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她的背影,冷笑道:“怕我跑了吗?”谁知道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从亭外传了进来,“哼,说得没错,就是怕你跑了!”我猛地回过头去,一着月白袍子的青年男子正负手站在亭下望着这边儿,脸上神色倒还平和,只是翘起的嘴角儿略带了几分嘲讽。我缓缓起身吸了口气,便出了亭子,迎上前去福了一福,嘴里静静的请着安:“奴婢海青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走上前来,在我身边转了一圈,然后才伸手把我扶起。我抬头向他望去:依旧是一脸的不屑,傲慢极了。
“看来你在这里过的不错,倒是比在乾清宫当差时还圆润些。”我垂头回话:“那还得谢谢太子您,如若不是拜您所赐,海青怎会养得这么好。”
“哈哈哈,”太子狂笑几声,上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硬生生的说道:“嘴还是那么硬。你以为这是在乾清宫吗?那时皇阿玛那么宠你,你可把我看在眼里。”我忍不住把他推开,嘴里却说:“奴婢不明白。”说罢,就跪在他的脚下,心里虽然屈辱万分,但是碰上这么个主儿只能低头:可是我在乾清宫总共见他不过几次,什么时候曾得罪过他?
太子竟然蹲下来,轻佻的用一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我被动的望向他:为什么清朝的皇子们都有如此爱好?
“给我唱首歌听。”他的眼睛很亮,肤色嫩白,保养得很好。
我听到这句话,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组画面:乾清宫里,太子曾经让我唱歌,我以嗓子微恙推脱了,当时他很是恼火,也许是从未有人违逆过他。好在是皇上护着我,几句话打发了他。
我恍然大悟:真是心胸狭窄,难怪皇上虽然最疼爱他,最终还是废黜了……
“怎么了,嗓子还是不好?”太子的脸庞骤然欺到我的眼前,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用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却攥成了一团,指甲深深的嵌入皮肤里。我的面目尽量保持着平静,心里早就厌恶不堪:忍,忍,忍。我干咳了一声,淡淡的问道:“不知太子想听什么歌?”
太子冷冷的盯着我,半晌也没有作声,我正奇怪着,他向我身后看了一眼,一边起身拍拍长袍,一边不以为然的甩了一句:“你想唱爷还不一定爱听呢,等哪一天爷心情好的时候你在发挥发挥吧!”说罢,就甩袖匆匆离去了。我愣愣的坐在地上,心想真是个难缠的主儿!
正在这时,身后一只手把我搀扶了起来,我转头一看:喜玉!嘴里斥道:“怎么才来?”
喜玉轻轻给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嘴里回着:“姑姑和总管来了。”我一听,抬脚就往回走,喜玉跟在后面,我一边走,一边问她:“你看见太子了?”喜玉迅速回答:“奴婢没看清楚。”我冷笑着:“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将来还不知道各人怎样呢?”
“既然姑姑让喜玉伺候你,那你就是喜玉的主子,喜玉就是奴婢。”喜玉面无表情。
我放慢了脚步,淡淡一笑:“跟着凌普,将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喜玉的命是姑姑救的,为了姑姑,喜玉干什么都心甘情愿。”喜玉一脸的肃然。
我释然:是呀,被救者自是不计后果、奋不顾身。可是救人者又是存的什么目的呢?
我刚拐进院落,就看见屋下的长廊里站着凌普和凌姑姑。没有迟疑,我袅袅娜娜的故作轻松的来到他们面前。
“姑娘一向可好?”凌普那沙哑的话音又一次钻进我的耳朵里,我颦了一下眉头,唇边噙着笑答道:“好,我很好。多谢凌总管关心。”最后一句话我加重了语气。
“姑娘客气了!”凌普倒不介意。
“明人不说暗话,楚克呢?”我直接切入正题。这是我这些日子里心里最最惦记的一件事。
“姑娘放心,他好得很。”凌普陪着笑,一旁的凌姑姑一副淡淡的表情,似乎旁边的不是她的丈夫。
“我要见他。”
“这……不太好,太子吩咐不让闲杂人打扰姑娘静养。”
“我一定要见他。”
“他被送走了,再说姑娘你见谁,得太子同意才行。”
“我一定一定要见他。你去知会太子一声,除非楚克被你们……”我死死注视着他。
“姑娘误会了,我们怎么会为难一个小孩呢?只是就算太子同意了,这相隔太远,也得候些日子。”凌普陪着笑解释着。我冷哼一声道:“我等。”说罢就绕过他们进了房里。
宫里宫外
紫光阁。
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礻我在练满人的传统运动库布,正扭着间,八阿哥胤禩走了进来,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周围的小皇子的招呼,径直去换了衣服上了场。
“八哥,你也来了?”十阿哥大大咧咧的拍拍胤禩的肩头,可胤禩只是盯着胤禟。胤禟知道东窗事发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胤禟,咱们来练练。” 胤禩把手一伸,摆开架势。
“八哥,我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事,咱们改日再切磋。”说罢就要开溜。胤禩怎肯依,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甩了出去,只见胤禟一下子摔出了五六米远,满嘴哼哼。一帮子小皇子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夸赞八哥,反倒让十阿哥愣在了当场。八哥淡淡的笑笑,又上前几步,胤禟忙坐起身,摆着手满口认输。八哥见了又好气又好笑道:“起来,别装狗熊,咱们再练两场。” 十阿哥胤礻我忙上前劝道:“八哥,有事好好说。”八哥看看周围,轻轻叹了口气,甩了一句:“我在古华轩等你。”就衣服也没换匆匆走了,留下胤禟和胤礻我二人面面相觑。
古华轩。
胤禩坐在窗边,吹着有些乍寒的春风,默默无语。海青,你在哪里?知道我多么的担心你吗?
胤禟有些迟疑的推门进来,胤礻我跟在其后。
“全倒出来,不要藏着掖着的,我不想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 胤禩很是严肃。于是胤禟蹭到跟前,把那天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原来那天,胤禟与何益刚进了村口,就见周云骑着马带着一姑娘冲了出来,他的手下急忙阻拦,于是打了起来,自是一场恶战。周云身手极好,五六个人近不了身。胤禟气的连喊带叫的,这才发现马上的那个姑娘不是海青,就下了死命令,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那个姑娘受了伤,周云有些慌乱,也相继挂了彩。胤禟见如此,就抽箭即射。谁知道那个姑娘竟挺身而救,自然是场面凄惨,周云怒喊一声就要拼命,毕竟势单力薄,很快就体力不支,胤禟等正要擒住周云,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鄂尔泰。他说奉四贝勒之命带周云回去,胤禟不想与胤禛翻脸,就顺水作了个好人,把周云给了他。然后胤禟带着人搜了村子,可是人去屋空,只好打道回宫。
胤禟说到这儿,看到胤禩的脸色不妙,心底暗暗后怕。果真胤禩的手攥成一团,重重的捶了一下案几,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一向大咧咧的胤礻我发话了:“八哥,算了,天下女人多的是,何苦认她一个?再说你很快大婚了,郭络罗姐姐长得不胜那丫头千百倍,……”
“你不能少说两句?”胤禟打断他的话,胤礻我不解的望着九哥,心想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胤禟垂着脑袋喃喃的说:“八哥,原谅我,弟弟是昏了头,一时情急。” 胤禩起身用手拍拍胤禟的肩膀,注视着他片刻,才说:“我了解,你也喜欢她不是?!”
“我?!对,我也喜欢她,很久了,从她第一次给我们吹箫开始,哼,就这么陷下去了。”胤禟第一次这么坦白,胤礻我傻傻的望望九哥,又瞅瞅八哥,很不理解,摇摇头叹道:“唉,你们怎么了,被这么个丫头迷住了?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才好,走走,咱们出宫逛逛去。”
胤禟和胤禩竟不约而同摆手不去,却同时发现对方而笑了:没有心情。胤礻我独自一人走了,胤禩关好门,低声的说了一句:“听说海青失踪了。”胤禟听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什么?”
胤禩摇摇头淡淡的说:“反正连四哥也失去她的消息了,听说海青跟你射死的那个姑娘的弟弟在一起,是一起不见的。我看海青也许想过安静的日子,不想再跟咱们扯上关系了。唉,走了也好,免得那么多的人挂心、难过。”说完眼睛飘向了远处,凝思不语。
胤禟又落回了座上,半晌没说出话来,心底像被利器重重划过一下,痛楚难当:不,不,海青,你等着,我胤禟总有一天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天涯海角……
毓庆宫。
太子坐在书案后,静静的把玩着一只通体翠绿的竹笛。凌普悄悄走了进来,瞅了太子一眼,往旁边一挥手,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怎么样,她还好吧?”太子的眼睛依旧停留在竹笛上。
“回太子的话,她执意要见那个叫楚克的孩子。”凌普躬身回话。
“没挡回去?”太子放下竹笛,瞟了凌普一眼。
“她……很固执,奴才就先应承了下来。”凌普有些害怕。
“固执?哼,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你也是,乱应承。”太子绕过书案来到凌普的面前,沉吟片刻,许久才说:“如果他们在一起,一定不会安生的,跟她说,让她安心,那个孩子的安危全仰仗她了,只要她好好的,那个孩子就好得很。”
凌普会意地点点头,然后退下了……
四贝勒府上,胤禛与胤祥正在书房商议政事,秦全儿匆匆进来禀道:“四爷,鄂尔泰爷来了。”胤禛听了浑身一震,道:“快请!”
鄂尔泰疾步走了进来,看见四爷向前跨了两步,躬身打了一个千儿,笑嘻嘻的叫了声,“四贝勒吉祥”。胤禛伸手扶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但还算平静:“这些日子辛苦了,事儿查得如何?”
“如周云所述,属下去那个村子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倒是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有一点可以确定,海姑娘和楚克的确是被人劫走了。”鄂尔泰把一个帕子递上去,胤禛轻轻接过,只见帕子一角绣着两个字母“HQ”,心底像抽丝剥茧般痛了开来:青儿!胤禛把手帕紧紧攥在手里,许久才问道:“在哪儿发现的?”
“村子的后山,可能是楚克想从后山带海姑娘走,不想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从现场看最少有七八人,所以很顺利的就把他们带走了,毕竟楚克年纪太小,没有多少抵御。”鄂尔泰把事情分析了一下,顿了顿又说:“马车到了官道就印记模糊了,属下带了几个人查了附近的几个废庙和驿站,都没有他们的踪迹,看来对手是有备而来,密谋已久。否则他们怎么知道海姑娘的一切行踪,又是那么的巧?”
胤祥上前重重拍了拍鄂尔泰的肩膀,朗声赞道:“鄂尔泰,真不愧下去历练了历练,大有长进呀!”
鄂尔泰龇牙咧嘴的苦笑道:“十三爷过奖了,属下没别的本事也就这些了,蒙四爷不弃还用得着。”
“走,咱们去喝几杯。”胤祥边说边拉着鄂尔泰就走,鄂尔泰看看四爷,嘴里劝道:“四贝勒别担心,属下会继续查探下去的。”
“别太张扬了。”胤禛嘱咐,鄂尔泰点点头伴着胤祥出去了。
胤禛展开帕子,细细的打量,凑近深深的闻吸,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她的巧笑依然,妙语如珠,一切都似一场梦一般,海青,入我梦来,告诉我你在哪里……
日子一天一天滑过去了,我被困在太子的农庄也有三个月之多了,楚克他们依旧没让我见,我也渐渐淡了下来,专心养着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算算日子中秋前后就生了,唉,等生下他说什么也要逃出去,在这里过着没有自由、没有呼吸、没有尊严的日子快要把我逼疯了,胤禛,你在做什么?我是否真的消逝在你的生命里了吗?
我坐在凉亭里,凝视着远方的夕阳,看着它缓缓下坠,愈来愈鲜红,变成半轮,变成一片,周围浅青色的雾气淡淡的合上来,近处的树,远处的林,模糊成一片深绿,被夕阳衬得碧中泛金,苍茫绚丽。我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未来渺茫难测。
“姑娘,该回了。”喜玉劝道。唉,又催了。春日的气息是如此自由自在,而我呢?
我欠欠身子,对她微微一笑:“喜玉,把笛子给我。”喜玉有些踌躇,嘟囔着:“今天吹了很多次了,太伤神了。改日吧!”我不依,把手伸向她,她迟疑片刻,一边递给我,一边皱着眉头说:“最后一首?!”我应承着接过。
我把笛子轻轻横放嘴边,悠然的吹响起一首《妆台秋思》,悠扬而又流畅的笛声漾满了园子,喜玉也听得入了神,我仿佛又回到2000年的北京,春意盎然,我与楚楚携手漫步北海公园,自由自在,……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一个清朗的男声传进凉亭,我愣了一下,笛声一下子止住了。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闯入我的视线,望着他那欣赏的目光,我不由垂下头,却在那一瞬间瞥见了他腰间的黄带子:皇子?看年纪与胤禛相仿,却多了几分书卷气。胤祉!难怪有几分似曾相识,毕竟在乾清宫见过几面。
我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凉亭,心底一阵恐慌:他会认出我吗?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起来缓缓行了个礼,身边的喜玉早已跪下,他疾步上前,温和的说道:“快起来,有身子的人这些俗礼就免了吧!”我低头看看日渐臃肿的腰身,苦笑一声:“谢爷爱护!”
周围的景致暗了起来,我的心反倒定了下来:希望他没见我几次,印象不深。果真他执着笛子看了起来,并未注意我。
“这……似曾见过?”他迟疑着,我笑笑答道:“是太子赏的。”
“哦,”他这才打量我一眼,说:“你是……”我知道他误会了。
“食客。”我的唇边浮起一个嘲讽的笑。他一听,不禁瞅了喜玉一眼,喜玉愣了一下,飞快的瞥了我一眼,低声的回话:“奴婢不清楚,请三贝勒问太子好了。”果真是胤祉!
他好笑的摇摇头,叹道:“你这丫头,还是那么谨慎。”原来他认识喜玉,喜玉默然不语。
正在这时,凌普匆匆跑来,见到此景,忙一个千打下:“奴才请三贝勒安!”顿了一顿,又讲:“太子在书房等候,请三贝勒移步。”胤祉笑笑:“怕是等急了。好,前面带路。”转头看看我:“下次再聆听你的笛声。”我应景的福福身子,算是送他。望着他离去,我瞅瞅身边的喜玉,她还是傻傻的杵着,眼神飘忽,我打趣道:“怎么,可是你的心上人?!”谁知喜玉听了,脸色煞白,蒙了一下,但很快摇着头说:“姑娘休要瞎说,没有的事。”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出了凉亭,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利用胤祉把我的消息传出去……
未完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的身子也重了,行动十分不便,整日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梦游,反倒是入夜清醒得很,看来是睡颠倒了,不过我倒是不在意,因为白天喜玉步步紧跟,只有夜晚我是自由的,虽然她在外间睡觉,可我却往往看书到天明。胤祉最近来看了我四五次,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听我吹吹笛子。无意间我说还是喜欢吹箫,他竟然下次给我带了来,喜玉怪怪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作声。我来这里以后发现自己的脸皮逐渐变厚,谢了后自是心安理得接受。
午后,我懒懒的躺在藤椅上迷糊,恍惚间有人来到我的身边,似乎说了句什么。我不由微微睁开眸子:胤祉!心底一阵羞涩,赶紧起身,可是身子却不听话,胤祉忙按住我的肩膀,体贴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