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光是她的静默,就足以让他明了她的心思。
“听我说。”扳回她的身子,他神态无比认真。“我当然不可能和你永远待在这里,但是我也说过会娶你,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这一点,你务必相信。”
“若非把你当成了牵手一生的伴侣,我不会逾矩,不会坦然的接受你所有毫无保留的奉献,并且也用毫无保留的方式对待你。如果可以,我是希望带你一起回去的,但是我必须为我们的未来设想,我出生大户人家,家教极为严谨,家母虽无门户之见,却也有着守旧的道德观,就这么轻率的让你跟我回去,我怕她会把你当成了轻浮放浪的女子,所以……”
他困难地顿了下,深怕一时措词不当,又会让她胡思乱想。
“我懂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我相信你,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她将脸埋进他胸怀,低低地道。
“那就好。”他轻吁了口气,抬起娇容,才发现她已热泪盈眶。
他一慌,连声问:“怎么啦?不是才说相信我吗?那又为何哭了呢?”
“我……我舍不得你……”哽咽地说完,两颗清泪遂顺颊而落。
“不傻瓜。”听了她的话,关仲宣怜爱地轻拭她眼角清泪。“又不是很久。依我估计,由这儿往返,最多只需月余光景,别想太多,我会禀明高堂,正式差人上门提亲,乖乖等我,好吗?”
“嗯。”她绽出带泪的微笑,将脸埋进他颈侧,爱娇地磨蹭倚偎着。
“傻呼呼的!”关仲宣疼宠地轻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尖,解下颈间的饰物往她脖子上套。
白若蕖只觉胸口一阵暖热,俯下头去,才发现是一块质地纯净的美玉,看得出价值不菲。
她不解地仰首。“这……”
“是我们关家的传家物。”接着,他似有若无的往她小腹瞟了一眼。“将来,还得由你亲手传给我们的儿子呢!”
“你——讨厌!”白若蕖娇羞地轻捶了他一下。
“我讨厌?”关仲宣抓住她的手,欺向她又亲又吻。
“啊——你别乱来!”欢盈的笑语传遍房内每一个角落,床上的人儿玩成了一团。
“不管,反正你得负责替我传宗接代!”探手抓回她,关仲宣降下身子,封住她欲语还休的娇嫩小嘴。
霎时,房内盈满随蜷浪漫的气息,荡开一室幽柔似水的缠绵——
???
再怎么依依难舍,他们终究还是黯然两分,在那个初绽晴空的日子里。
然而,他们的心却灰暗得有如几日前的阴雨天气。
“仲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白若蕖搂住他的腰,片刻都不舍得放。
“我知道,你自己也保重。”温柔地拂开她鬓边一绺随风轻扬的发丝,他俯下头,吻了吻她眉心。“很快的,我们便能长相厮守。”
“嗯。”回应声低得听不见,她赶忙垂下头,将脸埋进他胸壑。
关仲宣心知肚明,她肯定又在默默淌泪。
怕他难过,她总是不让带泪的眼与他接触,殊不知,这样的她反而更令他心疼。
“你把我抱得那么紧,我怎么走?”他故作轻快地道。
“我不想放……”闷闷地细语由他胸怀传出。
“别任性了,难不成你要这么抱我抱到天黑吗?”他语带笑谑。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放,就再也没机会这么全心全意的抱你了……”
“别胡说!”关仲宣不苟同的低斥。“我们会朝朝暮暮、白首不离的。”
“我也希望如此……”然而,上苍真有可能这般眷宠他们吗?
不,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个带着。”白若蕖将一方锦帕放至他掌中。
摊开锦帕,右上角绣了几行小字:
玉炉香,红腊泪,偏照书一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裳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左下角,则题下了“赠宣予己未年七月二十九”。
“昨晚,你彻夜未眠,就是在绣这个?”他深深地凝望她,喑哑莫名的嗓音,似在隐忍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昨儿,她一晚不舍得合眼,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握他们共处的点点滴滴,典藏在心灵深处。
“你睡不着,我就睡得着吗?”他低低叹息。
昨夜,不仅她未曾入眠,就连合眼的他,也无法被睡意征服,他一直都知道,她默默地看了他一晚,也感受到她带着凄迷的柔情亲吻以为已沉睡的他,更尝到了由她眼角滑落的咸泪。
佳人如此情痴,他如何能不动容?
“蕖,我向你发誓,今生定不负你。”
这是他的承诺——决心用一生去坚持的承诺。
“我懂。”
泪眼幽戚中,她放了手,任他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之中。
殊不知,这一分离,命运的魔爪已悄悄伸出,一场绝恋,一份无奈,以及他们受摆布的错谬人生,早已命定。
第四章
白若蕖并没有等足一个月,令她惊喜的是,才二十来天,关仲宣便已将所有的事打理妥当,并差人三媒、六聘、三聘的前来提亲。
手捧大红霞帔,素颜映着娇艳的喜气,那欢悦,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
回想起媒人婆滔滔不绝的吹捧言词,她唇角便止不住羞怯的笑。
“那关家公子啊,长得可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家世更是没话说,多少家的闺女挤破了头想嫁他,可他呀,偏偏就是对你一见倾心,谁都不要,坚决要迎你过门。也幸好关家老夫人开明,不计门第之见,这可是你几生几世修来的福分呢!你可别傻傻的将它往门外推呀。”
媒人婆说得可真是天花乱坠,生怕她拒绝这门亲事,听得白若蕖直想发笑。
关仲宣的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用不着多说,她早打定主意要当他的人,即便为妾,她都不介意了,更何况是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迎她过门。
成堆的聘礼中,她一眼便望见静静躺在方盒中的暖玉。轻轻执起,她贴进心口,感觉无比甜蜜。
自从关仲宣离开后,她便日日望着项上这只琼玉思念他,手中的暖玉,一看便知与她襟内所配戴的应是一对。
他这是在告诉她,暖玉成双,人亦比翼吗?
“哎呀,白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他们关家的传家物呢!”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媒人婆不小心愣了一下,旋即又展开她那大咧咧的笑容。“那收下玉佩,就等于是允婚喽?”
“嗯,我收下。”她羞涩地低语。
媒人婆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唇舌,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呆了半晌,才真正相信这笔媒人酬已赚上手。
大喜之日,就定在下个月十五,月圆人圆。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但是有他满溢的爱,她并不寂寞。
这段日子,他们无法会面,依循古礼,新人在拜堂成亲前,是不得相见的,她知道关家主母、她未来的婆婆是个传统守旧的人,于是温驯的任他们安排。
关家很体贴,知晓她双亲俱亡,又无亲人可作主,所以过程中的所有事宜都为她打点妥当,就连嫁妆都一手包办了。
转眼间,吉日已到,在众人的妆点下,她换上喜气盈然的嫁服,坐上了花轿,一路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迎进了关家大门。
新郎踢了轿门,一双温柔体贴的大手扶她下轿,一路伴着她。她深深的知道,这一刻,将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转变,踏入这道门槛之后,她的身份,将由少女成为少妇,为人妻,为人媳,生为关家人,死为关家魂……
依循古礼,拜过花堂,她与身畔的男子,是真的成为夫妻了——
一整天的忙碌过后,她静坐新房,等待挚爱的男人。
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美好得不太真实。想着想着,她不由绽出一抹美梦成真的笑容。
房门悄悄开启,又轻轻阖上,她知道,她等待的人正放轻步伐走向她。
她嘴角含笑,眼眉尽是羞色。
透过大红锦帕,她微低着头,盯视眼前的鞋尖。他一直静静的站在她面前,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她想,他一定是和她一样,觉得这一切都太美好,宛如踩在云端上,飘飘然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也是头一回当新郎啊!
蜜般的甜意在心头漾开,她几乎可以想像他傻气的表情。
思及此,她内心胀满了对他的怜惜。她的夫君啊——
恍如过了一世纪之久,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总算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以全然虔诚的态度,揭起凤冠上的锦帕。
她低眉敛眼,娇羞地低唤:“夫君……”
“娘……娘子……”身前男子有些结巴地回应。
不熟悉的嗓音令她浑身一僵,火速地抬起头。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我……”男子有些许的错愕。“我是你的丈夫啊,今天和你拜堂的人。”
白若蕖霎时刷白了脸。“你……你胡说,我明明……”
不,这怎么可能?她嫁的人,明明是关仲宣啊!
“没错啊,是我请媒人提的亲,你亲口允的婚。”男子一头雾水的回道,不明白她怎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天……天哪!怎么会这样?
白若蕖倒吸了口气,心头纷纷乱乱,理不出头绪。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她……
男子望着她瞬间惨白的容颜,本能地俯近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孰料,她竟激动地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你不要过来!”
男子呆住了,傻傻地看着她。
“我……我是你的丈夫啊!”好一会儿,他不解地挤出这一句。
“不,你不是,我要嫁的人不是你!”她冲动地吼了出来。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下?”男子一脸困惑,直觉地将她这些奇怪的反应归因为这些日子过于劳累,以致神智不清。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不是你啊!”
“娘子?”
“别叫我娘子,我不是你的娘子,我早许了人了,我……我……”该怎么说呢?这一切就像团烂泥,深陷泥沼的她,如何自救?
男子倏地沉默下来,深思般地望住她。
“你是说……你是被迫上花轿的?”
“不,我是自愿的,但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天哪!”
男子蹙起了眉。“你在说什么?别急,慢慢的,把事情从头至尾、源源本本的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思绪乱成一团,她已慌得语无伦次。
想了下,他道:“这样吧!由我开始说。我姓关,关伯禹。月余前外出洽商,在市集中见到你,从此倾心,于是征求了母亲的同意,托媒人上门提亲。就这样,那你呢?”
“我……”他姓关……她居然就因为他姓关,就什么也不问清楚,糊里糊涂的下嫁……白若蕖呀,你怎能荒唐至此?
都怪她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时间又撞得如此契合,她才会……
如今,她是欲哭,却无泪。
“我……”她抚按着心口,豆大的泪珠凝聚在眼眶中打转。“他也姓关,所以……”
“谁?”关伯禹想了下,又道:“你的情人,是吗?”
白若蕖茫然的点了下头,夺眶的泪顺颊而落。
他皱起眉,不敢相信自己竟会遇上如此荒谬的事件。
见着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她也慌了,双膝一弯,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关公子,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好吗?我……我……”
关伯禹脸色一变,赶忙伸手扶她。“娘子……呃,白姑娘,你先起来,别这个样子……”
“不,你先听我说!”她摇着头,泪花纷坠。“我答应过他,我会等他的,我一定要等他!我这一生只能是他的人,所以我……”
关伯禹苦着脸。“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们今天才刚拜堂成亲,你却要我放你离去……别人会怎么想,你难道都不在乎?还有,关家是名门望族,这脸,我们是丢不起的。”
“那……那……”她噙着泪,仰首问:“难道,再无转圆余地?”
关伯禹对上她凄伤的泪眸,着实于心不忍,可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无奈地回视她。
流动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抽离,心,一寸寸凝绝,她面如死灰地垂下手,泪也不再流了,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在她眼中看到了决绝的神采——
果不期然,在望见菱花镜前搁置的利剪,她冲上前去,毫不犹豫的往心口刺了下去!
“老天!”关伯禹看得心胆俱裂,及时上前拦住了她。“你别做傻事啊!”
“放开我!生已无欢,死又何惧?”白若蕖不顾他的阻拦,求死意念之坚决,关伯禹一个大男人竟也招架不住。
“别这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一个闪神,尖锐的利剪一晃,竟朝他肩膀划了下去!
殷红的热血冒了出来,吓得白若蕖面无血色,连连退开好几步,惊骇得失声尖叫。
“啊——”
“别喊!拜托,你冷静一下。”关伯禹咬牙忍住疼楚,飞快捂住她的嘴,先行安抚她惊惶的灵魂。“我不会有事的,别把事情闹开,否则,真的会没完没了。”
“可……可是你……”
“相信我,我是为你好。”新婚之夜弑夫,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她会惹祸上身的。
白若蕖泪眼汪汪,无措地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上个药就好了,麻烦你帮帮我好吗?”
“好、好!”她忙不迭的点头,很快的翻箱倒柜寻找药箱起来。“你……再忍一忍。”
她急得满头大汗,在遍寻不着药箱时,她不禁挫败得想哭。
关伯禹看在眼中,一声充满怜惜的轻叹悄悄逸出。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人,只可惜……
唉,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到她呢?
“在柜子第二层,最里头。”
白若蕖赶忙照他的指示去做,果然找到了置于其中的药箱。
“你——”她指了指带血的肩头,关伯禹立刻理解,动手解开外衣,方便她处理伤口。
当目光触及他肩上那道不浅的伤口,歉疚的泪水又盈满眼眶。
她向来连小动物都不舍得伤害,没想到如今,她竟会亲手伤了人,而对方却处处为她设想,一点都不怪她。
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她愈想愈难过,泪水就这样一颗接一颗的簌簌直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叹,你别哭……我没怪你呀!”见着她的泪,关伯禹整个人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搂过她,轻轻拍抚。
“为什么不怪我?我情愿你恨我、骂我,这样我至少能好过些……”
“好、好、好,你说怎样都行,快别哭了……”他顺着她去应答,完全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白若蕖呆了下,没料到他会这么回复,怔怔然看着他。
这个男人——其实也是个正直仁厚的君子,她也感觉得出来,他是真心的对待她,只可惜,她所有的一切全给了关仲宣,包括身、心、灵魂,一切的一切,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男人,更给不起他什么。
见她稍稍平静下来,关伯禹柔声问:“好多了没?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了吗?”
此言一出,白若蕖浑身僵直,不安地挪开身子与他拉出距离,直退到床帏。
她这举动,令关伯禹感到一丝怅然,然而,他并没表现出来。
“关于让你离去的事,姑且不提其他,首先,我娘那关就过不了,毕竟婚姻不是儿戏,分分合合岂能随性?”
白若蕖无言以对。
“再者,花烛夜过后,夫婿却休了新婚妻子,你想,别人会怎么说你?无疑的,他们会说你婚前失贞,低俗败德,夫婿无法隐忍,招致下堂命运。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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