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海青拿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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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海青拿天鹅-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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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想起以前小姑生孩子的时候,竭力地喊叫,我和爸妈一起等在外面,声音传出产房,惊得一身冷汗。好奇地问晏:“生产可是很疼?”
  晏笑笑,道:“不怎么疼,谌和惠皆是顺产,没多久就出来了。”她想想,说:“我出嫁前也这么问过母亲,她也说生产其实不难,我和彀父很顺利便生下了。不过,”晏看向我,说:“我却知道,她生你时是难产。”
  我讪讪地笑,这事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晏继续道:“那时,母亲在室中,腹痛了整整一日还未生出,人人忧心忡忡,君父守在母亲房外,寸步不离,杞国所有的巫女神汉都聚了来,在庭中唱祝不停。我和彀父陪着君父,听见母亲一声声喊叫,撕心裂肺,当真害怕极了。”说着,她轻轻一叹,道:“所幸凌晨时你终于出世,母婴平安。我事后听宫人们议论,当时医师曾对君父进言,说母亲大龄难产,若过不得当夜,怕就该准备后事了。”
  我怔住。
  以前曾经问过母亲自己出世时的事,她却总是笑笑,只说生我不容易,再不多言。我其实也知道当时生我很困难,因为当时的记忆还在,自己恢复了意识,挣扎几下就出来了,却没想到母亲之前已经整整痛苦了一天一夜。
  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阳光越过屋檐,斜斜地照下,手背的皮肤微微泛着柔和的光泽,近十五年过去了,它已经生长得如此美好。我不禁迷惑,如果那时没有这个灵魂,它将会如何?母亲又会如何?
  是我成全了它,还是它成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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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段之后,晏说乏了,我于是陪她走回房里。
  惠正在室中,看到晏,飞奔着过来,却被一旁的侍姆急急拦住,不让她撞到晏的肚子。晏笑眯眯地牵起她的小手,坐到榻上。
  不一会,几个家臣求见,说有家务要报。晏吩咐侍姆带惠到庭中玩耍,自己到堂上去见他们。过了许久,晏才回到房中,一脸疲惫,侍婢搀她坐下,倚在几上,又给她揉肩按腿。
  晏让侍婢们退下,看向我,露出淡淡地苦笑:“家事没完没了,有时真是累煞人。”
  我微笑,道:“阿姊若觉吃不消,何不分些出来,交给……”我想说姌,觉得她一定不会乐意,于是改口道:“侍姆?”
  晏摇摇头,道:“姮有所不知,我早已将家务中细小繁琐的让侍姆分担了去,不然,我一人拖着这身体是万万做不来的。”
  说着,她忽而意味深长地一笑,对我说:“姮可要有个准备,晋侯夫人要应付的可是多了去的。”
  我惊诧地抬头。
  晏笑道:“姮不必遮掩,母亲曾在信中提过你二人之事,还说晋侯去年曾向君父问聘,姮早晚要嫁做晋侯夫人。”
  心中似有一块创痛被击中,原本稍稍冲淡了的阴霾再度笼罩。
  我不语。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阿姊,姮与晋侯,已无婚事。”
  晏的笑容从在脸上淡去,诧异地问我:“怎么?”
  如何说才好?我望着晏的眼睛,微微扯起唇角,道:“姮对晋侯说,不嫁他了。”

  逢雨

  晏不解:“却是为何?”
  我并不回答,反问她:“不知母亲在信中如何提及姮与晋候之事?”
  晏想了想,道:“母亲信中说,你恋慕晋侯,同他立下婚誓,去年秋祭之时,晋侯已向君父问聘,只是未正式纳采问名,不曾告知于你。姮,此事既已遂你心愿,却又推去;究竟何故?”
  我轻叹,道:“阿姊,母亲信中所言不虚,姮心中确是深恋晋侯,正是因此,”我抬眼,望着她道:“姮容不得他再有别的女人。”
  晏满面惊异。
  我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扯起一丝苦笑,继续说:“阿姊,姮不过是个自私之人,心中所爱,断不肯分与别人。阿姊知道,将来姮嫁与晋候,必有众女陪媵,彼时,姮做不得那贤淑不妒的夫人,爱而生嫉,嫉而生恨,当初嫁他的心意又当何去何从?”
  晏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过了会,她开口,语气微沉:“所以,姮便不嫁晋侯了?”
  我深深呼吸,感觉心跳渐渐缓和了一些,微微点头:“然。”
  “意气用事!”晏皱起眉头,道:“姮,妇德之类的大道理阿姊不同你多说。往实处想,晋侯肯许诺娶你,必是心有所系,姮嫁与他,既是正室,又有夫君看重,只要加以把握,将来生下子嗣,地位可保无虞,这你总明白?生活诸多现实,岂可单凭‘情’字论断?退一步,你不嫁晋侯,却又能逃避婚姻到何时,难不成终身不嫁?将来与别人成婚,也定是与诸妇共侍夫君,姮可就敢保不会有怨怼之心?若不敢,却与嫁晋侯何异?”
  我默然。
  晏的话语字字犀利,将问题分析得透彻无比。
  我抬头望向她,戚然一笑,道:“阿姊说的姮都明白,母亲也曾多次告诫过姮不可以情用事。阿姊,姮不知将来会如何,或许有朝一日会嫁与别人,彼时,姮也确实不敢担保众妇分宠,不怨怼夫君。姮或许会如母亲期望般,冷下心肠,为保地位百般算计。只是,”心头酸酸的,喉中涌起一阵哽咽。我抿抿唇,一字一句地说:“阿姊,说我愚蠢也好,任性也罢,那人却绝不能是晋侯。”
  晏诧然地睁大眼睛,神色复杂不定,却没有说话,深深地看着我。
  良久,才见她轻叹一声,道:“姮方才言语虽然奇异,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当初又何苦与晋候立约?”
  何苦?
  我怅然地摇摇头,水汽漫上眼眶,涩涩的。
  我也常常问自己一切究竟为何。
  从小到大,见惯了身边人们的生活,我明白,这个世界就像一张网,人人身在其中,我也不例外。
  我不甘心变得和母亲她们一样,却不知道命运在自己手里能够掌握到什么程度,未来如同一团迷雾,看不清,让我深深地感到无助和恐惧。
  燮不是思琮,但自从在雒水边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他与思琮冥冥中有某种联系,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至今仍在胸中激荡,我不想再放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来质疑,我也愿意信任他……
  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嘴边泛来阵阵苦楚。
  “姮,”晏抬手,轻轻拭过我的颊边,喟然道:“终究是你负了晋侯。”
  胸中如压下万斤巨石,痛得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阿姊,我知道……” 我深深埋下头,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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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长谈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燮,接下来的日子,话题一直都是围绕着宗周、杞国和晏的两个孩子。
  其中,晏聊得最多的是宗周,王室、贵族、各种趣闻轶事都津津乐道。
  她问我喜不喜欢王宫。
  王宫?我愣了愣,想到王姒严厉纠正我礼法的情景,噎了噎,道:“王宫美甚,只是无亲近之人,处处陌生,说不上喜欢。”
  晏却笑,道:“阿姊初嫁时,也道家中陌生无趣,过了些时日,与夫君渐渐熟络,后来又有谌,却又觉得喜欢了。”
  我诧异地看她,她却只是笑,转而逗起了惠,没再说下去。
  转眼,我在颉邑已经度过了三天。
  第四天,我跟晏说我明天离开。
  晏吃惊地问:“姮何故如此匆忙?才来了不过区区三日。”
  我微笑,答道:“姮在辟雍与诸姬伴学,此番出行之前,只向师氏告了五日的假。”
  晏疑惑地看我,想了想,说:“不过伴学而已,太后常召我进宫叙话,每每说起姮,皆是一脸喜爱之色,我遣人再去见她,说姊妹重逢,想多留几日,她或许会应允。”
  我轻轻摇头,道:“太后对礼教之事甚为上心,此番与诸姬伴学,正是太后之意。”
  “如此。”晏道,若有所思。
  我安慰道:“阿姊不必着急,待辟雍之事毕后,姮还会再来探望阿姊,彼时,阿姊要姮留几日姮便留几日,岂不更好?”
  晏颔首,浮起一抹意蕴不明的笑意,道:“姮所言极是,将来你我或可常见面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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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人驾着马车,沿着来时的路驶出颉邑。
  天色有些阴沉,四周的田野依然是茫茫的青绿一片,却看着有些黯淡,风低低地吹过,阵阵发凉,我放下帷帘,坐回到车子里面。
  今天清晨出发的时候,晏望着天上密布的铅云,有些担心地说:“今日天色不好,似将有雨,姮不若依我所言,再多留两日可好?”
  我抬头看看天空,笑笑,说:“阿姊,途中有馆舍,若是遇雨,往馆中躲去便是,无须再作拖延。”
  晏看着我,微笑道:“姮既心意已决,阿姊也不再多劝,一路多加保重。”
  我点点头,行礼道:“阿姊也当珍重身体,姮告辞。”又向一旁的姌别过,这才登车而去。
  天边隐隐有雷声翻滚,御人扬鞭催赶,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从往颉邑的岔道驶上周道,行了一两个时辰,我听到雨点噼噼啪啪砸到车帷上的声音,往外看去,只见天已经黑压压的如同傍晚一般,雨越来越大,天地间逐渐汇成茫茫一片。
  御人已经全身湿透,回头大声说:“公女,雨势甚猛,前方不远有旅馆,未若先前往一避!”
  我说:“但去无妨。”
  御人答应着,驾车继续前行,不久,果然见到路旁有一座旅馆,门前停着不少车驾,大概都是来避雨的。
  我和寺人衿下车,走到檐下,一名馆人出来相迎,问我有何吩咐。我看看浑身湿淋淋的御人,让他领御人下去找一处火塘烘干衣物,再拿些浆食来。
  正说话间,馆外响起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只见一人领着几名侍从打扮的人,正冒着大雨赶来,直直驰往马厩处。
  馆人一见,对我施礼道:“贵女稍候。”小跑着过去,为那几人栓好马匹,再引他们往檐下走来。
  待他们走近一些,我愣住,为首一人皮弁赤芾,是姬舆。
  馆人似是得了交代,向他们一礼,快步向馆中走去,却被姬舆叫住。
  “虎臣有何吩咐?”馆人回身,神色恭敬的说。
  姬舆道:“我问你,可曾见过……”这时,他突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我,打住话头,顿在那里。
  我向他施下一礼,道:“虎臣。”
  姬舆没有继续再说,让馆人和侍从退下,朝我走过来:“公女。”
  他浑身湿漉漉的,还有残存的雨水沿着发际淌到颊上,却丝毫不显落魄,双眸依然神采奕奕。
  我微笑,道:“不想竟在此得遇虎臣,未知虎臣何往?”
  姬舆嘴角勾起,看着我,道:“舆自梓而来,正欲往辟雍。”
  我讶然:“梓?”看看他来时的方向,好像和我是一样的。
  姬舆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唇边漾起一丝微笑,解释道:“梓与颉同路,前方骑马行半个时辰便是往梓的岔道。”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没想到孔雀的封地就在附近。转念一想,这么说,小悠也不远了?可惜现在要急着赶回去,不然,也许可以去看看它。
  我好奇地说:“大丰之祭已毕,姮以为虎臣会随天子返回王城。”
  姬舆看着我,愣了愣,眼神一闪,侧过脸去,看着仍旧自顾下个不停的大雨,道:“辟雍子弟习射未精,舆自请于天子,教习完本月再回王城。”
  “是这样。”我点点头,孔雀还挺有责任心。
  姬舆的鬓间不断渗出水来,他抬手拭去,却总也拭不完。
  我提醒道:“虎臣该用巾帕擦一擦头发才好。”
  姬舆回头看我,“嗯”地答应一声,伸手往怀中探去,却又突然打住,收回手,星眸瞟了瞟我,好像不太自在。
  没带吗?我下意识地想往袖中掏自己的手绢给他,又觉得这样不大合适。停住手,对他说:“虎臣还是到馆人处寻来巾帕,这湿衣也该烤上一烤。”
  姬舆颔首,道:“公女此言甚是。”
  我淡淡一笑,和他沿着庑廊往馆内走去。

  山洪

  馆人引着姬舆去了后院,我独自走到堂上,只见里面坐着不少的贵族,好不热闹。看他们一身行装,有的还带着女眷,想来也是被大雨阻住了去路,到这旅馆来暂避的。
  寺人衿早已在稍微僻静的地方据下一席,我走过去,在席上坐下。
  肚子并不太饿,我只粗略地吃了些馆人呈上的饭菜。休息一会,觉得堂上吵闹,便带着寺人衿又走了出去。
  庭中,大雨依旧瓢泼一般。雨水从庑顶流下,汇聚成线,打在檐下的卵石上,撞出朵朵水花,高高地溅起。
  我慢慢地停下脚步,望着四处流散的雨水出神。
  明天就要见燮了,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心就变得沉甸甸的,酸楚、无奈、愧疚……各种思绪掺杂在一处,说不出的难受。
  昨晚,晏来我房里,最后一次问起我的心意。
  她说:“姮,该说的话,阿姊都同你说过了,那些道理你也明白。晋侯之事,你自有考量,阿姊不再多言,只愿姮他日不会后悔。”
  我沉默了一会,微微颔首,道:“多谢阿姊提点。”
  晏温和地说:“你我姊妹,何须见外。不知接下来如何,姮可有打算?”
  我说:“姮暂无打算,只是,”叹口气,道:“母亲知晓后也许又要大怒,姮担心……”
  晏笑道:“姮不必忧虑,母亲若得知,未必会迁怒于你。”
  我讶然问道:“阿姊怎知?”
  晏却仍是笑,道:“我也是猜测罢了。”
  说着 ,她看向一旁散开的包袱,从一堆饰物上面捡出一只牙篦,拿在手里看了看,问我:“此篦纹饰高贵,可是王宫之物?”
  我说:“正是,此篦乃姮初来之时太后所赐。”
  晏点点头,笑道:“太后却是心细之人,我也受过她不少赏赐。说来,太后对我姒氏一向厚待,杞国及各宗亲自是不必说了,便是我这里,邑君的土地、鬲人等封赏,与其他庶室王子出身的卿大夫相比,都要是多出些的。“说着,她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杞国以恪禹而封,根基薄弱,不像诸姬诸姜有世家渊源和战功维系。多年来,姒氏惟太后权重,杞国在朝中也惟太后可仰仗,如今太后却渐渐式微,实教人堪忧。”
  我知道她指的是王姜的事,安慰道:“阿姊可是在担心杞国?杞国既为武王三恪之一,虽弱却必不致亡;况且,立国之本,当在自强,岂可依赖宗亲?阿兄世之俊才,将来必是贤君,杞国将来便是失了太后,有阿兄在,也必是无虞。”
  晏惊讶地看我,隔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姮一个未及笄的女子,竟有如此想法,可是母亲教的?”
  我笑笑,不语。
  母亲的回答只会有一种,贤君要,宗亲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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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主。”寺人衿的声音在耳边唤道,我回神,她朝庑廊的另一边对我示了示意。
  我望去,只见姬舆正往这里走来。
  “虎臣。”待他走到近前,我行礼道。
  “公女。”姬舆还礼,他衣装整洁,身上已经不见一丝水渍。
  姬舆往庭中看看,问我:“公女缘何不在堂上安坐?”
  我淡笑,道:“堂上嘈杂,姮用了些饭食,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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