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章歌白身旁的侍卫。
小青关上门,将她托人送来的布裹艰难地抱到桌上,憋得满脸通红,还不忘摇头让初临别来帮忙,倒引得初临好奇不已,送了什么这般重?
无他,纹银,白花花齐整整的二百五十两。
初临和小青围着它们目露痴迷,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哎,虽是数了两遍,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又数了起来,好似数着数着,能数多一块……
刚数到一百二十八两,眼前就一黑,也就眨眼的工夫,桌面上已空空如也,正想惊呼,就对上自家恩主冷冽的眼神。
初临视线往下滑,落在宋墨搭在桌子边沿的手,食指微微弯曲,他心中就一抖缩,恩主大人,不会又让人去扔世女了吧?万一这回没人接住,可怎么是好?
对上她的神色,这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世女也是自找的吧,怎么就送这个额数呢?初临在心里嘀咕个没完,却是回塌上继续手上的活儿,嗯,边惦念那突飞的白花花银子。
“恩主恩主,你怎的让人将钱给坏蛋世女送回去呢?”
“你想要?”
听她这么问小青,初临偏头看过去,就见小青用力地点着头,嘴里应个不停,不光初临抿嘴直乐,就连宋墨眼底都隐有笑意。他倒坦白得很。
宋墨右手快速地比了个姿势,又抿了一口茶,见此,初临怔忡。
他听说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都会在身边养一两个暗卫,许是多少有些了悟,初见她唤出那位暗卫,也只是惊讶她敢那么将世女扔出窗,可现下,瞧她方才的动作,竟是又派出另一名暗卫。
据闻,莫非危急关头,那些姑娘的暗卫,至少也要留一位在身旁以防不测,这是不是说,她身旁不止两位暗卫?
他隐隐记得那些恩客当时说过,寻常世家的姑娘,是没有资格供养两位以上的暗卫的。
初临不由得往深处想,瞧她那气度,又与世女来得那般熟稔,也确实不可能是寻常世家的姑娘,能让世女不敢轻怠,又隐隐凌驾在她身上的,还能有哪些人呢?
再深一层细究,谜底怕就要呼之欲出了吧,可他却无半分喜意,抿嘴擦汗那些渍痕,终有一天她会回到原先的世界的,但不是现在,现下里,她谁都不是,只是他的恩主,如是而已。
她的过往,她的身份,他不想知道了。若他不能企及她的世界。他注定,无法企及。
“初临哥哥,我也帮着弄可以么?”
初临回神,连忙扯出一笑,快怕小青看得他的黯然。
“就快好了,你陪恩主说话去。”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在一个细字,小青终是小少年心性,哪里耐得住这般一点点地擦拭。
他说完,小青就挨着他坐下,冲着宋墨那厢呶呶嘴,“恩主看信件呢。”
信件?初临扭头看去,可不是么,他家恩主手上正夹着薄薄的纸张,凝神细看着呢,那神态,与她看那些书册不同。而桌上,凭空多出了一叠信件,粗略看去,竟有两指来厚。
许是那些暗卫送来的。这般想着,初临便没了兴趣打量,还是快些弄好,求恩主带他们去西市。
“恩主现在都不叫小青了。”
初临手上顿了一顿,空出一手在口气委屈得不行的小孩头上轻揉,“恩主忙呢。瞧,恩主待小青多好,出这样的事都不与你计较。”
小青嘟着嘴道,“以前也很忙啊,也不见她不唤小青,”接着又欢欢喜喜道,“恩主最好了,从来不生小青的气,小青怎么闹都不生气。”
初临犹豫了一会,瞄得他家恩主没往他们这边瞧,俯在小青耳旁压低声音道:“知道恩主最喜欢什么吃食么?”
这个问题,一直令他头痛不已,再也不会有比她更挑的人了。
小青歪着脑袋想了会,学他压低声音,“除了豌豆、栗子、落地生、汤圆,恩主什么都吃。”
初临瞪大眼睛,虽没说出口,那表情的质疑味已是十足,小青见了,苦恼地用食指蹭蹭鬓角,“真的,以前恩主什么都吃,跟现下不太一样。”
初临抚额□,何止是不太一样,以前不吃的,现下照旧不吃,以前不挑的,现下都挑个遍,也不知那些吃食,是怎么不招她待见的。
小青跟着学样,初临叹一声他便叹上两声,叹得宋墨忍不住扫了他们一眼。
还没来得及收眼呢,小青就拍着手叫道,“对了,恩主的胃不是很好,吃冷的硬的就会疼,”扭头堪堪对上宋墨的眼,“对吧,恩主,小青没记错吧?”
初临忙拿眼看她,她却只是垂眸继续盯着手上的信件。初临忙上前将桌上的茶水都收了起来,胃不好的人,最是不能多喝茶了。
边收边埋怨自己,竟没能看出来。
难怪她捡得较多的都是软烂的吃食,米饭没有粥来得受她的青睐。果然,他就是个愚笨的,这么些明显的事,他居然就只想着她挑食,没想到她胃是否有问题。
今日里又喝了那么多茶水,也不知受不受得了,初临眼波轻漾,“恩主,西巷角那家医馆里有位坐堂大夫,医术很是了得,等会咱们拐着去一趟可好?我这几天身上不舒服,”说完又急急道,“不远的,就从卖福簪那条巷角再走两个街头就便了。”
那模样,唯恐她拒绝似的。
就见宋墨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茶水,“千福金,不伤胃的。”
初临呆滞,千福金?他手上倒的这些是传闻中一两一金的千福金?瞬间欲哭无泪,他何止愚笨,简直就是败家,这一天里,究竟被他折了多少食禄了啊……
☆、18寻往4(修)
宋墨虽对他说那些茶水不伤胃,千福斤的名头以前也听过,但初临还是不怎么放心,看了下天色,当下决定不逛西市,“恩主,这也该吃饷午饭了,咱还是回楼了吧?”
因没少往那投银子,近日里他同楼里的小厨房混得极熟,要置办点什么,比这外头的酒楼好开口,且还有他嘱办的汤水,他家恩主也就只好这一口了。
至于汤水,回去后要打听几个养胃的方子给她调养才是。
想到这,初临拿眼看向宋墨,平日里倒还好,现下越瞧越觉脸色苍白,一下子便心疼得不行,忙招呼小青把她的外衣拿来,“……咱们回楼去。”
小青嘟起嘴,说是还没去西市呢,怎就要回楼了,初临刚想开口给他解释,一顿,扭头对宋墨默道,“恩主,要不还是在这外头对付一顿,用完饭了咱们去一趟西巷角吧?”
这么说着,又似想起什么地问道:“恩主往常在家可曾服什么药?”
宋墨换了封信件,凝看不语,初临看着就叹了口气,定是没有的吧。
口里说着有病便要治的话,心里头却嘀咕不已,小青跟着她的那会,她胃就不好了,现下都两年过去了,还没治好么?也不知她家里人怎么侍候的,怎就由她呢,别看这是小病,拖久了可就成大病了,他家舒文不就是这样的么,又想起她胸口、背后悚人的疤,已是将那些与他素昧平生的人怨个不停,偌大个家底,就没个好点的伤药么?
想了这么一通,初临哪里还坐得住,可又不好抢下宋墨手里的信件,只能瞪着眼干着急,“恩主,事儿哪有做得完的时候,咱们还是先去用饭,回头再处理,你看成么?”
见宋墨理都没理他,只得暗想他辄。恩主大人似是铁了心要在这看完这些信件,罢了,叫外头的酒楼送饭菜过来吧。
初临对着小青耳语一番,叮嘱他留在这好生照顾恩主,将自个的大氅系上,推门而出,临行瞥得他家恩主又换了信件。
不单雅间,敞厅的座次,就连厅廊上的扶手,都不负致正楼响亮的名头,初临瞥了一眼,敛眉慢行,唯恐失态,到时丢的,可是他家恩主大人的脸面。
甫一下楼,便有伙计朝他迎来,正待开口,对方已殷勤问道饭食要几时送上去,他愕然,什么饭食?
那伙计也是个机灵的,见他如此,简短回道:“致正楼会给包厢的客人送一份茶膳。”
茶膳?初临犹豫了会,终是拒绝,伙计忙同他介绍,说她们的茶膳不仅不伤胃,还有养身作用,见初临仍半信半疑,道:“且今日这一份是世女临走前给你家姑娘点的,对她的老胃寒胃大有好处。”
谢过那名伙计,初临回房将伙计的话说与宋墨听,只得她轻轻的一个“嗯”字,初临张了张嘴,终是没再添说什么。
也就前后脚的工夫,便有人送来一桌茶膳,四大品四小品,做得颇为精致,初临看了一下,都是些软烂的吃食,还有一盅据说是用药茶调配的汤水。初临瞄了他家恩主好几眼,心下暗道,世女待恩主真的很不错,都被扔出去了还不忘给恩主点膳食。
也不知是领了章歌白的情,还是那膳食真对了宋墨的口,八品菜都尝了个遍,虽有的只懒懒挟上一筷,但这已经令初临大为惊喜了,在心里将章歌白和致正楼千谢万谢。
待伺候她喝下大半碗的茶汤,初临拉着小青移桌到一旁用食,不同与往,他细细品着每一道菜,茶汤也是再三回味方咽下,连宋墨扫了他好几眼也不自知。
待宋墨处理完那叠信件,又自她雷打不动的午眠中悠然醒来,帮着那些伙计撤桌的初临方回来。
水眸清亮,腮上抹着散不去的笑意,任谁看了都知他定有满腔掩不住的欢喜。
宋墨瞥了两眼此刻正蹲着给她穿鞋理衣角的男人,眸色微闪,又是一片清冷。
小青没再闹着要去西市看所谓的喷火,跟初临站在同一阵营上,劝着他们的恩主大人去西巷那座医馆。
“……恩主,去吧,那大夫可了不起了。”说着,拉起她的袖角扭着身子,看那架势,大有宋墨默不去,他便不停歇的意味。
初临则忙着给她举例,哪家的谁得了什么病,治了几年都不见起色,经那位坐堂大夫三剂药下去,就全好了,又有谁家的谁,别的大夫都吩咐说安排后事了,被她按了几下,又灸了几针,眼就睁开了……,说得声茂并绘,只为哄他家恩主去一趟。
他家恩主顶多就二十出头,这般年纪,竟得了老胃寒胃,多拖几年,可怎么得了。
说得口舌干燥,还不见她点头,初临无他法可想,急得跺脚,“恩主,你就当陪我们去一趟吧,我跟小青这两日身上也不怎么得劲。”
身上不怎么得劲的小青听了,忙松开手,捂上自己的额头,身子还虚晃几下,口里直喊晕,初临自己没好意思用这种行为来增多说服力,只能眼巴巴看着她。
就见宋墨扫了他一眼,伸手一弹,恰恰弹上小青的脑门,慢吞吞起身,小青一手揉着微微发疼的脑门,一边傻笑着牵起她的衣角,“恩主,看完大夫我们去看喷火吧。”
倒真是念念不忘啊。
初临暗笑,却紧赶几步去拉开房门,“恩主,请。”
总算是将她说动了,真是不易啊。
添置的年货,早让章歌白吩咐送回风雅楼了,恩主大人看完的信件又全化成灰烬了,是以他们一行三人,空着手。
初临本想在前头带路,不想走了几十步后,反被宋墨引着走,越走越令他惊愣,忍不住用眼角去窥视她。
他未入楼前是紧守门风的闺阁公子,入了楼这几年又鲜少出来,去过的地儿五个手指便数得遍清,好些都是听楼里的哥儿或是恩客提起的,几年零碎的记忆倒也攒起不少的街巷去址,不想今日竟没派上用场。
是了,恩主大人早先还领着他们去买福簪,再瞧瞧她这会信步带着他们左拐右拐,一副熟门熟路的样,让他不免怀疑她是土生土长的岱城人。
许是他的动作过于频繁,恩主大人偏头扫了他了眼,他微红了脸,忙将自己的视线落脚尖了,走着走着,被她领进另一个岔口,终是开口问了出来。
他话声刚落,小青便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他忙以眼代口询问。
“初临哥哥猜错了,恩主不是岱城人。”
说完就不说了,还得意地扬着下巴冲他眨眼,初临瞄一眼神色不变的恩主大人,转到她另一侧,用食指推了推小青的脑袋瓜子,压低声音道,“你这死孩子,还同我卖起关子来了。”
小青咯咯笑着,“初临哥哥要求小青,不然不告诉你。”
说也奇怪,初临观之他家恩主是不喜人打扰的,可不知为何,他与小青的玩闹,即使是在她看书研习的时候,也不见她皱上一眉头,不过他们自个的分寸也拿捏得很好,闹归闹,动静都不大。
初临这会没好气地瞅了一眼小青,“好好好,求可爱的小青告诉我,行了吧?”
笑说了好几声“恳求”,方才那孩子满意。
“我也不知道恩主是哪里人。”
初临一噎,手就伸了起去,“死孩子!”竟敢诓他
小青避开他的手,反扑到一直沉默不语任他们闹的恩主大人身上,撞得她脚步一滞,初临还没反应过来,小青就扭过头说,“我可没诓初临哥哥,是真的不知道恩主是哪里人,不过恩主认识全天下的路哟……”
又仰着头讨赏似的笑道,“恩主,小青没记错吧。”
不单他等着答案,初临也呆呆看着她。
恩主大人,居然认识全天下的路么?
☆、19寻往5(修)
宋墨自是不会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初临自个却下了结论。
就算小青夸大其词,但说恩主熟识他们岔城的路,却是没错的,初临看到“汇仁堂”三个大字,感叹不已,这起码省去了大半的路程呀。
正感叹着,就觉察到身旁的人扫了他一眼,忙恭敬地请她入内,“恩主,便是这一家了。”
说完满脸懊恼,瞧他这张笨嘴,恩主会不知道是这家么?这样一想,便是一愣,恩主自己是知这家医馆的吧,那为什么不来医治呢?
医馆里很是热闹,几张候医的长凳坐满了病患,初临扫了一圈,竟没有可让他家恩主大人落坐的地方,且瞧这架势,也不知何时才能轮上他们。
初临思忖了些,微仰着头征询他家恩主,“恩主,我们不若到外头的茶摊上候着吧?”方才进来的时候,他看到医馆对面有家小茶摊。
见宋墨轻颔首,初临嘱咐小青先跟恩主大人去茶摊上歇着,他从袖袋掏了十几个铜钱给门外的一名女童,将领到的序号报了与她,又指着小茶摊对她说了一番,方放心追了过去。
小青虽在恩主面前爱闹了些,但还是很伶俐能干的,知道寻最能避风的位置,初临见了暗暗点头,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后手脚麻利地将茶换成水,小摊上可没那些不伤胃的千福金,又向摊主要了根绳子。再怎么,这种小摊,也无法做到密不透风。
“……我家姑娘身子骨虚,不经风,还望东家给个方便。”
他倒也不怕那摊主不应予,一来那被随便丢在角落的绳索,一看便知是被她废置不用的,二来他家恩主那架势,任谁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接过绳子后,初临在小摊原有的针结上,将绳子牵好,后解下自己的大氅挂在上面,倒也多少挡了些风,小青见了,又想学样,被他制止了,这时节的风可不含糊。
“穿上。”
初临快手快脚将小青的带子系好,推着他坐下,“听到没,恩主叫你穿上。”
“穿上。”
初临闻声愕然,看了好半晌那张面无表情的冷颜,直至她眉头微动方回神,忙解释起为何这般做,哪知他家恩主大人只是再次重复那两个字,见她眸色隐有不耐,初临不敢再坚持,回身取了氅子披上。
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
小青玩着自个的指头,初临身形微动