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她的话哄她,“是,姐姐当然是个正常人。”
“姐姐最后悔的一件事儿,便是当初为了助王爷应付皇上的赐婚,自己提出要跟着王爷,那时姐姐若知晓王爷是个如此痴情之人,姐姐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选择这条注定暗无天日的路。”
那时的她尚且不懂痴心为何会是一件坏事儿,“王姐姐为何这般说说?王爷痴情不是好事儿吗?若是能得到王爷的青睐,就可以同王爷相依相守、白头到老。”
“相依相守,白头到老……呵!妹妹啊,没用的,这些都是没用的……旁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王爷是看不见的。只有她那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王爷,入得了王爷的眼,妹妹纵然天姿国色,在王爷眼中也不过是她的替身罢了。无论是你还是我,总与她有些相似之处。那日,半年前,王爷身受重伤那日的事,姐姐都知道了……纵使王爷忘记了从前的一切,可是姐姐感觉得到他的心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只要再见到她,几面没了记忆,轮回也定会继续。”
当时,听得王婕妤的话,云昕是打心眼儿里不高兴的,她怎能断定她得不到王爷的心?只是,两人已相交多时,王婕妤且又醉了,云昕这才没有同她计较。
“姐姐既知王爷受伤那日发生了什么,可否告知妹妹?”
王婕妤并不作答,只是痴痴地笑,片刻后便沉沉睡去。后来,云昕也曾在王婕妤清醒的时候再次问及此事,至今云昕都还记得那时王婕妤深沉地目光,“妹妹,若想在这王府中好好活下去,便去争夺权势和荣华富贵吧。莫要奢求王爷的爱,他的心早已给了那个人,那个可以让他或生或死之人。”
自那儿之后,她们二人,谁也没再提起过那件事儿,再后来,刘瑜逐渐恢复正常,待她们也算相敬如宾。可后来的后来,刘瑜登基,她们入住后宫的第六日,当时还是美人的王氏,突然造访,对她说,“妹妹,我今天见着她了。”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问道,“谁?”
王婕妤直直地盯着她瞧了许久,并不解释,只是又道,“就是她啊。”
那一刻云昕蓦然明白了过来,王婕妤说的是她。
“姐姐于何处见着了?”
“梅林中,她在梅树旁收集梅雪,我从那里经过,她没瞧见我,可我却瞧见了她。”
“姐姐可知她是谁?”
当时,王婕妤并未直接回答于她,而是道,“妹妹想知道皇上当年为何受伤吗?”
那时,云昕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用高傲守住了最后的尊严,纵是心中早已迫切知晓到了极点,却不想去承认自己八载有余的努力终究抵不过那段他早已忘却的曾经。
“当年,她中了迷药,先帝派人去追杀她,既无马匹又两手空空的他,根本无法带着她逃离,他生生替她挡了一刀,抱着她跳入断崖。先帝派人在断崖下的水中找了整整两日,才寻到他们。即便他早已失去了意识,却仍是紧紧抱着她,将他们救上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姐姐,你怎会知道这件事?”
“妹妹可曾听说过莫九黎?”
莫九黎。云昕在亲王府的时候曾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自幼便守护着刘瑜的影子,他常年戴着面具,从没有人见过他的本来面目。
“即便他早已失去了意识,却仍是紧紧抱着她,将他们救上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打哪儿之后,王婕妤的这一言就似是狠狠烙在了云昕的心上,成了她每每午夜梦回里最可怕的靥,逼得她几欲疯魔。为何那个人轻易便可得到的东西,她追逐了八年之久,却仍是远在天涯。
“娘娘,娘娘……”
云昕在青禾的呼唤声中回过神儿来,她叹息一声,道,“青禾,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请赵修仪的事本宫会找别人做,你先下去吧。”
“娘娘……”
“下去!”
青禾虽是不情愿,却也无法,只得礼了一礼退了出去。
云昕瘫坐在凳子上,对与错,上策与下策,她心中自是有数的,只是有些事儿一旦成了心结,理智与此同时便成了最不堪一击的存在。
白日里晴空万里,暖阳高照,到了黄昏时分,却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用过早膳后,孟月打开门走了出去,立于房檐下,看着灯火掩映下洋洋洒洒地雨丝,瞧着雨中随风飘舞的石榴花,纵是无比惬意,她却少了从前那份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玉秀撑着伞,从前院走了进来,走到廊下,礼了一礼,道,“太皇太妃,景华宫暖玉来了,说是赵修仪有急事,请太皇太妃过去一趟。”
孟月颦眉瞧着已经黑透了的天色,“暖玉可曾说赵修仪请哀家过去所为何事?”
“回太皇太妃,暖玉不曾说。她来时急匆匆的,似是有什么急事儿,可现下天已经黑透了,又下着雨,太皇太妃还是改明儿再去吧?”
孟月敛眸思索片刻,想到那赵修仪同她有些眼缘,便道,“哀家还是随暖玉走一趟吧。这个时候来请哀家,想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可,太皇太妃……”
玉秀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说下去,玉秀深知孟月的秉性,她一旦下决定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此时,即便劝说,也是无益。
“太皇太妃,此时天色已晚,奴婢随太皇太妃一同去吧。”
孟月摇了摇头,“你还是留在空庭苑吧,叫小元子同哀家一道儿去。”
“是,太皇太妃。奴婢这便去唤小元子来。”
孟月收拾妥当,随暖玉来到景华宫的时候,景华宫中半个人影都没,如此宁静到诡异的地步,让孟月总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暖玉引着孟月来到赵修仪的寝房中,孟月环顾四周,却发觉寝房中半个人影也没,孟月瞧着暖玉,问道,“你们娘娘呢?”
暖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有一事要同太皇太妃单独禀报,还请太皇太妃成全。”
孟月不禁颦了颦眉,瞧了暖玉片刻,终是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小元子,你先退下。”
“是,太皇太妃。”
小元子礼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的那刻,暖从地上起了身,感激的笑道,“谢太皇太妃成全。”
“究竟何事?不必拘礼,直言便是。”
“太皇太妃,娘娘得了病,就在里面躺着,奴婢这便带娘娘进去瞧瞧,太皇太妃见了娘娘,便晓得怎么回事儿了。”
孟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暖玉,这么晚把她叫到这里,便是因为赵修仪生病了,让她来瞧瞧?还有这屋中,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分明已经立夏,却仍是燃着炭盆,她在这里片刻,便已热得满头大汗,即便是赵修仪病了,加床被子便是,何须燃火盆取暖吧?莫非是赵修仪得了什么怪病?
孟月颦了颦眉,仍是起了身,道,“前面带路吧。”
暖玉撩开纱帐走了进去,孟月紧随其后,却见暖玉猛然转身,她只觉眼前晃过一个黑影,颈子上一痛,便软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孟月是在昏昏沉沉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赵修仪睁大的双眼与苍白的面容,她骇然起身,后退几步,只见躺在床上的赵修仪身上鲜血淋漓,而她身上亦染上了斑斑血迹。一醒来便见着如此情景,孟月只觉恍然若梦,过堂风吹过,冻得她瑟瑟发抖,她这才稍稍清醒了些。
孟月张口欲呼,却在此时,听得“咣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转眼间,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便走了进来。
☆、第四章 与君绝(九)
刘瑜不可置信地瞧着衣袍染血的孟月,久久说不出话来,即便狼狈至此,孟月却始终神色如常,且一如既往的傲然,“皇上,事已至此,总要给去世的赵修仪一个交代。既然哀家是目前最大的嫌犯,那么,哀家自请入天牢,待此案水落石出,自会还哀家清白。”
这一刻,刘瑜虽是面色如常,但他那双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已是黑得透不出半分光亮,“太皇太妃,你便没什么要同朕说的吗?”
孟月俯身礼了一礼,“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哀家身为皇室中人,理应维护景国法度,哀家对皇上无话可说。至于辩解之言,哀家自会留到公堂上去说,免得因了哀家让皇上背上徇私之名,声名受损。”
刘瑜怔怔地瞧着孟月,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了,自那晚她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一气之下拿出选妃圣旨宣于她,这两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一时冲动,斩断了他与她之间那细若发丝的牵连。她口口声声说的辈分与江山利益,他又怎会不知?若感情当是理智所能控制的,天下女子何其多,他怎会在最不合适的她那里处处碰壁?
她无情起来可以同他一刀两断、恩义两相绝,可为何但凡念及家国大义,她便能抛却一切,奋不顾身?江山是他的江山,她的守护,他怎能不感动?可一个通晓家国大义,并为之奋不顾身的人,应当懂得帝王乃国之擎天柱,为何她偏生会对他这个一国之君无情至此?
“来人!将太皇太妃押入天牢,待此案审结后再行处置。”
刘瑜瞧着孟月消失在屏风外的身影,不禁微微敛眸,舒了一口气,她自来聪慧,凡事总能运筹帷幄,此案应当不成问题。如是一想,刘瑜顿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命人将赵修仪的尸体收殓之后,便回了御书房。
林禄掌了灯,退下去后,里间儿的门突然开了,刘瑜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穿着黑色劲装,面上戴着个银色半边面具的男子走了出来。刘瑜不禁眉开眼笑,“九黎,你何时回来了?”
莫九黎上下打量了刘瑜一番,调笑道,“倒是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
刘瑜不禁颦了颦眉,暗道:这家伙就是嘴太不讨喜,总有一开口便激怒他的本事。不过也亏得在莫九黎这张毒嘴的训练下,他的忍功不知道上升了多少层楼。
“这次回来,可是又有什么要紧事儿?”
莫九黎挑了挑眉,“没事儿就不能回来吗?听说我的女人被一个住在空庭苑的老女人给弄死了,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怎么?莫非你还记着那丫头?她可是从没想过要嫁给你。”
从小到大,最能刺激莫九黎的话莫过于此了,不曾想此次莫九黎听了,竟是半点反应也没,只是走到他身旁,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奏折塌了一大片,“少顾左右而言他,这招对我没用,还是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刘瑜不甚在意的瘪了瘪嘴,“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你的女人不安分守己,妄图给那空庭苑里的老……咳,太皇太妃下套子,结果害人不成反将自己害了。朕可没杀她,是她自己咬舌自尽了,太医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莫九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恢复如常,道,“算了,事已至此,便不提她了。那丫头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认准了便不撒手,也不管合不合适。不过,今个儿我倒是听说,那住在空庭苑里的老女人犯了案子,被关了起来,是不是?”
刘瑜敛眸思索片刻,应道,“是也不是吧。”
莫九黎瞧着刘瑜这极为不正常的表情,问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算是吧。今个儿景华宫的赵修仪遇害了,太皇太妃就在案发现场,自是有些嫌疑的,不过,她自请入了天牢,甘愿成全朕的名声。所以……”
莫九黎不禁挑眉笑道,“所以你相信她,对吧?”
刘瑜并不作答,莫九黎又道,“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些,她是先帝遗妃,而你是当今皇上,咱们景国又不是那些蛮夷之族,可以子娶父妻。天下美人何其多,何必在一棵不合时宜的树上吊死呢?”
“那你呢?明明知道她心中没有你,为何还傻傻等了十几年?”
听得刘瑜如此说道,莫九黎不禁沉默了,莫九黎认识刘瑜这么多年来,他只听他如此反问过两次,一次是在十年前,另一次便是今天,他知道他是认真的了。莫九黎不禁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严肃地瞧着刘瑜,“慎之,此事是违背景国礼法制度与人伦常理的,你乃景国之君,当为万民表率,可要三思而后行。”
礼法制度与人伦常理,在他知道自己心意的那刻起,他便无时无刻不再考虑这个问题,可是,她对他始终是温温淡淡,似块捂不热的石头,从前他以为只要是他想要的便没有的不到的,可现下,他都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要继续下去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好的事儿,他不想同莫九黎说,“好了。如此严肃的模样可真不像你,朕还有一大堆折子要批,便不留你了。”
莫九黎也不再多言,“好。那我去四处转转,你先忙着吧。”
刘瑜瞧着转瞬间便到了窗子边的身影,问道,“此次回来当真没事儿吗?”
莫九黎只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了窗外,直到微凉的过堂风吹来,刘瑜这才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风风火火的性子。”
刘瑜再不想其他,只一门心思扑在奏折之上,待林禄进来奉了茶,用银针挑拨烛台灯芯的时候,他方才转头瞧了瞧洞开着窗子,“小禄子,将窗子关上吧。”
“是,皇上。”
林禄关了窗子后,道,“皇上,奴才已经命人去天牢里传了话,太皇太妃住的地方收拾妥当了,才请太皇太妃移了步。”
刘瑜执笔的手不禁顿了顿,他蓦然想起方才莫九黎也曾提及孟月的事,还问过她是不是犯了事儿,以莫九黎的性子,只怕……
刘瑜蓦然起身,将手中的御笔置于御案上,道,“摆驾天牢!”
外面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只是天牢的窗子太高,孟月看不见,她坐在锦被铺就地床上,瞧着牢房中一应俱全的桌椅、茶具,不禁摇头失笑,她究竟是来坐牢还是来享福?
孟月起身于桌儿边坐下,将铜壶放于火炉之上,水沸开后,她正待伸手去拿,却猛觉颈子上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锃亮地宝剑正架在她的颈子上,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轻举妄动,这把宝剑霎时便会砍下她的脑袋。然而在看见剑身之上刻着梅花印记时,她却蓦地笑了,“易之,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持剑的莫九黎不禁怔了怔,瞧着面前之人,悠然地取下火炉上茶壶,泡了一杯茶递过来,那熟悉的容颜,让莫九黎有种回溯到十年前的错觉,“你、你……”
孟月抿唇笑道,“易之放心,我的茶艺与十年前不一样了。”
莫九黎默然片刻,终是将宝剑入鞘,接下孟月递过的盏茶,于她身旁坐下,他低头抿了口盏中的茶,凌冽芬芳,余香袅袅,与十年前的难以入口,简直是天差地别。很多事情终究是不同了,从前的她不似现在这般沉稳,行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茶的味道变了……”
人也变了,真可谓是物非人亦非。比之这极品的茶,莫九黎更希望喝到的是记忆中那个小丫头片子泡出的苦茶。
“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们都变了,更何况是茶?”
素来跳脱、不拘小节的莫九黎沉默了,他不知对着如今的她要说些什么,七年前,刘瑜失去了记忆,对于从前所发生的事儿,现下除了孟月,便是他最清楚了。在宫外的时候,莫九黎便曾听说过刘瑜同太皇太妃的事儿,那时,他还为刘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庆幸,刘瑜乃一国之君,怎么能与先帝遗妃双宿双栖?可如今,他却是为刘瑜哀戚了,失忆前与失忆后,刘瑜爱了两次,若是搁在寻常人身上,若是两次皆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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