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假期,操场的左右门均被上了锁,非浅像是早知如此一般,不恼也没有失落,只拉着他继续围着护栏走。直走到偏僻角落,看起来后围甚是荒凉,她才走过去掀开一段铁皮,轻轻试探般又仿佛是在熟练操作,通往操场的小门便被打开了,回过头冲着仲微骄傲的笑着,像是做坏事得逞的小孩,吐了舌头说:“没想到这里还没被校管发现。”这大概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他心里微暖,故意为难的说:“我可是从来不走歪门的。”
非浅埋头抿嘴:“这算后门吧。”
仲微觉得眼前的姜非浅并不真实,想象平常的她会扬着头撇嘴说:“那你去爬正门吧。”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没再说什么就率先走了进去。非浅跟在后面,又转身把铁皮遮掩结实,才到他面前,环顾了许久指了指一处高台,拉着他走过去一起坐下来。她说:“我以前每天早晨都会过来跑两圈半。”
仲微问:“怎么不是个整数,干什么要有个半?”
她认真的说:“我没有运动神经,尤其是长跑很差劲,每次八百米都是不及格,而且成绩离谱。只好笨鸟先飞,我每天跑一千米这样就能凑合应付考试了。”
仲微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笑也笑不出来,只觉得姜非浅真是笨,可是笨得教人喜爱。他问:“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什么样。”
非浅简单的笑起来:“我以前特傻。”
仲微接话说:“我知道你傻。”
非浅轻轻撇嘴:“那你自己想吧,我不讲了。”
他浅笑:“别啊,好不容易有话说了。”
天还是有些冷的,操场又空旷,吹了阵风她便不由打起哆嗦,仲微靠身过来揽着她,也不看她,自顾自看着远处,目光仿佛是没有落点。非浅说:“我小时候总以为好好学习是为了让父母高兴,父母高兴家里的气氛就会融洽,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学习,我不够聪明,尽管努力却从未结过硕果,没冒过尖也没垫过底,我爸妈知道我的水平,考不了太好也不会太差,总是我只要尽力他们就会满意。要考什么初中,上哪所高中都是妈妈帮我决定的,我也不是没有过意见,只是觉得无所谓,上哪里不都是要考大学么,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是高三的时候班主任问我想要考哪所大学,我就很懵,因为我觉得上哪所大学也都是一样的,所以还是答不上来。就回话说,等我回家问问。”
仲微忽然笑起来,“整个一傻孩子。”
非浅淡着表情:“当时老师也是像你这样笑也是说我傻,我就不服气的说,父母比我多活二十几年总归比我远虑,我无条件相信他们的决定。”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你看,我依赖性那么强却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很有道理。”所以后来吃了大亏。她想了想最后那句话没有讲出来,只在心里生了痛,却还笑着,有些麻木。
仲微说:“没看出来,我觉得你挺自立的啊,老把自己当孤独式英雄,顶天立地不依不靠。”
非浅侧着脸,也没有生气反倒点了点头:“哪有吃过亏还固执不知悔改的道理。”
仲微低头,她就在他的怀里,这样近的距离却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只问:“后来呢。”
后来呢?哪一个所谓的后来呢,后来上了大学离开了家,后来找了男朋友就换了依赖的对象,后来直到分手才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后来,后来呢。她说:“后来,终于领悟到只有靠自己才是正真的生活。我在重庆待过一年,在厦门待过两年,后来去了桂林。”
他恢复了懒散,随意的问:“都是好地方,那怎么还回来干嘛。”
非浅问:“明明都是花,你为什么偏要喜欢君子兰?”
哪有为什么呢,常常只是执念。仲微笑起来,“谁说你傻啦。”
她也跟着笑起来。
离去时,她坐在车上一直回头去望,渐行渐远,仿佛是毕业的那个七月,又仿佛是离开的那个冬天。
仲微问:“需不需要再开回去。”
她回过头温和的说:“不用了。”突然想起什么来,忙说:“送我去初晓家吧。”
他板着脸问:“去那干嘛。”
她说:“我的备用钥匙放在她那里。”
仲微还是板着脸,故意硬声问:“拿了钥匙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的说:“回家。”
他一副“你讲废话”的表情,霸道的说:“去我家。”还不等她提出异议就摆出理由,“你答应过帮我整理衣服的。”口气严肃,好像这个理由有多么的天经地义多么的不容置疑。
最后还是去找到初晓拿了钥匙回了她的家,因为非浅说:“我想回家。”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尽是疲惫,好像失去了方向的人急于回到自己的巢穴。他就不忍心了,虽然心里无端涌着怒火,始终忍住没有发作。仲微一直送到她门口。非浅邀请说:“进来坐坐。”
他扶着门没有走进去,低声说:“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口气很冷,非浅有的时候真的很笨,遇到冷场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她心底多少是希望有个人陪的,手里还拿着给他找出来的拖鞋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也没有动,两个人相对站着相互望着。隔了会,仲微有些戏谑的说:“我不想睡沙发而你这里又只有一张床。”
她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好,傻傻的说:“要不我睡沙发你睡床。”
他说:“非浅,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只是势利的机会主义者,我不姓柳并且身心健康,坐怀不乱一向和我没有关系,让你一次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仲微笑起来,笑得过于晴朗反倒听不出语气里的暗沉,“还继续打算把床让给我睡么。”
非浅还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他的对手,他胜券在握的时候根本不会留给她反转的余地。就像初晓当初说过的,我被耍那纯粹是因为心甘情愿的认输。而他又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只是一直让着她,偶尔咄咄逼人她便应付不及。非浅一直楞在那里,直到他关上门替她做了答案。
他把门关上,不轻不重,在合上的那一刻门锁清脆的响了一声,将她惊醒:他走了。非浅对着门看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她猛然想起清修说的“非浅,我错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思量着也许该先喝杯水让自己镇定,于是回到厨房去接,直到满满溢出溅了一地都是水,转身去找拖布,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双拖鞋。鞋是专门为仲微买的,莫名其妙的看到好看就买了,因为从来没有男客所以就一直放着,直到他霸道的撬了锁进来自己觅了鞋穿上,她才想通原来是为他买的,还没有买它的时候,也就是下雨的那天,他踩着她的拖鞋看起来很滑稽,一直仇恨的叫着给他穿了小鞋。她把拖鞋放回去,拿了拖布把厨房擦干净。又延续把整个客厅擦干净,茶几上那张写着“七点来接你,有事打电话”的字条一瞬间又搅得她心慌意乱,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有些玩世不恭,一横一竖皆懒散,拐角处却傲骨凛凛。迟了那么久才看到,非浅静静端看了许久,又想起了清修的话“迟了那么久才跟你解释”。她的心思有些复杂,而心思复杂的时候很想做点什么帮助遗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会想起清修的话,一会又想起仲微失落的眼神,心里惴惴生着不安。开门出去,只是头昏眼热的想要去找他,却没想清楚找到他要做什么要说什么。电梯降到一层,她已经冷静,周仲微不是她,不会和她当年一样傻傻的站在那里等,为了等一个寻找等到肝肠寸断。围着小区跑了一圈,路过C52车位时觉得那里空落落的显得寂寞,当日那般不情愿原来到底还是被清楚记下了。发了一身汗才返回去继续做卫生麻痹自己。就那么极困极累的睡着了,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是躺在沙发上的,回忆起他昨晚反问的话来,“还继续打算把床让给我睡么。”没有让给他,自己也没有睡。
起来后,梳洗过又赶到机场,坐了中午十二点整的飞机回家。在妈妈身边又安心的待了一天半。回到B市时已经是初七的晚上了。出了机场她忽然很想给仲微打个电话,很想很想,没有缘由,或许纯粹是想知道他手机找到没有,或许是其他,比如报平安。电话拨通了她还在紧张,仲微“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忙拿到耳边,轻声讲:“喂。”没了下文。
仲微等了一会,问:“你在哪,怎么那么吵。”
她说:“在机场。”
他问:“你一个人?”
她说:“是啊。”
他说:“你别动,我去接你。”
她诧异,强调说:“很远的你不要来了,我在机场啊。”
他冷冷的语气:“我知道你在机场,你刚才讲过一遍。”
她重复道:“很远你不要来了,我坐机场巴士就好。”
他自顾自说:“我到了机场你要是不在就另算帐。”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还没明白过来,难道之前不算是闹了矛盾么,怎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仲微赶到机场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非浅坐在旅行箱上搓着手,黑色的大衣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张脸尽管被衣服上的帽子埋在深处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熠熠生辉,让他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一眼便能认出是她来,像个在等待被人领回家的孩子,有一点无辜还有一点调皮,搓着手哈着气向四周环顾,他猛然有点心疼。把车停在一边,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弹她额头,“你又犯傻,那么冷的天不老老实实待在里面等,偏要跑到外面来挨冻。”
她脸上露着喜色,吸着鼻子说:“我怕你找不到我。”
仲微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么,到了不知道给你打电话啊。”
非浅一脸嫌弃,噘嘴说:“我怕你傻到再把电话给丢了啊。”
尽管被反驳得无言以对,仲微心里却生出了喜悦,忽然觉得他的姜非浅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过了年第一天上班非浅根本没有状态,所以当王经理告诉她调令下来她要成为经理助理的时候完全没能转过弯来,傻傻的问:“是要接替吴秘书么。”
王经理摇头说:“不是,就是助理,隔壁的办公室一会清出来给你用。”
非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王经理说:“吴秘书会给你交代工作的,用心学。”
出了经理办公室跑来恭喜她的人很多,人多了就容易八卦,听说上面来了位新的经理,并且是位大美女,之类。她从被动听来的三言两语的描述中忽然觉得她知道新经理是谁了。而她却更在意她的花,走的时候太匆忙只得交代给初晓,中午的时候去和初晓一起吃饭顺便接她的花回家。所以当她抱着那盆君子兰幼苗在电梯口碰见沈乔悄的时候一点意外都没有,她知道是她,只是沈乔悄手里也捧着一盆君子兰,并且是一盆正在盛开的君子兰,和主人一样,婀娜中透着凌厉,而她怀里的那盆还只是肥嘟嘟的一团。
乔悄先打了招呼:“是姜非浅吧。”
她犹豫着该叫什么好,然后笑着礼貌的叫了声:“沈经理。”
乔悄脸上带着职业微笑:“你是这里第一个这么叫我的。”
看着沈乔悄进了专属电梯后,初晓忍不住精神抖擞:“那么漂亮的经理啊搞公关的么。”
非浅说:“我也不知道。”
初晓眨巴着眼睛问:“你不知道打什么招呼啊,看起来好像还挺熟的。”
非浅平静的说:“就是以前见过。”
不过她中午过后就不能平静了,本来部门经理根本是没有助理的,突然冒出她这么个角色来竟然也会有那么多的事做,她很诧异,想问问在没有她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怎么被消化掉的,却也只是想,哪里敢真的问出来。她以前除了特殊时期基本能够在下班时间离开的,即便是加班也晚不了多少,现在看来是要死拖活拖了。而仲微的电话又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打了来。他问:“还有哪里是想了好久的,我带你去吃。”
非浅无奈的说:“少爷啊,今天恐怕不行。”
他乐呵呵的问:“怎么了,你家小姐罚你扫院子么。”
她笑起来,想了想还是不能跟他抱怨,只说:“大概会晚点下班。”
他好脾气的说:“没事,我等你。”
非浅好奇的问:“有什么好事么,你什么时候变得好心肠了。”
他懒洋洋的说:“是坏事,大坏事。”
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吴秘书才肯放她走,临走的时候一脸忧国忧民的交代:“明天记得化妆。”
她到了楼下突然想起仲微说要等他,左右都不见有停在路边的车,才拨了他电话。
他冷冷的说:“我吃过晚饭了。”
非浅也冷冷的回话:“那算了。”
他口气拽到十万八千里:“算什么了,站那等我。“
她反问:“你不是吃过了么。”
他本来想说你不是没吃过么,却本能的不客气道:“吃夜宵。”
其实他只是口气不客气罢了,很快就把车开了来,虽然面色还是冷的。非浅看着好笑,“不是跟你说会晚下班么。”
他问:“你闯什么祸了么。”
她说:“你想什么呢,我是升成经理助理了。”
他明显把速度减慢了,严肃的问:“什么经理需要助理。”
非浅叹气说:“我也奇怪我们王经理需要哪门子助理。”
他笑:“那是不是要恭喜你离‘不可或缺’更近了一步啊。”
她抿着嘴生气,“你怎么那么记仇。”
他思索了一会说:“要不你来给我做助理吧。”
非浅指着前面叫:“停停,我想吃那家!”
吃饭的时候,非浅才想起来问:“出什么坏事了。”
他把胳膊盘在胸前只看着她吃,温和的说:“等你吃完了再说吧。”
她擦了擦嘴说:“吃完了,你说吧。”
他指着盘子问:“怎么吃那么少?”
非浅难得着急:“你快说吧,说不定一会我不想听了。”
他笑起来,眼睛很明亮,闪闪发光的那种,望了她一会才说:“逗你玩。”
非浅就低下头继续吃饭,他大声笑出来,“我说你这人怎么没心没肺的。”
她头也不抬的说:“好过某人的狼心狗肺。”
某人还是笑,只是笑得有点无奈,“我明天要出差。”
她抬起头问:“你以前不经常出差么。”
仲微词穷,咬牙讲:“当我没说。”
她才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表情也没即刻转暖,“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非浅配合的瞪着眼睛“啊”了一声,两个人互视着忍不住浅笑起来。
送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仲微下车送她上了电梯才舍得放手,又把快要合上的电梯门扒开,突然问:“姜非浅,你是我的女朋友吧。”非浅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发蒙,可是他问得那么平常,好像只是在好奇“姜非浅,你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吧”一样平常而诡异。脸没来由的渐渐有些发烫,不知道回答了之后他会要求些什么,所以有些喏喏,“算……是吧……”
他笑着说:“干脆点。”
她跟着笑:“算。”
他站进电梯,揽着她吻了吻额头,说:“那要每次送你回家到什么时候。”
非浅咬着嘴唇说:“你不想送就不要送了。”
他笑:“你以为我要吻你啊。”却把嘴凑过去诚恳的说,“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吧。”
她抬着头瞪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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