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尧颔了颔首,苏慕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瞧着苏尧,“成交!若是此事当真同你说的那般有趣,我便回去。”
苏尧转眸瞧了瞧苏慕,而后自袖中取出一小片被打磨得锃亮的马蹄铁来,递给苏慕,“太皇太妃就是将这个嵌在窗棂之上。”
苏慕伸手接下马蹄铁,仔细观察了许久,疑惑地瞧着苏尧,“皇兄,这不过是普通的马蹄铁,并无什么不同寻常啊!”
苏尧伸手拿过马蹄铁,走到门前,接着夕阳的余晖,将太阳的光亮照在苏慕手上,他抬眸瞧着苏慕,问道,“热吗?”
苏慕点头应道,“有一点儿。”
“午时的太阳可是比此时毒得多,再加上磷粉,让帐子自燃也不奇怪吧。”
苏慕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沉思了片刻,咯咯笑着,“皇兄,好有趣啊!太皇太妃真是聪明。”
苏尧瞧着苏慕面上的笑容,不禁也跟着笑起来,而后定定地瞧着她,“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吧。”
苏慕面上的笑容登时便消失不见,她怔怔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扑进苏尧怀中,泪水顺着脸颊滴落,“皇兄,明月好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凉国。”
苏尧笑着为苏慕拭了拭脸颊上的泪水,“这样大了还哭鼻子,明天你就是景国的皇后了,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他怎会不知?她哪里是真的厌烦了才跑来找他的?想来她定是担忧封后大典过后,很难再单独见他,才寻了这样一个憋足的借口吧。
☆、第八章 她的心间月(十二)
早膳过后,刘瑜等人便启程回了禹州城,归途中确实如孟月所预料中的那般艰难险阻,好在有一干暗卫随身保护,倒真是挡去了不少险阻。只是本来一日的行程,愣是连夜赶了大半宿方才回到了禹州城。
随着第一缕朝阳照在城头,禹州城的大门洞开,刘瑜归心似箭,高扬马鞭疾驰入城,瞧着越来越近的皇宫,他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清丽的身影,唇边情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喃喃道,“我回来了……”
刘瑜扮成暗卫的模样,顺理成章的回了朝阳殿,见着御鹰,刘瑜虽有些事儿想要问他,然而眼下却不是时机。封后大典在即,前来伺候梳洗更衣的宫人早已候在门外了,刘瑜让御鹰退下,道,“都进来吧。”
宫人伺候刘瑜收拾妥当之后,刘瑜正要摆驾,却见着一名宫女进来传话,“皇上,戴亲王求见。”
刘瑜不禁怔了怔,自入得禹州城之后,便一直持续着即将见到她的喜悦与期待,在这一刻登时凝结。不过短短三日,他心心念念、迫切的想要见着她,可她呢?心心念念着的人怕是门外求见之人吧。
“有请。”
片刻后,一名身穿锦缎绣金蟒袍的翩翩男子走了进来,只见他五官明亮,剑眉入鬓,高鼻阔口,端的是英气逼人,颇具男子气概,但仔细看去,却分毫瞧不出莽汉的感觉。这样的男子,能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也不足为奇吧?
“臣兄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瑜瞧着跪在身前的刘彦,俯身将他扶了起来,“皇兄不必多礼。”
刘彦起身后,爽朗的笑了笑,“臣兄在此恭贺皇上新婚大喜了。”
刘彦话一出口,刘瑜面上的表情不禁僵了僵,而后快速恢复正常,“朕这个做皇弟的都要大婚了,不知皇兄何时大婚啊?”
“臣兄一介闲散王爷,不比皇上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责。臣兄的婚事不急,待寻着合适的女子,自会成婚。”
刘瑜听得此话,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刘彦还有选择的余地,那他呢?便只能册封一个他不爱的女子为后吗?
太皇太妃,只要她顶着这个头衔,无论是他还是刘彦,都是咫尺天涯,即便他们两心相悦又如何?她还是要留在后宫中,而刘彦迟早要回封地,即便她心悦之人不是他,可他却是唯一能陪在她身边的人,单是这一点而上,他便比刘彦占了先机。
思及此,刘瑜心中这才稍稍好受了些。
“皇兄,时辰不早了,咱们一同去承乾殿吧。”
刘瑜话音刚落,刘彦还不待开口,便听得门外的唱诺声:“太皇太妃驾到——”
孟月自外面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端的是喜悦无比,那笑容刺得刘瑜险些睁不开眼来,而刘瑜身旁的刘彦,瞧见孟月的时候,却是惊住了。
“皇上,封后大典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了,皇后娘娘让哀家来皇上这儿瞧瞧,皇上准备的如何了。”
刘瑜并未说话,自孟月进来之后,他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彦面上那震惊的表情。刘瑜只觉心间似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迫得他不得不开口打断刘彦思绪,“皇兄,这是居于空庭苑的太皇太妃,先帝的孟贤妃。”
孟月转眸看向刘彦,那张似曾相识的容颜,不禁让孟月怔了怔,而后她转眸去瞧刘瑜,问道,“皇上,这是……”
“这是朕的皇兄,常年居于封地的戴亲王。”
孟月付之一笑,“戴亲王。”
刘彦回过神儿来,礼了一礼,“臣见过太皇太妃。”
“戴亲王不必多礼。”
刘瑜直直盯着孟月瞧了许久,她面上表情并无丝毫不同寻常,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暗暗自问:她究竟是不在意了,还是她已经能忍到了如此境地?
三人一同到了承乾殿,诸臣向刘瑜见礼过后,孟月与刘彦便落了座,两人极为巧合的相对而坐,虽是位分所致,但落在刘瑜的眼中,却硬生生的成了所谓的缘分。再加之,两人抬眸抬眸之间总会触上对方或流转或游离或注视的目光。他二人再正常不过的目光交汇,刘瑜却是尽收眼底,大殿之上,刘瑜觉着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敛眸掩好情绪,在她面前保留住最后一分尊严。
苏慕一身大红色凤鸾嫁衣,自承乾殿前的台阶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在一声声“皇后驾到”中,仪态万方的走进承乾殿中,刘瑜自鎏金宝座上起身,带着苏慕走上台阶,两人齐齐在鎏金宝座上坐下,殿下众人皆起身见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瑜目光流转,搜寻着殿下那抹清丽的身影,他驻目于她冷清的神色之上,敛眸道,“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凉国明月公主,端敏秀质,兰心独具,特封为皇后,执掌凤印,统领六宫。景国与凉国得成姻亲,永结两邦之好,实乃万民之福,朕心甚悦,大宴群臣。钦此。”
“臣等领旨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瑜抬手,“众卿平身。”
苏慕笑道,“众卿家入座吧。今个儿乃皇上与本宫的大喜之日,众卿家不必拘礼,尽兴便好。”
“谢皇上。”
“谢皇后娘娘。”
这场宴席,孟月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眼去瞧刘瑜,只是默默吃着面前的精致菜肴,偶然抬眸间会碰上刘彦的目光,她尽是微微颔首或付之一笑。
宴罢,孟月只觉疲累的很,便欲回空庭苑歇息,谁知出得承乾殿,便听得身后有人呼唤,“太皇太妃留步。”
孟月转过身去,却见是戴亲王刘彦,孟月抬手抚了抚额,神情温淡地道,“不知戴亲王有何事?”
刘彦勾唇笑着吐出两个字,“玉竹?”
孟月不禁怔了怔,颦眉上下打量了刘彦许久,却是不曾理出半分头绪来,刘彦见着孟月的神色,不禁扬眉笑道,“素闻先帝的孟贤妃泡得一手好茶,不知可否方便去太皇太妃宫里一坐?”
孟月思及眼前之人或许是多年前的故人,便应了下来,“戴亲王有此雅兴,哀家自是欢迎之至。”
刘彦随孟月回得空庭苑,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前院的布局,不甚宽敞、不甚华丽,且瞧着有几分破败,此处给刘彦一种不似皇宫中的错句,然而就是这种不同于他处的感觉,却让人觉着宁静、悠然,只是静静坐着便宁心舒泰。
孟月请刘彦在正厅坐了,又命宫人取了茶具来,待铜壶放在火炉之上,孟月方才抬眸瞧着刘彦,问道,“戴亲王要喝什么茶?”
刘彦随口应道,“便随太皇太妃吧。”
孟月不禁笑了开来,刘瑜见着孟月的神情,不禁问道,“太皇太妃因何发笑?”
“哀家只是想到了多年前,先帝也曾如此说过。”
刘彦不禁惊奇地扬了扬眉,“哦?”
孟月勾了勾唇,“还记得哀家初入皇宫的时候,有一回先帝自哀家宫殿前经过,嗅到了茶香,便进来讨要一杯茶。当初,哀家也曾问先帝,‘皇上你要喝什么茶呢?’,先帝便是和戴亲王一样的回答。戴亲王猜猜后来怎么着?”
刘彦挑眉,“怎么着?”
孟月笑弯了一双眸子,盈盈水光在眼底荡漾,晃得刘彦似在一刻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岁月,“先帝说,再也不和哀家喝同样的茶了。”
刘彦也跟着笑了起来,“即使如此,哀家便更得品品能得先帝如此评价的茶究竟是何滋味?”
孟月摇头失笑,不再同刘彦多言,径自吩咐道,“拿大叶冬青来。”
待宫人将茶叶拿来的时候,火炉上的水正巧沸腾了起来,孟月抬手将铜壶拿下来,放在矮几之上,而后将茶叶拨入茶盏中,过了一遍水后,便把茶盏递了过去。
待茶凉了些,刘彦端起茶盏,嗅着袅袅清香,不禁低首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几乎麻痹了刘彦的舌尖,他将茶盏放下,爽朗的笑道,“本王终于晓得先帝如此说的缘由了。”
在皇宫中,孟月已经极少见着如此坦率的人了,她也不禁笑出声来,“戴亲王好生坦率啊!当真叫哀家敬佩。”
刘彦挑了挑眉,调笑道,“本王这样坦率的人,虽是过了十年,可太皇太妃当真是半点儿印象也无吗?”
孟月不禁怔了怔,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自脑海中飘过,“我就是不晓得这段典故,那又如何?”
孟月抿了抿唇,迟疑地唤道,“沛之?”
刘彦不禁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孟月的肩膀,“玉竹,你还是如同小时候那般可爱。”
孟月忍俊不禁,他又何尝不是从前那般模样?即便是不羁若莫九黎,可如今这般身份相隔,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拍她肩膀之人,除他外,怕是再无第二人了吧。
☆、第九章 咫尺天涯(一)
“难怪今个儿见着戴亲王的时候,觉得甚是眼熟,原来竟是故人。”
刘瑜不禁有些感概,“是啊。当年平州城一别,你我再没见过,不曾想如今再见,你竟就是那传闻中被先帝恩宠了七年之久的孟贤妃。”
孟月摇头叹息,先帝宠妃之名,这其中的心酸岂是外人所能瞧见的?孟月未曾接着刘彦的话说下去,就在她心思电转,寻思着说些什么合适的时候,却见着红霞自外面走了进来,礼了一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妃。”
孟月抬了抬手,问道,“何事?”
“太皇太妃,皇上来了。”
孟月不禁颦了颦眉,今个儿是刘瑜大婚之日,他此时不是应当伴在苏慕身边吗?来空庭苑作甚?
孟月起身,转眸瞧着刘彦,“戴亲王可愿与哀家一同前去面见皇上?”
刘彦随之起身,礼了一礼,“皇上此时前来,怕是有要事同太皇太妃说,本王还有些事务,便不叨扰了。告辞。”
“哀家送戴亲王。”
刘彦也不推辞,孟月将刘彦送出空庭苑,方才去了正厅,孟月瞧见刘瑜坐立难安的模样,不禁颦了颦眉,将身后的宫人挥退,“皇上此时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刘瑜见着孟月是孤身一人前来,袖中紧握的手不禁稍稍松了些,“若是无事,朕便不能来空庭苑吗?”
刘瑜堵得孟月哑口无言,过了片刻,孟月方才道,“哀家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今个儿大婚,于情于礼都该在凤华殿中陪皇后,此时来哀家这里,想必是有要事吧?”
刘瑜一双眸子乌黑发亮,直直盯着孟月,面无表情地道,“也无甚要事,朕只是来提醒太皇太妃,莫要忘了前些日子所接的圣旨。”
刘瑜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孟月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刘瑜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而后拂袖而去。
“选妃之事。”
待孟月回过神儿来,不禁涩然苦笑,如今的她尚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谁也不晓得这朝不保夕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况且即便她愿意为他选妃,而今皇后已立,于情于礼,这样的事情都不是她该代劳的。只是,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苏慕宽容大度,同意她代为主持选妃,只怕也要等候赵修仪一案彻底水落石头的时候,否则,即便她暂时得以保全性命,背着这样的罪名,文武百官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她主持选妃呢?
刘瑜离开后,青儿自外面走了进来,见礼过后,支支吾吾地道,“太皇太妃,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孟月瞧了瞧青儿,道,“但说无妨,哀家恕你无罪。”
青儿礼了一礼,“太皇太妃,奴婢方才瞧见皇上进了后院。”
孟月不禁颦了颦眉,“何时?”
“戴亲王还未离开的时候。奴婢不明白的是,皇上进了后院为何又出来了呢?见着红霞姐姐,竟又让红霞姐姐去后院传话。”
孟月听得此话,再回忆起刘瑜方才的种种反映,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刘瑜如此不对劲儿,竟是因了戴亲王。可是她不过是同刘彦说了几句话,并不曾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他怎么就那般阴晴不定?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事儿?
黄昏已过,夜色渐浓。
一身大红嫁衣的苏慕坐在寝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刘瑜的人影儿,她不禁眉头紧颦,命贴身婢女兰珠前去御书房传话。通报过后,林禄将兰珠引进御书房便退了出去,兰珠礼了一礼,道,“皇上,皇后娘娘有要事请皇上过去一趟。”
刘瑜自奏折上抬眼瞧了瞧兰珠,“你且先回去吧。待朕忙完了,立刻便去凤华殿看望皇后,若是皇后实在疲累,便让她先歇着吧。”
苏慕听的兰珠传回来的话,不禁怔然许久,终是摇头叹息道,“伺候本宫更衣。”
苏慕褪下身上的嫁衣,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寻常衣裳,便出了凤华殿,秘密前往空庭苑,当苏慕到得空庭苑外的柴房门前时,身穿白衣,一副巫师装扮的孟月早已候在了那里,“太皇太妃,明月来迟了。”
孟月瞧了瞧苏慕身后,问道,“皇上呢?”
苏慕叹息一声,“皇上自封后大典过后便去了御书房,明月命人相请,皇上却以事务繁忙为由推拒了。明月怕太皇太妃担忧,便只得独身前来知会太皇太妃一声了。”
孟月不禁颦了颦眉,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之外,已经是别无选择了,今个儿封后大典礼成,最迟后日,苏尧便要离开禹州城了,若是到时仍无法侦破赵修仪一案的真相,她只怕是真的要被发配边疆了。到那时,不仅是她,空庭苑上上下下会落得何等境地,谁也无法预料。
“皇后,今个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且先回去等着皇上吧。案子的事儿,你不必担忧,哀家会看着办的。”
苏慕本是悬着的心,听孟月如此说到,又想到有苏尧在暗中保护于她,苏慕这才稍稍放心了些,终是兜兜转转地离开了空庭苑。
树荫深处,苏尧担忧地瞧着孟月的身影渐行渐远。
孟月到得昭华宫,便被候在门外的青禾迎了进去,昭华宫一反常态的安静,让孟月不禁回想起了当初被构陷谋害赵修仪之时,也是如此怪异。孟月停下了脚步,却已经迟了,昭华宫中登时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