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郎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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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郎自来-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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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鼓动,为著他不明白的来由。
  或许,这理由太过荒唐,见到了又如何呢?想亲耳听她说出已嫁人的事实,来让自己完全绝了这份多年来不曾断过的淡淡牵念吗?
  她一定是嫁人了吧?一定的。但他就是制止不了自己决意要见她的决心。
  很想很想问她!你好吗?!这些年,好不好?
  想让她也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今天能成为这样被看重的人,一切全来自她。
  所以,纵使她已嫁人,他还是想看她、感谢她……十日前他回到家乡,第一件事就是去她家拜访,却听说元家母子已搬到开平去了。当下让他一颗因期待而颤抖的心沉到了谷底……走了?她走了?
  不!不想就这样断绝掉。他不愿去想像今生今世再也无法与她相见的画面。
  他想了那麽久、那麽久,不该是这般结局的。
  简直像失去理智,他等不及参加完小妹的婚礼,挨到她订亲就买了匹马往开平直奔。
  「你怎地这般著急?元家人搬走就搬走了嘛。咱们是很感激元大娘没错,但也犯不著跑个几百里远去特地说声谢吧?你这模样,别人还当你要去会情人咧。」小弟年转送他出城时不解的问他。
  他没有答案,所以无法回答小弟。
  他只是,非见不可。他不想今生今世再也见不著她,所以一定要见到她,确定她在那里,他的心才能定下来,不再惴惴然於再也无法见到她的惊惧中。
  「大哥,您可得快些回来啊,有十来个媒婆上门说亲,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爹娘说要帮你挑个好媳妇呢。一切就等你回来点头。」
  年回闻言,心底涌上强烈的排斥。
  「年转,别让爹娘允下任何一家,什麽礼也不许收,明白吗?」
  年转搔搔头,不敢违抗兄长的命令,只好道:「我明白的。但,您为何一点也不著急呢?村子里的人很少过了二十还没娶的。有妻子在一边体贴服伺你,你不是更能放手在工作上吗,」
  年回记得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出门在外多年,任何粗活细活我都能自己来,不需要妻子。何况我马上又要出洋了,何苦找个女人来守活寡?」
  「呀?你不要妻子?那你要什麽?」
  没有回答,迳自上马走了——
  他要什麽?
  要一名能言善辩的知己,要一名当他不在时,亦能活得快乐独立的女性;两人聚时可天南地北的聊,无所拘束,不必猜疑,全然尽兴;各自分开时,心中挂念便好,无须成日闺怨,没办法打发独自的时间。
  所有的「他要」,都只以一名女性为基准——有点刁钻,有些泼辣,但又充满正义感、不畏恶势力。没有小女人的扭捏作态,反而是大刺剌的爽利。总是一身短褂中性穿著四处游走,老是以大姐姐自居,从不肯被人压低身分,还拐得他叫她好几年的姐姐……
  他对女人的认识不多,但那又何妨?只消认识她一个就够了。他承认他并非那种对男女之情怀著憧憬的人,事实上他除了追求财富,其它的想望根本是零。
  不觉得传宗接代重要,不认为女人的美丑与他何干,当别人暗示他那个正在对她眨眼的女人是在对他表示好感时,他只觉得那女子八成得了眼疾,还是快快送她去医馆看病以防小病不留心,拖成大病便难治。
  他不知道爱情是什麽,所以珍而重之的把这份多年的牵念解释为对知己的感情。
  知己哪……比妻子更重要,教他数百里的奔波。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不想与她断了音讯。
  十天後,来到开平。
  他想,元初虹应该仍以牙婆为业,所以茫茫人海中,他只要四处打听当牙婆的人家就行了。
  他的时间并不多.现在八月了—距离十二月要出洋只剩三个多月,这回他不帮赵大爷采买货物,所以只要预留二个半月赶去苏州就行了。那麽,他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开平找人,因为他还得回家一趟。
  找了间客栈安顿,稍作梳洗之後,他便往市集寻去。多年的旅行生涯让他知道每到一陌生地,首要就是熟悉地理环境,分出东南西北,找当地人攀谈打探。当然,市集小贩是最了解地方的人,如果你想找他问路或问人,就得先做买卖。
  基於商人本能,年迥勤於与小贩往来时,更大手笔采办货品,正巧能让他运到海外贩售,亦能让小贩们知无不言、言无不荆甫卖出一批布料,赚了十二两的布贩笑得合不拢嘴,简直把年迥当成自家好兄弟,大声笑道:「小兄弟,你说要打听牙婆?问我就好了,我刘田旺对开平城里里外外可说是熟透啦。我们城西这边最精厉的要属金牙婆了。
  她不只人脉广,能介绍工作,还能当媒人哩。这金牙婆对城里哪家哪户做何营生简直比县衙还清楚。你说的什麽元大娘我是不熟啦,可要是那元大娘真的是当牙婆的话,金牙婆一定知道。金牙婆对她的同行可注意了。她就住在三条街外,我带你去!」
  年回连忙推却:
  「这怎麽好意思呢,不必了,不打扰你做生意,我自己过去就成了。」
  「哎,别说这话。我今天做你这一笔就可以吃好几个月啦!带你过去我好顺便替你把一车的货送去客栈,今天我不做生意啦!」布贩拉来板车,将十来疋布料往小车上堆。
  不由分说领人就走。
  年回也就不再多言。来开平四天了,希望真的能找到人。她哪……可别又搬走了吧?!
  ·······························金牙婆是个瘦削的妇人,一双绿豆小眼转了转,尖声笑了几下,才故作苦思状:「您说要找一个叫元初虹的牙婆子?这元初虹嘛……」
  「曾听过吗?」年回吊高了一颗心,期望妇人回应一声肯定的「有」字。
  「我想想喔。这八、九个月前……似乎真有个姓元的年轻女子,喔,也不年轻了,老啦,就叫元初虹来著.大概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是的,是的,应该就是她!」他迭声直道,追问著:「那她呢?现在仍在开平吗?」
  金婆子笑问:
  「唷,瞧你急的,可别是追债来著的吧?她拐了你的钱财,还是……」
  年回太过兴奋,压根儿没注意到金婆子眼中闪烁著阴沉的暗影。
  「她……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来探望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小伙子,我瞧你……还没娶妻吧?」
  年回点头。
  「是的。金大娘,请问她——」
  金婆子上下看著年迥,见多识广的她由他一身不差的衣著,以及刚才布贩那恭敬的姿态来猜,知晓这年轻人应是个小商贾。送给她的礼也颇为贵重,是挺有些家底的人。
  一个未婚男人千里迢迢来找一个女人,不会有第二个理由——「哎唷,你是来提亲的啊?」
  冷不防的红潮炸上年回黝黑的脸。他呐呐道:「呃……不……不是……我……」
  金婆子当下肯定了,再度哎唷一声叹息道:「可惜啊可惜,你没指望啦。一个二十岁的女人怎麽可能到现在还没嫁呢?你也真是糊涂了。」
  「什麽?!」热呼呼的一颗心尚未狂喜够,便被一股子泼来的寒冰冻成死寂。他震惊的抓住金婆子:「她——她嫁人了?」
  是想过她应该嫁人的,但当这事被证实时,却是百般不能接受。嫁人了……嫁人了……她嫁人了……金婆子吃痛,呼叫道:「对啊,嫁人了,而且还搬走了。」哼!她才不让元初虹嫁到相貌堂堂的丈夫,那丫头最好一辈子孤寡。呸!敢抢她牙婆子生意,就让她当个老姑婆。
  年回急问:
  「搬去哪儿了?有说吗?」纵使知道她已婚,他还是要见她一面,亲眼见上一面来让自己……死心。
  哪儿呢?胡乱编个最远的——
  「好像是……好像是南方,不知是福州还是苏川。她的家人全去了去了。」用力挣脱钳制,金丫婆闪到一边喘气。
  「是吗?南方……」那他就往南方找!
  步履有些不稳,像是累积好几个月的劳累全在这一刻涌上,教他撑不住,摇摇晃地。
  恍惚地上了马,承载著无止境的疲倦,视而不见的任马儿走著。只想到,明天回西平县,再来呢?哦……再来是将一家子人带到苏州居住,就像他原本计化划的……然後……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到福州找人……金牙婆甩著发疼的双手,目送他远去,扬著得逞的笑,咕哝道:「随便娶一个都比那死丫头好。你以後会感激我的,小伙子。」
  ·······························奇怪,最近这「金牛双骄」是怎地?每见一次她,都捣嘴笑得好不暧昧……难成是生意被抢走太多,气怒攻心之後,傻掉了?
  元初虹做人一向很有良心,那金牙婆、牛牙婆在开平的城北、城西开业三十,老招牌老字号,她也无意在她们的地盘做恶性竞争,所以她一直把重心放在城南、城东这一带。举凡有人央求她代为找差事的,她全在这两个地方的富户下工夫。
  怎知她合理的收费让穷人们直呼便宜,硬生生比其他牙婆低廉了五成,然後一传十,十传百,想找工作的人全住她这边涌来。
  找工的人多,缺工的人家却有限。她脑筋转得快,先将那些欲找工的人加以训练,比如说想在客栈跑堂的要先学会招呼口令,想进织坊织布的人就由弟妹指点一些精细的手法;更别说要进官宅工作了。元初虹牢记著都司夫人当初的怒颜,绝不会介绍粗心大意的佣人前去工作。
  就这样,逐渐的,她介绍出去的人都得到一致的赞赏。夫人们互相比较,口耳相传,不过半年时间,现在大户人家缺工的,一律要元初虹引介合适的人进来。
  她的风光得意,当然就使得其他人灰头土脸。尤以在地方横行多年,牙婆、媒婆工作一手包的「金牛双骄」(她偷偷取的)对她更是气得牙痒痒。
  元初虹什麽工作都能代为找人,就是不帮人买妾。对於这种差事,就礼让给金牛双骄去做了。老实说,这种工作赏银非常多,但她一点儿也不想赚。
  秉持不赚穷人钱的原则,再加上义务帮人做工作训练,在开平城南风光得意的元初虹所赚得的佣金实在也有限得很。
  幸好弟妹的绣品总被贵夫人争购,小弟的载运营生也相当兴隆,光这两笔收入就能养活自己家人外加姻亲柯老爹四口人;更别说如今不再当牙婆,成日净抱著孙女四处献宝的元大娘身边还存了一大笔积蓄了。所以才由得她把生意当慈善事业在做,不必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最近她更是鼓吹那些富贵夫人一同捐钱济助开平城内的乞丐、孤儿,成立收容所,然後由她来教授一些技能,帮助他们脱离乞讨生活,能养活自己。
  那些夫人们对民间疾苦并无任何认知,但只消带几个骨瘦如柴的乞儿来让她们看,随随便便说个凄惨身世,就能募集到一、二百两银子。
  有钱有势,一切好办事。
  元初虹之风光顺遂,可说是如鱼得水,没道理那两个老是尖酸苛薄她的女人瞧见她却笑得那般开心。她们根本恨不得揪她来一顿好打,以泻心头之妒恨。
  一个月来共见了三次面,也不说苛薄话,净指著她叽叽咕咕地笑,让元初虹总不由自主的搓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已经秋末了,城外的农田已收割完毕,她忙著领收容所的孤儿们到各田地捡拾稻穗,以及农人不要的稻梗,这些可以收集起来当堆肥,春天时可卖到不错的价钱。所以这一次都司夫人召唤弟媳过府一同刺绣裁衣,她也就没跟去。也好,省得再去看那两人暧昧兮兮、可怕极了的笑容。
  秋天快要过了,冬天将要来了,而她也从二十岁迈向二十一岁了碍…幸好娘亲被小娃娃占据了所有注意力,不然她恐怕成日被念得满头包。她的婚事常成了家中的争吵主因。当然,是阿娘与她争、找她吵,再没其他人会多舌。现下老娘一半是对她绝望,一半是爱孙如命,懒得理她啦。教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自个儿一人过得舒心快意,嫁人作啥?
  「元大姑,我们已经检完一车啦,」几名小孩儿跑过来报告著。
  元初虹捆好了手上这一束稻梗,放眼看过去,牛车上果然已高高叠起,再也塞不下更多了。她笑著往怀中掏出零食:「很好,赏大家一颗糖吃,等会回到家,大姑带你们上街吃汤饼(汤面)好不好?」
  「好——」欢声雷动,各自领了一颗糖後,开心的跟在她後头。能够吃到食物对这些长年乞讨却不得温饱的孩儿来说,是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只要有东西吃,要他们劳动、学习都没关系,虽然那让他们很累很辛苦。
  七、八个小孩分坐在牛车的两边,由她驾著车,缓步往收容所的归途行去。她脑中想着要发薪饷给教织染的李大婶一两又三百文钱、教围锅台转(煮食)王嫂的二两、教写名字的赵夫子二两四百文……她给的工钱一向高,只因这些教授者亦是清贫,以致於她每个月支付在孤儿以及工作训练上的钱不下、二十两,恰好榨乾了她赚取到的所有仲介费。
  不过,那是无妨的,反正家里不缺钱。重要的是凡被她介绍去工作的人,都是聪明又伶俐有本事的,那就够她自豪得嚣张狂笑不已了。
  收容所远远在望,便见得有人住她这边急冲而来,仔细一看,正是她那高头大的弟弟。怎麽了吗?
  「再虹,啥事让你跑成这——」
  话未问完,她家小弟已大声叫著:
  「你快下来!我立即驾车送你回西平县,很快的,日赶夜赶,六天就到了,」
  不由分说探手抱下她,并吩咐旁边较大的孩子:「阿圳,你来驾牛车,回去後高叔会接手所有工作。」交代完毕,拎著人就跑。
  元初虹跟著心慌起来,虽然被颠得难受,但仍努力问出:「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天灾吗?人祸吗?有人陷害了他们全家吗?
  元再虹将姊姊放上马车,叱地一声,驾著马车快速奔向南方,正是出城的路径。这才开口道:「刚才慧儿从都司夫人那边奔回来,告诉我们一个大消息。那可恶的金婆子,看我回来不砸了她家才怪!」
  她还是一头雾水。
  「你说清楚些行不行哪?是不是那金牙婆欺侮了慧儿?不会吧,她不敢在都司府放肆的,那些夫人们多喜爱慧儿埃」她家弟媳又美又温顺,很得人疼的。
  元再虹摇头。
  「不是啦!是慧儿无意间听到金婆子在向牛牙婆还有吴媒婆炫耀她怎麽骗走了年回的过程!你知不知道,年回来开平找你呢!一个月前找来开平,却问错了人,被金牙婆骗说你已嫁人,而且搬到南方去了!」
  她心一震,低呼:
  「他——他来找我?为什麽?」
  「还会是什麽!我的好姊姊,当然是来娶你哪!」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没其它的原因了。他斜瞄著老姊,不明白平日精明的她今天怎麽变笨了。
  「娶、娶我?你开玩笑!」她揪住他:「你别胡乱猜测,那是不可能的。」
  「我才没胡说,是慧儿亲耳听到金婆子说的,她说年回想知道你嫁人了没有,如果没有,他有意思向你求亲。那可恨的金婆子就骗他说你嫁人了。年回仍是想见你,她就说你搬走了,找不著人啦,她自己喜欢坑穷人,生意做不过你,犯不著这样害人吧?我们不能让金婆子得逞,快马回西平县,如果年迥不在了,至少他家人还在,不怕错过这桩姻缘的!」
  怦怦!怦怦!心跳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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