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柱国的对手是秦榆守备队队长落合正次。落合正次带着随员在山海关对面的山上观察了好几天,感到山海关地形易守难攻,而且何柱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如果强攻,必然要付出代价。落合正次想到了洮辽镇守使张海鹏,他认为,如果何柱国能像张海鹏一样投靠关东军,他们就可不费一枪一弹占领山海关,并由此浩浩荡荡占领华北地区。于是,他设计了一个完善的诱降方案。
11月8日上午,太阳一露面,从秦榆方向开来一辆日军吉普车。车子在山海关城门口来了个急刹车。从车上跳下一位胖军官,此人正是落合正次。落合正次对守卫城楼的哨兵很有礼貌地说:“我是关东军秦榆守务队队长,有要事拜访你们何司令。”
哨兵正眼看了看他,立马去报告。不久,他就跑下城楼,给落合正次打开了城门。落合正次的车子进了城,转眼到了何柱国的司令部门口,何柱国正站在门口迎接他。落合正次下车后,就像遇到了朋友一样,堆着满脸的笑容与何柱国握手问好,十分亲热地说:“不用介绍,你就是那个才华横溢、又有杰出指挥能力的何柱国将军了,幸会,幸会啊!”
何柱国用不卑不亢的口吻说:“敝人是何柱国,你过奖了,我的才华平平,指挥能力更是平平。”
落合正次是个“中国通”,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来之前,他翻阅了很多关于何柱国的资料,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听了何柱国的回答,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过谦,过谦,何司令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
“是吗?”何柱国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
“你不信?”落合正次津津乐道地说,“何司令是广西人,高中没毕业就投笔从戎,在保定军校深造后又到大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读书。其实,我与何司令也算是同学呢。我们只不过不是一个班的,你在日本留学的成绩是班里第一名,记得毕业大会上,校长向你颁发了一把军刀作为奖励,你不会忘记了吧?那军刀一定随身携带着吧?”
男儿报国在今朝(2)
对于落合正次拉家常似地与何柱国套近乎,何柱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清楚落合正次不请自来的拜访,绝不会安什么好心。他没有回答落合正次的问话,转到了正题:“落合正次将军,不知道你今天来有何贵干,总不会是来和我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叙什么旧的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司令是个聪明人嘛!”落合正次一边笑着说,一边跨进了司令部的大门,进了屋。
双方落座,落合正次开始了正题。他仍旧微笑着,却让何柱国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他说:“何将军,听说在你的指挥下,打了许多胜仗,何司令也有个常胜将军的美称。我想,如果何将军在我们关东军中,肯定前途无量……”
何柱国立刻明白了落合正次的真正来意,打断了他的话说:“不知谁在胡说八道,竟然传到了将军的耳中。往卑人脸上贴金的话,你可不能相信。”
“何司令不要太谦虚了,”落合正次一本正经起来,他四下看了看,眼神里表现出此地说话不妥的神情。何柱国挥了挥手,屋里的侍从和卫士们都无声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落合正次这才神色郑重地说:“何将军,这次我来这里,不是为别的事,是专门为你的事来的。”
“为我?”何柱国一脸不明白的样子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会让你操心?”
落合正次将凳子向何柱国那边移了移,低声地说:“我们关东军的高级参谋坂垣征四郎是你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他托我来向你捎个话,他说他对你一直十分敬佩。他还说,蒋介石对东北军不信任,张学良的日子很难过啊。皇军在半年内攻占南京是不容怀疑的。将军如能认清大势,与皇军亲密合作,那你的前途必定大有可为,用你们中国话说,就是鹏程万里啊!”
何柱国心里轻蔑地一笑,却不动声色地望着落合正次,似乎在用心地听着。落合正次觉得有门了,接着说:“你如果答应投靠我们关东军,我为你物色一位漂亮的日本姑娘做你的小老婆,你觉得如何?”
“太感谢你了,”何柱国笑了起来,说,“真是一幅动人的图画,将军真是太关心敝人了。这样吧,日本姑娘嘛,就免了,日本姑娘和中国姑娘没什么两样。至于那个问题嘛……”何柱国想了想说,“谢谢你的关心,这事来得太突然,它关系到我的人生转折,关系到我的前途,你让我考虑几天再说如何?”
“可以,可以!”落合正次见何柱国没有完全拒绝,心中十分高兴,他提醒何柱国说,“你可以考虑几天,不过,我劝将军不要牵肠挂肚太多,要有果断作风,快点给我回话。”
何柱国点头说:“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落合正次出门前,又反复叮咛说:“将军如肯与皇军合作,整个华北就让将军自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你的部队供给,皇军可以统统包下来,立马给你预付200万,你看怎么样?另外,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们会尽最大力量满足你的。”
“条件不错。”何柱国说,“不过,事关重大,我还是要考虑考虑。”
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何柱国回到了屋内,脑子活动开了,日本人想收买自己,作他们的汉奸,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令他十分气愤。可是,如何处理好这个问题,他必须请示张学良才可定论。因此,他决定利用落合正次给他的几天时间,到北平去向张学良汇报。于是,他立即坐上吉普车,赶到北平。张学良听了他的报告,指示他一方面采取应付拖延的办法,一方面要做好对付日军进攻的准备。张学良还提醒他:“落合正次一定会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你一定要沉着应付。”
何柱国返回部队,刚下车,副官就向他报告说,日军在山海关的城墙下摆了几十辆坦克和30门大炮,限令何柱国在两小时内答复是否投靠日军。
何柱国见日本鬼子迫不及待逼自己就范,兵临城下,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危急关口,他立即电报报告张学良这一新情况,张学良回电:“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为了民族的利益,要坚决抵抗关东军的挑战,无须多虑。”他告诉何柱国,已下令向长城一线调兵。
这天,张学良召开了紧急会议,做出了向长城增兵的部署,万福麟的第二十九旅、三十旅,缪澄流的第十六旅向界岭口以北推进;商震的第三十二军开赴滦河一线;宋哲元的第二十九军开赴喜峰口;王以哲的第七旅开赴古北口,决心在长城一线与关东军作战。
关东军从驻北平的特务机关得到张学良向长城增兵的情报,估计何柱国不可能投降。1933年元旦的晚上,关东军开始炮击山海关南门。何柱国听到炮弹的爆炸声,赶到南门,对守军第六二六团官兵们进行动员,要他们做到人在城在,要与山海关共存亡。六二六团的官兵们都是东北的子弟兵,对日军占领家乡东北极为痛恨,个个向何柱国宣誓,一定要与日军血战到底。
日军炮击半小时后,以为城门上的守军已被炸死,便由日军秦榆守备队儿玉中尉率领25个士兵,架梯爬城。守军第一营营长安德馨率领两个连官兵奋勇抵抗。当日军爬到半截时,被他们以雨点般的子弹和手榴弹击中,纷纷跌下云梯,儿玉和25个士兵全部上了西天。
第二天上午,营长安德馨举着负伤的胳膊,声音嘶哑地高喊道:“弟兄们,敌人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必然要来报复。我们一定要坚守城门,决不让敌人进一步。男儿为何参军?男儿报国在今朝!现在正是要用我们的生命捍卫祖国领土的时刻,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打击小日本!”
男儿报国在今朝(3)
官兵们在他的激励下,群情激昂,齐声应道:“我们愿与长官生死与共,打退敌人,保住城门!”
不一会儿,黄乎乎的一大片,日军开始进攻了。他们逼近城门时,一个胖军官拿着喇叭筒喊道:“何柱国和东北军官兵们,你们不是皇军的对手,想抵抗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过了时间不回话,皇军就要开炮了!”
安营长接过一名士兵的步枪,对着那个胖军官就是一枪,胖军官应声倒下。日军被激怒了,像一头头红了眼的狼,号叫着开始炮击。一发发炮弹飞上了城门。炮轰过后,步兵发起了攻城,近百名鬼子用木梯攀登,中国守军沉着还击,鬼子登城未果。中午时刻,日军第八师团第四旅团6000多人,由铃木少将指挥继续攻城,不到五分钟,五架日军飞机也飞来助战了。飞机向城头城内投下了几十枚炸弹。顿时,山海关上空烟雾弥漫,城内城头上火光冲天,枪炮声不绝,守军寸步不让,坚决还击。一些刚爬上城头的鬼子,被子弹击中后仰面摔下梯子。敌人一波一波地向城头上涌,都被守军用刺刀挑了下去。激战50分钟,城墙边堆起了敌人如山的尸体。
两天的交战,敌人摸清了守军的兵力不多,重武器很少,第三天上午便集中了40门大炮,炮轰南门和东南角。大炮整整发射了一小时,城东角被轰塌了一个大豁子,数百名日军从豁口处蜂拥而入。守军与鬼子展开巷战。安营长身先士卒,同敌肉搏,不幸头部中弹,倒在路边。士兵们急忙跑过来救护。他挥着手说:“别管我,男儿报国在今朝,你们有一口气就要打到底!”
安营长战死,石世安团长组织了几次反击,二、三、四、五连连长均已牺牲。敌人有飞机、坦克、军舰助战,守军只有一个团的步兵,敌我力量悬殊。下午5时,守军只剩下十几个人了。石团长见待援无望,率12个士兵冲出北水门,退往安民寨,找到了何柱国,山海关随即沦入敌手。
战后,何柱国派人统计战果,第六二六团以伤亡1000余人的代价击毙日军500余人。东北军虽然在山海关之战中战败,但在中国抗战史上,却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们以无畏无惧的精神,与山河同在的气概,揭开了长城抗战的序幕,振奋了民族精神。更可贵的是,这一幕惊天地、泣鬼神的抗战序战,是在蒋介石不许抵抗的背景下发生的。
张学良下野(1)
日军占领山海关后,下一个进攻目标便是热河。热河当时是一个省,省会在承德。承德那时不大,也不太繁华,自从清代皇帝在这里建立了行宫避暑山庄以后,来往的官员逐渐多了起来,知名度也水涨船高。热河省省长汤玉麟自当省长以后,横征暴敛,搜刮百姓,贪污营私。当日军兵分数路进攻热河时,汤玉麟还在皇帝当年的行宫中边喝茶边看着京剧。副官气喘吁吁地向他报告说:“大事不好,三路日军已过平泉,马上就要到承德。”
这个平时不看书、不看报、也很少到办公室处理电文的汤玉麟听后,大发脾气,指责副官说:“一派胡言,日军明明在山海关,怎么会跑到承德来了呢?你以为鬼子是孙悟空,几天之内就会飞到承德吗?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副官知道他的这副德行,但怎敢回敬他几句,只是低头说:“汤省长,军情属实,绝无半点虚言,日军的确很快就要到达承德了。”
汤玉麟还是不相信,两天以后,他的那几个小老婆忙着打点行装准备逃跑,他这才紧张起来。
汤玉麟手下的第一○七旅一个团长名叫邵本良,他听说日本人要打承德了,不仅不着急,反而整天哼着小调,脸上放着光。这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弄不明白他的反常现象,只有他自己清楚。原来,他和东北的张海鹏是把兄弟。他俩虽一南一北,相隔甚远,可是,却常有书信往来,关系甚密。张海鹏投靠日军,升为伪军师长后,曾给他来过信,并告诉他自己现在如何如何有钱有势,把个邵本良羡慕得流口水。他做梦都想着升官发财,就是没机会。现在听到日本人就要到承德了,他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所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这时,他接到汤玉麟命令,开往平泉方向阻击日军进攻,便假装奉命,率部向平泉方向移动,当就要到达平泉时,他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的情况。当他看到了日军的汽车后,急忙命令部队就地等待。日军到了,他不放一枪,派人打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白旗,向日本人缴械投降,当起了汉奸。
汤玉麟本来就清楚邵本良的底细,哪里指望他能阻拦住日军的进攻步伐。因此,当他将邵本良一派走,就打电话调来了15辆大卡车,把搜刮来的金银细软、鸦片烟等统统装上了车,叫驾驶员们等待他的命令。
3月4日早上,汤玉麟接到报告,说日本人离承德还有15里路。大老婆吓得两腿打颤,问他怎么办?他胸有成竹地说:“你怕什么?孙子兵法上说,三十六计走为上。”
汤玉麟丢下他在承德的两个团兵力,既不命令他们阻击,也不叫他们撤退,自己往车上一跳,一挥手,命令驾驶员向天津开。驾驶员很纳闷,告诉他说:“汤省长,日本人快打到天津了,那里不能去啊!”
谁知汤玉麟把脸一翻,挥着手说:“你知道个屁,天津有外国租界,我到了天津,就到外国租界里一躲,还不是等于进了保险箱吗?快开你的车吧!”
汤玉麟一走,留在承德的部队顿时失去了指挥,乱成一团,一个个争相逃命。中午,日军先头部队大摇大摆地进了承德城。这座塞外名城,就这样被这个贪生怕死的汤玉麟丢弃了。
热河归张学良管辖,《中央日报》将汤玉麟的丑行在报上披露后,举国哗然,纷纷指责国民政府无能,谴责张学良和汤玉麟的逃跑行为。中国出席“国际联盟”会议的代表颜惠庆、顾维钧觉得无脸见人,愤而向南京政府递交了辞职报告。上海、武汉、广州、南京的各阶层人士,集会向南京政府提出惩办张学良、汤玉麟的强烈要求。
立法院长孙科向报界发表谈话,表示说:“山海关、承德沦入敌手,张学良、汤玉麟是历史罪人,中华民族的罪人,政府应予严惩,不然民愤难平。张、汤二人应立即引咎辞职,以谢国人。”
在全国强大舆论的压力下,邵鸿基、高一涵等七人联名向监察院提出弹劾张学良和汤玉麟。
日军占领承德当天,蒋介石还在江西前线,他一门心思指挥部队与红军作战。3月6日,他看到孙科的谈话内容,震惊不已。为了平息民怨,蒋介石考虑良久,决定将张学良作为替罪羊。于是,他匆匆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3月9日下午4点钟,张学良从北平来到保定,等候拜见蒋介石。蒋的专列一到,东北军的仪仗队便吹起了接官号。张学良戎装立正,向蒋介石的包厢敬礼。车子停稳后,蒋介石招手要张上车。
张学良以为,此次蒋介石兴师动众,匆匆北上,一定是要坐镇保定,指挥北方部队抗战。见到蒋介石,开口便说:“欢迎委员长驾临北上,亲自主持大计,看来北方的抗战有希望了。”
蒋介石悠然地坐着,似乎并没有听到张学良的话,指指沙发说:“你坐下,我有紧急命令向你传达!”
“是!”张学良以军人的风度向蒋介石敬了个礼,然后顺从地坐在沙发上,听候蒋介石下达命令。
“不对,不是命令。”蒋介石突然改口说,“现在山海关、热河被日军占领,全国舆论哗然,我与你再次成为众矢之的,遭到举国唾骂。你我同舟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