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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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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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我小时可是乖孩子?」

              「一点都不乘,而且,到五岁都不会说话,怪吓人。」

              「子翊呢?」

              「嘿,各有各顽劣之处。」

              「他可有欺侮我?」

              「他钟爱你,时时帮你做功课,好让你抽空去练琴。」

              「我记得子翊帮我做过一只霓虹的原子模型,神乎其技,巧夺天工。」

              「他的确有一手。」

              子翔说:「我真幸运。」

              容太太叹气,「兄妹俩都不愿结婚。」

              下午,子翔去注射各式防疫针,顺路带了一篮水果到代办处找林斯。

              秘书笑着接过水果篮。

              林斯出来,心神恍惚地看着容子翔。

              三天之前,他还是自由身,嘻嘻哈哈与女同事调笑,百无禁忌。

              今日,他是一个俘虏,身不由己,巴不得容子翔牵着他走。

              子翔说:「我来道别。」

              他焦急,冲口而出:「你去哪里,我跟着你去。」

              子翔笑,「你是公务员,有职责在身,一时怎样走得开?」

              林斯有点惭愧。

              「我会时时同你联络。」

              林斯自抽屉里取出一枚饰物,子翔看到是一只拇指大雕刻精细的白玉猴子,造型玲珑活泼,十分趣致。

              「我替你系上,」林斯说:「作为你幸运符。」

              子翔说:「以前,以为同情孤儿是人之常情,现在明白了,也许在心底深处,一直记得自己是个孤儿。」

              林斯温言说:「你甚么也不记得,若不是偶然读到第一孤儿院机密数据,你一辈子也不会疑心。」

              「我一步一步走到杭州,似有一只命运大手推我向前,终于被我发现身世秘密。」

              子翔无限感慨。

              「子翔,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在这里等你,我会通知当地代办,设法与你联络。」

              子翔点点头,「上司知会我,该处义工组织相当完善,有一个家庭父母连两个儿子四口子已在该处默默服务三十五年。」

              林斯说:「我最欣赏默默耕耘这四个字。」

              有些人连吃一只苹果也扰攘半日,盼望世人赞赏他张嘴的姿势曼妙。

              有些人在荒漠艰辛凿井,第一口水先捧给更有需要的人喝。

              林斯轻轻问:「子翔你有意中人吗?」

              子翔咧嘴笑了,「你的中文底子比我好,懂得许多专门名词,不,我没有约会任何人。」

              林斯捧起她面孔,在她额角深深吻一下。

              「有空探望家母,她与你投契。」

              子翔走了。 

              林斯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觉得身上某一部份已经跟容子翔离去。

              秘书进来问:「没逮住?」

              林斯颓然。

              「也难怪,叫做子翔,一个字里两张翅膀,一下子飞得影踪全无。」

              林斯抬起头来。

              「将来挑女朋友,选名宇带女字旁,像妃、媛、嫚、妍、娴、娜,娇滴滴,走不动,比较牢靠。」

              林斯苦笑,「多谢指教。」

              名字中有翅膀的子翔回到家,静静收拾行李。

              粗布裤穿了洞,爬山靴鞋底磨损,内衣霉黄,羽绒大衣破旧,全部需要换新货。

              她到市中心购物,所有外国货应有尽有,价格公道,她选购一大批。

              售货员说:「小姐,我们还有别的颜色。」

              「不用了,深蓝比较耐脏。」

              这些衣物,全部用来天天穿着,并非扮作潇洒的时装。

              「小姐,两打袜子,廿套内衣裤,六件衬衫,全在这里了。」

              「我还要一箱高热能饼干。」

              「小姐可是去爬黄山?」

              可能比较接近著名的凯巴峡。

              子翔笑笑,取出母亲给的信用卡付胀。

              容太太帮她整理行李。

              「你这次是去哪里?装备似行军。」

              子翔坐下来,坦白地说:「妈妈,我去巴基斯坦近阿富汗边境。」

              容太太一时没听明白,怔怔地看牢女儿,「那里有甚么观光点?」

              子翔再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瞒她,「妈妈,我一直志愿毕业后到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一年,今日得偿所愿,我去协助照料战后流离失所儿童。」

              容太太呆呆看看女儿,表情像被铅块打中的人。

              「子翔,那里有地雷有瘟疫。」

              子翔笑,「妈妈,不用害怕。」她伸手过去。

              容太太挣脱女儿的手,「你以为我不知道?该处男子平均寿命只得四十三岁,百分之三十三儿童是孤儿,寸草不生,民不聊生,过着中世纪穷困生活。」

              「所以需要先进国家援手。」

              「子翔,妈妈也需要你。」

              子翔陪笑,「我会时时回来。」

              「林斯呢,他是个好男人。」

              「妈,听我说。」

              容太太忽然动气,「你同子翊,永远先斩后奏,十分不孝。」

              子翔震动。

              幸亏母亲把哥哥也责骂在内,否则子翔更加伤心。

              容太太说完之后,也有点后悔冲动,叹口气,「孩子大了,永不听话。」

              子翔连忙赔笑,「爸妈从来没想过要控制我们。」

              容太太伸手去摸子翔面孔,「小时候,像贴身膏药,终日抱在手里,见到新奇事物,才落地去看,一觉无趣,又要再抱。」

              子翔怔怔听着落下泪来,多谢可敬的养父母,她才有幸福童年。

              「好好当心身体。」

              生活得好,就是孝顺父母。

              「记得每日一通电话。」

              母女终于又握紧双手。

              子翔没想到子翊忽然北上探望父母,他有廿四小时空余时间,不想浪费。

              他一边啖著名梅龙镇小笼包一边笑说:「子翔终于坦白从宽。」

              容先生笑:「个人都跑得那么远,早知一个叫家宝、一个叫家实,用宝盖头屋顶罩住你俩,动弹不得。」

              兄妹都有点过意不去。

              容先生挥挥手说:「只要你们开心,我也觉得宽慰。」

              子翔低头不语。

              子翊何等明敏,他把妹妹拉到一角。

              「你神情有异,瞒得过爸妈,瞒不过我,甚么事?」

              子翔看着他,欲言还休。

              (14)

              他一向是好兄弟,从不欺侮小妹,可是,他知道她的身世吗?

              子翊见妹妹面青唇白,不禁追问:「你可是怀孕?」

              子翔瞪他一眼,「没这种事。」

              「喂,即使是真,亦稀疏平常,不用焦急,自有解决办法。」

              子翔深知他是真正关心小妹。

              她低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你会代我保守秘密否?」

              子翊耸然动容,「呵,我知道了,你从来不穿花裙子,又不喜化妆,你倾向喜欢女伴,你是——」

              「子翊,我不是父母亲生,我是一个领养儿!」

              容子翊静下来,张大嘴,又合拢。

              他轻轻说:「你终于知道了。」

              「甚么叫做我终于知道?」

              「我以为你一早就知。」

              「子翊,你一直知我并非亲生?」

              容子翊点点头。

              子翔顿足,「不可思议,子翊,有关身世大事,你竟瞒着我。」

              子翊轻问:「你想我怎样做?拉住小小的你,『喂小妹,有新鲜事知会你,你我并非容氏亲生,我来自香港孤儿院,你出生杭州』。」

              子翔呆呆看着他。

              「对,子翔,我同你一般,也是领养儿。」

              「甚么?」

              「这是真的。」

              「你也是孤儿?」

              子翊点头,子翊又摇头,「我拥有世上最好父母,我心满意足,我只管努力学业及工作,我已许久不去想身世问题。」

              「子翊你好不豁达。」

              「子翔我一直觉得你的目光更远更高,所以才献身志愿工作。」

              兄妹紧紧拥抱。

              「你是几时知道的?」

              「廿一岁,大学毕业,母亲叫我到书房,把领养一事告诉我,我错愕了三日,然后的朋友到黑梳山滑雪,在雪山顶恍然大悟,大叫一声丢开身世,唯一遗憾是血型不合,也许不能捐出肾脏给父母。」

              子翔呆呆低下头。

              子翊真好。

              「你仍是我小妹,有子弹飞来,我毫无犹疑会挡在你身前,不过,这种事大抵不会发生,平时我仍可与你争宠。」

              子翔问:「父母为甚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子翊说:「你太可爱,他们想占为己有。」

              子翔破涕为笑。

              「对你最初的记忆是五六岁时父母有事远行,回来时抱着一个幼婴,叫我去看,你被小棉被里着,拨开可见小小面孔,像一只丑娃娃,我怀疑你不是真人,用力掐你鼻子,你大哭起来。」

              子翔还抱着一丝希望,「你没见妈妈怀孕?」

              子翊摇头。

              这时容太太在客厅扬声,「兄妹谈些甚么?」

              他们噤声。

              子翊充满怜惜地看牢小妹。

              子翔真心感激容氏夫妇,他们还赐她一个大哥。

              子翊低声说:「子翔你幼时很笨,久久不会讲话,妈妈着急,四处找专科医生诊治。」

              子翔拚命点头,泪水四溅。

              「你可有出去寻找生理父母?」

              子翊摇头,「我说过我已拥有世上最好父母,我心满意足。」

              子翔答:「我也是。」

              「把事情置于脑后,努力将来。」

              容太太的声音又传来:「兄妹打些甚么主意?」

              她探头进房。

              容太太有一张秀丽的标准鹅蛋脸,子翔这才知道美妈为甚么没有生美女的理由。

              「妈妈。」她走近去。

              「子翊,你可劝得动小妹?叫她留在父母身边。」

              子翔笑,「爸妈最希望子女做教师,工作定时,又受人尊重。」

              容太太说:「做建筑师也不错,每天有下班时间,傍晚可以见面。」

              「妈妈,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回家来。」

              容太太说:「我看过一本书,叫『原野呼声』,你俩大抵也是这样吧:像拖雪橇的阿拉斯加犬,听到狼群呼声,忍不住奔向原野。」

              两兄妹面面相觑,低头不话。

              他俩不安于室,可是受遗传因子影响?

              这时,容先生回来了。

              「难得一家四口齐集,在家吃顿饭。」

              子翊深夜要乘飞机回北美洲。

              容太太盛鸡汤给他,「有无打算结婚?」

              容先生笑,「他要成家,不劳你催。」

              「孩子们有时需要适当鼓励。」

              「你以为他们仍是小学生?」

              容太太感慨,「在我眼中,子女永远是幼儿,尤其是子翔,睡熟时面孔只似十岁。」

              子翔泪盈于睫。

              子翊在临走前又叮嘱小妹一句:「敬爱父母。」

              门口有人等他,一个高大漂亮的年轻女子走近来。

              子翊介绍:「这是朱彝,下月到美国参加环球小姐选举。」

              大家微笑招呼。

              过一日,子翔也出发了。

              虽然只得一件行李,已经肯定比其它义工多。

              飞机先往香港,在转候室等待时,她听见服务员通过播音器叫她名字:「七O三班机乘客容子翔请到柜枱。」

              她走近柜枱服务员说:「容小姐,这位先生找你。」

              于翔还以为林斯找上来。

              可是不,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陌生年轻人。

              他伸出手来,「容子翔,我是史习荣,欢迎你加入我们队伍,我们乘同一班飞机往哈拉嗤。」

              子翔读过他们资料:史家在巴基斯坦服务超过三十五年,习荣是他们长子。

              要是一个月前,子翔会俏皮地反问:你怕我迷路?

              今日她心事重重,只是点头招呼。

              「苏大哥叫我照顾你。」

              「他可是仍在刚果?」

              史习荣点点头,「那边情况危殆。」

              「可是新闻已停止报告。」

              「因三日之后已不再是新闻。」史习荣感慨。

              子翔不出声。

              她抬起头找林斯,这人没来送她,噫,人一走,茶就凉。

              「子翔,你可信教?」

              「我家信基督。」

              「那么,当是一种装饰好了,下了飞机,请给这块头巾遮住头发。」

              「明白。」

              那是一块深蓝色四方头巾。

              子翔严密地包住头,在颔下绑一个结,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史习荣。

              他点点头,「很好。」

              在飞机上,史习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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