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师父他老人家,更是爹爹生前的故交,以次类推,那不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他摇了摇头道,思忖到:“还是师父说的对,一个人是好是坏,跟他的出身毫无关系,却要看他的一言一行,心思善恶。”
这话要是再对一执大师说出来,恐怕更要被斥之为强词躲理,是非不分,巧言狡辩了。
阿牛深深吸了口气道:“大师,这事事关重大,我可要听听大伙儿的意思。”
一执大师淡淡道:“昔年羽翼浓虽说是群魔之首,可也算得上是个快人快语、一言九鼎的人,怎么他的亲生儿子,却这么不爽快?”
阿牛憨憨说道:“雷老伯他们的见识阅历胜过弟子百倍,阿牛多听听他们的意见总不会有错的,何况大师指名要与钉小哥一战,弟子就更得先问一问。”
他回望众人,这下风雪崖不能再保持沉默,沉吟道:“这个赌约本教应承下来也未尝不可。不过,还要看看丁兄弟自己的意思。”
丁原眼见一执大师步步相逼,一意要激自己出手,他如何还按奈地住,嘿然冷笑道:“丁某正求之不得!”
殿青堂对丁原的了解,仅从风雪崖的只言片语中得来,如今见丁原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而全教的命运就此系于此子一身,未免有些担心的道:“丁小哥不要大意。一执大师的修为比起一正更胜一筹,此次全力出手,咱们还是慎重的好。”
这话说出了魔教多数教众的心声,到底丁原修为如何,他们谁也没亲眼见过。就这么轻易把本教的命运交在一个年轻人手里,大伙心里都有些没谱。
只是看阿牛和风雪崖等人信心满满,而丁原尽管不是魔教中人,但这次与一执大师的对决,却是为魔教大伙儿出头,更加上虽然面对强敌,丁原不仅不显畏惧,反而挺身而出,单凭这份勇气,谁也不好再直接出言反对。
丁原看众人面有忧色,心里自然清楚不过他们在担心什么,当下道:“殿护法放心,丁原既然敢应战,就绝不怕了那老和尚。”
普天之下,除了去世的老道士,就数阿牛对丁原最有信心,闻言点头道:“丁小哥,你千万要多加小心。”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兵凶战危,谁也难保有个闪失。
要不是这一场对决事关魔教生死,一执大师又指名点姓要丁原出战,阿牛也绝不肯让他冒险,况且丁原有是如此的求战心切,他更是拦阻不了。
尽管如此,他望向丁原的目光里也充满歉疚之意,好象丁原出阵是在为他挡灾消难一般。
雷霆在旁微笑道:“丁小歌愿意出手,自是再好不过,老夫便静候佳音了!”
旁人见状一齐抱拳说道:“有劳丁兄弟了!”
惟独容雪枫瞥了眼丁原,满面怀疑的问道:“年轻人,你行么?今晚这场大战的胜负输赢,可就全落在你身上了。”言下颇有要代丁原出战的意思。
丁原的血性顿时被激了起来,昂然对视容雪枫道:“阁下只管瞪大眼睛观战,丁某若取不下那老和尚,从此断剑退隐!”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容雪枫暗赞一声,微微一笑道:“好。老身拭目以待。”
盛年忽然沉声唤到:“丁师弟!”
丁原望了眼盛年,笑到:“盛师兄,你还有什么要交代小弟的么?”
盛年虎目凝视丁原,摇了摇头,却将随身携带的酒囊给了他。
丁原身手接过,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两口,一股灼热的液汁顺着喉咙汩汩而下,不由心头豪气勃发。
他将酒囊掷还盛年,哈哈笑道:一执老和尚,咱们便来大战百合!“
一执大事精神一振,从大袖取出串通体黝黑的佛珠,每粒珠子大小如红豆一般,细细数来竟有一百零八之多,隐隐流动一层暗红光华,正是与碧玉禅杖并称云林三宝之一的“降魔珠”。
更叫人诧异的是,一颗颗佛珠之间并无丝线串连,就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它们粘结在一起。
他手执降魔珠,双手合十朝丁原施礼道:“丁小施主,请了。”
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丁原背后的雪原仙剑仿佛是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滔天巨浪,半截剑刃铿然飞弹出鞘,昂首镝鸣。
气机牵引之下,一执大师瘦小枯干的身躯,微微往左一侧。
丁原立生感应,反手抽出雪原剑,化做一溜弧光知挑一执大师咽喉。
这式“一泻千里”原是翠霞派中凌厉攻招,而丁原含愤施展,更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人群中情不自禁的发出一片惊讶之声,只觉得丁原衣抉飘飘,仙剑睥睨,随手一剑宛若天马行空,羚羊挂角,若非眼前分明是一个年放弱冠的褚衣青年,众人恍然间直有羽翼浓复生的错觉。
一执大师右腕微抖,“哗啷”一声降魔珠爆出金石之音,蓦然光华大放,一团殷红佛光罩定全身。
一颗颗念珠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转组合,转眼间化做一柄三尺佛剑,“叮”的点中雪原剑。
丁原手臂微的一麻,暗自一凛道:“这老和尚修为当真了得,云林四大神僧,果非浪得虚名!”
他深知此战关系重大,要力挽狂澜也好,想为老道士报仇雪恨也罢,无论无何也不能输给了这老和尚。
他心中清楚,愈发关键的时刻,心神就更需要冷静,否色徒自乱了方寸,绝无半点好处。
即使对一执大师早以恨之入骨,丁原的脑海里仍然保持着一片空明。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显得放松沉着。
那降魔珠击中仙剑,却并未弹开,顶端的一颗念珠骨碌一滚,居然贴着雪原剑刃,快逾飞电的朝丁原心口射来。
后面的念珠接二连三的滚落在剑刃上,首尾相连,形成一束飞速流动的赤芒,犹如水银泻地,煞是好看。
可惜丁原却没有心情细细欣赏,如此忽刚忽柔,希奇古怪的佛门仙宝,他也是头一回碰上。好在他这些年来身经百战,所遇者没有一个不是正魔两道名动一方的人物,经验阅历远远胜出同辈中人。
眼看降魔珠逆流而上已到近前,丁原当机立断,雪原剑脱手飞起,引着降魔珠冲天而上。
他身形一晃,双拳一虚一实,轰向一执大师面门。
一执大师左手一扬,偌大的衣袖如同一朵飞云,卷向丁原双拳。
“啵”的一声,丁原右拳击中袍袖,一执大师顿觉不妙。原来对方这一拳软绵绵全不着力,竟是虚招。
再看丁原左拳已然化虚为实,轰出一股狂澜砰的打在降魔珠上。
降魔珠剧烈颤动,险些就散了架,被弯曲成一个大大的弓形。
血缘剑一声轻快镝鸣,挣脱降魔珠的禁锢,飞旋落下被丁原探手接住。
丁原哈哈一笑道:“老和尚,谢了!”就地反击,仙剑横掠向一执大师腰肋。
这一招固然妙到巅毫,将曾山二十二字拳中的“十”字诀演绎得淋漓尽致,但也惊险到极点。
倘若对方识破丁原用意,只需在袍袖一挥之间暗蕴对杀之招,丁原此时已门户大开,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换做出他之外的任何一个出身正道的人物,多半都不会施展出这般险诈的招式,而宁愿以堂堂正正的王道招法破解。
可丁原素来行事不按常理。少年之时屡遭强敌,便全依*一身绝学变换莫测,往往兵行险招,于夺命处化险为夷,如今虽修为大进,却也依然故我。
一执大师悴不及防之下果然着了道,凭借降魔珠变化争来的些许主动权,顷刻化为乌有。
他低低哼了声,斥到:“行险使诈,算什么本事?”
飘然飞起闪过雪原仙剑,右手的降魔珠再起变化,一百零八颗念珠急速收缩聚拢,凝铸成一柄大锤,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丁原头顶砸落。
~第六章 神剑~
短短一炷乡香的工夫,降魔珠千变万化,已变出一十六种兵器模样,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一执大师的招式,也随降魔珠的变化而不断推陈出新,从剑法到刀法,乃至极为生僻的奇门兵器套路,都是云林禅寺千年流传的独家绝学,一路施展开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整整八十个照面,也不见有半招的重复。
纵然傲气如魔教三大护法,也不得不钦佩这老和尚的学识渊博,天赋过人。
寻常僧众穷尽一生,能练成其中三五套绝学,已非易事,实在不知道一执大师如何能将这么多的招法套路一一修炼到炉火纯青之境。
丁原可不管这个,早在昔日学剑之时,他就已经见识过老道士层出不穷的各家剑法,因此对一执大师的渊博修为也不甚惊奇。
无论对方的降魔珠如何变化无常,雪原剑总能不乱章法,从容应对。
不过他终究也是少年性情,见降魔珠妙招纷呈,不断赢得满堂喝彩,禁不住也生出争雄之心,一时兴起之下,将往日的诸般杂学也全数抖落出来。
二十二字拳,脚踢辟魔腿,再加上穿花绕柳的绝妙身法,和各种匪夷所思的奇招妙式,就是不让一执大师专美于前。
众人的喝彩声越来越响,几乎忘了这是一场事关双方命运的关键对决,直瞧的如痴如醉。
丁原与一执大师的举手投足,身法姿势无一不是挥洒写意,分外好看。但在这看似飘逸的招式中,却藏着无数的杀机与变化,只要任何一方稍有不慎,动辄就是形消神散的下场。
风雪崖、殿青堂等人见丁原进退有序,丝毫不落下风,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殿青堂早年曾与一执大师有过两次交手,每回都能略占上风。谁想二十余年不见,这老和尚已臻大乘之境,自己若灾与之争锋,恐怕难以讨得半分便宜。
这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正道修炼先难后易,所以成材极难;但一旦突破忘情境界之后,其进境便可超越魔道。
何况魔门修炼素求独辟蹊径,其中的凶险也远为过之。只是,眼看昔日的手下败将如今修为凌驾自己之上,殿青堂总免不了有些郁闷与惆怅。
雍舆情与容雪枫守在阿牛身后,目不转睛关注着丁原与一执大师的搏杀。
想那一执大师享誉天陆正道百多年,号称云林四大神僧之一,能有如此修为自不令人意外。
可年纪小小的丁原居然能跟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争雄斗奇,不由得不教这两人心底生出无限感慨。
只觉得尘世沧桑,岁月无痕,不经意里有多少青年俊彦已纷纷崛起,却把前浪推去了沙滩。
盛年与阿牛比起旁人来,与丁原更多了一份手足情深。如今淡言真人已逝,倘若师兄弟三人中再有谁出点闪失,却如何让人承受得起?
开始时盛年还担心丁原复仇心切,一上手便恃强猛攻,反会适得其反,但看到后来,一颗心便渐渐放下,知道除非一执大师再有奇招妙手,不然丁原足可应付。
他不禁暗自欣慰道:“丁师弟当真是千年一出的天陆奇才,不过二十余岁便已突破大乘之境,如今修为远胜于我。
“即使是阿牛,也因为今次的奇遇因祸得福,大有精进,师父九泉之下若有知,定然也可含笑无憾了。”
一想到去世的恩师,盛年胸口一酸,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般。他连忙取出酒囊,猛灌两口,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觉顺流而下,这才好受了一些。
正当众人以为这样的僵局还会持续一段工夫,蓦然间听一执大师口中发出一记滚雷般的低喝,炸得耳朵里嗡嗡直响。
那些修为稍差些的弟子神摇心动,几乎站立不稳。
正是云林禅寺佛门绝学之一的“狮子吼”!
丁原首当其冲,只觉得心口好象被一柄无形的大铁锤,狠狠砸了一记,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闷闷的着实难受。
幸好丹田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旋即涌出,迅速护持住心脉,才没有令他遭受更大窘迫。
丁原微微一惊,撤身施展出“中流砥柱”护住身前要害,以防一执大师乘虚而入,直叩中宫。
谁料到对方非但没有借机发动攻势,反而飘然飞退到三丈开外,双手虚抱胸前,双唇轻轻念动佛门真经。
丁原一怔,冷笑道:“老和尚,莫非你自知命不长久,先给呢子念上一段往生咒?”
一执大师恍若未闻,颔下胡须冉冉飘动,全身的袈裟鼓荡而起,猎猎作响,双手间徐徐生成一团暗红光球,那串降魔珠被笼罩在其中,不住的流转呼啸,发出隆隆轰鸣,一蓬蓬庞大的罡风云浪般席卷澎湃,声势惊人。
风雪崖面色一变,扬声提醒道:“丁兄弟小心,他要施展‘天龙降魔诀’!”
话音未落,一执大师双手间的暗红光球轰然爆裂,在如花盛绽的流光异彩中,厢魔珠通身闪起一道耀眼的金光,直逼的人睁不开眼睛,电光火石里,化作一条云蒸霞蔚的金色神龙,长逾六丈,吞云吐雾,爪下生风,威猛不可名状。
一执大师微阖的双目里,蓦地射出精光,低喝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降魔天龙身躯舒展,风驰电掣,如一团金色云涛直压丁原。
丁原喝道:“小小爬虫,也敢称天龙?”左手双指并立如剑,抱元守一,催动丹田真元,灵台空明忘我,感应到一股浩然剑气自铜炉中磅礴升腾,直有破体而去,飞翔九天之意。
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浩浩荡荡经胸前、肩头、左臂直灌指尖,丁原双指虚空一点,沉声喝到:“看剑!”
一束紫色电光破指迸射,转眼凝练成一柄灵气四溢、光焰如炽的仙剑,竟以一式翠霞派的“九曲青莲”击向龙首。
在场众人失声惊呼,一恸大师禁不住再次睁开双目,凝望空中纵横飞舞的紫色光剑,低声讶异道:“伏魔六剑!怎么可能?”
其他人的惊骇就更无须言表,连魔教这边的群豪,都瞠目结舌的抬头仰望紫电仙剑,把喝彩鼓劲的活计,都扔到九霄云外!
而六大剑派中人的表情,便如白日见鬼似的,呆呆瞧着半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觉一股寒意从每个人心底不约而同的升起。
这小子,他是人,还是仙?又或者是来自十八层地狱之下的魔?
这是所有人同时在脑海中闪现的恐怖念头。
以丹田真元凝练光剑,除了传说中的仙人,就只有散仙才有此功力。寻常修炼者,纵然是大乘高手,也得借助于仙家法器的灵力才能办到。
然而这道原本不可逾越的鸿沟,现在却被一个年纪轻轻的翠霞派弃徒,轻而易举的跨过,颠覆了无数修仙之人传承千年的观念。
这一束紫电光剑的意义,从它在世人眼前展现绽放的那一刻起,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一抹生自于刹那的电光。
“砰”的流光四溅,紫电仙剑撞击在硕大的龙角上,被激飞上高空。降魔天龙的身法微微一滞,却并未受太大损伤。
正当六大剑派各人暗自松了口气时,丁原左手双指连连凌空飞弹,一道道眼花缭乱的五色剑芒随指射出。
但见赤、橙、青、紫、金、乌六束光剑,姹紫嫣红,流光异彩,犹如六道飞电翻腾回旋,将降魔珠所化的天龙围困在中央,一波波排山倒海的,凌厉攻势此起彼伏,汹涌澎湃,撕裂开空气的锐利剑镝声,直令闻者心颤。
丁原左手五指宛如变戏法似的屈张舒卷,遥遥驾驭伏魔六剑。
铜炉中曾经沉睡多时的都天大光明符,仿佛彻底苏醒一般,从丁愿体内焕发出一团蒙蒙白光,犹如云蒸霞蔚,烟波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