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青堂身负重伤,口舌却一样不肯饶人,闻言嘿嘿冷笑道:“臭道姑,亏你还算是正道耆宿,就生了这点见识,连老夫都替你害羞。
“如此天下无双的身法,居然也能被你认做邪魔歪道,当真是笑煞天下人。”
停风真人见师妹受辱,立时反唇相讥道:“殿老魔,难不成你们魔教之人修炼的,都是这种抱头鼠窜的无赖招式么?”
雷霆冷冷道:“谁是无赖,大家心知肚明。现在好像已经过了九招,咱们就看看贵派掌门还有什么惊世绝技,能在最后一招里力挽狂澜?”
两边的争吵,阿牛都是充耳不闻,他更没有去计算已经躲闪过停心真人几剑。体内的真气澎湃流转,将自己的身躯宛如浮云一般托起,随心所欲的施展出各种行云流水的身法,意到形起,酣畅之至。
猛然,停心真人一声低喝,黄色的身影飞速旋转,反将阿牛困在当中。
碧穹仙剑激越呜响,焕发出层层光岚,从四面八方好似排山倒海的汹涌而来,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把他牢牢陷在当中。
原来,停心真人眼见十招之限已到,迫不得已聚起全身真元,发动了碧落剑派不传之秘“穹庐剑式”,拼着折损数十年的真元修为,封死了阿牛闪躲的角度与空隙,令他无从以那套诡异的身法趋避,只能选择与自己硬拼。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屏息关注停心真人的最后一搏。
秦柔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的用手牢牢掩住小嘴,唯恐失声惊呼出来。
阿牛的心中清明如镜,面对停心真人惊涛骇浪的攻势,灵觉里清晰的捕捉到对方碧穹仙剑的每一丝变化与线路。
他变幻流动的身躯,突然静止下来,周围的空问如同与他一起停顿,他的身子以一种无*言喻的方式,伫立在暴风骤雨的中心,像一尊竖立千万年的石像丰碑,泰然面迎风侵雨蚀。
一浪浪青色的光澜,幕天席地的涌到,就似要把阿牛吞噬了一样。
他的身躯在重重光影的卷裹笼罩里,已无法看见,便恰如被海水淹没的礁石。
潮水退后,礁石依旧,然而阿牛能么?
每个人都急于知道这样的一个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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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六大剑派围剿魔教地宫,尽管有风雪崖、雷霆等人先后应援,依旧是寡不敌众。
关键时刻,阿牛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为求化干戈为玉帛,力战各派耆宿。
而在此近乎无望的绝境中,风雪崖所期望的援兵终于赶到。
丁原、盛年和阿牛,三个同被逐出翠霞派、又一同失去恩师的兄弟,在各自经历无数挫折磨砺之后,于这片血雨腥风的天地里,再次聚首重逢,携手并肩,笑傲天陆!
~第一章 御剑~
“嗤嗤”剑气破空之声,在大殿中回荡,穹庐剑式源源不绝、滚滚奔腾,一团青华里杀气弥漫,罡风如注,却听不见仙剑撞击发出的声响。
雷霆不由心中一沉,暗自焦虑道:“难道到这时候,阿牛这孩子还不肯施展翠霞派的剑招么?即便是老夫,面对穹庐剑式,也只有以快对快,正面硬撼一途而已!”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拉得冗长而沉重,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碧穹仙剑奔流不息的呼啸声。
也不知过来多久,青光突然“砰”的朝四周迸散,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一幅难以置信的景象。
阿牛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已是千疮百孔,有几处甚至印出丝丝血痕,脚下的青砖早被满天剑华涤荡为齑粉,深陷露出了褐色的岩石。
他的左手汩汩流淌着热血,碧弯仙剑的剑锋却被他的五指紧紧抓住了,右手的沉金古剑,稳稳的架在了停心真人的咽喉旁。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赢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静”字诀为何会在那一刻迸发。待到停心真人真元耗尽,弯庐剑式土崩瓦解之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停心真人面如死灰,木然呆立,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颓丧。
时间仿佛凝滞了许久,直到停雪真人尖锐的嗓音,刺破大殿中的死寂:“孽障,你想干什么,还不住手?”
她双目喷火,又羞又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剑还架在停心真人的脖子上。
雷霆等人却是惊喜交加,他们原本估算着,阿牛能在停心真人手下撑过十招,就已难能可贵了。
没有料到,十招之后落败的却并非是阿牛,从心底里,不禁又生出一丝希望来阿牛“啊”了一声,就似如梦初醒一般,赶忙松手撤剑,朝后退开几步,嗫嚅道:“停心师伯,我……”停心真人万念俱灰,只感觉到自己苦心修炼一百五十多年,未曾窥得天道奥妙尚且不说,今日居然还在众目睽睽底下,被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仅用了十招就给击败。
什么正道翘楚,一派掌门,直如镜花水月,殊不真实。
他涩声问:“你为什么不杀了贫道,为令师报仇?”
阿牛一呆,随即摇头道:“我答应过师父他老人家,绝不与正道为敌。今天弟子只想恳求诸位前辈不要再打下去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阿牛实在不想再有人流血了。”
他顿了顿,似乎看见对面一干人等投射过来嘲弄与不解的眼神,只是阿牛脑子里可没想那么多,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毫不在意的接着说道:“弟子生性愚笨,始终想不通大伙儿为何要在这里拼得你死我活?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顾及家里的亲人,是多么的在为自己担心?”
“弟子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魔教中个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个个都该千刀万剐?就算今天魔教里的人真的全被杀光了,天下就果真能太平无事了么?”
“那些死者留下的孤儿寡母、亲朋子婿们,是不是又该为他们报仇雪恨,重又生出无数新的仇怨?”他笨嘴笨舌的,好不容易把这些话说完,感觉大家投过来的眼神,怎么就跟见着个怪物一样的。
最后,停心真人说道:“正魔之别,其大于天,你年纪太轻,是不会理解的。贫道却想知道,刚才你用的究竟是什么身法,贫道纵然输了,也要输个明白!”
阿牛照实交代道:“这是弟子从一幅星图中参悟出的身法,今天是第一次施展。”
停心真人嘿嘿道:“只是随便参悟了一幅星图,就可打得贫道无地自容,阿牛,莫非上苍对你特别眷顾不成?”
阿牛见他神情颓废,意态愤懑,不安道:“其实弟子的修为远远比不上您老人家,刚才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抓住您的剑了。停心师伯,您千万别太难过,要是弟子没有学会那套身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挡过您十招的。”
停心真人徐徐道:“阿牛,你这样说,是想让贫道心中好受一些么?”
阿牛道:“停心师伯,弟子说的都是实话。您老人家是德高望重的正道前辈,弟子素来景仰得很。”
停心真人哈哈一笑,充满苦涩沮丧意味,自嘲道:“景仰?我哪里还受得起什么景仰!经此一战,贫道已是身败名裂,万人耻笑。而你却从此声名鹊起,直追令尊当年。贫道只是个败军之将而已!”
阿牛摇摇头,满脸认真的回答道:“不,不,一个人修为再高也没什么了不起。倘若不能造福苍生,行侠仗义,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反过来说,就算这人一点仙家修为都没有,阿牛也是一样的由衷敬佩。”
一老一少一对一答,大殿里可说坠针可闻,不少人都露出深思之色,甚而暗暗点头。当一些六大剑派之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赞同一个小魔崽子的观点时,又禁不住偷偷狠啐了自己一口。
停心真人面色渐渐凝重,回想到自己这几十年来,一心一意想光大碧落,争雄天陆,脑海里悟道之心日渐淡薄,名利之念却越来越盛,到头来不仅碧落剑派的光大遥遥无期,自己对仙道体悟却是渐行渐远。
前次败于丁原、年旃之手,今天又输给了阿牛,可说是前因早种,却尚无自知,一味怨天尤人。
一念至此,停心真人不由汗流侠背,警醒道:“这点浅显的道理,贫道一百年前本是懂得的,可惜自从做了掌门后,却渐渐淡忘了。说起来,我竟连一个孩子也不如!我一味追求技艺精进,却忘记了天道凭已,若心之有玷,何以悟道?阿牛这一剑,真正是点醒了我!”
他本是极具智慧之人,霍然醒悟后,顿感心头一松,刚才战败的羞辱与愤懑,立时如过眼烟云般淡去,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天数如此,老夫何必再多言?”左手食指在碧弯仙剑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响,剑身断折成两截,喟然道:“贫道一百五十年的苦修,还及不上一个娃娃十几年的参悟,留此剑又有何用?从今往后,贫道归隐碧落,专心悟道,这世俗闲事,却是再也不想管了。”
说罢,头也不回朝着殿外走去。
众人一阵惊愕,连碧落六子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众人目光纷纷朝向云林禅寺那边望去,毕竟这次六大剑派围剿魔教,无涯方丈是名义上的总召集人。
无涯大师不得不劝阻道:“停心真人,且请留步!”
停心真人驻足微笑道:“大师,您还有何话要说?”
无涯大师苦笑道:“停心真人,贵派之事贫僧原本不便过问,可是今日六派围剿魔教余孽,是天陆正道一大盛事。您若突然离去,却教贫僧如何向其他人交代?贫僧还望真人您能以大局为重,稍待这里事情结束,再做决定也是不迟。”
停心真人道:“多谢大师提醒。不过,贫道已经输了,依照刚才的约定,碧落剑派自当退出今日围剿魔教之举,贫道留与不留,已经无关紧要。
无涯大师无可奈何的望向碧落六子,希望他们能出言规劝,以避免六大剑派内部先闹起分裂来。
除去停心真人,碧落七子里数停云真人身分最尊,当下为难道:“掌门师兄,您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们却该怎么办为好?”停心真人淡淡道:“贫道既然决定闭关参悟天道,以省往日之非,这掌门之位自然是要让出来的。
“众师兄弟中,本以师弟你最老成持重,本派的掌门就由你暂代吧。等回山之后,贫道即举行大典,传位给你。
停云真人大吃一惊,未料到停心真人居然甩手的如此彻底,急忙叫道:“掌门师兄,您停心真人摆手道:”贫道去也,停云师弟,这里善后就拜托你费神照料了。
说罢,也不顾碧落六子如何的目瞪口呆,通自飘然而去。
他身分尊崇,即使是无涯大师也不便强行阻拦。而一执大师与一励大师则自始至终垂眉入定,对此不闻不问,浑然好似事不关己一般。
停心真人这么一走,停云真人颇为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瞧着无涯方丈苦笑道:“大师,按照刚才的约定,本门不得不退出今日之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只好有劳诸位了。
在剩下的五大剑派里,越秀剑派与燕山剑派已经出战过了,派中高手尽数折在殿青堂跟风雪崖的手下,不能再战。
如今,也就只有云林禅寺、平沙岛和太清宫三家元气尚存,可以与阿牛一战。
无涯方丈恩忖片刻,暗道:“停心真人败在羽罗仁之手,让我六大剑派士气大损,下一场一定得拿下,不然,再拖延下去,那些中毒弟子性命难保。
“耿掌门的修为虽是精深,可也未必能强过停心真人,要是他再输的话,对六大剑派的士气打击,无异于雪上加霜。
“看来,也只有请守残真人出面,尽快了结此事。他的修为道法不输给天陆正道十大高手,应当可以马到成功。
想到此处,目光不由自主凝视守残真人。
守残真人心领神会,淡然一笑,微晃拂尘出阵道:“羽罗仁,贫道便与你再战一阵,你有这个胆量么?”阿牛愣了愣,才意识到守残真人叫的是自己,急忙双手连摇道:“守残师伯,弟子万万不敢与您老人家动手,这仗不打也罢。
守残真人道:“你既然投身魔教,与我正道已形同陌路,这'师伯,二字,贫道只怕消受不起。要是你不愿与贫道动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殿青堂交出解药,率众投降听侯发落就是。
殿青堂冷笑道:卑躬屈膝投降于你?
“老杂毛,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殿某堂堂七尺之躯,怎会卑躬屈膝投降于你?”
退思真人见掌门受辱,不由怒喝道:“魔教妖孽,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
雷霆哈哈一笑,说道:“阿牛,你都瞧见了,即便咱们想善罢甘休,人家也不肯饶过我们。你已赢了停心真人一阵,这场就交给老夫吧。”
但此时此刻,阿牛又如何能让雷霆与守残真人对决?
他的目光扫过秦柔、殿青堂、风雪崖那一张张激愤的面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怎能忍心眼睁睁瞧着他们引颈就戮?
他心中踌躇道:“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告诉阿牛,弟子究竟该怎么做?怎样才能不再让他们互相流血仇杀?”这个问题,淡言真人自然已经无法回答,但在阿牛的脑海中,却恍然浮现起师父从万军丛中挟着自己御剑翔空、绝尘千里的那一幕场景。
为了自己,为了守住那一份对故人的承诺,更为了执着在心的天理公道,老道士决然而起,用他瘦小的身躯,抗衡着整个天陆正道的庞大力量与毁辱。
仁者无敌。
师父虽然已经远去,可是在他的心底永远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亲近。
渐渐的,阿牛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气,悄然抬头,恍惚中感觉到师父的眼神,正在冥冥里慈祥的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是多么的温暖,足以令他平添无限勇气与信心。
阿牛的眼睛里,闪烁起坚定有神的光芒,朗声说道:“守残师伯,弟子斗胆再向您老人家讨教十招!倘若弟子侥幸不败,还望您老人家和太清宫也一并退出今晚之战。”
守残真人心弦轻轻一颤,微感诧异,隐约感到对面的阿牛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就像挣脱了某种禁锢的蛟龙,终于要腾云九霄,叱吒四海,显示出强大的信心与气势。
他不由得下意识避开阿牛的眼光,徐徐问道:“要是你输了呢?”阿牛转头望向雷霆,雷霆道:“本教自然会交出解药,听凭发落!”
守残真人领首道:“雷护法一言九鼎,贫道是信得过的。不过,也不必十招分出胜败,贫道与羽罗仁便在一招之上决出输赢,岂不更加简单?”雷霆一怔,问道:“守残真人,此话怎讲?”守残真人胸有成竹,回答道:“本派虽为天陆七大剑派之一,声名实力比起云林、翠霞却多有不及。好在我太清宫也并非一无是处的沽名钓誉之辈,本门先贤传下的几手绝学,堪堪可登大雅之堂。今日贫道就以'一气三清剑诀,会会羽罗仁。倘若他能破解了贫道的剑诀,我太清宫二话不说立即退出,反之,贵教就要履行允诺之事。”
雷霆等人晰间明白守残真人的用心。
原来他对阿牛的十三虚无身法,也是颇为忌惮,唯恐步了停心真人的后尘,所以出此险招,想用御剑术制住阿牛。
要知道“一气三清剑诀”一旦施展,方圆十数丈内剑华充盈,再无半点闪躲空隙,任阿牛的身法再是玄妙,也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守残真人硬撼,一招立决高下。
这一提议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