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海青拿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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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海青拿天鹅-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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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茅(中)

  这一夜,我睡得很累。
  起床的时候,丹打着哈欠,一脸抱怨地说我昨晚老蹬她,这么大的床,她竟被逼到了边上。我看着她,只觉头有些沉沉的,也不知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梦境纷纷扰扰,似乎曾出现了小宁的脸,还有……
  垛场上的情景瞬间跳出脑海。
  意识忽地完全清醒了,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怔了片刻,低头把衣服穿起。
  丹的动作比我快,我还在对付着衣带的时候,她已经开门出去了。脚步声未消失,却又见她快步走了回来。
  “姮,”丹面色微红:“你夫君在屋外。”
  手上的动作滞住,我惊讶地看丹。
  “你夫君似在等你,快着衣裳。”丹催促道。
  “哦。”我应了声,正要加快速度穿衣,又突然顿住。
  “丹,”我将指头摆弄着衣带,小声地说:“舆若向你问我,你便说我尚在熟睡。”
  丹愣了愣:“为何?”
  我瞅瞅她:“不为何,就这么说。”
  丹疑惑地看我,片刻,点点头:“哦。”转身出去了。
  室中复又安静下来,未几,我隐隐听到屋外有人在交谈,其中,一个低沉声音在耳中尤为突出,凝神细听,只觉心跳莫名的紧张。没多久,那话音散了去,外面似乎再没有动静。
  我定定地坐在床上。
  想起昨夜的自作聪明,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窘得想找地洞钻进去。此时,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姬舆……
  “你夫君离开了。”丹走进来说。
  “嗯。”我应道,片刻,抬眼看她:“他去了何处?”
  丹瞥我一眼,说:“方才他问我你可起身了,我说未曾,须再等些时候。彼时辰也在,说昨日的黍米还未收完,便同你夫君去了田里。”
  我点头,辰叫姬舆干活一向很不客气。这么想着,心里却还是松了口气,倒是幸好……
  用过些粥食之后,丹问我要不要跟她去洗衣服,我说去。
  出去拿起盛衣服的篮子,我发现姬舆的衣服也在,堆在我的衣服上面。
  “这是你夫君方才拿来的。”丹在一旁道。
  “哦。”我说。这小子倒是自觉……
  清晨洗衣服的人不少,伏里的妇女们聚在水边,捣衣声阵阵,水花飞溅。
  我和丹找了个有大石的地方坐下,把杵和衣服从篮子里拿出来。
  姬舆的衣服挺多,衣裳和袴全在里面,昨天觪把我们的行李送了来,姬舆估计把跟辰借的一身衣服都换了下来。
  我将衣服泡在水里,一件件地打。
  “姮,”洗了一会,丹忽然开口道:“你夫君今日穿得可真好看。”
  “嗯?”我手里停了停,讶然看她。
  丹的眼睛亮亮的:“你可知我今晨出去见到他时,好生一惊,那玄衣赤芾,称得甚威武!”
  “哦。”我淡淡笑了笑。想想,姬舆似乎挺喜欢玄衣,他穿玄衣的样子我并不陌生,也的确是很好看的。
  “说来,”丹继续道:“你夫君也甚高大,辰的衣服着在他身上,竟是小了。须知辰母亲给他缝衫时,曾怨了好一阵,说用布太多。”说着,她笑了起来,颊上泛红。
  我看着她,嘴角牵了牵,却觉得自己笑得勉强……
  这时,旁边几名妇女议论起什么来,声音很大,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人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何事?”我问。
  丹转过头来,皱眉道:“她们说方才卜问,祭社牺牲不足。”
  “哦。”我说。商人对鬼神的执着是出了名的,事事问卜,卜象上说祭社牺牲不足,绝对是大事了。
  我问她:“现下当如何?”
  丹叹了口气:“只好往山中猎获。”停了会,她说:“辰父亲离去那年也是这般,上巳前日,卜曰少牺牲,辰父亲便与乡人往山中。不想,他行猎了十几年的人,竟……”
  她的声音突然收了下去,眼睛望着我身后,脸上浮起晕色。
  我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忽地一顿。
  星眸熠熠,姬舆正低头看着我,唇边微微勾起。
  我望着他,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日头灿灿,只觉脸上一烧灼。
  忽然,“嗵”一声,手上的衣服落到了水里。我一惊,赶紧回头,却见衣服已经随着水流漂起了。
  未及起身,一个在影子在眼前掠过,姬舆已经踩着石头把它拾了起来。
  稍顷,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把衣服递给我。
  阳光刺目,我微眯着眼睛接过,衣服湿淋淋的,水淌在手中,似乎带着些温度。正当我把它重新放到杵下,身旁一暗,姬舆挨着我坐了下来。
  手僵了僵,我抬眼望去,目光正正碰在他的衣领上,玄衣纹路清晰可见。
  两人近得几乎没有距离,隔着袖子,我的手臂能感觉到陌生的温热。
  心飞快地蹦起来,我将视线扫扫四周,丹和妇女们不断地偷眼看来。
  “你这样近我如何洗衣?”我小声地对姬舆说。
  “嗯?”姬舆像是一愣,随即在我耳边道:“可附近只有这大石。”
  他的声音低低地振响,我的颊上又是一阵发热。
  我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洗衣。姬舆也没开口,一件衣服洗好,他就伸手来拿起,拧干,放到后面的篮子里。杵捣在衣服上,水面不断漾开,停顿的间隙又微微静下,波纹中晃晃地映着两个并作一处的影子。
  “姮,”过了一会,只听姬舆说:“洗衣之后,去散步可好?”
  心“咯噔”一下,昨晚的事又闪过我的脑海,只觉热气席卷上脸。
  “要晾衣服。”我小声说。
  “待你晾过衣服。” 姬舆说。
  “要采桑。”
  “便待采桑之后。”
  我喉咙噎了噎,答道:“要喂蚕。”
  姬舆没再说下去。
  “姮,”稍顷,他长长的气息拂在耳边:“你不是要散心?“
  河风悠悠吹来,颈边一阵湿凉。
  “可里中现下正忙,”我抿抿唇角:“我受乡人照顾许久,岂可袖手?”
  “哦?”姬舆话音低低的,意味不辨。
  “正是。”我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笃定地说。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他:“舆这两日也受了里中照顾,农忙割禾也当帮上一帮。”
  姬舆的脸近在咫尺,星眸的颜色黝深,似乎能把人的注意力都摄进去。我的脸映在上面,表情认真,却有些怔怔的。
  他注视着我,缓缓漾起笑意:“割完了。”
  “嗯?”我讶然。
  姬舆弯着嘴角,表情悠哉:“田中禾谷,昨日便只剩什之一二,今晨人手又多,我等不消半个时辰便收完了。”
  我哑然。
  “舆!”忽然,身后传来辰的声音。
  两人讶异地转头,只见他匆匆地来,边走边响亮地对姬舆说:“得闲否?大社须帮手!”
  姬舆的笑意微微僵住,我的心却是一松。
  辰满头大汗地走到我们面前,看看丹,对姬舆说:“今日事急,人人都去了大社。”
  姬舆的神色已恢复常态,略一颔首,过了会,他忽然回过头来看我,目光踌躇。
  我微微笑了笑。
  姬舆注视着我,片刻,低首凑到我的近前:“我去去便回。”那目光柔和,气息温热,颊上一片烧灼。
  我望着他,点点头:“好。”
  姬舆没再说什么,稍顷,转身与辰离去了。
  刚才有姬舆帮忙,衣服所剩无几,我很快就洗完了。
  太阳升上了当空,我把衣服都晾了之后,又随着丹到桑林里采桑。
  许是明天祭社的缘故,今天采桑的人少之又少,田里也一个人也没有,禾草收完了,留下短短的茬和一个个的草垛。
  我发觉丹的目光不停地瞟来,便朝她望了过去。
  丹见我查觉,干笑了笑。
  “姮,”她手上采着桑,小声说:“你与夫君争执了吧?”
  我讶异地看她:“争执?”
  丹表情奇怪:“不是?你昨夜一回来就坐在床上埋头不语,我看你神色蹊跷,一直未敢问。而今晨,我同你说你夫君来了,你却不愿见他,方才在水边,你话也无多几句,不是争执却是为何?”
  我失笑:“这便看出我二人是争执了?”
  丹却越发自信:“姮不必瞒我,我与辰自幼争吵,这些事还是知晓的。”她想了想,笑着说:“姮,你夫君待你甚好,亲自来温言和解,不似辰,总要我去寻他。”
  我看着丹,没有说话。片刻,我仰头,伸手继续采桑看,日光透过翠绿的叶片洒在脸上,似乎一直暖到了心里,唇边不禁噙起微笑。
  “丹,”过了一会,我说:“辰虽面上随意,心中却甚在乎你。”
  旁边的桑枝“哗”地一声响,丹手里拿着几片断叶,睁大眼睛看我:“你怎知?他同你说的?”
  我眨眨眼:“他未同我说,我也不过是觉得如此。丹,你不见舆每每同你遇到,辰必也赶来?”
  丹怔住,似在思索,脸色慢慢变得通红……
  正当我们说话间,一名妇女从远处走了来,对丹叽叽咕咕地不知说了什么。
  丹听了,脸色一变,急急地回了那妇女几句话,像是在问。
  妇女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没再说多少,便离开了。
  丹望着她的身影,眉头蹙起。
  “怎么了?”我问。
  丹望向我:“她说辰去了山中猎兽。“
  “哦。”我了然,想来是为祭社的事。
  “你夫君也去了。”
  我一惊,看着她:“舆?”
  “然。”丹点头。
  我走出桑林,站在一块高坡上望向不远处的大山。只见森林如海,墨绿一片地延伸到极目处,看不到边。
  想起以前电视上看的那些原始丛林,眼前的这片恐怕深广不在其下,又兼峭壁峡谷……我的心忽地一紧,走向丹,问她:“你说辰父亲那时也是进山猎兽?”
  丹颔首:“然。”
  我沉吟:“而后?”
  丹看着我,犹豫地说:“他遇上大熊,躲闪不及,被熊一掌抓下……”
  她话音未落,我已转身向山口奔去。

  白茅(下)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土路崎岖不平,似乎没完没了。
  待我终于赶到进山的道路上,只见里宰和众乡人正走回来。
  “我夫君何在?”我跑到里宰面前,迫不及待地问他。
  里宰一愣,行礼道:“虎臣率乡人行猎,已进山多时。”
  我喘着大气,心仍催得紧,不由地想走近前去。
  “贵女不可!”里宰作揖挡在我面前:“山中地势复杂,里中行猎几十载之人尚不敢擅入,虎臣此去有十数乡人在侧,必可全身而归,还请贵女安心等候。”
  我望向深幽的老林,心里阵阵着急,汗不住地从额边淌下,浸湿了衣裳。
  “姮!”这时,丹匆匆地从后面赶来。与里宰见过礼,她边用袖子擦汗边埋怨着对我说:“为何不出声就走了,这样快,我都赶不上。”
  我没有答话,仍望着深邃的大山,担忧不已。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安慰自己,姬舆无论箭术还是格斗皆精湛过人,从十几岁上战场到现在都不曾有事,何况打猎而已,对他来说也是极稀松平常的,不会有危险的……
  “……他行猎了十几年的人……”
  “……躲闪不及……“
  丹之前说的话却又隐隐萦绕。这大山不是宗周成周附近的山林,人迹罕至,会碰上什么危险连老猎人都难以预测……
  心依旧高悬,怎么也放不下来。
  “姮……”丹的脸出现在眼前。她迟疑地看着我,说:“姮实不必忧心,这山中其实不那么可怕,辰小时候便常常偷跑进去,却向来未出过事。且他们十数人之众,必可照应周全。”
  我没有动,稍顷,略微颔首。
  “我去去便回。”他的声音依然如同在耳边般清晰。
  刹那间,胸中满是懊悔。当时,他踌躇地看我,大概是希望我叫他不要走的吧?而如果那时自己不耍那些小心思,他现在也不会随乡人们去打什么猎了。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只要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我的喉中忽而涩涩的,呼吸夹着艰难的湿热。
  浑身突然失去了力气一样,我瘫坐在道旁的山石上,将头俯在臂弯之中。
  此时心中的牵挂是那样的揪人,真实无比。自己是在乎他的,真的在乎他的……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等了许久,山口上仍然没有人影出现。地上树荫的角度从一边换到了另一边,慢慢拖长,我一直坐在山道旁的大石上,水米未进。
  “姮,”丹在旁边轻轻地说:“日将西斜,想来他们也快回到了,你先去用些饭食也好。”
  我摇摇头:“不饿,我等他。”
  丹没有坚持下去。事实上,她陪了我许久,也是什么也没吃,两人只这么望着山林,各有心事。
  忽然,我好像听到山林中有人声隐隐传来,不禁精神一振。但仔细地再听,却似乎又没有了,站起身来张望,也满眼只有浓密的森林。
  正失望,丹突然兴奋地说:“回来了!”
  我一惊,正要开口,丹让我噤声:“你听!”
  我屏息静听,果然,大山那边响起了阵阵吆喝声,不甚清楚,却愈发的真切。往山口望去,树林稀疏处,绰绰地有身影闪过。
  心头的沉雾瞬间消散,喜意涌起,我提起裳裾就朝那边跑去。
  熏风带着草木的气息迎面而来,颊边的乱发被丝丝带起。吆喝声越来越近,和着笑声,已经能看到人们成群结队地从山里下来了。
  突然,众人身后,一抹颀长的身影跳入眼中。我猛地缓下脚步,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丢了一样。
  未及,他们似乎也看到了我,前面几人让开道路,姬舆分开人群,快步向我走来。
  心潮沸腾般地翻滚,我双眼定定地望着姬舆,重新加快了脚步。日光斜斜地照在开阔的山坡上,金色的晖光中,他的脸庞渐渐清晰。
  “姮!”姬舆走到我面前,面色惊异,颊上却漾开灿烂的笑容。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迷蒙,重重地扑在那怀中,用力地抱着他,长长地抽了几口气,泪水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姬舆身体微僵了僵。
  “姮?”他的声音带着询问,稍顷,大手抚上我的头,轻柔而温暖。
  我抬起头来,一把抹去眼睛的泪水,将他全身打量。只见玄衣依旧平整,裳上有些被树枝划破的痕迹,没有伤……确定他完好无损,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个拳头砸在他的臂上:“为何要去行猎?!”
  姬舆满面诧色。
  我的眼睛又是一酸,气恼地说:“你可知我多担心你?在山下守了大半日,就怕……就怕……”喉咙不住地哽噎,我再也说不下去,却仍不解恨地自顾捶他。
  一只手包住我的拳头,姬舆忽然抱起我,将我紧紧地环在臂间。他没有言语,颈边喷来他温热的气息,阵阵地起伏不定,似是带着笑。手上的力气似乎被化掉了,我不再动手,也分不清脸上是哭是笑,只死死地箍着他的脖子……
  姬舆他们此次收获颇丰,乡人们笑意盈盈地把猎物抬往大社,里宰几番地向姬舆作揖致谢。
  人们在身边围了一重一重的,兴高采烈之余,看我们的眼神多少都带着点微妙和暧昧。自从在山坡上下来,姬舆就一直攥着我的手,即便是行礼时放开了一下,过后又会重新握紧。
  我的脸一直在烧,手上的触感带着些粗糙,却温暖有力。心里似乎有什么盛得满满的,颊边止不住地荡起笑意。
  身后,辰和丹两人吵吵闹闹,一路说个不停。
  刚才在山口看着我们,辰还一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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