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晨抬抬眉道:“我不舒服,不是菜不好。”
简明无言,只得摇头。
走出餐厅,钟晨不由分说,钻进路边的一台出租车,简明发现,转回来说:“我送你啊!”
“你那个车,怎么坐三个人?我自己走了,谢谢。”钟晨转头向司机报出了地址。
车子驶离他们的瞬间,钟晨看见,晓珂对着她,暗暗做了个“V”的手势。
祝你好运吧,钟晨在心里,对自己的好朋友说。
(二十七)
钟晨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
不久,晓珂的电话进来了,劈头就问:“钟晨,你觉得简明对我有没有意思?”
“这个……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
“他没带你出去玩吗?”
“他说晚上还有点事。哎……别说那些,我是让你分析一下,他是不是喜欢我?”晓珂的口气极兴奋。
“你自己的感觉呢?”
“应该是吧,我们聊得很开心啊,你没发现吗?”
钟晨不知该怎样说,只能婉转地答:“简明以前有过很多女朋友。”
“花心没关系,到我这儿为止就行,钟晨,我原以为这座城里最后一个钻石王老五被你遇上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我一定不能错过!”晓珂斗志昂扬。
到我为止就行,这话说得多有气派,有了这样的胸怀,一切都不在话下吧?钟晨无言以对,只好附合着说了两句,挂了机。
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不是每个人都似自己这样,掉入泥潭。钟晨暗想。
第二日是周六,钟晨回了家。
看到父母,心里似乎安定了许多,而母亲心疼地抚摸那红肿的脚踝,更让钟晨受用。
只是话题总是不可避免地提到顾永平:“那个顾总,他爸爸好点了吗?”母亲问。
“嗯,出院了。”钟晨简短地说。
“那些药看来有用,我再去让他们弄一点?”母亲很高兴。
“下次再说吧。”钟晨走开,进了自己房间。
不想说的,不能提的,就走开些,她擅长这个。
谁知到了周日,来了不速之客。晓珂带着简明,站在了钟晨家门口。钟晨此时刚刚起床,洗漱完毕,趿着拖鞋来开门,吓了一跳。“你们怎么来了?”
“简明说要出来春游,我建议来朗山,就来了呗。”晓珂一边脆脆地答,一边大声地与钟晨的父母打招呼。
简明笑呵呵地站在后面,也说:“第一次登门拜访,空手而来,不好意思。”
钟晨忙把他迎进来,父母也都来到客厅,热情地招呼。
晓珂与钟晨家人极熟,攀谈起来,简明却东张西望地,走进了钟晨的房间,钟晨忙跛着脚跟过去,把床上还未整理的被子稍稍理了理。
“没关系,在家时,我从不折被子,这其实有益健康。”简明见她紧张,开解道。
钟晨转身对他说:“我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出去坐吧!”
简明却转头去看她的书柜,那里面层层叠叠,垛着钟晨这些年来的大部分藏书,他有些好奇地问:“这些书,难道你都看过?”
真像文盲问的话,钟晨莞尔:“我学中文的,老师要求读。”
简明点点头,又转身来到书桌前,桌上有几张钟晨以前的老照片,他指着其中一张惊呼:“你真的是跳体操的?”
“你以为我骗你?”
“是啊,还真是练这个的!”他凑近端详,色色地说:“别看个子不高,身材还挺不错!”
“别瞎说!”钟晨羞起来,将那个相架夺去,放入抽屉中。
简明哈哈笑着,这才出了房间。
大家回到客厅继续寒喧了一阵,晓珂邀着钟晨去爬山,钟晨推说脚疼,简明在旁边搭一句:“你得带路吧?我们两个外地人,怎么知道走?”
钟晨想到个好理由,她返头说:“你的车坐不下三个人。”
怎知简明得意地答:“今天可坐得下,我开了我姐的车。”
母亲也在旁边说:“进山的路不好找,你还是带一下路吧。”
钟晨无法,只好一道下了楼。
黑色的轿车泊在路边,光亮可鉴。晓珂生怕钟晨不知道,小声提示:“也是奔驰呢!”
“对,我们一家人都是暴发户,只认识这个牌子。”简明在旁自嘲。
钟晨随着他们,坐进后座,她仔细环顾车内,这完全不像女人开的车,没有香水座,没有挂饰,没有软垫,甚至连纸巾盒都寻不到,简洁至极。
这是简繁的车,这车里,有过顾永平的身影吗?有过他们的爱情吗?钟晨一声不吭地缩在后座,想得入了神。
车子驶出城区,简明大叫:“钟导,指路啊!”
钟晨这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辨别方向。
车子开到半山腰,就再也上不去了。钟晨指着旁边一条石阶:“这里通山顶,是慧明观,你们可以爬上去抽签烧香。”
晓珂抚掌:“我要去,这里的签很灵的。”
简明挠挠头,面露难色:“有多高啊?”
“大概要爬半个小时,不过……”钟晨停顿了一秒,说:“据说观里的道姑很美。”
简明马上来了精神:“那得上去看看。”他把车钥匙递到钟晨手中,与晓珂并肩登上了石阶。
钟晨坐回到车里,听收音机。忽然看见车门内侧的斗里,插着一个黑色的软皮本。
看别人的东西很没礼貌,但钟晨百无聊赖,加之对简繁的一切都极好奇,于是,她伸手将软皮本拿过来翻看。
这只是一本工作日记,潦草地记录着很多数据和公式,虽则潦草,但字迹清秀大气,可见握笔之人必有从容的气度。
钟晨一页页翻着,竟有些崇敬之心。简繁,如此美,却又不止是美。顾永平爱她,不顾一切,果然是有真正可爱的理由。
笔记只记到中段,后面全是一页页空白,钟晨正准备合上,忽然发现在其中的一张纸上,赫然写着个“顾”字,只得这一个字,小小的,在页面的右下角,但是格外清晰,格外重,看得出是写完后,又反反复复在上面,一笔一笔地填,一笔一笔地划,以至于,此后的几页纸,都印上个清晰的压痕。
女人都是痴的,我是如此,她亦是如此。钟晨不由得,叹了口气。
车内的空气有些压抑,钟晨下了车,坐到路边看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粗重的喘气声,简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来到身边:“你真是无聊,把我骗上山,爬得我都恨不得出家了。”
“出家好啊!现在流行。”钟晨没有回头,只淡淡地答。
“出家是不错,可我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一个长得漂亮的小道姑!”
钟晨懒得与他油滑,转头问:“晓珂呢?”
“哦,她抽了根姻缘下下签,在那左问右问要如何化解,我懒得等,先下来了。”
“姻缘,本来就是注定的,如何化解?”钟晨突生感慨。
“最好的化解,就是顺其自然,重新开始。”简明忽然说了句正儿八经的话,让钟晨侧目。
简明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脸上有着微汗,却也是个标致的男人。
钟晨突然问:“你喜欢晓珂吗?”
简明被她问住了,瞪着她,答不出来。
钟晨回过头,朝向风吹来的方向,萧索地说:“如果不喜欢她,就不要惹她,她会真的爱上你。”
简明沉默许久,干笑两声,似乎准备解释,此时晓珂从山道上直冲下来,大声埋怨:“简明,你怎么一个人溜了?害得我到处找你。”两人的交谈只得作罢。
三人坐着车,下了山。在钟晨家吃罢午饭,又一道返城。
晓珂一路上,都对那枝姻缘下下签耿耿于怀,反复念叨,而简明的话,却明显少了很多。钟晨,更是坐在后座,只在不得不答的情况下,说上两句。
因为顺路,晓珂先到家。她明显是恋恋不舍,建议一起吃晚饭,简明干脆地回绝了她。
到了钟晨楼下,钟晨说了声“谢谢”,打开车门下了车。
简明对着她的背影问:“明天早上我还是七点半过来吧?”
钟晨回身:“不用麻烦你了,我的脚快好了。”
“可是,老顾他……”简明继续打着顾永平的牌子。
钟晨不想再听这个话,她打断他:“我的事,我自己知道!谢谢你,你明天可以睡个好觉。”
简明只好不再坚持,坐在车里,看着她走远。
钟晨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她的脚,没有那么疼了,她的心,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这真是个好现象,她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星期一,钟晨下楼,走去公车站,她向马路两边张望,除了早餐摊子,和几辆横七竖八的摩托车外,没有车停在路边。到了公车站,不一会儿,车来了。时间尚早,车上很空,她靠窗坐下,窗外都是匆匆赶路的上班族。
一切回归原位,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人来过,没有人离开,钟晨呆呆地望着窗外。
幸好周一向来都很忙碌,她立刻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
下午是常委会,会议结束后,列席会议的主任急匆匆地将钟晨拉到一边,神秘地问:“小钟,你是不是要求到基层去锻炼?”
“没有啊。”
“刚才常委会上,定了调你去高岭街道工作。”
“高岭街道?”钟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个新划为城区的城乡结合部,基础设施极差,没有企业,没有单位,只有一些荒废的农田,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无业游民都聚集在那里。
“是啊!”主任也很焦虑:“王部长是一番好意,想培养你作为后备女干部,但是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你这种小姑娘去工作,太乱了!”
钟晨明白了,这是三条指甲印的代价。她沉默地低下头。
主任却是很替她着急:“要么你去和王部长说说,就说自己暂时不想到基层去工作,还想在机关熟悉两年。”
钟晨摇摇头,答:“组织定了我去,那我就去好了。”
“太不安全了,换个别的街道也好嘛,那个地方,男人都干不下去,回来好几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钟晨默然。
主任突然想到个好办法:“对了,让顾总去和领导说说,他和周区长、王部长他们都很熟,领导会卖他的面子。”
总要说到他,总要说到他,跟在一个坏消息后,依旧要提到他,钟晨无可推挡,只好正面做答:“他现在,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地上不知谁掉了一个笔帽,钟晨拿脚在上面搓来搓去,牙齿咬着下嘴唇,仿佛自己说了难以置信的话。
主任有些尴尬,“哦”了好几声,方才问:“两个人吵架了?”
钟晨摇摇头,换了个话题:“我到刘姨那里去查档案。”转过背走开去。
她有点轻松,终于说出来,不再担这个虚名了。但是,心里却还是难过,在楼梯间的窗前,默默地站了许久。
顾永平在公司开会,属下正在长篇大论地介绍一个新开发的产品,突然电话亮起来,是钟晨的办公室。他赶忙拿起话机,答:“喂?”,属下只好停下演讲,所有的与会者都等着。
电话里是主任的声音:“顾总啊!你好,在忙吗?”
听到这声音,顾永平松懈了一点,答道:“主任好,我在开会。”
“那就不打扰了,再联系。”主任知趣,想挂电话。
顾永平紧接一句:“没关系,您有什么事?”
“你答应我的那篇稿子?”
“是,是,我这两天交给您。”
“那好,我让小钟催你,她没说是吧?”主任试探地问。
“哦……是,她提过,是我自己没忙过来。”话题到了钟晨身上,顾永平不由自主站起来,向会议室外走去,另一只手挥挥,示意演讲者继续。
身后,演讲声再起,顾永平走到走廊上,反手关上了门。
主任在电话里哼哼哈哈,似乎有话要说。
“您还有什么事吗?”顾永平问。
“这个啊……是这样的……虽然小钟说不要找你,但是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这也是一番好意,小钟毕竟是个小姑娘,我也是为她着想……”主任絮絮叨叨地作着铺垫,令顾永平紧张起来。
他打断主任的话,问:“出了什么事?”
主任这才进入正题:“今天下午常委会,讨论年轻干部下基层锻炼,王部长的本意呢,是想培养小钟,建议让她去高岭街道工作,可是我觉得吧,那里又偏远,条件又差,男同志都受不了,小钟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和流浪汉打交道,也不合适啊!顾总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吧?”
顾永平知道那个地方,藏污纳垢,犯罪率奇高,他不由地蹙起眉头,问:“小钟自己知道了吗?”
“我刚跟她说了,她也很意外,但这是组织的决定,她不能不服从啊!我是想啊,趁着文件还没下,还有余地,看你能不能从侧面,帮她做做工作?就算要去基层锻炼,也可以换个地方嘛。”
顾永平忙答:“好的,我会和小钟商量一下。”
“对,对,你和她商量一下,吵架归吵架,这个事可要抓紧。”
顾永平道着谢,挂了电话。
他站在门边,思考了良久,拨通钟晨的手机,电话里却提示:“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将副总叫出来,交待一番,转身向楼下走去。
钟晨在附一楼的档案室查资料,查到下班,才抱着一堆老文件回到办公室。
主任正准备下班,见到他,依旧在说:“小钟啊,那个事,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尽量争取不要去,知道吗?”
主任是好人,但他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奥秘。钟晨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她坐在桌边,胡思乱想了许久,方才收拾东西出了门。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钟晨走进去,按了1楼。
谁知电梯下行了一层,叮地一声停住,门开了,竟然是王部长站在门口,脸上的三条红印依旧清晰可见,王部长也正看见了她,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极窘,有些怕,不由向后退了两步,顶着梯壁站着。
王部长大跨步走进来。电梯门缓缓地合拢,他斜睨她,用很轻蔑的口气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钟晨不做声,低头盯着地板。
王部长继续说:“小钟啊,上次你可让我下不来台啊!仗着自己找了个有钱的靠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钟晨心跳得很快,她总是迟钝,知道应该反击,却无话可答。
“高岭条件很艰苦啊,顾永平既然这么有钱,你干脆不要上班了,回家给他生孩子去嘛。”电梯停了,王部长最后说一句:“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别想再回来!”
拳头握得紧紧的,掌心开始出汗,钟晨深吸一口气,准备回话,一抬头,王部长已经消失,电梯门合拢着,静静地停在一楼。
她感到绝望,虽然她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她得罪了强权人物,在这个机关里,似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高岭,也许是个好去处。她想着,重新按开了电梯门,走了出来。
“钟晨。”有人喊她,声音,极熟悉。大厅空旷安静,这声呼唤,隐隐听见回音。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看见他,在她刚刚受到羞辱,在她刚刚感到无助,在她刚刚以为自己是最孤独的那个人时,她却一转头,看见顾永平站在近旁,用关切的眼神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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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星期一,钟晨下楼,走去公车站,她向马路两边张望,除了早餐摊子,和几辆横七竖八摩托车外,没有车停在路边。到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