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八头毒蛛貌似凶悍,却皆以它马首是瞻,簇拥前后。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丁原的天殇琴便专找这些白额毒蛛下手,每死一头,果然会引起周围的一团混乱。
如此一来,原本声势浩大的毒蛛大阵,立刻被丁原冲得七零八落,不成形状。丁原游走其中,譬如闲庭散步,好不轻松。
这个时候他要是想脱身绝非难事,甚而这些毒蛛也巴不得眼前的魔王早点离去。可丁原有意为盛年等人扫清障碍,减少危险,下手更不容情。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六百多头毒蛛被他用天殇琴轰碎大半,剩下的哪里还敢再招惹丁原,四散奔逃,全然不成气候。
丁原收了天殇琴,微微合目调匀内息。
这阵厮杀虽说有惊无险,可损耗的真气也颇可观。幸而他臻至化境,心与天融,略作歇息便已恢复过来,继续朝下闯去。
身边少了姬雪雁等人,丁原的速度反而加快。
他身怀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等闲鬼魄避之不及,更不受幽冥血雾影响。一旦遇上拦截骚扰,丁原也不恋战,一沾即走,令对方望洋兴叹,望尘莫及。
可要是遇见一些棘手的妖孽魔兽,丁原却不放过,顺带着就当为盛年、阿牛他们清道。这么且战且走,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周身的血雾逐渐发生了变化。
蓬蓬血雾好似凝固了一般,流动得极为缓慢,更听不见呼啸的风声,却蕴藏着惊人的压力。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不断的朝里收缩,铅块似的无形压迫感端的教人透不过气,举手投足都遇着莫大的阻力,如同深陷在泥沼沉沙内。
相比之下,丁原耳朵里倒清净了许多,甚至那些纠缠自己多时的妖魂鬼魄,也不见了踪迹。
可这种鲜明反差反令他生出警惕之心,丹田真气汩汩流转,护持全身,灵觉扩散到了最大范围,绝不漏过一点可疑的迹象。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就好像一脚从黑暗里踏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脚下光焰四起,红芒冲霄,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汪洋赫然呈现。
汹涌的赤红波涛激荡翻滚,冲起百丈的高度,直逼近到丁原的身前。
一团团的血雾从这里升腾,浩浩荡荡永无绝尽的向上浮动。较之如此壮观雄奇的景象,丁原当日所见的熔岩华府,只能算作小巫见大巫。
丁原精神一振,明白自己终于找到了幽冥血雾的源头,而万劫天君的藏身修炼之所,也必定距此不远,说不准便隐在血海下面。
冉冉血雾从丁原身旁浓稠淌过,莫名的产生一缕前所未有的彻骨冰凉,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直深入骨髓。褚色的衣裳之上,刹那凝起血红色的冰晶,从头到脚几乎将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丁原微凛,没料到这股阴煞魔气恁的厉害,居然连大日都天翠微真气也抵挡不住。他神守丹田,伏魔大光明符油然鼓荡,周转经脉,暖暖热流瞬间驱散寒意,衣服上“丝丝”冒出一层殷红水汽。
他记着盛年叮嘱自己的话语,静静飘立血海高空,审视了片刻,才徐徐的下沉。孰知身形一动,底下骤然迸射出一道磅礴绝伦的狂澜,好似蛟龙出海冲了过来。
那道血浪离着丁原兀自有六七丈远,强大的罡风已经迫到,竟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弹飞起来,险些失控。
丁原双掌虚拍,凌空按在血浪上,借势翻转,又朝上升起三丈多方自稳住身形。浑身受魔气侵染如坠冰窟,胸口一丝淤气堵得难受之极。
他吐气扬声,逼退魔气,暗自惊异道:“好家伙,这片血海古怪得紧,差点就着了它的道。”
一恸大师感应到丁原的心思,说道:“丁小施主,这血海想是万劫天君集数万年的地煞阴气所炼,奇寒无比。一个不慎,必定命丧当场,施主万勿小视。”
丁原嘲道:“你这么提醒我,还是在担心自己的老命吧?”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这样说也无不可,毕竟老衲与施主息息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丁原嘿道:“老和尚,恐怕只有这句,才是你最想说的。”
他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造次,高高飘浮在血海上兜了一圈,直飞出去五六百里也不见边际。要是放在陆上,这段路程,早出了坐忘峰了。
他又试着下潜了几次,尽管都被血浪弹回,可渐渐找出了一点窍门。
原来这片血海看似到处始终如一,但仔细观察后便可发现,它的表面乃是无数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漩涡组成。
这些漩涡的中心,应是吸纳地气精华的源泉所在,可漩涡之间却存在着彼此的斥力,互补相容,激烈碰撞,由此迸射起一串串浊涛。
这点发现似乎寻常,可若非洞察细微,就算机会奉送眼前,绝大多数人也只能是睁眼错过,空叹欲入无门。
丁原盯着漩涡间的缝隙默默沉吟了许久,心头把握到了一段周期里斥力变化的规律,专注的流转了一周天的真气,但觉全身精神熠熠,丹田充盈,意念一动催出雪原仙剑。
他右手握剑,灵觉与仙心慢慢舒展,直到与血海融通。
那汹涌的波涛里,此际哪怕是微到毫厘的一点动静,也尽数清晰的映射在他灵台之上。
天心不灭,魔意如灰。
丁原的心海澄清如镜,空明如水,浓浓血雾肆虐咆哮,他却像视若无睹,完全把自己容纳到了一片更加广阔浩瀚的天地里。
“叮——”雪原仙剑龙吟激射,丁原与仙剑身形合一,意念相守,好似一片飞絮飘逸挥洒,直落血海。
“哗啦”一声,两股漩涡合力崩出的一道血浪迎面袭来。丁原开放心神,仙剑内敛,就如同一滴水,汇入到了滔天血浪中。
“砰!”丁原一头栽入血海,眼前浓烈的血红几乎把他完全吞噬。两团漩涡激发出的庞大力量彼此撕扯激撞,直要将丁原碾碎成片片飞屑。
丁原准确把握着周边漩流的变化,身与心翔,剑与神翱,借力打力,引劲卸劲,一如游鱼之滑徜徉其间。
然而这些事情说来简单,甚或引人跃跃欲试,却需知其中凶险只有个中人自明。只要判断稍出差池,又或者一个运劲不当,即是永沦浩海不得生出。
丁原顺着涡流变化迅速下沉,避实就虚。虽然在波涛澎湃、湍急险境里,灵觉依旧探察到血海周围的情形。
越往下去,周身压力越加紧迫,涡流也愈发的集中,亏得自己已能运空自如,未受所扰。
但这血海的范围却仿佛在逐步的缩小,隐约呈现一个漏斗形状。
下潜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丁原视线里一黑,凶猛无形的罡风骤然消失,背后却送出一股气浪,将他的身形抛飞而出。
丁原屈膝飞旋,陀螺般消去身上余劲,徐徐飘落,脚下蓦地产生实地的感觉。
当眼睛逐渐适应了剧烈的光暗变异,却看见自己正置身在一片风平浪静的殷红色光罩中。
红色的光雾清澈透明,宛若触手可及,散发阵阵寒意,但已没有先前的那般冰寒。脚下鲜红色的光土坚硬无比,踩上去铿然有声。
他抬头再望,二十丈的高空上,血海沸腾,凌空悬浮,颇有坐井观天的味道。
八十一道赤色的光流从血海上方引下,好似一条条乌贼的触须,最后收拢在距离丁原百丈开外、悬空飘浮的一枚光蛋上。
那枚光蛋通体晶莹,最长处直径不过三尺,妖艳的血色光芒流动其上,不时响起“劈啪”声。
丁原的目光甫一接触光蛋,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依稀感到里面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刀锋似锐利的眼神差点能把他从胸口到后背,全部穿透。
在光蛋的下方,匍匐着两头高如小山的魔兽,如狮似虎,懒洋洋的瞧着丁原,不断吸纳从光蛋上泄漏下的点滴血雾,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丁原一望即知,这是两头正在炼化的护法魔兽,瞧它们的模样,离着大功告成已为时不远。
只是,那万劫天君藏身在何处?光蛋中那狰狞邪恶的眼睛又是谁的?倘若这些问题的答案都着落在那枚光蛋上,那么自己来得还不算晚,或许一场预料中的恶战也会变得简单许多。
他一面心中暗自盘算,一面调匀真气,身上的乳白色光华嗡嗡轻鸣,是感受到了万劫天君气息的存在么?
稍歇片刻,丁原负剑背后,缓步前行,双目炯炯注视光蛋与魔兽的反应。
冷不丁,迎面一道冰冷刺骨的气浪狠狠撞到,与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嗤嗤”激撞,冒起一蓬寒烟。
丁原身姿略作调整,脚下步步为营,破开气浪,继续朝前。雪原仙剑龙吟不已,在主人的身后昂首激越。
从光蛋里透出的两道无形目光更加森厉,丁原心口涌起了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毫不示弱的对视过去,耳朵里“轰”的一响,胸口像挨了一支冰锥,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
~第五章 封魔~
“天心不灭,魔意如灰。”
丁原双目精芒乍现,灵台摒弃杂念,紧守仙心。说来也怪,那股莫名的压迫感暂态减弱了不少,同时也看清光蛋正轻微的震颤。
丁原心一定,暗道:“看来它也并非全无反应。纵是厉害,却终非不可战胜。”
丁原走近七十余丈,匍匐在光蛋下的两头巨兽一抖金黄鬃毛,发出如雷怒吼,缓缓站起身来,似对丁原打扰了它们的炼化十分不愉,四道目光恶狠狠射过来。
丁原继续仗剑迫到二十丈内,两头巨兽再次怒吼,意似警告,更像示威,冷冽的杀气潮水般宣泄而至,殷红的光雾一阵的波动。
丁原停下脚步,有意试探一下巨兽功力的深浅,袖口里光华一闪,伏魔八宝中的混元锤当空闪烁,雷霆万钧,照着左首巨兽轰然而落。
那巨兽嘶吼,口中喷出一团浓烈血雾,混元锤沙哑镝鸣,在血雾里剧烈摇晃,如同轰在柔软的棉絮里无从着力,反而表面浮起一层暗红魔光。
丁原轻咦一声,将功力提至八成,“砰”的一响,血雾狂烈迸散。混元锤抛飞二十多尺,锤面印染丝丝血色,几乎失去控制。
丁原收住混元锤,真元催动,锤上血印渐淡渐消,又恢复原本的光泽。
那头巨兽受到气机牵引,庞大如山的身躯一晃,察觉到丁原的不好惹。
丁原也惊讶不已,虽说刚才仅是点到为止的试探,可巨兽的实力已昭然若揭。何况旁边还有一头巨兽匍匐未出。
一念至此,丁原傲气甫升,心道:“这么多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我便不信收拾不下你们这两头畜生!”
雪原仙剑还到身前,屈指一弹“叮”的龙吟,一股浑然无俦的剑气破刃卷涌,遥指巨兽。
两头巨兽身上的鬃毛如火焰般猎猎舞动,碧黄色的眼眸里徐徐凝聚起慑人的寒光,一蓬光雾从周身冒出,迎面挡住丁原迫出的剑气。
丁原双脚站成丁字步,剑犹在手,却已令巨兽感到如芒在背。他体内真气酣畅流转,汩汩剑气源源不绝的涌出,好比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
忽听到上空的光蛋蓦然“嗡嗡”作响,光芒大盛,急速转动起来,颜色也渐渐趋向深红。
丁原微一分神,思忖道:“糟糕,看样子万劫天君复出在即,我需得尽早解决了这两头畜生!”
那两头巨兽顿生感应,齐齐呼啸,眼中电射出四束金色弧光,犹如圆月弯刀飞旋而来。飞至中途,外侧两道弧光速度突然加紧,风驰电掣从丁原身旁掠过。另外两束则一左一右削向丁原双肩。
丁原仙剑左右开弓,“叮叮”两声崩碎当先轰到的弧光,背后寒风森森,却是另外两束弧光去而复返,掩袭上来。
丁原头也不回,身形飘飞,“呼”的光刃从脚下走空。
丁原低喝出拳,一记“正”字诀刚猛雄浑,“砰”的击碎了剩下的两束光刃。
可还没等他缓一口气,铺天盖地的金色弧光星罗密布,汹涌杀到。
一时间尖锐的刀气破空声络绎不绝,金光濛濛将丁原笼罩于内。
一束束由巨兽眼中射出的光刃如同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似要将他轰得千疮百孔也不甘休。
丁原飘飞空中,借着穿花绕柳身法,从金风密雨的光刃缝隙中穿梭游走,仙剑护持周身。
丁原心生怒意。
他纵横天陆这么多年,会过无数高手,从来都是只有人家吃亏的份,可今天还是头一回,打了半天自己居然被两头畜生死死压制,全无还手的机会。
偏生这两头巨兽丝毫不觉疲倦,好似挥金如土的败家子,肆意激射着光刃。漫天的弧光越来越密,若是再一味被动守御,趋避的空间无疑将迅速减小。
丁原打得渐渐火起,正打算不管不顾拼着用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硬吃一刀,也要争回先机,给那两头畜生一些颜色。可心念一动,就听见一恸大师轻声道:“丁小施主,你忘了盛施主临别赠言了么?”
丁原正在火头上,一听老和尚又跳出来唠叨,禁不住怒道:“丁某想怎么样,干你何事?”
一恸大师苦笑道:“丁小施主做决定之前,可有先想过雪儿姑娘和玉儿姑娘?”
丁原心头不爽,但是微热的头脑顷刻清醒过来,暗自思量道:“不错,就算为着雪儿和玉儿,我也犯不着和这两头畜生斗气。
“老道士说过,万物万事相生相克,遂有天地平衡。这狗屁光刃看似厉害,也绝非仅有硬拼一途!”
想到这里,丁原又不禁有些诧异,自己修为日深,心境趋平,为何刚才却差点浮躁起来?却不晓得这空间里阴煞之气充盈,魔意浓重,多少都会对他产生影响。更兼之丁原眼见光蛋异变,心绪由此浮动,方险为所乘。
这一冷静下来,丁原的脑袋又恢复了灵活,处境也不似适才那般艰险。
他再不去分神理睬光蛋动静,双目专注光刃变化,忽地仙剑在周身无限写意的,画起了一个又一个连绵不断的光圈。
这光圈越画越快,越画越多,环环相扣,彼此辉映。
一束束光刃从四面八方密如飞蝗的射到,却似乳燕投林般汇入到光圈里,随着前者的流转而溶化其中。
丁原一面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抵御刀气,一面施展出化功神诀,将成百上千束的弧光里蕴藏的魔气飞速消解,慢慢凝聚成一团团的光球。
巨兽见状惊怒交集,拼命催动体内魔气,双眼中光焰如炽,光刃激射得更快更密。
猛听丁原哈哈一笑道:“丁某玩够了,这点玩意儿原物奉还!”雪原仙剑铿然脆响,数十团光球轰然呼啸,星雨飞坠,反射向两头巨兽。
这等若是将积蓄了不下数百道的光刃尽数回馈,巨兽哪里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双双飞起忙不迭的躲避。
光球在空中隆隆炸裂,流光纵横,劲风四溢。两头巨兽身上被刀锋割得“嗤嗤”冒烟,幸得魔气护体,否则这就算交代了。
丁原一吐积郁半天的闷气,仙剑劈开光雾,欺身而近,与巨兽短兵相接,再不给那两头畜生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一人二兽在血海之下缠斗一处,好一场激烈厮杀。丁原好不容易抢到先手,攻势便如行云流水,指东打西,变幻无方,尽显神威。
那两头巨兽也非易与,虽举手投足里远没有丁原那般天马行空的风姿,但招招凶狠,式式夺魂,一攻一守居然深谙联手相击之妙。
斗了一盏茶的工夫,两头巨兽呼呼咆哮,疯狂反扑,尚能勉强保持均势。
丁原的招式更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