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蕖无言以对。
“再者,花烛夜过后,夫婿却休了新婚妻子,你想,别人会怎么说你?无疑的,他们会说你婚前失贞,低俗败德,夫婿无法隐忍,招致下堂命运。这些,你想过没有?”
白若蕖愕然。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守住对关仲宣的承诺,根本没想到那些。
“我……我并不在乎的……”她有些气虚地回道,与关仲宣相比,那些着实微不足道。
“是,你不在乎,但是你的心上人呢?他也不在乎?”
仲宣呢?他在乎吗?白若蕖哑了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起关仲宣曾说过,他的母亲是个守旧自律的人,极重视一个女人的操守与品德,如今的她,无疑会辱了他的门风。
关伯禹叹了口气,又道:“再怎么说,我们也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他会不介意?白姑娘,别高估了男人的度量,在这方面,没有一个男人不自私。”
“我们……又没怎样。”
“问题是,他会信吗?”
白若蕖再一次哑口无言。
“所以,不管由任何一个角落来看,你的离去,都是不智之举。”他下了结论。
白若蕖靠着床头,万念俱灰。“你要我就这么将错就错?”
难道——关仲宣与她今生注定了是一场绝恋,他们终究无缘?
关伯禹苦笑。“就算我真的这么说,你也不可能同意委身于我,不是吗?”
白若蕖又是一愕。“你是说——”
“我承认,我是真心要你当我的妻子,陪我牵手走完今生,我并不介意我们的婚姻是怎么形成,你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是……”他抿了下唇,有些苦涩,又带点惆怅地道:“你办不到。你的心容不下我,那么,留住你的人,最终只会招来怨慰,何苦呢?”
“关公子……”她歉然低唤。
他摇了下头,抬手阻止她。“听我说完。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对谁都没好处,所以,听我的劝,忍忍好吗?至于你的情人那一方面,我会在你的旧居留封信函说明原委,由我亲自向他解释,才不至于令你百口莫辩;然后我们三个人再平心静气的好好讨论这事该如何解决,总会让我们给想出个好方法来的。”
唉,他是败给她了!这般贞烈的女子,尽管他情有独钟,也只能饮恨自叹时不我予,谁教佳人芳心早有所属,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点雅量他还有。
由头至尾,不难听出,他一直在替她设想,完全以她为重。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一点都不值得。”他难道不知,她于心有愧呀!
关伯禹故作轻快的耸耸肩。“因为我不想一日三餐和你刀剪相向,在下身手没那么好,我怕英年早逝。”
白若蕖轻咬下唇,自责地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唉呀!怎么又哭了呢?我不是在责怪你啦!”他真是投降了,这女子的泪,总令他既心疼又莫可奈何。
“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待她愈是宽容,她愈是自责,他是有绝对的理由恨她的,而仲宣……她更是不肯定他会不会原谅她……
瞧她,把所有人推向了什么样的局面呀?!她好恨自己。
“别这样嘛,又没有人怪你……”绞尽了脑汁,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没辙,他心思一转,改为低叫:“唉唷,我伤口好疼啊,拜托你,赶快替我上药好吗?”
“呃——噢,好!”他的喊叫,将她由哀怜的情绪中拉回,赶忙朝他靠去,细心料理他的伤口。
多单纯的小女人啊!
她有一颗细腻纯善的澄净心灵,是他没福分,要不,他多希望能拥有这个美好的小女人。
完成手中的工作,她抬起头,不经意与他专注的凝睇目光对上。
“你知道吗?我好羡慕那个能拥有你的男人,他真的好眼光。”
白若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无言以对。
关伯禹自我解嘲地一笑。“有感而发罢了,没别的意思,你别放心上。”
辜负了个这么温柔,又这么真心待她的男人,白若蕖内心怎么可能没感觉?
“我……”
像是料准了她的行为模式,关伯禹抢先一步开口。“唉,别又向我道歉,今晚我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换点别的。”
经他这么一说,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逗你的。夜也深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向娘请安呢!”
此话一出,白若蕖立刻浑身僵直,每一根神经都敏感了起来。
“我……我还不累……”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她惊跳起来,整个直退到窗口,就连说话声音都带点颤抖。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两人都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生硬地道:“你……别乱想,我没那个意思,实在是因为……今儿个是我们的洞房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我若在这时离开新房,一定会引起别人的侧目,呃……为了大局着想,你就忍耐一晚好不好?往后……我会尽可能的避开这种情况……”
“我明白。”白若蕖低低接口。
他大可不必向她解释这么多的,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若他强势一点,甚至可以强要了她,但他却没这么做,反而委屈自己,选择了成全她。
这么好的男人,要上哪儿找?
是她没福分,他值得拥有更好的女人,那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她所能给得起的。
“那,你早点睡吧!”
他体贴的替她取下头顶的凤冠,将一套衣裳放到她手中,白若蕖随之抬眼。“那你呢?”
关伯禹指了指桌前。“反正眼一眯,天就亮了。”
“那怎么行,你有伤在身,床让你躺。”
关伯禹微笑。“任何有点惜花之心的男人,都不会这么对待一名弱女子的,何况目前为止,我还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听话嘛!”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于心难安。
“那不然这样好了,我们谁也别睡了,我们聊聊。”
“嗯。”白若蕖温顺的点头,与他一道靠坐床头。“你想聊什么?”
“如果方便的话,就谈谈你和你心上人的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是怎么认识?又是如何相知相许的呢?”
“他,是个很温柔、很正直的男人,器宇轩昂,清逸俊雅,第一眼,我就为他倾了心,不为他卓众不凡的容貌,而是那股出尘风雅的气质……”谈起挚爱的男人,她脸庞不自觉散发出幽柔唯美的笑容,一句句细细的道出她满怀的浓情,以及那段收藏在心中、缱蜷醉心的爱恋。
听着她细诉那段深情过往,浓浓的苦涩泛满关伯禹的心臆。若说他曾怀抱过什么冀求,那么,也全在这一刻尽碎。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有多爱那名男子,他还能期望什么呢?
“白姑娘,答应我,如果他辜负了你,那么,就留在我身边,让我用一辈子来照顾你,好不好?”冲动之下,他道了出口。
“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辜负我,因为他也同样说过,要用一辈子来爱我……”她低低反驳,语音渐稀。
说着,说着,夜色逐渐深沉,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她不自觉往他的方向靠,跌入了梦乡。
她正压在他的伤口上,但,他并不觉得痛,因为真正隐隐犯疼的,是心,而非身上的伤。
放轻了动作将她移入床内,望着她眉心轻颦的睡容,酸楚的滋味在他心头泛开,想了好久,他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柔柔地抚平她眉宇之间的淡愁。
“为什么你心里头的那个人不是我呢?”天知道,他多么的希望能早一步遇上她,那么,也许……也许今天的情况不会是这样。
莫非,真是苍天捉弄、月老胡涂?
第五章
一早醒来,白若蕖发现自己安睡在床上。
下意识里,她惊急地坐起身子,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发现她仍穿着昨儿个的嫁服,完完整整,一件都没少。
她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羞惭。
关伯禹是个好人,她怎么可以质疑他的人格呢?
换上他昨晚交给她的衣裳,将自己打理妥当后,她望着镜中绾髻的自己,一阵戚然涌上心房。
昨日清新纯真的少女,成了今日散发成熟风韵的少妇,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头一回绾髻,竟然不是为了关仲宣。
面对今日罗敷有夫的身份,她该怎么向他交代呢?
“白姑娘,你醒了没——”话音甫落,房门随之推开。
白若蕖牵强地挤出一抹笑,向他打招呼。“关公子,你起得真早。”
何止早,他根本就彻夜未眠,痴痴的看了她一夜。
“好了吗?该去向娘请安奉茶了。”
“真……真的要吗?”她有些迟疑。
“做一天和尚还得敲一天钟呢!再怎么说,你现在的身份是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别让我难做人,好不好?”
她低低地垂下头。“对不起。”
尽管明知他不是在抱怨,她还是为自己给他带来的困扰感到过意不去。
“你又来了。”他轻叹。
该如何让她明白,他做的一切皆是出于自愿,无怨,也无尤,只要她快乐,他便能甘之如饴,何况,她本就不属于他,能偷得短暂的相处时光,还有什么好求的?
严格说来,他是感激那名男子的,若非如此,他又怎娶得到她?纵然,短如春梦,但这昙花乍现的小小幸福,已够他无憾。
“走吧!”没多说什么,关伯禹牵起她的小手,领着她住房子的主院而去。
这样就可以了吧!让一切尽在不言中,放在心中细细低回。
一路上,关伯禹细心的向她介绍整个宅子的地形,以及家中成员。
“家父早逝,因此早些年,都是由家母独力撑起大片家业,及肩负教养我们兄弟的重责大任。”
“你娘好伟大。”一名弱女子,能在面临丧夫之恸时,还能坚毅的扛起家业,抚育幼子,真的好不简单。
“是啊!她是个很坚贞的女人,当初,有不少人劝她不如改嫁算了,找个好男人依靠,也不至于茫然无助。但她坚决不肯,将一生的心力都放在我们两兄弟身上,身兼慈母与严父的身份,对我们疼爱,但绝不溺爱,也因为这样,我们并不像一般不学无术的富家子,我们兄弟都很敬爱她。”
“你还有名兄弟?”一再听他提及,她不由得多问了句。
“是啊!这就不是我在自夸了,我这个弟弟,是有口皆碑的才情出众,生得更是俊美绝伦,自成年后,多得是数不清的人主动前来说媒,想嫁他的闺女,多得光数就要闹头疼,不过嘛,至今还没见他对谁动过心,真不晓得什么样的女子他才看得上眼。”
“随缘吧!感情之事,不就是这么奇妙吗?”
“是啊!”当初,他也没想到,沉稳自持的自己,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为卿疯狂,非她莫娶。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不知为何,白若蕖对这未曾谋面的小叔感到好奇。
“嗯。我这小弟从小就懂事,我很疼他,只要是他的要求,我还从不曾拒绝过,当然,他也极少向我要求什么。”
“好羡慕你。”言谈之中,不难感受到那份无形之中流露的手足情深,她甚至觉得,关伯禹重视弟弟更甚于他自己。
“他出了远门,过一阵子,你会有机会见到他的。”
“什么事这么重要?连兄长的喜酒都无法赶回来喝上一杯?”白若蕖难忍不平。枉费关伯禹这么疼宠他,但是他呢?有把这名大哥看在眼里吗?
“别误会他了,他是很尊重我的,只不过……大概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才会断了消息,严格说来,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太急着娶你进门,其实我该等联络上他再说的。”
“噢。”她心虚的应了声。瞧人家兄友弟恭的,她差点就枉作小人了。
关伯禹不以为意地笑笑。“走吧!”
一同来到大厅门口,她踟蹰了会儿,暗暗吸了口气,才跨出步伐。
关老夫人早已端坐厅堂,她怯怯地移步上前,盈盈行礼。“老夫人——”
一记不苟同的目光射向她。“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改口。”
“呃?”下意识里,白若蕖将目光飘向关伯禹,他立刻不着痕迹地向她点了个头,她这才生涩地唤了声。“娘,媳妇来向您请安了。”
“嗯。”关老夫人满意的点了下头,端起她奉上的茶喝了一口,顺道问上一句。“两夫妻还好吧?”
“我们——”
“很好,多谢娘的关心。”关伯禹赶忙接口。
“嗯,那就好。”关老夫人认真的审视了白若蕖一阵子,这才露出罕见的笑。
不错,相貌清雅,举止端庄,最重要的是,有着相夫旺子之相。
思及此,免不了又要殷殷叮咛一番。“禹儿啊,咱们关家世代人丁单薄,既然成了亲,这事儿你得多担待些。”
“咳、咳咳——”冷不防的,一口茶呛着了他,回首看向白若蕖,只见她困窘得不知如何自处。
“娘!人家才刚嫁过来,您第一天就讲这个,不是给我们压力吗?”
“什么压力不压力,传宗接代之事,可容不得你马虎!”
“这——”关伯禹苦笑连连,含糊着应道:“就让它顺其自然嘛,这种事,急也急不得,是不?”
“什么顺其自然!这分明是推托之词。我告诉你,等你弟弟回来,生意上的事,我会交代他去发落,你就别管了,给我留在家里好好的陪陪媳妇儿!”
“娘!”真是愈说愈离谱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白若蕖突然出声喊道:“关——相公,你就依了娘吧。”
“你……”
她暗示地摇了下头。再说下去,只会让她更觉难堪。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是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求早日找到关仲宣,解开这一团混乱。???
半个月过去了,关仲宣依然查无音讯。
某日,关伯禹却突然告诉她,他那个离家数月的弟弟已返回家门,兴冲冲的要她一道去见见。
毕竟往后还得同处一个屋檐下,白若蕖也就没有异议的任关伯禹拉着跑。
“慢点,慢点,我跟不上你的速度啦!”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平日稳重得体的关伯禹,一碰到与弟弟相关的事,竟会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
而不远处的厅堂内——
“宣儿啊,出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当娘的都给忘了呢!”
“孩儿哪敢呀!就算真忘了,也绝对记得娘手中的家法!啧,谁敢领教?不吓得记牢了祖宗十八代才怪。”
“你这孩子!”平日严肃的关老夫人,竟被小儿子给逗得失笑出声。
“娘,孩儿这次回来,主要是有件事禀明。”
“什么大事儿?瞧你如此慎重。”
“是关于孩儿的终身大事,此番远行,我遇上了个情投意合的女孩,请娘尽速差人前去提亲,好吗?”
“是什么了不起的女孩?心急成这样,怕被人娶走啊?”逮着了机会,忍不住就想取笑儿子一番。
宣儿向来是眼高于顶,以往数不尽的媒人主动求亲,当中也不乏家世一流、相貌美艳的女子,他全看不上眼,她几乎要以为,他这辈子再也找不着合意的女子,为此还操了好一阵子的心呢。
如今见他这心慌样,怎不令她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教她这心高气傲的儿子也失了魂?
“不是的,因为在回程的途中遇上了山崩,困在小村落中许久,完全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也因为这样,与她相约的时日已延宕了好些时候,我怕她——咳、咳!”心头一急,忍不住连连咳了数声。
“怎么了?娘瞧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止不住的关怀与忧心,是每个当母亲的写照。
“我不要紧,一点小风寒罢了。娘,我刚才说的话——”
“你呀,出门在外,也不晓得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一叨念,大概又要没完没了了。
“娘,那不重要,现在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