伤,已经尽好了。您同父亲先吃酒,我先去衙门走一遭,晚上回来再陪先生说话。”
曹寅少不得又吩咐一句:“去兵部衙门前,还是先到西华门递请见帖子,看看皇上有什么吩咐没有。虽说皇上恩宠,却是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省得惹来是非口舌。”
曹应了,亲自将酒菜给两位亲张摆好,又倒了热水,将酒烫上,才出得门去。
待曹走后,庄先生对曹寅道:“得子如此,大人已是羡煞众人。”
曹寅“呵呵”两声,面上也是浮起得色,口气却谦逊道:“还有很多不足,过于妇人之仁,性子有些懒散,上进心也不足,少了几分魄力,当不得夸。”
庄先生闻言,不由语塞。
难不成这就是“望子成龙”?非要曹飞黄腾达,扬名立万,这当父亲的才能知足?
那边,曹寅已是沉吟道:“儿乳名连生,他的小兄弟,就叫长生。如今,我也没别的盼的,就指望孩子们能平平安安的……”
因魏黑等人这一路也是辛苦,曹便没有使人叫他们,而是另带了两个长随出门。刚到胡同口,曹就见智然戴着僧帽、披着灰色僧衣踱步过来。
大半年没见,智然地脸上圆润不少,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有些高僧的模样。
曹勒了马缰,翻身下马,笑着说道:“多咱从山上下来的?小和尚看着是挣破束缚,悟到大自在了?”
智然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曹施主别来无恙?”
在智然面上,曹却是将面具去了几分,无奈道:“不晓得算不算有恙,约莫着我也悟了。往后却是少不得要装模作样地,做牛做马,忠孝仁义。想要混日子偷懒,怕是再也不能。”
“曹施主着相了,心静自然凉,存了愤懑,只会越发辛苦,还得去了这个才是。”小和尚的面上露出慈悲之色:“就如同小僧这半年一般,因钻了牛角尖,险些入了魔道。幸好佛法无边,渡小僧完劫。曹施主迷乱之时,不妨多同小僧论论佛法,安下心神,方能游刃有余。”
曹听了小和尚这番话,看着比自己还显得老成的小和尚,心里却是疑惑,难道真是“佛法无边”的缘故?
两人同龄,曹又是两世为人,但是比起来,还是小和尚性子稳重。
两人说着话,却是有些变天了。
天上乌云渐渐堆积,北风渐起。残留在树上的黄叶,被刮落,在空中旋转着,落到地上。
曹见智然穿着单衣,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送了上去。
智然因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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